全球文献遗产保护政策“风向标”
2022-03-09王玉珏施玥馨严予伶
王玉珏 施玥馨 严予伶
摘 要:《世界记忆项目总方针》1995年颁布,历经2002、2017、2021年三次修订。深入梳理该政策的发展历程,分析《世界记忆项目总方针》(2021)的内容结构、变化特点及价值理念等,将有助于我国积极推动世界记忆项目发展,防止部分国家政治化干预,保护文献遗产,维护人类共同记忆。
关键词:文献遗产;遗产政策;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记忆项目
分类号:G279.1
"Wind Vane" of Global Documentary Heritage Protection Policy——Research on the General Guidelines of the Memory of the World (MoW) Programme (2021)
Wang Yujue1, Shi Yuexin1, Yan Yuling1,2
( 1.School of Information Management of Wuhan University, Wuhan University, Wuhan, Hubei 430072; 2.National Demonstration Center for Experimental Library and Information Science Education of Wuhan University, Wuhan, Hubei 430072 )
Abstract: UNESCO Memory of the World Programme issued the programmatic document General Guidelines of the Memory of the World Programme in 1995, which was revised three times in 2002, 2017 and 2021. Deeply sorting out the revision process of the policy, and analyzing the content structure, change characteristics and value concept of the new version of the General Guidelines of the Memory of the World Programme will also help China actively participate in Memory of the World Programme, prevent some countries from politicizing intervention and protect documentary heritage and human common memory.
Keywords: Documentary Heritage; Heritage Policy; UNESCO; Memory of the World Programme
199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设立世界记忆项目(Memory of the World Programme)。经过三十年的发展,已成为教科文组织三大遗产旗舰项目之一。[1]
为有效保护文献遗产,积极推动世界记忆项目的开展,1995年,教科文组织颁布了以《保护文献遗产的总方针》为核心(2017年经修订更名为《世界记忆项目总方针》,以下均简称《总方针》)的系列政策文件。随着时代发展、技术进步和理念更新,《总方针》历经三次修订,并逐步发展成为全球文献遗产保护政策的“风向标”。在2021年版《总方针》审议通过的契机下,回溯该政策的历史沿革,对比不同版本间的异同与演变,探析其内容特点与发展趋势,有助于为我国深入参与世界记忆项目建设、切实提升文献遗产保护水平提供启示与借鉴。
1 《世界记忆项目总方针》的历史回顾
1.1 建立伊始:《世界记忆项目:保护文献遗产的总方针》(1995、2002)
世界记忆项目成立之初便将拟定指导方针列入议程。1993年世界记忆项目制定了一项行动计划,其中包括“制定项目的技术、法律和财政框架以及组织运转的指导方针”。[2]1995年第二届世界记忆项目国际咨询委员会会议审定通过《世界记忆项目:保护文献遗产的总方针》(Memory of the World:General Guidelines to Safeguard Documentary Heritage)。《总方针》(1995)是世界记忆项目国际咨询委员会与国际图书馆协会联合会(IFLA)、国际档案理事会(ICA)共同磋商的结晶,规定了世界记忆项目的范围与管理架构、《世界记忆名录》评选要求、文献遗产的保护与利用等基本内容,为项目的未来发展奠定了坚实的政策基础。
进入21世纪,数字遗产作为一种全新的遗产形式逐渐引起关注。2002年,《總方针》进行了首次修订。这一版本在很大程度上借鉴了初版,但在内容、结构和重点上有所不同。章节设置上更为精简,从11章54条优化为7章45条;内容设计更具有逻辑性,将1995版第七至九章“保护”“利用与发行”“提高认识”合并为“保护与利用”。此外,关注文献遗产数字化,强调机构合作的意义,还结合实践经验优化了《世界记忆名录》遴选标准和提名程序等议题,并提出设立“名录小组委员会”(RSC)。
1.2 修改未果:《世界记忆项目总方针》(2017)未能通过执行局审议
随着世界记忆项目全球影响力的显著提升,教科文组织文献遗产保护政策体系的不断完善,《总方针》逐步暴露出部分内容过时且不够准确、原生数字遗产内容欠缺、细节规定不完善、理念和内容上与2015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布的《关于保存和获取包括数字遗产在内的文献遗产的建议书》不相一致等问题。[3]与前述版本相比,《总方针》(2017)具有较大革新,如:扩充数字遗产内容,重视原生数字遗产保护;弱化资金与市场开发问题,强调遗产历史文化价值;变更小组委员会,优化项目结构与职能;细化《世界记忆名录》评选过程,明确具体评审程序等。
2017年,世界记忆项目国际咨询委员会通过了新修订的《总方针》,并将其提交至教科文组织执行局(UNESCO Executive Board,以下简称“执行局”)以供审议。然而,在世界记忆项目开展改革并逐渐身陷政治漩涡的背景下,该版本未能完全解决项目面临的质疑与争议,因此并未获得执行局通过。[4]在面向成员国的调查问卷中,也仅有40%表示完全支持《总方针》(2017),其余则要求进一步修订或持反对意见。[5]
1.3 最终确立:《世界记忆项目总方针》(2021)审议通过
由于某些国家提出对世界记忆项目透明度与公正性不足等质疑,使整个项目进入“全面审查”(comprehensive review)及项目治理改革阶段。[6]在此期间,项目重点推进政策框架重塑,对《总方针》《国际咨询委员会章程》及《世界记忆项目道德准则》进行重新修订。在向教科文组织成员国征集《总方针》的修订意见过程中,成员国均认为有必要建立世界记忆项目的混合治理模式,使独立专家与政府间机构共同发挥作用。[7]在此基础上,世界记忆项目重新修订《总方针》,将已达成的共识纳入政策内核,以反映全面审查的结果。
经过长达四年的修订与审议,2021年4月,修订后的《世界记忆项目总方针》(General Guidelines of the Memory of the World Programme)提交至教科文组织执行局第211届会议审议通过[8],成为世界记忆项目新的“规则手册”,其出台同时标志着世界记忆项目结束全面审查,重新启动运行。
2 《世界记忆项目总方针》(2021)的内容解读
2.1 世界记忆项目的基础介绍
《总方针》第一至四章聚焦于世界记忆项目基础信息,介绍了世界记忆项目的成立背景、性质和目标战略,以及文献遗产相关术语定义。第一章“引言”简要介绍世界记忆项目产生的历史背景。第二章“愿景、任务和目标”阐明世界记忆项目的愿景是:世界的文献遗产属于所有人,应当为了所有人的利益予以完整的保存和保护,并在充分尊重文化习俗和客观现实的前提下,确保文献遗产能够永久被所有人无障碍地利用[9],同时实现对文献遗产的保护、普遍利用,并提高全世界对其存在和意义的认识。第三章“定义”对文献、文献遗产、记忆机构等专业词汇作出界定。其中,文献是“由模拟或数字格式的信息内容及其载体共同组成的实体”,文献遗产指“对一个社群、一种文化、一个国家或整个人类具有重大和持久价值的单一文献或一组文献,这些文献的状态恶化或丧失将是严重的损失”。第四章“性质和战略”依据《关于保存和获取包括数字遗产在内的文献遗产的建议书》,阐述了世界记忆项目的五大战略:识别文献遗产(identification of documentary heritage)、保护文献遗产(preservation of documentary heritage)、利用文献遗产(access to documentary heritage)、政策措施(policy measures)、国家和国际合作(national and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并呼吁成员国、记忆机构等责任主体在文献遗产保护过程中加强协同合作。
2.2 世界记忆项目的组织管理
组织管理部分包括《总方针》第五至第六章,明确了世界记忆项目的组织架构和管理机制,并表明世界记忆项目标识的使用规范与意义。第五章“世界记忆项目的结构”介绍了项目组织架构,并划分了各管理机构的职能。世界记忆项目采取“国际—区域—国家”的三级管理体制(tripartite structure),每层管理机构彼此独立,又相互联系。国际咨询委员会是世界记忆项目的最高机构,由14名文献遗产领域的国际专家组成,负责整个项目的规划实施。国际咨询委员会下设名录小组委员会、保护小组委员会(PSC)和教育与研究小组委员会(SCEaR),實施文献遗产保护的具体工作。在国家层面,世界记忆项目倡导成员国建立国家委员会,以管理国家级遗产名录、提高社会文献保护意识等。在区域层面,区域委员会是自愿合作性质的机构,履行管理世界记忆地区名录、开展宣传推广工作、组织合作项目等职能。第六章“世界记忆项目标识”强调使用标识需要遵照《标识使用指南》规定,必须通过教科文组织全国委员会向世界记忆项目秘书处提出申请,经由秘书处同意方可使用。
2.3 《世界记忆名录》及其他相关活动
《总方针》最后两章聚焦于具体活动,展现世界记忆项目为保护文献遗产所开展的诸多活动类型。《世界记忆名录》作为核心活动之一,被单列为一章,围绕其提名、评审、入选全流程,以及特殊程序和除名程序等进行详细说明。第七章“世界记忆项目活动”罗列了项目的各类活动,包括设立工作坊和举办研讨会、公开发行出版物、纪念教科文组织国际日、颁发奖项和证书、出台准则性文书和其他文件、开展教育研究和展览、建设三级记忆名录等。第八章“世界记忆名录”承接上文,对申报《世界记忆名录》文献遗产的范围限制、入选标准,以及提交程序、评审程序、争议处理程序等进行全流程的详细说明。该章表明,在确保真实性和完整性的前提下,“世界意义”是评审的主要标准。具体评选程序为申请人向《世界记忆名录》提交申请,秘书处记录并核查提名,并提交至名录小组委员会进行初步评估;随后由名录小组委员会向国际咨询委员会提交建议和支持理由,后者依据材料进一步评审后,通过总干事向执行局提交入选建议,并由执行局进行最终审议通过,如提名产生争议,则进入特殊程序供争议各方开展调解对话。不仅如此,该章还对已入选项目的补充、监测和报告,以及除名程序作出规定,要求后续审查过程中及时更新入选项目、系统监测入选文献遗产保存状况。
3 《世界记忆项目总方针》(2021)内容的主要变化
《总方针》(2021)文本内容多基于2017年的送审稿,并在其基础上进行了部分调整。对比2017年送审稿,可见其中“定义”“世界记忆相关活动”“世界记忆名录评审标准”等内容基本保持一致,无特别变化,其他主要修正内容如下:
3.1 大幅删减背景性、解释性内容
2021版《总方针》删去大批背景性、解释性信息,更加便于使用者查看、参考。经过大刀阔斧的删减,《总方针》由2017版的50条缩减为34条,页数从88页(其中正文41页)缩减至23页。具体而言,删除了原有“世界记忆项目历史发展”的全部内容,以及对《关于保存和获取包括数字遗产在内的文献遗产的建议书》中五项战略的具体阐述。同时,世界记忆项目的基础介绍、角色、道德基础(《世界记忆项目道德准则》)、已经建立的区域委员会介绍、小组委员会介绍等内容被悉数删除。此外,教科文组织国际日的具体列举,以及2017版中所有9项附件(见表1)均被删除(相关信息迁移至官方网站,统一以“更多信息可以参见世界记忆项目官方网站”替代)。
对《总方针》附件的删除,也体现出世界记忆项目可能会继续关注相关文件的修改工作。本次最新修订仅有《总方针》《世界记忆项目国际咨询委员会章程》两项政策,与其一同进入全面审查的《世界记忆项目道德准则》则未见踪影。2021版《总方针》未将其容纳在内,说明该文件可能仍在重新规划、修订之中。
3.2 新增“成员国在线平台”“特殊程序”等内容
2021版《总方针》最为引人注目的修改之一,便是关于《世界记忆名录》有争议遗产评选的内容。为处理《世界记忆名录》评选问题、推进项目正常运行,世界记忆项目新增了一个在线平台、一项处理程序,进一步确保了《世界记忆名录》评审的透明性与公正性;特殊程序为处理争议遗产提供解决方案,使其进入单独的协商对话流程,防止政治历史争端阻碍世界记忆项目运转。
第八章“世界记忆名录”中提到,教科文组织要建设一个成员国在线平台,用于存储《世界记忆名录》的所有申报文件。常驻教科文组织代表团、教科文组织全国委员会、世界记忆项目区域委员会及世界记忆项目国家委员会等均可登录,并访问申报文本,从而及时提出对申报遗产的评论或质疑。总体而言,该在线平台为相关各方提供了一个公开内容、解决争议的窗口,也让《世界记忆名录》评审过程更加透明。
新增的“特殊程序”(Incidental Process)即为提名受到质疑时的解决方法。2017版《总方针》只考虑与技术原因(准入门槛和入选标准)相关的质疑,而2021版第8.6节中则表示“只有与某一提名相关的成员国提出的争议才会予以考虑,其他成员国或其他相关方提出的争议,仅在涉及入选标准或准入门槛时才会予以考虑”,对提名相关成员国的质疑原因不再作限制。若有技术原因之外的质疑出现,依据第8.6.5.2.3条,“名录小组委员会的专家评审可继续进行,但评审结果保密……在相关方对话结束之前,该文本暂不进入后续评审程序”。第8.6.5.2.4条与第8.6.5.2.5条明确了后续进程:若争议方反对上述评审,则“秘书处将立即要求国际咨询委员会暂停名录小组委员会评审和其他后续工作,视对话结果再定”,随后“总干事应在与相关方沟通后,指定一位相关方都认可的协调人”,推动相关方随即进入无限期诚恳对话阶段。每个阶段的对话进展将由秘书处汇报至执行局。待达成共识,据第8.6.5.2.9条,“在相关方通知秘书处争议解决后,该提名将立即优先进入后续环节”。
这一“特殊程序”将争议隔绝于正常评选流程之外,规避了某项文献遗产引发争议导致整体评选、甚至整个项目暂停的可能,是推动世界记忆项目重回正轨的重要举措。但无限期对话的设置也可能导致提名被永久搁置,再也无法进入《世界记忆名录》的评审流程。该项文献遗产的价值难以得到国际层面权威认同,会致使其错失应有的关注与保护,从而陷入更为严重的保存危机。承载着“负面记忆”“创伤记忆”及被压抑权利群体记忆的文献遗产,可能将更加难以进入《世界记忆名录》,得到全球认可。
3.3 进一步明确组织机构及评选流程
鼓励成员国建立备选名单。2021版《总方针》第7.10.3條明确:“鉴于国家级名录的自主性,在挑选被认为具有国家级名录价值的文献时,成员国可建立一个非正式的备选名单,列出具备国家、区域、国际级名录条件的文献遗产。”建立备选名单的要求,便于各国梳理本国文献遗产、提升申遗积极性。
提出世界记忆项目国家委员会建立的具体要求。包括:每个国家仅能建立一个世界记忆项目国家委员会。可由个人、团体或教科文组织全国委员会建立,在没有教科文组织全国委员会的情况下,由负责教科文组织事务的相关政府机构设立。若由个人或团体成立,必须征求教科文组织全国委员会许可,才能获得官方认可。这一要求明确了世界记忆项目国家委员会的建立条件,但无论建立主体如何,均需得到权威机构认可。
《世界记忆名录》申报程序调整。2021版表明,《世界记忆名录》的提名申请只能通过教科文组织全国委员会或世界记忆项目国家委员会(如无则通过负责教科文组织事务的政府机构)提交,个人和组织若有申报意愿也是如此。2017版中仅为建议通过国家委员会等机构提交,而非强制。这一规定关闭了《世界记忆名录》申报的“民间渠道”,加强了世界记忆项目的政治倾向。
3.4 明确已入选文献遗产的“除名”程序
依据2021版《总方针》第8.8节及第8.9节,入选遗产的保管机构需以6年为一个周期向秘书处提交保存状况报告。如未能及时提交,据《总方针》第8.8.2条,“可能导致国际咨询委员会提议由执行局将该入选项目从《世界记忆名录》中除名”。
在报告之外,第8.8.3条中也提及,“如果秘书处收到任何来源(包括第三方)的意见,表示入选的文献遗产已严重退化或完整性已受损,名录小组委员会和/或保护小组委员会将负责调查……并(依据调查结果)向国际咨询委员会提出除名、进行改正或保留的建议。如果国际咨询委员会支持除名的建议,将通知各方”。此外第8.9.2条表示,除周期性审查程序要求,“如果有新的信息证明需要重新评估文献遗产的入选资格,并证明其不符合入选所依据的标准,则将其从《世界记忆名录》上除名也是合理的”。依据第8.9.3条,任何个人或实体均可以通过教科文组织全国委员会发起审查程序,若经调查问题属实,则可能被移除。
除名程序的确立与完善,不僅使世界记忆项目的评审程序更加完整,也在一定程度上回应了此前对于评审程序不透明的质疑。参考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评审程序,均设有“除名”机制。2021年于中国福州举办的第44届世界遗产大会上,由于“开发项目在遗产地及其缓冲区内持续推进,该遗产的突出普遍价值已遭受不可逆转的损害”,英国“利物浦海上商城”项目被从《世界遗产名录》中移除。[10]2019年比利时“阿尔斯特狂欢节”因出现歧视犹太人元素遭到《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除名。[11]这些除名先例直接证明,若遗产原真性、完整性等价值遭受严重损害,入选遗产完全有被剔除出名录行列的可能。《总方针》对除名程序的完善也能够进一步警醒遗产保管机构,入选《世界记忆名录》只是推动文献遗产保护的开始,后续的保护工作不可松懈。
4 《世界记忆项目总方针》(2021)的发展趋势
在全面审查背景下修订的《世界记忆项目总方针》,其关注重点始终在专业性与政治性之间摇摆不定、寻求平衡。与此前版本相比,《总方针》(2021)采取了更为审慎的处事态度与更加安全的保全策略,核心特点为对世界记忆项目治理机制的调整——由“专家导向”逐渐转向“专家政府混合治理”模式。
4.1 执行局成为最终决策机构
在全面审查开展前,世界记忆项目的决策权隶属教科文组织总干事。然而,在2021版《总方针》中,执行局代替总干事成为世界记忆项目的最终决策机构。国际咨询委员会成员任职需提请执行局知悉,《世界记忆名录》入选遗产名单需执行局认可,入选遗产的移除建议也改为提交至执行局。此外,因质疑提名而进入对话程序后,每个周期的对话情况需要向执行局汇报;《世界记忆名录》的具体评选周期也由执行局确定。执行局替代总干事成为世界记忆项目的决策机构,一方面体现出教科文组织对世界记忆项目的重视度有所提升;另一方面由于执行局由各国官方代表组成,也表明成员国官方立场对世界记忆项目的影响逐步提升。
4.2 各国政府对世界记忆项目的影响力增加
与2017版相比,2021版《总方针》中更加明确“教科文组织全国委员会”和“世界记忆项目国家委员会”在世界记忆项目中的作用。如,《总方针》第8.5.1条与第8.5.3条规定,申报《世界记忆名录》、对其他提名提出意见都必须通过教科文组织全国委员会或世界记忆项目国家委员会等机构。国际组织如有意申报,也必须通过教科文组织全国委员会获得相关成员国批准。这些机构通常都由政府建立并管理,具有明显的政治取向。与此同时,与2017版由总干事直接任命国际咨询委员会专家相比,2021版第5.1.1条中提出,“国际咨询委员会成员由总干事任命,总干事在与有关成员国的国家委员会协商后,向执行局提交任命名单,请其阅知”。增加了与相关成员国协商和提交名单至执行局的环节,使成员国和执行局也能够参与国际咨询委员会专家的选拔。
2021版《总方针》出台后,各国政府可以通过相关机构,对本国与涉及本国的《世界记忆名录》申报遗产进行直接或间接的控制;并参与国际咨询委员会成员选拔,影响世界记忆项目管理机构的组成。这些政策条款极大地增加了各国政府在世界记忆项目中的话语权和影响力。
4.3 教科文组织试图确保中立、避免陷入政治纠纷
考虑到此前部分成员国对教科文组织的不满与攻击,导致世界记忆项目全面停摆[12],2021版《总方针》中存在教科文组织试图保持中立、独立于矛盾之外的倾向。具体体现为:
其一,确保《世界记忆名录》提名涉及方知情。如第8.5.2节中提到,“如果提名文献涉及或来源于某成员国,则世界记忆项目秘书处也应抄送对应成员国的常驻代表团、教科文组织全国委员会或世界记忆国家委员会等”。以此确保所有提名相关方了解情况,减少可能引发的争议,从而减轻冲突,确保世界记忆项目正常运行。其二,强化教科文组织对入选《世界记忆名录》文献遗产的内容保持中立性的表述。2021版第2.4节中仅强调“世界记忆项目关注的是原始资料的保护和利用,而不是对资料的解读或历史争端的解决”,删除2017版中关于不参与历史争端、不一定赞同入选遗产内涵等更为直接的说明,避免外界对这一表述的误读。其三,设置特殊程序,解决受质疑的争议遗产问题。主要涉及第8.5.4条中“因其他原因受到质疑情况”,若有申报遗产受到反对则评审程序暂停,无限期开展调解对话。先解决争议,达成一致后再考虑是否能够入选《世界记忆名录》,教科文组织仅推荐调解人作为中立方进行调解。这一做法将教科文组织排除于矛盾之外,确保世界记忆项目远离政治纠纷、持续平稳发展。
5 结 语
《总方针》(2021)修订、出台,是世界记忆项目发展的重要里程碑。它标志着全面审查的结束、实现了治理机制的转向,有关各方均达成共识,推动世界记忆项目重新起航。2021年7月,《世界记忆名录》重启新一轮评选周期,目前已有部分国家确定申报项目,如日本决定推送“净土宗大本山增上寺三大藏”和“智证大师円珍关系文书典籍——日本·中国的护照”两项文献遗产。[13]经历多年漫长的停摆,世界记忆项目终于回归正常轨道。
世界记忆项目仍有诸多问题未被解决。尽管2021版《总方针》体现出教科文组织竭力在“专业判断”与“成员国参与”之间保持平衡的态度,但仍避免不了愈发明显的官方介入痕迹,印证了部分专家对世界记忆项目政治化倾向的担忧,[14]其内容也未能跳脱出西方权威遗产话语体系,削弱“西方中心主义”的影响。同文化和自然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相比,文献遗产在全球的可视度与认知度仍有巨大差距,公众意识有待提升,世界记忆项目也亟需更多的关注与支持。而在具体的活动与实施层面,对《世界记忆名录》过于重视成为阻滞世界记忆项目发展的重大障碍。[15]与此同时,《世界记忆名录》的评审不是世界记忆项目的唯一内容,各国也应将关注的目光转移至文献遗产的开发、研究、教育等更多方向。
维护全球共同记忆是全人类的共同责任。2022年是世界记忆项目建立三十周年,我们有理由相信世界记忆项目作为追寻人类共同记忆的引领者,能够持续推动世界文献遗产保护事业发展。
只有铭记历史,才能更好地面向未来。
*本文系2020年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世界记忆项目建设体系与中国策略研究”(项目编号:20CTQ036)阶段性研究成果。
注释与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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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UNESCO.世界记忆项目:保护文献遗产的总方针(1995)[EB/OL].[2021-12-04]. https://unesdoc.unesco. org/ark:/48223/pf0000105132.
[3]卜鉴民.世界记忆项目在中国[M].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 2019:6.
[4]UNESCO.Final Report of the International Advisory Committee (IAC) on the review process of the Memory of the World Programme[EB/OL].[2021-12-12]. https:// unesdoc.unesco.org/ark:/48223/pf0000378464.
[5]UNESCO.Online Survey on the IAC-led Review Documents Final Report[EB/OL].[2021-12-12].https://en.unesco.org/sites/default/files/2019_ mowfinalreportonlinesurvey.pdf.
[6][14]Ray Edmondson, Lothar Jordan, Anca Claudia Prodan. The UNESCO Memory of the World Programme: Key Aspects and Recent Developments[M].Switzerland:Springer Nature Switzerland AG, 2020.
[7]UNESCO.Co-Chairs’ Report of Open-Ended Working Group (OEWG) On the Examination of Other Concrete Suggestions for the Reform of the MoW Programme Beyond a Redrafting of the IAC Statutes and of the General Guidelines[EB/ OL].[2021-12-12]. https://en.unesco.org/sites/default/files/ oewg-co-chairs-report_final_en.pdf.
[8]UNESCO. Decisions adopted by the Executive Board at its 211th session[EB/OL].[2021-12-05]. https://unesdoc. unesco.org/ark:/48223/pf0000377290.
[9]国家档案局.世界记忆项目总方针[EB/OL].[2021-12-04]. https://www.saac.gov.cn/mowcn/cn/c100450/2021-02/18/4077d201410f4efbb0038431bb29076f/files/ad18f6c6b28c43 b987d8f7731ce98a66.pdf.
[10]第44届世界遗产大会.英国利物浦海上商城被从《世界遗产名录》除名[EB/OL].[2021-12-06]. https:// www.44whcfuzhou2021.cn/node/13399/20210722/60f8de6 cf2620.shtml.
[11]UNESCO. Aalst Carnival removed from the Representative List of the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of Humanity[EB/OL].[2021-12-12]. https://en.unesco.org/news/ aalst-carnival-removed-representative-list-intangible-culturalheritage-humanity.
[12]王倩媛,王玉玨.困难遗产视角下的档案正义与世界记忆项目建设研究[J].兰台世界,2021(08):29-35.
[13]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 ユネスコ「世界の記憶」(2022-2023登録サイクル)への登録申請案件の決定[EB/OL].[2021-12-06].https://www.mofa.go.jp/mofaj/ press/release/press6_000975.html.
[15]WILSON I E. The UNESCO Memory of the World Program: Promise Postponed [J].Archivaria, 2019(87):106-137.
35685019082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