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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民族地区互联网使用对居民国家认同感的积极影响
——基于宁夏三县(区)民族村的调查

2022-03-02任天浩朱晓曦

民族学刊 2022年9期
关键词:认同感媒介个体

任天浩 朱晓曦

国家认同往往被认为是国家合法性的基础,对于国家稳定和繁荣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1]。基于我国是统一的多民族国家这一基本国情,如何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推动中华民族成为包容性更强、凝聚力更大的命运共同体,成为新时期社会发展过程中的重大现实问题。我国超过75%的少数民族居住在西部[2],同时,西部少数民族中超过70%的人口居住在农村地区,西部地区承担着维护民族团结,社会稳定和国家安全的重要任务[3]。随着乡村振兴战略实施和农村信息化建设的推进,以智能手机为代表的互联网逐渐成为民族地区居民获取信息的重要、甚至首要渠道。在基础设施层面,我国农村互联网基础设施建设全面覆盖。截至2022年6月,现有行政村全面实现“村村通宽带”,农村地区互联网普及率为58.8%[4]。在用户层面,互联网信息以视频、图像、语音、文字等多种方式呈现,并且具有很强的互动性,这使得文字阅读水平相对较低的民族地区农村居民在信息的可得性和参与感等方面大幅度提升。随着网络在西部民族地区的普及,互联网为新闻宣传提供了新的渠道,创建了个人与国家之间新的联结方式,拓展了提升民族地区居民国家认同水平的空间。因此,把握西部民族地区农村居民国家认同感的影响因素和生成机制,对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具有重要现实意义。本文运用宁夏三县(区)十一村的问卷调查数据,试图从社会、人际、个体三个层面考察互联网环境中信息接触、在线交往和媒介偏好对国家认同感的影响,从中识别出产生实证性影响的因素。这些基于本土数据的实证性影响因素揭示了关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网络宣传工作中的关键着力点,有助于合理设定国家在西部民族地区新闻宣传中的重心与议程,从而增强当地民众的政治向心力和凝聚感。

一、互联网使用影响国家认同感研究回顾

互联网使用的已有研究大多将互联网整体视为一种信息传输媒介,考察其一般性使用行为(如使用时长、频率)带来的政治影响。事实上,互联网的普及导致了信息环境复杂化。在意义层面,微信、短视频等受市场驱动的非官方媒体提供了大量商业化信息,拓宽了居民信息接触的可选范围[5]。在行为层面,居民互联网使用行为多样化,除传统的信息获取行为外,还存在在线交往行为。不同类型的信息接触内容和使用行为可能产生差异化的政治心理影响。实证研究显示,互联网使用对我国居民国家认同的影响不稳定,针对不同群体和情境,存在积极、消极、无显著影响三重可能性关系[6]。这种不稳定的影响效应很有可能源自未考虑互联网作为一种信息环境自身的复杂性。可见,互联网使用活动中影响国家认同感的关键因素尚未得到充分揭示。因此,本研究不仅将互联网视为单一技术变量,考察它的一般性使用对国家认同感的影响,而且将研究扩展为以互联网为背景的多因素影响研究,致力于在持续复杂化的信息环境中,辨识出影响国家认同感形成、维系和改变的具体动机和行为。

(一)国家认同及其影响因素

国家认同是公民个体主观认可的,自己属于某个国家的感受[7]。国家认同的产生过程是个体将自身归入国家这一群体类别,并将国人身份视为自我重要组成部分的社会心理历程。因此,国家认同是民族国家这一政治结构的附属品,也是个人内在归属需求的产物,还是在具体情境中通过社会交往的互动形成的,它是一个持续流动的过程。国家认同受到国家、人际、个体多重因素的影响。

在宏观层面,国家这一共同体本身的样貌特征会影响民众的国家认同感。国家认同不是简单的国家观念或国家意识问题,而是国家建设本身的问题[1]。基于国家认同生成的理性逻辑,国家只有能有效供给公共产品和服务[8],增大共享机遇和共同利益的获益可能[9],才能获得民众的认可与支持。经济水平[10]、社会保障[11]、福利政策[12]均对民众的国家认同感产生影响。基于国家认同生成的价值逻辑,国家的文化感召力也在形塑着民众的国家认同感。共同的历史记忆、文化传统、主流价值观[13]为国民身份建构提供了意义资源。实证研究表明,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建设[14]和国家通用语言使用[15]均对相关群体的国家认同产生积极影响。

在中观层面,个体与身边政治社会化主体的互动也是影响国家认同的重要因素。与更广泛的群体进行社会交往,有助于获取有关自我身份的直接经验,这些经验经过个体的诠释和反思形成国家认同的内化。一项基于西部12省区系统调查的研究显示,不同民族成员之间的社会交往,有助于促进民族文化传播和缩短心理距离,最终提升国家认同和忠诚程度[16]。针对青少年的研究则表明与其他社会主体的对话有助于“集体自我”的形成,在摆脱个体主义和尊重差异的基础上巩固自身的国家认同[17]。

在微观层面,个体的人格特质深刻地影响着个体对国家的认知和感受。针对中国网民的研究显示,威权人格是理解个体的意识形态倾向的核心要素,并通过意识形态的中介传导,进一步影响个体的民族主义态度[5]。而对于正处在社会化进程中的青少年而言,威权人格则充当了预测国家认同水平的直接前项,对自我身份形成的影响更大[18]。

作为数字社会的新型基础设施,互联网对上述三个层面国家认同的生成机制均产生重要影响。在宏观层面,互联网重构了文化生产和传输活动,因而也重构了增强一国文化感召力的方式。在中观层面,社交媒体拓宽了人们进行社会交往的渠道,从而大幅改变了个体的社会关系网络结构。在微观层面,互联网赋予个体更大的信息选择权力,人格特质在塑造个体微信息环境中产生的作用更为明显。上述由互联网引发的变革如何影响国家认同,在现实的情境中哪些实证性因素在发挥作用,这是本文试图探究的核心问题。

(二)互联网与国家认同

信息接触是形成和维系国家认同的核心机制之一。在传统媒体时代,学者们普遍认为,大众传播媒介在传递主流意识形态、建构国家认同方面的作用不容置疑[19][20]。有关“想象的共同体”研究首先奠定了研究的基本框架:民族国家的本质是每个可以互相连接的成员都会拥有许多共同的符号和意义。拥有共有物(符号、意义、经历)和成员之间的连接是民族国家形成的要件。大众媒体通过生产共同意义制造成员的共同体验,从而产生对国家这一共同体的认同[21]。后续研究对上述作用框架进行了细化:考察了在仪式、景观、媒介事件的传播过程中,大众媒介如何筛选符号、生产话语,以叙事、修辞的方式对意义进行选择性阐释,从而产生共同认知,形成国家意识[22][23]。

随着网络时代的到来,复杂化的信息环境让学者们意识到,媒介与社会整合/分化之间,存在相辅相成又相互抵触的关系。通过传播共同规范,媒介能够强化社会的向心趋势,同时,媒介也具有降低社会控制的特征,潜在地削弱传统价值[24]。

研究者对上述双重作用分别做出了可能的阐释。认为互联网能够强化国家认同的学者指出[25],互联网大多围绕着国家运行,包括国家的边界、国家域名和本地语言的使用[26]。互联网促进全球交流和理解的能力被世界社会经济结构所限制,个人和社会固有的特征能够驯服互联网,将其转换为国家认同的工具。另一些学者则持有相反观点,并提出了可能的解释。第一类解释基于互联网的去地域特性。由于网络链接跨越了固有的民族国家边界,故而承载了更加多元化和更多的国外信息。这些信息唤起了人们的全球意识,逐渐削弱了国家认同的地位[27]。第二类解释则认为互联网使用带来了社会的碎片化和文化的个体化。随着个人信息能力的增加,对国家的依附程度会相对减弱[28]。

在既有的实证研究中,互联网使用对国家认同的影响效果不稳定:基于33个国家的调查显示,互联网使用对国家认同的认知和情感具有负向影响[26]。针对裕固族和大学生群体的研究则表明互联网对国家认同显示出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29][30]。而一项较早的基于全国性调查的分析结果则显示,互联网不是影响国家认同的主要因素[31]。这种不稳定一方面可能源自被访者群体和社会环境的差异,另一方面可能源自研究者对互联网使用这一概念认识的过度简化。传统上,对媒介使用概念的测量主要集中在基于时间/频率的一般性使用。然而,在互联网环境下,信息接触逐步显现出复杂化趋势,这使原有的测量方法逐渐显露出不足:人们的互联网使用出现了信息接触、媒介偏好、关系建构的多个面向,从单一时间维度无法完全反映个体的互联网使用程度。

更为重要的是,仅仅关注互联网的一般性使用可能会遗漏其影响国家认同的具体因素。上述实证研究均只考虑了互联网的使用频率,而互联网使用具有多个面向,对国家认同产生影响的维度可能是媒介偏好、关系建构等其他指标,也许是这些未被纳入模型考量的维度导致了影响作用的不稳定性。因此,只有在多维度考量互联网使用的基础上,研究才能进一步确定影响国家认同的媒介因素、趋势和程度。

基于上文宏观、中观、微观三重影响国家认同因素的归类,本文将构建互联网使用的三重维度。在宏观层面,互联网是生产和传输国家政治文化的基础设施,是构成政治社会化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连接政治体制和个体政治心理的结构性变量,我们推测,基于网络的信息接触可能是影响国家认同的因素之一。在中观层面,网络空间发生异质性交往的可能性更高[32],异质性交往有助于提升社会融合程度,增强社会成员之间的情感认同和社会共情[16]。因此,异质性在线交往可能是影响国家认同的另一因素。在微观层面,个体选择接触的媒介类型和内容可能影响他们对各种话题的信念、态度和行为,夸大或修改他们已经存在的意识形态信念[33]。我们将个体媒介偏好视为互联网影响国家认同的微观因素。

综上所述,由于互联网构成的信息环境具有复杂性,已有研究表明互联网使用对国家认同会产生差异化效果。这表明在考察一般性使用效果之外,学界仍应进一步明确互联网使用活动对国家认同产生影响的具体动机和行为,以更好地解释互联网与国家认同关系的丰富性和异质性。此外,已有研究间的效果差异还表明互联网对国家认同的影响具有文化敏感性,由于社会群体和环境差异,二者间关系表现出多重可能性。遗憾的是,由于地理阻隔和识字率限制,西部民族地区农村居民这一重要群体的相关研究数量较少。

二、研究设计与方法

本文基于宁夏三县十一村的调查数据,对西部民族地区居民的互联网使用如何影响其国家认同感进行探索性研究,从社会、人际、个体三个层面识别互联网使用活动中产生作用的关键性因素,为合理设定民族地区的网络宣传重心与议程,增强社会凝聚力和向心力提供一个实证基础。

(一)数据

1.数据收集方法

受语言、文化水平、地理环境等因素的限制,民族地区居民媒介使用相关的大规模问卷调查数据极少,已有研究主要集中于大学生群体。本研究则借助研究者地缘、亲缘优势,深入西部民族地区的农村社区进行数据收集。

研究采用问卷调查法,辅以深度访谈。调查问卷由本课题组设计,经过征求专家意见、预调研、修改等多个环节最终确定。研究对象聚焦于宁夏民族地区的农村社区,于宁夏北部、中部、南部三县十一村进行了数据采集。调研小组7人于2017年9月、10月、12月、2018年1月分别前往宁夏北部银川市金凤区3村,中部吴忠市红寺堡区3村,南部固原市泾源县5村进行调查访问,4次访问共历时26天,调查受访者423位,由于部分问卷存在缺失值,进入本研究的有效问卷共350份,有效率82.7%。限于受访者受教育水平,访问采用一问一答的形式进行。在进入社区前,对7名访员进行了两次培训,使访员充分了解研究设计和题项意义。此外,访员为民族类高校学生,熟悉调研社区的语言、文化,能够较大限度地保证受访者对问题的理解,确保所获数据具有较高信度。

2.调研社区选择

宁夏北部、中部、南部地区地理条件、地区生产总值、常住居民数量和少数民族居民占比均存在较大差异。考虑到社会环境对媒体使用和国家认同的影响,研究决定从北部、中部、南部各抽取一个县(区),并在每县依收入水平和地理条件的差异选择3-5村发放问卷。在咨询专家和当地政府意见后,研究分别选择了银川市金凤区良田镇、吴忠市红寺堡区、固原市泾源县三县下辖十一村作为调研社区。

表1 各县(区)实际回收有效样本数量分布

(二)变量设置与测量

1.应变量

借鉴既有研究,对国家认同的相关问题建构态度测量量表,具体包括一组3题的提问,分别测量了体现个体国家认同感的行为、情感和认知。(参见表2)对三个项目的得分取平均值,得到复合变量“国家认同”(Cronbach's alpha=0.67),取值范围均为从1到5。

表2 国家认同感测量

2.自变量

参照喻国明等人[34]提出的媒介接触调查指标体系,确定互联网使用测量指标,从信息接触、在线交往、媒介偏好三个维度进行测量。其中,信息接触通过使用频率测量,媒介偏好细分为新闻偏好和娱乐偏好两个变量,关系建构通过异质性在线交往测量。

在前期的深度访谈环节,我们发现受访者通过互联网从事的主要活动包括使用社交媒体(微信)和观看网络视频(如“快手”)两项。因此,在测量信息接触时,研究用李克特5级量表分别测量了受访者接触社交媒体和手机视频的频率。其中,“从不使用”赋值为0,“每月数次”为1,“每周数次”为2,“每天数次”为4。由于两题项间相关程度(r=0.176)较低,不适合建立复合变量,故分别作为独立变量进入分析模型。此外,前期深访发现搜索引擎和电脑上网的使用率较低,故未纳入调查范围。

在网络媒介偏好方面,对新闻偏好测量的测量问题是“您用手机上网是否主要为了寻找新闻资讯?”回答“是”赋值为1,“否”赋值为0。对娱乐偏好测量的测量问题是“您用手机上网是否主要为了娱乐?”回答“是”赋值为1,“否”赋值为0。

异质性在线交往用微信联系人的类别总数测量。在问卷中提问“您在微信中的主要联系人有”1.家人/亲戚,2.朋友/同学/同事,3.村干部/老板,4.网友,5.陌生人。请受访者进行多项选择。将受访者选出的答案数量加总,所得的数值即为“异质性在线交往”的赋值,取值范围从0到5。

3.控制变量

在西部民族地区,传统媒体依然在文化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因此,研究将基于传统媒体的信息接触与社会居民特征一同列为控制变量。参照同类研究,通过使用频率测量基于传统媒体的信息接触,具体包括电视与广播两个指标,赋值情况与互联网使用频率相同,取值范围为0到4。由于两题项间相关程度(r=-0.051)较低,不适合建立复合变量,故分别作为独立变量进入分析模型。此外,前期深访发现报纸使用率较低,故未纳入调研范围。

其余控制变量包括年龄、教育水平和家庭收入。赋值情况如下,男性为1,女性为0,年龄为连续变量。个体的教育水平转换为教育年限,“未受过正式教育”赋值0年,“小学”赋值6年,“初中”赋值9年,“高中及中专”赋值12年,“大专及以上”赋值15年。家庭年总收入的赋值如下:“5000以下”赋值为1,“0.5至1万”赋值为2,“1万至2万”赋值为3,“2万至3万”赋值为4,“3万至4万”赋值为5,“4万至5万”赋值为6,“五万以上”赋值为7。

(三)相关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相关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如表3所示。

表3 相关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三、数据分析结果

(一)西部民族地区农村居民的国家认同状况

调查显示,民族地区农村居民国家认同感高,且态度稳定一致(M=4.45;SD=0.57)。这说明受访者在心理上对国家有强烈的归属感和依恋感,对自己作为国家成员(中国人)的身份高度肯定。高达94.9%的受访者认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发展成就很大,我因此而感到自豪”,其中56.3%持完全赞同观点;94.6%的受访者认为“当有外敌入侵时,我愿意为国家战斗,抵抗外敌”,其中55.4%持完全同意观点;94.3%的受访者认为“在奥运会中,当中国选手获胜,我听到国歌或者看到国旗升起,会感到很激动。”,其中52.7%持完全同意观点。

从有关农业科技推广的研究不难看出,引导农业科研人员参与农业技术推广已经成为了众多学者关注的问题之一。而农业科研人员所在的农业大学和部分农业科研院所开始推行具有自身特色的农业技术推广模式。黄国清[23]、祖智波[24]、汤国辉[25]、高秀军等[26-28]认为,高校农业科研人员参与农技推广的模式有农业专家大院模式、农业综合开发模式、农业信息咨询模式、农业科技大篷车模式、“双百”工程模式、专家负责制模式、“科技小院”“西农模式”等。王笑颖[29]分析河北省粮食丰产科技工程课题,指出农业技术示范辐射模式包括辐射中心、一级辐射点和二级辐射点3级体系。

从数据分析结果不难看出,受访群体在心理上对民族国家这个政治共同体拥有高度认同度和归属感,将自己视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一部分,将“中国人”作为界定自我的重要身份角色,并深度认可了自身与国家在政治层面潜在的权责关系,愿意为国家效忠。

(二)互联网使用对国家认同的影响

本文采用多阶层回归分析法,建立了三个多元线性回归模型,探讨互联网使用与西部民族地区农村居民国家认同之间的关系(见表4)。模型1分析人口统计学特征对国家认同的影响;模型2分析人口统计学特征、传统媒介和互联网信息接触对国家认同的影响;模型3在前两个模型的基础上加入了在线交往、网络内容偏好两个影响因素。三个模型对国家认同的解释力依次显著增加,显示后续加入的媒介类变量对国家认同存在显著预测作用。

表4 互联网使用对国家认同影响的多元线性回归模型

模型1显示,受教育水平对国家认同感具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β=0.138,p<0.05),家庭年收入对国家认同感具有微弱正向预测作用(β=0.09,p<0.1)。即随着教育、收入水平的增加,国家认同程度提高。二者对国家认同的影响具有一定稳健性。年龄对国家认同的影响未见显著。

模型2显示,在信息接触层面,网络视频的使用频率对国家认同具有显著负向预测作用(β=-0.154,p<0.01)。传统媒体和社交媒体使用频率对国家认同感的影响均未见显著。模型2对国家认同的解释变异量显著提高(增加的R-sqr=3.0%,p<0.05),表示新加入的媒介信息接触变量具有显著预测作用。

模型3显示,在人际交往层面,异质性在线交往对国家认同具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β=0.115,p<0.05),即线上联系人类型更多的群体国家认同感更强。在个体特征层面,新闻偏好对国家认同感具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β=0.133,p<0.05),娱乐偏好对国家认同感则具有显著负向预测作用(β=-0.114,p<0.01),以浏览新闻为目的使用互联网的群体国家认同感更强。模型3较模型2对国家认同的解释变异量显著提高(增加的R-sqr=3.8%,p<0.01),表明新加入的在线交往和网络内容偏好变量具有显著预测作用。

总体而言,互联网使用对国家认同的影响机制较为复杂(同时具有正向和负向预测作用)。网络视频使用频率、异质性在线交往、新闻偏好和娱乐偏好四个因素对国家认同感产生影响,其中新闻偏好和异质性在线交往具有正向预测作用,网络视频使用频率、娱乐偏好具有负向预测作用。四个因素影响强度相近(标准化回归系数绝对值相近)。

四、结论与讨论

(一)西部民族地区农村居民国家认同感高,且态度稳定一致

高达94%的受访者具有较高的国家认同感,其中,超过一半的受访者国家认同感极高。数据表明,民族地区农村居民高度认同国家发展成就,并对国家存有极强的归属感。将国家发展成就与自身情感相连接,作为中华民族共同体中的成员,为国家成就感到自豪;同时,存在较强地认同承诺,愿意为国效忠。民族地区农村居民高度的国家认同感在群体内部差异很小,即态度稳定一致。

(二)互联网使用显著影响民族地区居民的国家认同感

本研究表明,互联网在影响国家认同感方面作用显著。这一发现强调了在当下社会,互联网成为西部民族地区居民国家认同的重要建构路径这一基本事实。社会学认同理论特别强调社会建构的力量,认为国家认同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社会建构的结果[21]。这种建构在文化层面主要包括两种路径:国民教育体系的爱国主义教育和媒介涵化作用[31]。由于受访群体平均教育水平相对较低,媒介在建构国家认同方面的作用更加凸显。传媒接触导致观念的变化,而互联网则以更快的速度、更大的范围传播信息和影响人们的观念。调查数据显示,受访者使用社交媒体的频率超过电视,观看网络视频的频率接近电视。反复的网络使用最终形成累计效果,在个体观念层面对国家认同产生影响。

同时,互联网环境催生了建构国家认同的新方式,有研究者生动地将其比喻为“下载身份”[29]。与传统媒体相比,互联网影响国家认同感的机制更为复杂。通过细分互联网使用的三个层面,我们发现其对国家认同的影响是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且不同因素之间的作用存在差异,并不能简单地界定为强化或弱化。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当我们笼统测量“互联网使用频率”时,其对国家认同的预测作用可能是不稳定的。我们需要认识互联网塑造国家认同感的复杂性,在网络环境中以民族地区农村居民喜闻乐见的形式传递爱国主义内容。

(三)异质性在线交往对国家认同影响显著

在人际交往层面,本研究表明,线上联系人的类型越多元化,国家认同越强。一个人社会交往的异质性,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他所获取的社会支持多元化程度。认同不仅涉及个人情感归属问题,也涉及社会关系网络的支持性问题。互联网增加了个体建立多元化社会关系的机会,这意味着个体获取教育、医疗、工作等社会资源的机会更多。通过学习、打工、就医等现实活动,社会支持网络能够带来实际利益,帮助民族地区居民更好地融入社会。这种获得感和融入感又会在情感层面强化对国家的归属感。因此,个人在线交往异质性程度越高表明他所获得的社会支持类型越复杂,社会融合程度越好,由此提升了个体的国家认同。

此外,这些存在于虚拟空间的在线关系是连接社区内外的纽带,将个体和民族地区社区外的世界连在一起,客观上增进社区内外不同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可以说,更多元的在线交往结构对于了解主流文化、与更广泛的社会群体进行交流以及更深入地参与国家的经济社会生活具有重要影响。依据社会融合理论,个体在社会互动中产生共同情感。上述基于互联网的互动可能增加了社会群体之间的共同经历和共同情感,而更多的社会接触和社会融入与更高的国家认同有关[35]。

(四)互联网通过个体媒介偏好对国家认同的影响存在差异化

在个体特征层面,互联网通过媒介偏好对国家认同的影响存在差异化效果。由于互联网赋予了使用者更多的内容选择自由,偏好新闻和娱乐的人都可以在网络中寻找到自己喜爱的内容,并潜在接受内容中隐含的观点,从而影响自身的国家认同感。在这里,媒介内容通过个人的主观选择发生作用,主观偏好是影响国家认同的关键要素。由于使用主体的既定偏好存在差异,互联网使用频率对国家认同所起的作用可能是相反的。这也可能是既有研究中“互联网使用频率”对国家认同影响显著性不稳定的原因之一。

此外,此前有研究认为传统媒体具有强化国家认同感的作用,而互联网具有弱化国家认同感的作用。本研究的数据分析则表明,影响作用效果的因素主要在于媒介内容而非媒介类型。个体对新闻的偏好与国家认同呈正相关关系,对娱乐的偏好则与之呈负相关关系,与承载内容的媒介无关。在中国社会,新闻更多地传播着官方主导的主流意识形态,其中不乏爱国主义教育内容。美国学者在一项史学研究[36]中曾描述过这样一幅画面,“在偏远的中国农村,村民们被召集在一起,村干部高声朗读并逐句解释着报纸上刊登的新闻和国家大政方针,权威的声音通过日复一日的读报活动传到村民耳朵里,国家和民族作为一种 ‘集体记忆’嵌入村民的头脑之中”。虽然时代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但新闻仍是联系国家意象和个体的重要纽带,强化着个体的国家归属感。

与此相反,娱乐内容则更多地渲染了多元化和个体化倾向。亨廷顿[37]认为,导致国家认同危机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多元文化主义和文化多样性的意识形态,这种意识形态损害了美国民众的国家认同的核心内容。与之相对,部分娱乐内容标榜“我就是我”“做自己”等观点,将消费主义与个体化倾向勾连在一起[38]。这可能会强化使用者的个体化倾向,从国家话语中“脱嵌”[39]。从另一角度看,多元信息环境和个体化倾向也可能影响了国家认同的方式,从一种强烈价值判断和情感涉入的国家认同转向了相对开放包容[40]和独立评判[41]的国家认同。

(五)实践启示

民族地区居民的国家认同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基础,直接关系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和边疆稳定。在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走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进程中,适应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快速发展和不断提高的教育文化公共保障能力,充分发挥互联网信息传播平台的作用,提高民族地区居民的互联网使用能力和自觉性。本文依据西部民族地区的调查数据和研究结论,对如何借助互联网做好新闻宣传工作、进一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了一些实践启示。

1.在信息环境层面,优化新闻供给机制。

政府部门应关注地区居民喜爱、习惯使用的新媒体形式,依托地区内已有的传播平台、符号资源和文化设施,制作新闻类节目,提高居民的新闻使用率。我们在调研中已经发现了一些社区自建的自媒体,用于发布政府政策、推广致富经验、发布社区新闻等。这些内容与当地居民息息相关,大多采用音频和视频的形式,有利于强化个体与国家意象之间的联系。

2.在人际交往层面,拓展异质性在线交往范围。

社区要鼓励和引导地区农村居民建立各类线上关系,当地政府可创造各类与社区外交流的机会,如技能培训、招工就业、防疫诊疗、农技科普等,这种交流并不限于现场交流,通过远程音、视频的形式进行交流均可。

3.在个体特征层面,培养媒介素养和信息偏好。

有关部门要帮助地区农村居民提高媒介素养,培训其使用互联网获取有效信息的能力,如使用语音搜索、视频新闻等。通过信息获取改善农村居民的经济、社会状况,提高社会融入度,同时,也可改变其潜在的媒介偏好,强化国家认同感。此外,增强社区成员理性选择和判断信息的能力,在复杂信息环境中形成稳定、理性的爱国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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