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描写：选材 细节 多面

李丽

摘 要 《世说新语》堪称我国古代文言志人小说的典范之作，言约旨远，在人物刻画方面取得非凡的成就，用极其简洁的文字和高超的手法塑造了一系列丰满立体、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通过选材角度、细节描写和多侧面描写等研究视角，对《世说新语》蕴含的丰厚而深刻的人物刻画艺术进行分析，反复细读经典文本，以读促写，借力于这一写作教学资料库，为教师的教学和学生的写作提供借鉴。

关键词 人物写作 《世说新语》选材 细节 多面性

2011年版的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在第三部分作文实施建议中指出，“写作是运用语言文字进行表达和交流的重要方式，是认识世界、认识自我、创造性表述的过程。写作能力是语文素养的综合体现”[1]。人物描写作为中学生记叙文写作中不可忽视的一部分，存在着一些问题，如所塑造的物形象大部分是千人一面，缺乏特点;人物刻画不够细致，人物性格肤浅单一，非好即坏，不够真实灵动。中学生在人物写作中极易出现脸谱化的现象，笔下的人物形象很难焕发光彩，无法让人印象深刻。《世说新语》是南朝刘宋时期临川王刘义庆组织编撰的一部中国古代志人小说，对后世文学创作贡献巨大，在中国文学史上始终占有一席之地，据余嘉锡的统计，书中涉及的各类人物多达1500余人[2]。作为一部传世经典佳作，《世说新语》的影响力久经不衰，其中蕴含的深刻和丰富的人物刻画艺术和创作手法值得我们深入探究。

一、细心观察生活：选材得当，塑造形象

1.觀察生活，积累素材。写作之前，学生的脑海中必须要有充足的写作素材，这样笔下才有内容可写。那么，写作素材来自哪里呢？于漪老师在《于漪老师教作文》中提出“学生拥有丰富生活，每个学生都是（移动）的资料库，教师就是库管员，要找好头，搭好线，合理进行抛砖引玉”[3]。这无疑要求教师要引导学生善于观察生活，从校园生活，家庭生活以及社会生活中去积累素材，提炼素材。

鲁迅先生曾这样称赞《世说新语》，“记言则玄远冷峻，记行则高简瑰奇”[4]。书中攫取的人物言行大都源于生活中真实发生的典型事例，作者仅用寥寥数字便能大致勾勒出一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想要做到这一点，这需要我们有一双善于从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提取素材的眼睛。如《忿狷》门中人尽皆知的“王述食鸡”故事，它讲述了王述吃鸡蛋的整个过程。吃鸡蛋是生活中极其常见的事情，作者紧紧围绕他脾气急躁的特点，通过细致入微的观察，采用了一系列连贯的动作描写王述吃鸡蛋整个过程：一开始用筷子去“刺”鸡蛋，接着将鸡蛋“掷”于地上，后来提起脚用木屣的齿去“蹍”鸡蛋;再后来捡起鸡蛋“内”口中并“啮”破;最后又将鸡蛋“吐”出来，这些平常而精准的动作中还不忘夹杂一些神态描写，比如“刺”不住鸡蛋时的“大怒”，“蹍”不到鸡蛋时的“嗔甚”。这样写来，不仅使故事的内容更加详尽具体，也让王述暴躁易怒的性格刻画得更加活灵活现。结尾处，他把鸡蛋放进嘴里咬破之后很快便吐出来了，可见他并没有吃掉鸡蛋，这一系列吃鸡蛋的行为动作仅仅是为了宣泄一开始没刺准鸡蛋的愤怒之情。作者通过细致观察生活中吃鸡蛋这一事件，淋漓尽致地刻画出一个急躁易怒又还兼具一些可爱较真的士大夫形象。

教师要引导学生细心观察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从平凡的生活中窥探出不平凡之处，写作时充分调动利用并加工这些不平凡之处。教师鼓励学生走出课堂，走出校园的围墙去实地观察，一边观察一边写观察日记，使学生逐步养成勤观察的好习惯，积累更多写作素材，写作时不会陷入笔下无人可写、无事可叙的窘境。学生通过观察生活来积累写作素材，在一定程度上还可以保证写作内容的真实性，比如，假期爸爸妈妈带自己去野外露营的一次生活体验，或是老师周末进行的一次家访，或是假期和小伙伴们一起探索新的娱乐活动等等。

2.围绕主旨，典型选材。教师要指导学生学会从积累到的素材中选取最能刻画出人物主要性格的典型性事件。关于作文的选材问题，夏丏尊先生曾在《文章作法》中指出“观察材料，将不适合题目的材料去掉，将同类材料合并在一处，冗繁支离的删去，注重突出文章的特色，最后连缀起来形成文章”[5]。在人物写作教学中，教师要引导学生在精心观察生活，积累写作材料的基础上，学会围绕主旨选材的技巧，将不聚焦主旨和相同类型的素材先删减，再从中挑拣最能展示出人物形象的典型事例或代表性事例来着墨详写。久而久之，学生写出来的人物描写类作文会大放神彩，让人眼前一亮。

如《任诞》门中流传至今的“雪夜访戴”这一典故。作者为了塑造王子猷任性洒脱、率真通脱的性格特征，选取雪夜访友的故事：“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仿偟，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6]466这则故事写的是王子猷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饮酒、观赏雪景、徘徊感慨、吟咏诗句、怀念故友、拜访旧友，可王子猷到达老友门前后却又立马返回，“乘兴而来，兴尽而返”，这些贴近生活的典型场面不掺杂任何功利性目的行为，任由自己的兴致，充分表现出他任性洒脱、率真通脱的性格特征，让王子猷这一魏晋名士形象流芳百世，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中学生在人物写作时，在聚焦人物主要形象的同时，精心选取并细致刻画几个日常生活中的典型场景，让人物形象更加丰富饱满。

二、从细微处入手：细节描写，凸显个性

人物描写生动形象与否，取决于是否能精准刻画出其内在神韵，而细节描写可以完美呈现出人物的内在神韵。“细节描写是对生活中具有典型意义的细枝末节的描写，它是记叙性文章的最小描写单位。如果文章中没有精湛的细节描写，就没有真切生动的艺术形象，更谈不上作品的真实感和艺术感染力”[7]。细节描写在凸显人物形象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运用好细节描写，不仅可以使人物形象在简短的篇幅中显得生动，还有利于表现人物鲜明的性格特点，这样作文中的人物才能饱满立体。

1.细节描写在精不在多。教师要让学生对细节描写有一个整体认识，就是细节刻画在精不在多，多了就会显得芜杂，不够生动具体。王荣生曾提到：“生动不是言辞方面的问题，生动的核心是具体，只有写具体才能写生动。”[8]具体运用到细节方面，就是学生应该学会捕捉并重点刻画人物身上独有的个性特点，要用犀利的双眼紧紧抓住人物具有深刻内涵、典型意义、最本质、最细微的特征来写，产生人物在顷刻之间可以“亮”起来的效果。《世说新语》中出神入化的细节描写比比皆是，如《俭啬》门中对王戎描写：司徒王戎既贵且富，区宅、僮牧、膏田、水碓之属，洛下无比，契疏鞅掌，每与夫人烛下散筹算计[6]546。这则片段仅用三言两语来大致讲述王戎屋舍庭院、奴仆、田地、水碓作坊等家产多到洛阳一带无人可比，可见其富甲一方。而作者只选取王戎经常深夜与夫人在烛光下摊开筹码计算家产这一生活中的典型细节，便把王戎家境富裕却贪婪俭吝的守财奴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几乎达到了一字传神的艺术效果。细节描写贵在精要，中学生要善于抓住最能反映人物性格的细节来展开详述，让笔下人物活灵活现。

2.综合运用多种人物描写方法。教师在课堂上要引导学生综合运用各种人物描写方法，主要有外貌描写、语言描写、动作描写、神态描写、心理描写、动作描写等，特别是涉及到人物的动作和神态方面的刻画要尤为细致精准，着重描绘容易被忽视的细微之处，这样笔下的人物才更具备独特性和吸引力，写出来的作文才富于表现力。如《文学》门：“钟会撰《四本论》始毕，甚欲使嵇公一见，置怀中，既定，畏其难，怀不敢出，于户外遥掷，便回急走”[6]110。该片段讲述的是钟会撰写了《四本论》，很想拿去给当时久负盛名的学术界权威嵇康看看，并期待得到他的赏识。于是钟会就把书稿藏在怀中，已经来到嵇康住宅门前时，又担心遭到嵇康的辩诘驳难，而又不敢进去相见。一直犹豫不决，思量再三，最后他在门外将书稿远远扔进屋内，立即转身急急忙忙地跑掉。作者依次选取“置怀中”“遥掷”和“急走”三个连续而细微的动作神态，寥寥数字便将钟会跃跃欲试而又再三犹豫的纠结神态活灵活现地勾勒出来，内心十分卑怯却又很想卖弄学问的微妙心态展露无遗。妙不可言的是，嵇康全程虽未曾露面，我们却可以从钟会的行为中感到他那聪慧高傲、知识广博的高大形象。细节性描写对塑造人物形象起到点睛之笔的作用，虽然细小，却可以从中挖掘出人物最本真的个性特征来，以外显内，使人物独具气韵。中学生写作时要学会抓住细节，细节描写用语要生动简洁，做到如见其人，如睹其物，如临其境。

三、立足以人为本：多面描写，展现“本我”

1.辩证思维不同角度。中学生在描写人物性格中的人性时，不能只是简单贬低或过度拔高，人性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正常感情和理性，无法用简单的是非好坏的标准去评价。在思维角度方面，教师要注重培养学生的辩证思维能力，让学生更多地去关注人的多面性，日常生活中善惡美丑共存，人性往往是矛盾复杂的，性格特征也具有多面性。在写作教学方面，教师要指导学生贯彻落实以人为本的写作理念，学会辩证思考，要多角度看待，着力把写作的落脚点放在真实鲜活的“人”身上，并选取多个侧面来塑造人物形象。

《世说新语》中同一人物的故事分散在各个不同的门类中，在不同的门类中来刻画性格的多面性。正如宗白华先生曾说：“汉末魏晋六朝时期，人心里面的美与丑、高贵与残忍、圣洁与恶魔，同样发挥到了极致。”[9]这句话旨在说明人物性格复杂多样的特点。以《世说新语》中人物温峤来说，关于其多面性格分布在《言语》《方正》《任诞》等篇，从不同门类，多个侧面来刻画温峤身上的多重性格。

温曰：“峤虽不敏，才非昔人，明公以桓、文之姿，建匡立之功，岂敢辞命！”

——《言语》三十五

温峤初为刘琨使来过江。于时，江左营建始尔，纲纪未举。温新至，深有诸虑。既诣王丞相，陈主上幽越、社稷焚灭、山陵夷毁之酷，有《黍离》之痛。温忠慨深烈，言与泗俱，丞相亦与之对泣。叙情既毕，便深自陈结，丞相亦厚相酬纳。既出，欢然言曰：“江左自有管夷吾，此复何忧！”

——《言语》三十六

王敦既下，住船石头，欲有废明帝意。宾客盈坐，敦知帝聪明，欲以不孝废之。每言帝不孝之状，而皆云：“温太真所说。温尝为东宫率，后为吾司马，甚悉之。”须臾，温来，敦便奋其威容，问温曰：“皇太子作人何似？”温曰：“小人无以测君子。”敦声色并厉，欲以威力使从己，乃重问温：“太子何以称佳？”温曰：“钩深致远，盖非浅识所测。然以礼侍亲，可称为孝。”

——《方正》三十二

温太真位未高时，屡与扬州、淮中估客樗蒱，与辄不竞。尝一过大输物，戏屈，无因得反。与庾亮善，于舫中大唤亮曰：“卿可赎我！”庾即送直，然后得还。经此数四。

——《任诞》二十六

温公喜慢语，卞令礼法自居。至庾公许，大相剖击，温发口鄙秽，庾公徐曰：“太真终日无鄙言。”

——《任诞》二十七

（以上节选自《世说新语译注》）

以上记载了关于温峤的五则故事，作者从多个不同侧面来真实客观地刻画温峤，使这一人物形象不再单一呆板，而是复杂多样，坚持以人为本，集“优点”和“缺点”于一身的真实的“人”。从温峤和刘琨的交谈中，可以看出他关心国家大事，渴望建立功业，雄心勃勃;从温峤和丞相王导的对话中，他一片赤胆忠心，愤慨激昂，声泪俱下，足以说明他积极参与政事，为人深烈忠慨;在《方正》中，面对当时权倾朝野的王敦的步步逼迫，温峤毫不畏惧强权，反而直言不讳地与之据理力争，这些性格特征都是让人为之称赞的“优点”。然而在《任诞》门的两则故事中，一则是讲温峤屡屡和商贩赌博，还总是输，多次因为输了钱没办法脱身就让庾亮及时送钱去抵偿赌债，顺利赎回温峤;另一则讲温峤在和人辩驳时，说话粗鄙不堪，总爱讲一些轻慢他人的话，自视甚高，不把他人放在眼里，这些无疑都是让人嗤之以鼻的“缺点”。从不同角度选取多个侧面来刻画这些不完美的缺点，非但没有破坏人物的精神气韵，反而较好呈现出一个血肉丰满的人物形象，读起来更觉真实可感。

2.以人为本还原“真我”。反观当下中学生人物类写作现状，笔下的人物大多干瘪单一，缺少真实性和表现力。好人的长相就是眉清目秀，乐善好施;坏人就是一副尖嘴猴腮的面孔，恶贯满盈。这样模式化的刻板描写使人物首先就失去“真我”。比如，一写到母亲时，不能仅仅因为生病细心照顾我，下雨来学校送伞，工作认真勤奋就开始歌颂母爱，这样的内容只会让人觉得过于单薄枯燥，死板生硬;这样的作文写出来只会让人觉得“假大空”，缺少真情实感。教师需要指导学生立足于客观事实，可以尝试描写脱离母爱光环之下的真实母性，还要聚焦于她们身上矛盾多面的性格特点，比如，母亲有真诚善良的一面，可能也有心胸狭隘的一面，有任性急躁的一面，还有体贴温柔的一面......立足以人为本，多面性刻画，这样才能让文章中的母亲形象个性鲜明，棱角分明，独具魅力。

《世说新语》中做到“还原真我”的人物首推阮籍，特别是他的处事态度，慎之又慎的同时又狂放不羁。如《德行》门中，司马昭曾赞赏阮籍在言谈方面的谨慎：晋文王称阮嗣宗至慎，每与之言，言皆玄远，未尝臧否人物[6]9。然而，阮籍在行为上却表现得十分狂妄。如《简傲》门记载：晋文王功德盛大，坐席严敬，拟于王者。唯阮籍在坐，箕踞啸歌，酣放自若[6]470。阮籍当着晋文王的面，在座位上箕踞而坐，且啸且歌，纵酒狂放，一如平时，毫不避讳晋文王，这一系列行为无不显示出阮籍的狂傲放任。这两个故事中体现出来阮籍身上截然不同的矛盾性格“谨言”和“狂傲”，两者相反相成，相映成趣，也正是得益于矛盾处的描写，立足以人为本，不寓褒贬，展现出内心“真我”的一面，让人物更灵动鲜活。

总之，《世说新语》不仅语言诗意隽永，修辞丰富多样，而且人物刻画艺术精湛，对后世无疑是一个文学内蕴丰厚的宝库。教师要引导学生多读，多体会《世说新语》的写作方法，特别是其中高超的人物刻画艺术，对提升中学生写作水平具有很好的借鉴作用。教师在进行人物写作教学时，可以借鉴《世说新语》的人物描写手法，引导学生从细致观察生活入手，学习细节描写和立足以人为本多侧面描写人物，塑造形象。

[参 考 文 献]

[1]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11年版）[S].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23.

[2]袁行霈.中国文学史：第2卷[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190.

[3]于漪.于漪老师教作文[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2.

[4]鲁迅.鲁迅全集：第9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63.

[5]夏丏尊，刘熏宇.文章作法[M].北京：中华书局，2007：5.

[6]张㧑之.世说新语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

[7]曾文兰.小学语文教学中细节描写的鉴赏与练笔研究[D].重庆：重庆师范大学，2018：6.

[8]王荣生.写作教学教什么[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12.

[9]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187.

（责任编辑：杨红波）

作者简介：李 丽（1997—），女，重庆人，重庆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学语文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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