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前夜

朱士元

静静的病房里，只有透过玻璃窗的月光给室内增添了一些光亮。白天的劳累，让两个病人和两位陪护早早地就熄灯睡觉了。

来医院刚刚第三天的孙奶奶，明天上午就要进手术室。她是来做宫颈癌切除手术的，之前已来这个省城医院做了C T、核磁共振和其他多项检查，结果是符合手术要求的。

晚饭前，医生对孙奶奶说，你近来的饮食不太好，身体比较虚弱，做这么大的手术是有一定风险的，你要有思想准备，但也不要紧张。我跟你讲这些，还要你家属在这个表上签个字。医生说完朝孙奶奶看了看。

孙奶奶看着那张需要签字的表，两手不停地颤抖着，忍不住流下泪来说，医生啊，我已快70岁的人了，能不能不做这个手术呢？这个手术太危险了。假如我倒在手术台上起不来，那可怎么好啊？

主任医师刚好走过来，向孙奶奶瞟了一眼，显得很生气的样子。几十台的手术等着做，你孙奶奶是后来的，按正常排队你还要等好几天。就是因为你孙奶奶的病情不一般，需要及时手术才给您提前安排的。担心危险，难道你不想活命吗？

主任，我有点儿怕。我来医院后，你们处处照顾我，我非常感谢，我就是怕啊。孙奶奶边哭边说道。

那你就不要再犹豫了，我们会尽力的。

孙奶奶朝站在一边的老头子看了看。这时老头子说，我——我来签。老头子拿过笔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躺在床上的孙奶奶，睁着一双大眼睛，心里像乱稻草似的，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她一会儿想到这里，一会儿想到那里。

那天，我在市医院查出这个病以后，人家已经开好了住院证，可是老头子不同意，一定要到省城医院来。这下好了，身上的肉人家要怎么割就怎么割吧。

到省城医院来，不就是来花钱的吗？就说那个主任，是个什么名专家，还是什么生导师，如果她给我动刀子，钱还不随她狠啦。医院条件又这么好，哪样不要钱啊，就是医生护士对我笑笑可能都要钱的。要不，她们会真的这么好吗？我这病啊，不知要花多少钱呢？

我知道老头子心疼我，这一路走來多不易啊。儿子身体有点儿残疾，好不容易找个媳妇。老头子身体不好，不能存多少钱，家里的收入就靠我那几个蔬菜大棚。要不是我精打细算，一家人的日子怎么过啊？

人都说我一分钱要分成两半花，太抠门了。人家说归人家说，我不这样做行吗？孙子上学哪天不要用钱，老头子动不动就要吃药，遇到两头礼还得去出，只有能省一分省一分，日子才能将就过啊。

现在孙子马上大学毕业了，工作也提前找好了。我……

孙奶奶，您好！我是护士小严，您醒醒啊！小严的声音很温柔。

你，你什么事啊？是不是又要量体温啊？我的体温正常。孙奶奶回答道。

不是量体温的，我是……

是量血压啊？我血压也不高。

我是来给您肚子上划线的，您明天不是要手术吗？每个人在手术前一天晚上都要划线的。

这划线要多少钱啊？不划行吗？

奶奶，划线不要钱。这是手术前的准备工作。

不收钱啊。好，好。

小严划好线走了。孙奶奶坐起来看了看肚子上的线，一下子叫了起来，怎划这么长啊？

你这个人啦，线划多长是根据医生手术的需要，这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你不要考虑过多好不好？老头子来到床前安慰道。

老头子，你赶快给我带回家，我不在这里做手术了。开这么长的口子我受不了，你现在就带我回家。孙奶奶站到地上说。

孙奶奶，您不要害怕，做手术没有什么，那麻药一用，您是不知道疼的。再说了，这深更半夜的，您怎么回去啊？同室的病友许奶奶劝说道。

你这死老头子啊，我说不来你非要来，现在把我弄的不上不下的。

快安心睡觉吧，我们不用多想好不好？你想想，你苦了大半辈子，为你花点钱不应该吗？假如不花这个钱，我的心里能过意得去吗？我跟你说啊，现在有医保，医药费要报好大一部分呢，我们自己花不了多少钱的。

行啊，行啊，就当是一头死猪让人宰吧。

睡吧，睡吧。

手术后的第二天下午，已经感觉好多了的孙奶奶，喝了口茶后对病友说，谢谢你啊大妹子，我睡到了那手术台上，什么感觉都没有，真像一头死猪似的。我啊，到现在也没感觉到疼。

那就好，那就好，过来了您就知道了。病友说。

我恐怕你不是怕刀口疼，而是那钱让你心疼了吧。老头子逗笑到，现在医保到位，有病也不用担心。

死老头子，你怎么这样说话呢。孙奶奶把头掉向里边“嘿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