枸杞叶资源利用古今源流考证分析△
2022-03-03朱悦郭盛陆韫青康宏杰段金廒
朱悦,郭盛,陆韫青,康宏杰,段金廒*
1.南京中医药大学 中药资源产业化与方剂创新药物国家地方联合工程中心/江苏省中药资源产业化过程协同创新中心/江苏省方剂高技术研究重点实验室,江苏 南京 210023;2.宁夏枸杞创新中心,宁夏 银川 750000
枸杞叶为茄科枸杞属植物宁夏枸杞Lycium barbarumL.与枸杞L.chinenseMill.的嫩茎叶,是著名的补益类中药枸杞的药用部位之一。《中华本草》中描述其功效为补虚益精、清热明目,主治虚劳发热、烦渴、目赤昏痛、障翳夜盲、崩漏带下、热毒疮肿[1]278。与其他中药材不同的是,枸杞叶不仅见于本草著作与方书典籍等医家著作,在农书、食谱等著作中也多见记载,是一味功效多元的药食两用中药材。其富含黄酮类、酚酸类、生物碱类、氨基酸类、多糖类成分,具有抗氧化、抗疲劳、降血糖、调血脂等多种生物活性,证实了其作为药材与功能性食品使用与开发的多重价值。本文对枸杞叶资源的古今利用状况进行了系统整理,以期为恢复枸杞叶药用地位及其功能性保健产品的开发利用提供参考。
1 名称考证
枸杞叶见于历代典籍记载的名称有“枸杞头”“枸杞尖”“枸杞芽”“枸杞苗”“枸杞菜”“天精草”“地仙苗”等。此外,清代《广西通志》有“鸡骨菜”之名[1]277。枸杞叶的记载最先见于先秦典籍《诗经》,共有5 处提及枸杞,《小雅·北山》“言采其杞”[2],明确考证“杞”为枸杞,说明古人很早开始采摘与利用枸杞,而叶和果应是最早被采摘与利用的部位。西晋陆玑[3]211在《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中记载“春生作羹茹,微苦”,是枸杞叶作为蔬菜利用的最早记载。唐代著名文学家陆龟蒙的《杞菊赋》记载“春苗恣肥,日得以采撷之,以供左右杯案。及夏五月,枝叶老硬,气味苦涩”[4],指出枸杞叶采摘食用以嫩叶为佳。“枸杞尖”“枸杞头”“枸杞芽”“枸杞苗”等名称也均反映了枸杞叶这一生物学部位特征。明代高濂[5]705养生名著《遵生八笺·饮馔服食笺》中记载有“枸杞头”,云“枸杞子嫩叶及苗头,采取如上食法,可用以煮粥更妙”。至今,“枸杞头”的称呼仍在南京民间沿用,并与其他野菜一起趣称为“七头八脑”,是春季长江流域民众最喜食的野菜佳蔬之一。曹雪芹《红楼梦》亦描写“油盐炒枸杞芽”[6]为贾探春与薛宝钗心仪的春日美食,故有“枸杞菜”之名。
枸杞叶另外2 个名称“天精草”与“地仙苗”具有浓厚的道家色彩。“天精”为枸杞别名,最早出自西晋葛洪《抱朴子内篇·卷十一·仙药》“象柴,一名托庐是也,或云仙人杖,或云西王母杖,或名天精,或名却老,或名地骨,或名苟杞也”[7]99。唐代孙思邈[8]391《备急千金要方·卷二十二·痈肿毒方》记载“枸杞,其药有四名:春名天精,夏名枸杞,秋名却老,冬名地骨”,枸杞“春、夏采叶”。故明代李时珍[9]1417《本草纲目》沿袭该命名,云“春采枸杞叶,名天精草;夏采花,名长生草;秋采子,名枸杞子;冬采根,名地骨皮”,这也是枸杞叶名为“天精草”的最早出处。宋代《月波洞中记·疾病五章》记载“既竭天精位,看看丧汝身”[10],其于“天精”下即脚注“肾也”,因此“天精”指先天之精(即肾精)。枸杞是道家服食修道的崇尚之品。道教冠以“天精”之名的药材还有巴戟天与茯苓,此2 味药材功效亦与肾功能维持密切相关。因此,枸杞叶名为“天精草”应为其补益肾精功效的集中体现。枸杞叶名“地仙苗”出自唐《日华子本草》[11]121。“地仙”亦为道教用语,葛洪《抱朴子内篇·论仙》记载“中士游於名山,谓之地仙”[7]11。“地仙”即为住在人间的仙人。我国现存最早道教类书北周《无上秘要》卷七十八记载,用于修炼地仙所用的“地仙药品”中即载有枸杞,故枸杞叶名为“地仙苗”[12],足见枸杞叶补益功效被广为认可与珍视。
从枸杞叶的多种名称可以体现出其药用与保健功效价值是在人们长期的生活实践中逐步被认识总结而来的。同时,其具有浓厚道家色彩的名称与记载出处亦反映出道家应是枸杞叶功效最早的认识者与发扬者。
2 药性与功效发现考证
古典医籍中枸杞的最早记载见于东汉《神农本草经》,云其“味苦,性寒”,功效为“主五内邪气,热中消渴,周痹。久服,坚筋骨、轻身、不老”[13]122,但是未明确区分药用部位。虽然《名医别录》记载枸杞“冬采根,春夏采叶,秋采茎实”[14]44被认为是明确区分枸杞不同部位最早的本草记载,但枸杞不同药用部位的区分应早于此。西晋葛洪《肘后备急方》中已有枸杞子与枸杞根不同方剂的记载[7]99。同时期博物学家陆玑[3]211更于其《诗经》研究专著《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中记载“茎、叶及子,服之轻身益气尔”,这是现存古籍中关于枸杞子与枸杞叶功效最早的记载。陶弘景[15]228于《本草经集注》中又言“其叶可作羹,味小苦。世谚云:去家千里,勿食萝摩、枸杞,此言其补益精气,强盛阴道也”。《新修本草》记载“萝摩子……主虚劳。叶食之,功同于子。”[16]萝摩亦以叶与子入药,因此“补益精气,强盛阴道”应为枸杞叶与枸杞子共同的功效。孙思邈[8]467于《备急千金要方》中对“强盛阴道”进行解释,谓“此则言强阳道、资阴气速疾也”。因此“强盛阴道”应指枸杞叶具有改善性功能的作用。值得注意的是,陈藏器[17]《本草拾遗》载有“枸杞上虫”,描述其“味咸,温,无毒。主益阳道,令人悦泽有子。作茧子为蛹时取之,曝干,炙令黄,和干地黄为丸服之,大起阳,益精。其虫如蚕,食枸杞叶”。“枸杞上虫”食枸杞叶而具有“益阳道”之功,也提示枸杞叶具有改善性功能的作用。
唐代孟诜[18]98对枸杞叶的认识多有创新,其《食疗本草》在前人基础上将枸杞叶“轻身”之效具体描述为“坚筋骨”“去虚劳”“强盛阴道”“益阳事”。同时,其指出枸杞叶可“去眼中风痒赤膜”,是枸杞类药材治疗目疾的首次本草记载。“除风”之功效也为孟氏首先描述。其还以枸杞叶配补羊肉组成益精血之食疗方,为后世方书一再转述。孙思邈[8]467于《备急千金要方·食治》中将枸杞叶列于“菜蔬”首位并加以介绍,将枸杞叶的功效高度概括为“补虚羸,益精髓”,并对《本草经集注》枸杞叶“强盛阴道”之说做出了“此则言强阳道、资阴气速疾也”的解释,足见其对枸杞叶的珍视与功效的肯定。孙氏还描述枸杞叶药性为平性,味苦、涩,这也是现存古医籍中对枸杞叶药性的首次完整描述。五代《日华子本草》进一步将“除风”具体描述为“去皮肤、骨节间风,消热毒,散疮肿”,还补充了枸杞叶“除烦益志”“壮心气”等情志调控功效的描述[11]121。《药性论》则首次提出枸杞叶味甘,同时将枸杞叶补益之效概括为“补益精,诸不足”,调控情志功效概括为“安神”,祛眼疾之效概括为“明目”,保留了治“消渴”的应用,另外补充了“易颜色,变白”之功效[19]73。至此,枸杞叶的药性与功效认识基本定型。
宋代苏颂[20]365《本草图经》首次对枸杞叶的形态进行了描述,谓“春生苗,叶如石榴叶而软薄,堪食,俗呼为甜菜”。石榴向为民间多子多福美好意愿的寄托象征,而枸杞叶“补益精气,强盛阴道”[15]228的功效于子嗣绵延多有益处,苏颂以石榴叶比拟枸杞叶的形态,殊有深意。在功效描述上,亦延续“轻身益气”[3]221与“除风”[18]98之说。《本草图经》还首次记载枸杞叶可作茶[20]365,开辟了枸杞叶新的食用形式。唐慎微[21]345《证类本草》亦收载了枸杞叶,虽然唐氏并未提出枸杞叶新的功效认识,但是《本草经集注》《食疗本草》《药性论》《日华子本草》对枸杞叶功效的记载均有赖于唐氏此书而为今人所知。同时,《证类本草》引用了已亡佚古籍《淮南枕中记》所载的西河女子服枸杞法,谓“五月上午采叶,六月上未治服之”,即农历五月午时采叶,农历六月未时服用。这是现今所见最早的枸杞叶采摘和服用方法记载。
元代忽思慧[22]65于其名著《饮膳正要》中亦载枸杞叶,不仅援引了孟诜《食疗本草》对其功效的记载,还沿袭了《太平圣惠方》之“羊肾粥”以枸杞叶与羊肾、羊肉做粥服食的做法。忽氏曾以饮膳太医之职侍奉元仁宗之母兴圣太后与文宗皇后,其《饮膳正要》亦得元文宗御览嘉许,可知枸杞叶为元代宫廷饮食常用之品。民间养生家贾铭[23]32于《饮食须知》中对枸杞叶的描述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却颇多创见。贾氏首次明确提出其药性为寒,同时将枸杞叶的甘味与苦味并称。这不仅与如今枸杞叶服用时先觉微苦后复回甘的主观体验描述相符,也可视为枸杞叶补益与清热功效在药性上的投射。贾氏还指出其可“解面毒”,但此处的“面毒”究竟指食用面食后的不良反应还是指头面之肿毒疔疮?虽然,《日华子本草》中已记载枸杞叶可消热毒痈肿,但贾氏于同书卷二谷类项下记载“小麦,味甘,麦性凉、面性热……面性壅热,小动风气,发丹石毒”[23]211。因此,“面毒”似更应指多食面食后产生的热毒。但热毒亦好发于头面,因此两说似乎均可。清代赵其光[24]245《本草求原》记载枸杞叶“制硫黄、丹砂毒,解面毒”,由此可知贾氏“解面毒”应指解面食服用后的不良反应。贾氏还谓其与乳酪相反,其于同书卷五味类项下述乳酪“味甘酸,性寒。患脾痢者勿食”[23]121,推测其对枸杞叶性寒的认识可能是认为两者同食后寒者益寒而产生的不良反应。这是古籍中有关枸杞叶服用禁忌的首次记载。蒙古族人喜好面食、牛羊肉与乳制品的饮食习惯不仅丰富了中华饮食,还于不经意间丰富了中医对枸杞叶药性的认识,虽属无心插柳却也体现出枸杞叶为元代常食蔬菜。
明代对枸杞叶的药性与功效又有了新的认识。李时珍[9]1416《本草纲目》首次赋予枸杞叶“天精草”名称,将其功效概括为“去上焦心肺客热”,改其性味为“凉、甘”,还于第三卷“百病主治药”中“清上泻火”项下记载枸杞叶用于治疗“癃淋”。“癃淋”以小便闭塞不通为主要特征,医家认为此证或因湿热蕴结,下移膀胱;或因肺热壅滞,津液失布;或因肾元亏虚,气化无权,最终导致膀胱失司,小便不利。枸杞叶性凉,“去上焦心肺客热”又兼补益肾精,用治“癃淋”可收标本兼治之功。此外,枸杞叶用于煎汤洗澡,云“令人光泽,百病不生”。该说上承《备急千金要方》以枸杞叶“治疔疮”[8]467与《日华子本草》“去皮肤、骨节间风,消热毒,散疮肿”[11]121,同时也是枸杞叶临床应用方式的创新。李时珍[9]1416对枸杞叶“伏砒、砂”的功效为首次记载,其所生活年代恰逢明代最热衷于道教修仙的明世宗嘉靖帝在位时期,也折射出枸杞叶为道家常用服食之品。兰茂[25]254以枸杞叶与鸡蛋共炒治妇人白带亦为创新性使用。中医妇科中带下病分带下过多与带下过少,后者多见于老年体弱或房劳多产以致肝肾亏虚者。兰氏此处特指少年妇人应指带下过多。中医妇科认为此证多由脾肾亏虚、湿浊蕴蒸化热所致。枸杞叶补肾益精,鸡蛋补脾益肾,故以此食疗方用治带下过多之证。
清代与明代相比,对于枸杞叶功效的新认识主要见于何谏[26]20《生草药性备要》中“安胎宽中”与“治妇人崩漏下血”。这仍是在其补益精气传统认识上的拓展。沈金鳌[27]380《要药分剂》中谓其“同小蓟煎浓汁浸下疳”。“下疳”指梅毒早期,该应用是在其治“诸疮”基础上的发展。
明清时期,在临床应用与食用的基础上对枸杞叶的药性进行了探讨并总结归纳。李时珍[9]1416于《本草纲目》中记载“味苦甘而气凉,根味甘淡气寒,子味甘气平。气味既殊,则功用当别”,首次明确指出枸杞叶与枸杞子性味不同,功效有别。清代刘若金[28]576从枸杞叶的自然生长属性来认识其功效,于《本草述》中记载“第其凌冬不凋,而叶三发,独发于七月者,花即随之,而亦随结实,即非西土亦然,是则兹物为禀金气而涵水,固不分于苗根及实也,特金气之专萃者尤在实耳”,认为枸杞植物冬天不凋零,一年中多次萌发,具有很强的升发之力,“禀金气而涵水”,故能补益精气,而叶、根、子均具有效用,子效用最强。沈金鳌[27]380《要药分剂》中首次对枸杞叶的归经进行了归纳,谓其“入心肺脾肾四经”,至此枸杞叶的药性描述得以进一步丰富完善。
现代,《中药大辞典》对枸杞叶的性味、归经与功效作出了总结性概述:“苦、甘,凉。归肝、脾、肾经。补虚益精,清热明目。主治虚劳发热,烦渴,目赤昏痛,障翳夜盲,崩漏带下,热毒疮肿”[29]2249,《中华本草》亦同其说。叶橘泉[30]138在《食物中药与便方》中“清血解热,利尿,健胃”的描述可视为对《中药大辞典》功效的补充。
值得注意的是,枸杞叶不仅被本草著作收载,还作为荒年救急的蔬菜或美食在历代农书与食谱著作中频繁出现。例如,最早描述枸杞叶“轻身益气”功效的西晋《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即载其“春生作羹茹”[3]211。宋代林洪[31]66饮食名著《山家清供》记载“山家三脆”,以“嫩笋、小蕈、枸杞头,入盐汤焯熟,同香熟油、胡椒、盐各少许,酱油、滴醋拌食”。南宋赵密夫不仅自己酷爱此美食,还将之做成面片汤,冠名“三脆面”,供养年迈双亲,并作诗“笋覃初萌杞采纤,燃松自煮供亲严。人间玉食何曾鄙,自是山林滋味甜”[31]66。明代高濂[5]705养生名著《遵生八笺》也收载了以枸杞叶煮粥的食法。由此可见,枸杞叶不仅是人们喜食的蔬菜,也是老年人补益的佳品。明代朱橚[32]297《救荒本草》等均有枸杞叶作为荒年救饥蔬菜的记载。同时,徐光启[33]1117于其《农政全书》中记载枸杞“叶亦佳蔬”。由此亦可见,枸杞叶药食两用角色深入人心。清代章穆[34]47高度评价了枸杞叶的保健价值,同时还指出枸杞叶无枸杞子服用后滑泻的弊端。不同历史时期典籍中枸杞叶性味归经与功效应用见表1。
表1 不同历史时期典籍中枸杞叶性味归经与功效应用描述
续表1
3 枸杞叶配伍与组方应用考证
枸杞叶中医临床常以单方或复方进行应用。查询《中医方剂大辞典》与其他典籍,去除重复方剂,共得23 首。南朝齐陈延之于《小品方》以“枸杞枝叶”为君药组方“枸杞汤”治疗消渴,是枸杞叶组方最早的记载。陈氏于原书云“消渴者,原其发动,此则肾虚所致”“夫内消之为病,皆热中所作也,小便多于所饮,令人虚极短气……治之枸杞汤”[41]67,其认为消渴由肾虚内热所致。“枸杞汤”以枸杞枝叶为君药,上承《神农本草经》枸杞“主热中消渴”[13]122的功效认识,配伍栝楼根(即天花粉)、石膏与黄连等苦寒药材,既符合陈氏对消渴病机的认识,也反映出南北朝时医家对枸杞叶药性为寒性、可补益精气的认识。唐代孙思邈[8]467《备急千金要方》载有4 首含枸杞叶方剂。“理气丸”将枸杞叶与生姜配伍治疗“乏气”。治消渴之“枸杞汤”组方与《小品方》基本相同,唯无“冬根三两”与甘草剂量稍有调整。“枸杞煎”以枸杞茎叶“治虚劳,轻身益气,令人有力,一切痈疽永不发”。“治十三种疔方”上承《神农本草经》枸杞不分药用部位的用药传统,将枸杞叶与茎、子、根同方配伍并配伍他药,是现存最早的枸杞叶与茎、子、根同方配伍方剂。从孙氏的用药经验看,“理气丸”“枸杞汤”与“枸杞煎”均为基于枸杞叶“补虚羸,益精髓”功效的应用。而以之治“疔疮”是基于孟诜枸杞叶“除风”[18]98功效认识的临床实践,也为《本草纲目》收载枸杞叶煎汤澡浴“百病不生”[9]1419之滥觞。宋代的2 本官修方书《太平圣惠方》与《圣济总录》新收录枸杞叶方剂共14 首。其中,以枸杞叶治疗眼赤、涩痛与翳障治疗眼疾的方剂有2 首,体现了《药性论》枸杞叶“明目”[19]73功效;伍用淡竹叶治“壅毒攻心,烦热恍惚”[42]2147与伍用青蒿叶治“治骨蒸劳,肩背烦疼”[42]2164方剂2 首,体现了《日华子本草》枸杞叶“消热毒”[11]121功效;与猪心伍用治疗情志疾病“风痫惊痫,忧恚虚悸气逆”与“惊邪恍惚”[43]2131,体现了《日华子本草》记载的枸杞叶“除烦”[11]121功效。枸杞叶治虚劳与补益方剂数量最多,共5 首,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其多与补益精血的羊肉、猪脊肉与补肾的羊肾、猪肾相合,同时多用葱白、生姜通阳又可调味,充分体现了其药食两用的特质,也说明《证类本草》以枸杞叶和羊肉作羹“尤善益人”[21]345的功效总结有充分的临床证据。同时,《太平圣惠方》所载“神仙服百花法”[42]2105与《圣济总录》所载“枸杞煎丸”[43]2091,均为枸杞不同药用部位的同方配伍方剂,上承《备急千金要方》之治13 种疔方[8]391,下启《本草纲目》收载的地仙丹[9]1417。明清两代关于枸杞叶组方,有将之配伍凤仙花用于治疗足痛胫肿等外科疾病的记载,如《日华子本草》“去皮肤、骨节间风,消热毒,散疮肿”[11]121功效的临床应用。另有地仙丹以枸杞不同部位配伍入药用于补益养生,该方亦被收入《本草纲目》[9]1417,可见其功效确凿。现代枸杞叶更多以民间偏方形式用于眼疾与痔疮,如与鸡蛋同煮用于治疗急性结膜炎、与猪肝同用治疗夜盲症、以鲜枸杞叶煎汤熏洗治疗痔疮炎肿。不同历史时期代表性方剂记载见表2。纵观不同历史时期枸杞叶组方的功能主治,其与本草著作所载枸杞叶功效高度一致,充分体现了本草对临床的指导作用。
表2 不同历史时期典籍中含枸杞叶代表方剂
续表2
4 枸杞叶资源利用展望
基于本草考证发现,虽然地骨皮与枸杞子是功效描述和应用记载最多的枸杞药用部位,而枸杞叶现代更多以蔬菜闻名,但是从古籍记载中不难发现,枸杞叶与枸杞子有着类似的滋肝补肾、明目益精、消渴润肺的功效。从明代之前古籍记载情况看,枸杞叶功效作用不输枸杞子。自明代以后,枸杞子地位逐渐上升,不仅大幅超越枸杞叶,甚至超过了地骨皮。这种应用趋势可能与明清温补学说盛行有关,温补学派医家重视补肾益精填髓,而枸杞叶该效用弱于枸杞子。正如清代《调疾饮食辩》中记载“苗、叶不滑,子多膏则滑,大便不结者忌之”[34]47,枸杞叶无枸杞子滑肠之效。此外,枸杞子素有服之后牙龈肿痛等“上火”的报道,而枸杞叶性寒“清上焦客热”,同时具有消痈肿之效,也许可弥补枸杞子此方面的弊端,满足相关人群补益的需要。由此看来,古籍中将地骨皮、枸杞子、枸杞叶与枸杞花并用以延年养生确有深意。因此,系统梳理枸杞叶应用的历史源流和应用记载,有助于正本清源、恢复枸杞叶的传统药用地位,并通过进一步赋予其现代科学内涵,为健康社会做出应有的贡献。
从枸杞叶现代研究报道看,其具有抗氧化、抗疲劳、调节血糖血脂、增强学习与记忆能力、抗抑郁、抗骨质疏松方面的活性[51]。笔者所在课题组前期曾对枸杞叶进行了系统的资源化学研究,显示枸杞叶活性成分在种类上与枸杞子基本一致,主要为多糖类、多酚类、甜菜碱等,其中黄酮含量甚至超过了枸杞子[52-53]。结合黄酮偏脂溶性的特点,似可解释《食疗本草》“叶和羊肉作羹,尤善益人”[18]98的见解及枸杞叶多与动物脏器配伍补益精气的组方特点。同时发现,枸杞叶具有良好的改善血糖血脂代谢作用及抗神经氧化损伤作用,提示可以开发枸杞叶为主延缓衰老功能的产品[54]。
枸杞生于自然环境相对贫瘠的西北,枸杞叶可1 年三发,显示出蓬勃萌发的生机。目前,宁夏已开发出以叶用为主的枸杞品种,为枸杞叶进一步开发利用提供了丰富的资源。加强枸杞叶基础研究、不断挖掘其健康价值,将助力枸杞资源的综合利用,为人类健康做出更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