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郎中

姜晋

☉ 蛇医朱松官

南通有个蛇医季德胜，苏州有个“蛇郎中”朱松官。季德胜蛇药出名，朱松官的医术同样有方。老苏州人可能记得，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苏州城里有位名气比江南水乡青梢蛇还要响霍霍的蛇医朱松官。朱松官这个人，在当时孩子们的眼里，他是个常在乡下山村野地里眼明手快捉蛇，在街头小巷庙门前“白相”蛇的叫花子。而在大人们的眼里，朱松官不单单捉蛇格本事大，而且用蛇做出来的蛇药也有神效。

玄妙观里耍蛇

朱松官家住葑门城边，主要职业是耍蛇表演和卖蛇药和眼药。他做生意的主要地点是在玄妙观里的广场上。有关朱松官耍蛇表演，苏州作家苗虎写过一篇文章，其中有一段读来很有意思：“朱松官个子不高，五官还算端正，皮肤黧黑，缺陷是脸上有些麻点，对此他并不感到尴尬，经常自称‘小麻子’。和许多江湖卖艺人一样，操着一口沙哑的上海话。场子已经摆开，地上放着一堆家伙，有口袋，小箱子等吃饭家什。他手里舞动着一条活蛇，这让人害怕的长虫，吐着血红的信子，观众吓得连连后退，人圈变得更大了，他的表演便有了足够的施展空间。‘兄弟朱松官，年纪轻的辰光，曾经在上海滩上跑过，请看格是我勒上海拍的照片。’朱松官从地上拿起一个小镜框，里面嵌着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上面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大半身像，竟是人和蛇的合影。只见他左手一条眼镜蛇，右手一条大王蛇，好不威风。”

朱松官的耍蛇表演与卖蛇药密切相关，套路并不多，主要就是令人心悸的“苦肉计”加“自残”，非常刺激。他的蛇多数是从他的内衣领子里抓出来的，出来时总会伴随着一声充满激情与豪气的“啊也”，这时他双脚分开成弓步，然后一声大吼。当人们睁大眼睛时，一条条蝮蛇、白花蛇、竹叶青、五步蛇或“火赤练”便扭动着身子，出现在朱松官的手中，随即他把蛇盘在脖子上，开始做他的“恐怖”活计。他让一条毒蛇在他的手背上咬一口，很快会看到他被蛇咬的地方肿起了一个大包。蛇医的脸上表现出异常的痛苦，当人们不忍目睹之时，他马上会在伤口处涂上他的蛇药，肿包就立竿见影地消掉了。

他说蛇胆是清凉明目的良药，如果有人掏钱，他就现场取蛇胆，用他那发黑的牙在一条活蛇的七寸处一口咬下去。技巧纯熟，从不咬第二口，蛇胆就让他咬出来了，真是稳、准、狠！他让那个出钱的顾客当场用白酒和着蛇胆一口吞下。为了让顾客相信蛇药的神奇力量，大家不止一次地看到朱松官表演生吞活蛇头，那个场面更加不堪入目。他随即喝下掺有蛇药的半碗水，蛇头之毒对他似乎毫发无伤。

三清殿旁卖蛇药

朱松官过去在玄妙观里卖蛇胆眼药，笔者小时候曾多次去那里看热闹，有比较清晰的印象。1960年代初，朱松官家住苏州葑门城边，世代以捕蛇为业。苏州这地方是江南水乡，气候温润，百卉丰茂，自然环境很适合蛇类生长。朱松官作为江南蛇医，主要靠捕捉大量的无毒蛇，提取蛇内脏（如蛇胆）来自制各种蛇药，其中蛇胆眼药是他家的祖传秘方。

在玄妙观三清殿露台石栏旁边，有一面“蛇医朱松官”的白色招幌撑着。招幌前，朱松官手拿一支小不丁点的蛇胆眼药，嘴里像说大书一般绘声绘色讲起沙眼的病况，及蛇胆眼药克病的神效来：“各位先生，各位老兄，你阿晓得这沙眼病平常辰光不觉得，真格严重起来要你命，眼睛要瞎的。一开始眼睛觉得痒，像有沙子嵌在里厢，眼泪水增多，说明有沙眼哉。如果不治疗，不用药，等到沙眼发展到二期，就会伴发急性结膜炎和角膜溃疡，这就麻烦哉。沙眼后期还会病变侵及泪囊，一见风就出眼泪，难过得不得了。如果你再不治疗，还会引起眼睫毛内翻倒长。大家想想看，要是眼睫毛倒长，像一根根棕毛直刺眼球，你吃得消吃不消？”

朱松官这一大套“沙眼理论”倒是深入浅出，活灵活现，讲得四周听众个个五体投地。这当口，朱松官开始推销起他的蛇胆眼药来，只见他有力地挥舞着手中的小小蛇药盒子说，沙眼这个病再凶，它也独怕我手中这支蛇胆眼药。

朱松官又开始一个劲地宣传蛇胆清火明目的特殊功能，说只要坚持用他的蛇胆眼药三个月，就能根治老沙眼。蛇胆眼药在当时售价一角钱一支，可用半个月，在场患有沙眼病的听众一时纷纷掏钱争购。

从乡下孤儿到蛇医高手

朱松官1920年代出生于浙江嘉兴农村，三岁时就死了娘，十三岁那年父亲又因病离世。无依无靠的朱松官成了孤儿。小小年纪的他孤苦伶仃单身一人，浪迹于江浙一带，以讨饭为生。在朱松官浪迹江湖多年后，常熟梅里乡的捉蛇叫花子“王三爷”收留了他，当时刚成年的朱松官总算找到了活命的“饭碗”。从此，他随“王三爷”学习如何徒手抓蛇、耍蛇玩蛇，还学如何配制蛇药、为人治疗蛇伤等本领，后来又娶了“王三爷”的女儿王小荣为妻。

朱松官二十岁那年，他和妻子从常熟来苏州谋生。开始在玄妙观玩蛇、卖蛇药。为了生计，他不得已，每天用“苦肉计”式的推销方式以身试药。据说，朱松官曾先后被毒蛇咬伤过六七次，他的一根无名指因此致残。蛇毒猛于虎，朱松官有个小师弟被毒蛇活活咬死。有一次，朱松官在表演“蛇咬舌”时也险些送了命。

苏州解放后，在地方政府的关怀和照顾下，朱松官一家住进了葑门李王庙，在家里为蛇伤病人治病。苏州乡村水网密布，农民在田间地头劳作，被蛇咬伤是常有的事。大家都知道，苏州葑门有个蛇郎中叫朱松官，治疗蛇伤的本事大，一旦被蛇咬了，首先想到找他救治。四乡八野的蛇伤患者都来苏州城里求医，葑门朱松官家那间小小的沿街的屋子里每天人来人往，人多时屋里的竹榻、躺椅不够用，病人只能打地铺。后来，为方便一些患者治疗，朱松官常常上门诊治。朱松官参加苏州市中医协会，同时参加苏州市红十字会，还领取了卖蛇药的执照。1954年，朱松官把蛇伤药和蛇眼药两张祖传秘方献给国家。

1980年，苏州市卫生局批准朱松官为“蛇伤科医生”并发给个体诊所开业执照。诊所开业短短两年多就治好了86名被毒蛇咬伤的重症病人。如昆山正仪公社女社员龚白妹，在1981年9月被毒蛇咬伤右手，家属和队里的赤脚医生把她送来朱松官处救治，当时她手背发黑，手指起泡，头颈僵直，且已有昏迷现象。朱松官见状赶紧切开伤口，用嘴吸吮毒汁来排毒，再用嘴喷白酒消毒，在48小时危险期内，朱松官一直守在她身旁，及时给以排毒和服药治疗，终于保住了龚白妹的命。在朱松官60多年的行医生涯中，被他从死亡线上拉回的病人不计其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