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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艾都诗苑”作品选

2022-03-03

辽河 2022年2期
关键词:白鹭老屋阳光

涟漪

周志启(湖北)

正午的阳光把池水抹成金色

荷叶如盖,低眉颔首

一枝被欲望胀破的蓓蕾

内心滚烫,踮起满面潮红

空气有些泛潮,燕子低飞

风中,有乌云骨头的微响

蜻蜓站立荷尖,翕动薄翼

你正俯身向一朵莲

随风拂出满塘荷香

雨滴圆润,涟漪一个接着一个

一滴清冽敲响在荷叶上

叶底的莲枝开始左右摇摆

水中的倒影,也晃了晃身子

已知

姚明(安徽)

一些朦胧,逃离山水

藏匿于文字与图形的缝隙

思维,把笔扭成锹状

一点一点深挖

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站在未知的源头眺望

一路坑洼与陷阱

绞尽脑汁

将带孔的叶子,还原

已知留下的空白

似背后的影子

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我是一株麦子

赵国旗(山东)

五月的风

伶俐地从麦穗上跑过

掀起汹涌的麦浪

一只鸟从空中跌落

几十只鸟从麦子的海洋跃起

这么巨大的绿色海洋

藏了多少兵马

蚂蚁和蚱蜢在最低处潜伏

白蝴蝶在麦芒上起舞

田埂上 谁的脚印清晰

汗渍隐约可见

天空湛蓝如洗

几朵白云懒懒

阳光下 无你 也无他

我是一株麦子

站立在苍翠的大地

激动而热烈地

等待一把锋利的雪镰

把麦地送回空旷

老家的地名

朱东升(安徽)

老家的地名

很小,很小

小得只有巴掌大

从一个朝代的丁家垄,孙家湾,潘家湾

走来

到老得只余下

老人知晓的香草湾,灯草坳,楼草坪

很小的时候,我们光着脚

踩在这些地名上

蹦啊、跳啊,哭啊、闹啊……而它们

一个也不喊疼

长大后

一次次回老家

这些地名,用满目的荒凉接纳我

而我在一件件往事里转悠

半天转不出来

通往阳光的门

赵逸如(广东)

淡绿色瓦面的厂房整齐排开

把白天和黑夜揉成一个个咖啡壶

月光被打磨得金黄

倘若岁月如歌,是否该一饮而尽

而细水仍旧紧贴着粗糙的日子长流

新工艺将多余的时间还给了大家

鸣虫也一再劝自己归去

只有车床不知疲倦地旋转

也许机械的交流比人类更默契

你甚至无法否认那些弧线竟如此完美

完美有如一切关于春天的修辞

关于青春的模样:活力、自信、无畏

用钢铁的硬,与冷冰冰的光阴对峙

黎明就在不远处等候

当你走出车间,突然发现自己的存在

是温暖的,粗糙的手

足以打开,通往阳光的大门

出生

姜莉(湖北)

一粒种子遭遇土壤

空气  阳光以及雨水

破壳而出的故事

开启一场来过的传奇

非虚构的情节

以绿色物化了前世的记忆

从前关于成熟的痛苦

此刻

演绎成剥开的秘密

孕育  亦是忘却

与风月无关的四季轮回

风中摇曳或者四季行走的

是一场来过的痕迹

老屋

李宝祥(浙江)

七月流火。甜了瓜果

红了辣椒

溪石裸露,曝光隐秘

田埂上,暑气蒸腾

斜阳里横着,肩背铁耙

头戴斗笠的老农

紫燕,翻飞在千层浪的稻香里

上蹿下舞,嬉戏觅食

老屋,槐树

门前九曲的溪水。乡愁

从岁月的缝隙间,捞起

蝉鸣脆亮。梦境

几度,搁浅

潮湿双眸

怀念里的送别

岳小宏(甘肃)

送别之后,只在一定的时间

你才是花朵,而后

火焰迅速熄灭

在眼睛暗淡之前,你不断放逐我

亡命在路上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遠”

心中的故乡成了宗教的彼岸之后

我已经习惯了不断地告别

将寻找当作是一种逃离

只是今夜,又一个春天

星光披散白发飘飘,记忆老了

梦里睁开眼时我惊奇地发现

前河沿边的花招着手

我所喜欢的,还是如你开放的那一朵

白鹭之乡

余方冰(湖北)

故乡多白鹭

在青青的河滩、绿绿的田园

像是从天上飞来

轻飞慢落,自在悠闲

依旧是上年婀娜轻盈的身姿

高昂的头颈

白色的身段

似乎有着亘古不变的容颜

不像我,大了一岁

皱纹刻了一道,白发画了一圈

也不像那些乡村老屋

斑驳的青瓦

让柔情似水的乡愁

换上一层红色的顶冠

生养我的土地在流转中翻新

畈上鱼虾相伴、菱荷相牵

看上去一尘不染的白鹭

像是天上飞来,轻飞曼舞的姿势

充满了对故乡田园的依恋

我多年来总是如此顾盼

白鹭那洁白光滑的身段

那百看不厌的容颜

仿佛是天赋之韵,在乡村人间

气定神闲,流连忘返

题照

杨立春(浙江)

一盆炭火支起记忆  老屋隐姓埋名

一个村庄有一个村庄的品性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风骨

一筐筐红薯  切成丝  刨成片  或削成条

煮熟再晒成干,换着花样填饱一些

饥荒年月

烤红薯,经火砾鉴定骨骼的硬度

烫红的指尖轻轻剥开那些焦黑的时光

小心翼翼如剥下伤口上结痂的词汇

烤糊的童年依旧香甜如昨

一个小木框定格母亲的笑容

定格她在人世最后一个表情符号

从容淡定的背后掩饰过多少伤

那深陷的眼窩到底流失过多少泪

已不再重要了,能带走的已被黄土深埋

带不走的,已融入攀高的血压或午夜的感怀

那些饿坏的记忆,被今时的营养过剩

撑起一副凸起的肚腩,怎么瘦也瘦不下

外婆喊出我的名字

王京波(郑州)

活到八十八岁时,我去看她。

拿不出更好的东西

她摸出几块饼干

又掂出四只烂梨   甚至

拿出一小瓶眼药水:你滴眼药吗

她说

岁月让她的视力模糊不清

耳朵也成为摆设

世界在她面前慢了下来

更多的时候,她用一根拐杖和

世界较劲。当她蹲在地上

用手指追撵一只黑蚂蚁

我觉得那只蚂蚁奔跑的姿态像个

罪犯

她已经用满头白发和世界进行了

和解。漏风的牙齿开始漏

口水。对往事的讲述变得支离破碎

她早已把身体最轻的部分——语言

归还给遗忘这个坏透的黄鼠狼

可是她

叫得出我的名字。我不敢拥抱她

这个世界最亲的人,我怕

我身体的盐被她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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