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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米安》与黑塞的原型女性再现

2022-02-28王芬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22年2期
关键词:阿尼玛原型

摘 要:从小说《德米安》开始,德裔作家赫尔曼·黑塞在个人持续接受心理分析治疗的同时,亦将荣格分析心理学的思想融入文学创作之中。荣格的“原型”学说对该小说的人物塑造起到了重要作用,其中两位女性角色——少女贝雅特里斯、艾娃夫人更是对引导主人公走向“自性化”道路起到了积极且重要的影响。本文从荣格心理学理论视角,探讨原型意象与该小说创作的关系,并分析文本中呈现出的迥然不同的原型女性“少女科雷”和“大地母神”的意象特征与功能,进而揭示以原型理论来理解黑塞及其文学创作的一条独特路径。

关键词:原型 阿尼玛 少女科雷 大地母神

德裔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赫尔曼·黑塞(Hermann Hesse)的青春小說《德米安:埃米尔·辛克莱的彷徨少年时》发表于1919年,创作期间,作家因遭受严重的精神危机而接受分析师朗昂(Dr. J. B. Lang)与荣格的心理分析治疗。这段经历对他本人及其文学创作都具有特别的意义:随着治疗的深入和病情逐渐好转,黑塞的个人生活发生了积极的改变,他也开始在自己的文学创作中引入分析心理学思想,并开启其创作生涯中期的“内在自我探索”之路,《德米安》便是此系列小说的开端。

一、小说与分析心理学原型

《德米安》讲述的是主人公从少年到青年时期心灵成长的故事:出生于德国市民家庭的辛克莱(Sinclair)从小生活在一切看起来都稳定和谐的“光明世界”,10岁那年,他开始意识到这个世界之外还有一个充满暴力和诱惑的“黑暗世界”。因一个孩子气的谎言,他使自己陷入两难:一方面,他害怕被揭穿而遭到父母训斥,另一方面,为了掩盖谎言,他又不得不忍受坏小子克罗默(Kromer)的长期勒索与控制。气质神秘的转学生德米安(Demian)的出现解救了他,帮他彻底摆脱了克罗默的威胁。同时,德米安对《圣经》中该隐(Cain)故事的另类解释也为他开启了一个观察世界的全新视角——世俗意义的黑暗并非仅仅意味着邪恶,黑暗世界是与光明世界共存的。此后,在躁动的青春期,青涩的辛克莱经历了一系列内心与外在世界的激烈冲突,并先后遇到少女贝雅特里斯(Beatrice)、艾娃夫人(Eva)等人,这些逐一登场的人物逐渐唤醒他自我探索的内在力量,指引他走向个体心灵的“自性化”道路。

相较于早期文学作品的田园诗风格,黑塞中后期的小说创作以富于奇幻想象的文风为主要特征。作家格涅夫科夫(Gnefkow)认为,通过使用荣格象征性的语言,黑塞使得自身内在充满意象的心灵世界得以释放并最终意识化,从而形成《德米安》的思想结构。a从小说文本来看,“荣格象征性的语言”正是以生动鲜活的人物形象为载体的,故事中几乎每一个角色背后都有荣格集体无意识理论的原型:自性、阴影、阿尼玛等不一而足。事实上,“原型”一词早在古希腊就出现了,指人类心中的上帝意象,早期也曾被罗马宗教经典所提及,该词作为心理学术语于1919年被荣格引入其学说。在精神分析无意识理论的基础上,荣格进一步区分了个体无意识和集体无意识。他认为,原型在本质上是集体无意识的内容,常见于神话、童话和人的梦中,是把人同原始、天生的思想模式隐秘联系起来的东西。“我们意识到和知觉到的原型已经发生了改变,它借力个体意识并在意识中显现自身。”b也就是说,原型是经过世代传承的一种“集体表象”,指那些还未上升到清晰意识层面的人类所共有的无意识心理内容。值得注意的是,荣格的原型“本身是空的,是纯粹形式的,只是一个预先表征的可能性(facultas praeformandi),一种先验的表象能力”c。虽然只是一种纯粹的形式,原型仍然可以通过转化与变形经由个体意识以意象的形式呈现出来。荣格强调,人生中有多少典型情境就有多少原型,这些经验由于不断重复而被深深镂刻在我们的心理结构之中。d

作为经典原型中的一种,“阿尼玛”(Anima)是男性心中的女性形象,“每个男人心中都携带着永恒的女性心象,她不是某个特定的女人的形象,而是一个确切的女性心象”。荣格认为,“这一心象……是镂刻在男性有机体组织内的原始起源的遗传要素,是我们祖先有关女性的全部经验的印痕(imprint)或原型”e。所以阿尼玛并非现实空间或时间中的任何具体形象,而是人类共有的一种内在意象,在不同的环境和背景下可演化为迥异的个体。

如果说《德米安》塑造的一系列男性形象是主人公辛克莱认识善与恶、探索内心道路的导师,那么分别在辛克莱少年、青年时期出现的少女贝雅特里斯、“母亲”艾娃夫人则是其成长道路上以女性力量为他疗愈创伤、引导他走向完整的阶段性引领者。虽然同是辛克莱无意识中 “阿尼玛”原型的外在投射,但二者以各自独特的身份、不同的方式对辛克莱的心灵成长产生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二、少女科雷:贝雅特里斯的肖像

进入青春期的辛克莱转到St.城成为一名高中生,性意识的萌动带给他难以调和的内在冲突:一方面他精力充沛,对爱情充满探索的渴望,另一方面又害怕心里泛起的柔情,不敢面对自己的真情实感;一方面恐惧孤独,不能独处,另一方面又敏感脆弱,无法真正融入新的群体。由于难以协调自身与现实环境的关系,他开始下意识地逃避,任由自己每天沉沦于酒精,过着放浪形骸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他在公园偶遇一位脸上带着一丝傲慢和孩子气的少女。即使从未直接照面,少年心中产生的纯洁爱慕却由此改变了他的生活,激发起他在千疮百孔的生命中重建一个“光明世界”的力量。

贝雅特里斯(Beatrice)是辛克莱对这位偶遇少女的暗称,名字本身就充满意象性——让人联想到诗人但丁初恋并爱恋一生的女子贝娅特丽丝(Betris)。在辛克莱眼中,这位一见钟情的少女高挑优雅,如同英国前拉斐尔画风的女孩形象,同时,她又长着一张男孩子气的聪明脸蛋,雌雄同体的少年形象赋予她一种出尘脱凡的灵性。现实中的贝雅特里斯具有阿尼玛原型“科雷”(Kore)的特质——在分析心理学说中,科雷通常以未知的“纯洁少女”的形象出现,是兼具男性(意识)与女性(无意识)形象元素的原型意象,像缪斯(Muse)一样给人以无限创造的想象与灵感。此外,如同贝娅特丽丝是但丁不朽诗篇《神曲》中圣洁的引领者,辛克莱暗恋的女孩同样在精神上指引着他,将他内在的创造力唤醒,这股力量进而升华为一种精神的虔诚和责任感。更为重要的是,贝雅特里斯促使辛克莱走上了绘画这条开启无意识的道路——他有一种自发的冲动想要画出她的形象,并且任由喷薄的想象力,几乎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画成了一张人脸的肖像。

绘画是荣格心理分析中常用的一种治疗技术,是一种打破人的固有意识的形式,通过积极想象(active imagination)的方式将人被压抑、限制的无意识释放出来。朗昂医生在给黑塞的分析治疗中也常使用这种方法,使他无意识深处大量的原型内容得以意象化地呈现,进而达到治疗的目的。回到小说中,由无意识力量驱使而完成的画作终于呈现在眼前,但是他很快发现这张脸并不属于贝雅特里斯,它“像一幅神像,又像一个神圣的面具,亦男亦女,没有岁月痕迹,意志强烈,却又如梦似幻”f。直到有一天,他认出画像中的脸竟是老朋友德米安;然而不久,他又突然意识到肖像中的脸原来是自己。显然,画布上的肖像同时具有男性和女性的特征,对应着辛克莱内在男性和女性的部分。荣格提出,两性的统一体象征着意识与无意识的人类心灵整体,人类天然地以“整合”为目标实现自身的发展。回溯人类早期文明,雌雄同体的意象预示着冲突的消解和伤口的治愈。在神话和艺术作品中,雌雄同体作为一个整体,两性既对立分化又相互依存,二者相对运动形成的张力能够给予对方以能量,就如同东方文化中阴、阳两极相辅相成又相互转化,此同一体既代表了原初的人,又象征着向更高一级上升的成熟人格。这一时期辛克莱心中的阿尼玛原型通过画像中脸的形式呈现,展示了他的意识与无意识整体,是他心灵深处“自性”(Self)的第一次隐秘呈现。每次看到肖像,他都有一种淡淡的满足感:这个女孩的意象和他是连在一起的,是他命运的一部分。意识自我与无意识原型的相遇让辛克莱在初次面对自己的“自性”之后,内心逐渐找到平和与宁静,这也帮他顺利度过了躁动不安的少年时期。

三、大地母亲:“梦”中的艾娃夫人

高中生涯即将结束,少年时期的辛克莱此前曾在少女贝雅特里斯的灵性指引下,一度将内心情欲的渴望升华成为纯洁的奉献精神,逐渐回归到固有的生命轨道上来。然而现在,内在生命的能量仍然在增长,此前单纯的精神指引已不再能满足不断成长、即将成为青年的辛克莱,由此,贝雅特里斯的影子渐渐消退,一个更为复杂、有力的女性形象——艾娃夫人逐渐浮出水面。

艾娃(Eva)夫人是小说中较晚出现的第二位女性,也是辛克莱的知己德米安的母亲。正式相遇之前,在辛克莱想象中,这位夫人高贵成熟,比德米安更加神秘。同贝雅特里斯一样,她的名字也具有寓意,让人联想到《圣经》故事中与亚当一同受到蛇的引诱偷吃禁果而被赶出伊甸园的夏娃(Eve)。

正式见到艾娃夫人之前,有一个梦反复出现在辛克莱脑海中,且意味深长:他回到家中进门要拥抱母亲时,母亲变成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像德米安肖像中的那个人,但又不是同一人。这个人将辛克莱拉到身旁与他进行缠绵而可怕的交合,这场交合既是神圣仪式又像是渎神行为,让辛克莱感到既快乐又恐惧。此后,这个多次出现在梦中的女人“引诱他做最甜蜜的爱情之梦,也做最放荡的无耻之举”,让他常常幸福无比地从梦中醒来,又觉得自己犯下了可怕的罪行,心中极为恐惧和内疚。

梦是人的一种非常重要的心理形式,荣格认为,梦是“无意识精神自发的和没有偏见的产物……梦给我们展示的是未加纹饰的自然的真理”。梦以及其他任何象征也是“阿尼玛、人格面具、阴影和其他原型希望个性化,希望把它们统一为一个和谐平衡的整体的尝试”g。在他看来,梦是无意识心灵最清晰的表达和呈现,原型梦不仅具有自主性,还以象征的方式对梦者起着指引的作用。在《德米安》中,梦境也是绘画之外用于呈现主人公无意识的另一个重要途径。梦中的这个形象先由辛克莱的生母变成德米安,后又变成一个陌生人,这让他感到困惑。然而很久之后,当他在德米安家中见到真实的艾娃夫人时才突然意识到,这个让他既心怀恐惧又充满炙热欲望的女人竟是朋友的母亲,梦中的形象被无意识地投注了他关于母亲的记忆。

从原型层面来看,在人类的远古神话中,阿尼玛原型由“大地母神”的原初意象派生而来,大地母神是人类的母亲,既是万物之源又是终极归宿,也具有双重特性:一方面是孕育生命的创造性,“是母性的关怀与怜悯……是温和而仁慈的,会呵护、维持并促进生长和繁育”;然而另一方面又具有可怕的破坏性,是“吞噬性、引诱性和毒害性的任何事物,这些事物异常可怕,而且像命运一样无法逃避”h。大地母神被荣格称为“慈爱和恐怖的母亲”,是生命与死亡、光明与黑暗二元对立而又和谐的象征、一个完满的整体。在现实生活中,母亲通常是“未来的男人”接触到的第一个女性,儿子会逐渐意识到母亲的女性特征并无意识地做出本能反应,因此荣格认为,男人的母亲情结是永远不纯洁的,总是和阿尼玛原型混合在一起。梦中母亲的原型以艾娃夫人的面貌呈现,是辛克莱无意识母亲情结的投射,这个形象在辛克莱心中慢慢清晰:她既是母亲、爱人,又是魔鬼和妓女、吸血鬼和凶手,既纯洁又邪恶,是矛盾的统一体。

从小说情节来看,辛克莱对艾娃夫人的爱代表着他“灵与肉”的冲突。受本能冲动的驱使,梦中的他在享受两性交合感官之爱的同时又清醒地意识到这不伦的欲望违背现实的道德,让他又一次陷入青年时期新的焦虑。幸运的是,大地母神是具有稳定而强大力量的原型,在两人现实的互动中,艾娃夫人始终都直面辛克莱爱的欲求,并且告诉他:真正的爱不是迷失自我,而是让人在其中寻找到真正的自己。显然,艾娃夫人是辛克莱生母之外的另一个“精神母亲”,她的成熟与涵容给予辛克莱深深的心灵抚慰,让他逐渐确信自己痴恋的并非夫人本人,而是他内心的一个意象,这个意象生动鲜活,不断地将他引向内在更深处。在那里,感性和理性之爱、原型和象征交融合一,由此,他懂得人怎样才能拥有一份恒久不变的爱。

辛克莱将他之前的画像寄给德米安后并没有得到回信,却偶然发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鸟要挣脱出壳。蛋就是世界。人要诞生于世上,就得摧毁这个世界。鸟飞向神。神的名字叫阿布拉克萨斯。”随着对爱之体验的深入,辛克莱认识到,梦中反复出现的那个形象不再只是具象個体的人,而变成一位抽象多面的神——阿布拉克萨斯。虽然辛克莱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奇特的名字,但事实上,阿布拉克萨斯(Abraxas)源自希腊咒语,亦是一个魔神的名字,是古老的诺斯替教派宇宙观中一个至高的存在,这位神糅合神性和魔性,是亦正亦邪的象征。神秘的纸条向辛克莱预示:人的成长如同雏鸟破壳新生,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就必须挣破旧有世界意念的束缚,全身心地面对、拥抱自身固有的善与恶、感情与理性,让双方协调整合至一个新的个体。

梦中的艾娃夫人从最初邪恶引诱的化身,到全力保护辛克莱尚未成熟的心灵的“母亲”,又逐渐转变为正邪并立的阿布拉克萨斯之神,这个充满矛盾的新意象将他再次引向一个既光明又晦暗的未知世界。这也印证了大地母神的意象并非恒久稳定,而是持续变化的,正如荣格指出的,原型具有相对的自主性,无法简单地被理性所整合,而是需要辩证的程序才能真正达成妥协。整合的过程也没有固定模式,需要人与自身不断地内在對话。辛克莱正是通过无意识心理的外在投射与自己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心灵对话,一步步走进两极会合(Syzygy)的领域,从中体验到自性化的巨大力量。

一个人最终成为他自己,成为一个整合、不可分割,但又不同于他人的单一体或整体的发展过程i,这是荣格对于人的“自性化”(Individuation)的诠释。自性化的道路曲折漫长,从来就无法一蹴而就。小说的结尾,战争爆发,德米安与辛克莱先后应征入伍。目睹战争的残酷与无意义,辛克莱在战场的每一天都面临着新的困惑与反思,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心灵困境,也是整个时代人类共同的精神困境。在一次战役中,辛克莱受伤,昏迷之际他恍惚感到与分离许久的德米安重逢。梦中德米安对他说:“你得倾听自己的内心深处,到时你就会发现,我就在你的心里。”象征自性(Self)的德米安出现又离开,临别前,他给辛克莱转达了艾娃夫人的吻,这浅浅的一吻既是告别,也是遁入辛克莱自身内部的钥匙,让他在幽深的生命之镜中能够看到自己,以及属于自己的命运。

四、结语

黑塞在《德米安》中以浪漫主义的文学创作方式表达了他对于个体与世界整体关系的看法,也呈现了这一时期他对于荣格分析心理学的理解。借助于奇幻的想象力,小说创造了一个非道德的世界意象,在这里,人性中固有的恶与黑暗不再是道德的挑战,而成了“集体无意识”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j故事中少女贝雅特里斯、艾娃夫人两个极为重要的原型女性形象,促进了主人公辛克莱不同阶段的心灵成长,分析心理学的原型意象在小说的人物塑造中得以艺术化地呈现,这也是抽象的心理学说转化为生动的文字意象的一次有意义的尝试。意识与无意识在心灵中两极对立而又最终整合为一,是荣格理论“自性”道路的生命过程,这也为读者厘清黑塞中后期创作的思想脉络,理解作品的深层次含义,进而思考自身存在的意义提供了一个较为独特的路径。

a Neuer,Johanna. Jungian Archetypes in Hermann Hesse’s Demian[J]. The Germanic Review:Literature,Culture,Theory,2010,57(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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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 〔瑞〕赫尔曼·黑塞:《德米安:埃米尔·辛克莱的彷徨少年时》,丁君君、谢莹莹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89页,第103页。

i 〔瑞〕荣格:《荣格文集:梦的分析(上)》,尹芳、董建中、陈雯瑾译,长春出版社2014年版,第302页。

j 〔德〕海默·施维克:《赫尔曼·黑塞:玻璃珠游戏者的人生》,励洁丹译,光明日报出版社2017年版,第193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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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Clarke,J.J. Jung and Eastern Thought:A dialogue with the Orient [M]. London:Routledge,2001.

[5] Miguel,Serrano.C.G. Jung and Hermann Hesse:A Record of Two Friendships [M]. trans. Macshane. Frank. London:Routledge & Kegan Paul,1966.

作 者: 王芬,澳门城市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应用心理学在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应用心理学、心理学与文学跨学科研究。

编 辑:赵斌 E-mail:mzxszb@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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