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电影地缘文化的伦理视角
2022-02-27袁智忠
袁智忠
(西南大学影视传播与道德教育研究所,重庆 400715)
电影的创作必然受到历史、地理、文化等多种因素的影响,由此形成了各具特色的电影文本。其中,基于地域文化因素形成的电影作品风格差异较大,如近几年较为火热的藏地电影、贵州电影、上海电影等新现象,其“陌生化”效应引发了大众的观影热情。这些电影在呈现不同地域文化风貌的同时,展示了不同地域的人们在处理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时的不同态度与价值观。其背后反映出不同地域长时间形成的伦理观念形态,对不同地域的人们产生长久而深远的影响。从伦理视角审视中国电影的地缘文化内涵与特征,有助于社会思考电影所反映的伦理问题,进一步挖掘不同地域的文化特色中电影的不同品格,进而推动中国电影的多元、长远、可持续发展。
一、地缘与中国电影地缘文化
地缘与区域息息相关,地缘关系是指地理相邻或邻近的若干地域单元的空间关系。[1]地缘在两方面因素影响下形成:一方面,是自然和历史等多种因素影响下约定俗成的一个概念,包括战争、灾难、民族交流等,都可能对地缘造成影响;另一方面,地缘又是由行政管理、行政区域划分形成的,是管理体制下的强制性或者政策性的概念。在行政区域划分方面,如中国封建社会历朝历代都有过调整和变迁,新中国成立以来,行政区划又进行了多次调整和变化。仅就地缘上比较特殊的大城市而言,如天津是由河北省行政区域划分而来,上海是由浙江省行政区域划分而来,重庆是由四川省直辖区域而来。在此情况下,各个省、自治区下有一些小的地缘划分,这种现象极为普遍。特定地缘环境中会形成一些特别的文化现象,如深圳尽管现在仍在广东省的区域内,但它已然是一个独特的地缘文化存在。因此,地缘文化指“同一空间区域内的社会群体因受其所处的地理环境影响而形成的具有共同内容和特征的文化系统”[2]。影响地缘政治、经济的因素很多,而地缘文化形成的因素则包括:人文交流、自然灾害、民族往来等。历史上区域和地缘的调整变化,很多时候就是因为人群的流动,如闯关东、湖广填四川、三峡移民等,都对我国地缘文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在此基础上,由于地缘、政治、战争等多种因素的影响,我国形成了一些少数民族聚集地,至今有五大民族自治区,还有一些汉族为主的省市里,也有一些民族自治州、自治县、民族乡等,这些情况都构成了一种独特的地缘文化景观。
近些年来还发现一些独特的小“地缘”,如河南有一个掩蔽在一片群山中,低于地表百米左右的“地下”村;贵州群山里则有四面悬崖,只有一条独路上去的村子;重庆江津的爱情天梯(已拍成电影),也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地缘。放眼世界,如德国有一个“中国村”,美国、加拿大、日本都有“唐人街”,这一切都是因为人群聚集形成的地理空间而产生的特殊文化系统,属于一种特殊的地缘文化。
站在电影伦理学的研究视角,中国社会以伦理为本位,在这个意义上说,中国思想史正是一部伦理思想史,中华民族传承千百年的伦理思想价值体系滋养着每一位华夏子孙,亦成为有别于其他民族的独特标识,同样也是中国电影的独特气质。[3]可以看出,我们华夏民族,因为地缘的不同,文化景观也有差异,各具特色。如西北的黄土地,其特殊印象就是苍莽浑厚;云南、四川、贵州一些民族景观,则是各有个性,多姿多彩;东北的黑土地,粗犷而坚韧;上海的都市风貌,时尚瑰丽,美轮美奂。“电影作为一种源于真实、反映真实的影像艺术,它的生产发展与地域风貌、地缘文化呈现一种‘共生’状态,同时也深受地缘关系的制约和影响。”[4]这些地缘现象就形成了西部电影、东北电影、上海电影、北京电影、香港电影、台湾电影、藏地电影、江南电影、重庆电影,包括这几年很火的贵州电影。这些具有明显文化标志的电影现象,都和地缘文明以及地缘空间有关。
二、中国电影中地缘文化的习俗与伦理
地缘文化的形成,是不同地域的人们在处理人和自然、人和人、人和社会的关系中产生并保存下来的历史积淀。所以,从广义而言,伦理就是指对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等关系的处理及其形成的人际交往的道德秩序和规则,这些规则千百次的循环影响我们的生活实践。于是,电影所呈现出来的地缘文化,自然也就包含着伦理内涵。通过乡规民约、丧葬禁忌、生活礼仪、节日庆典、风俗习惯、民间传说、谚语、歌谣等,传达出特定的伦理观念和道德价值取向,形成不同地域、不同地缘的日常生活习俗、道德习俗、伦理规则以及生命伦理观、生活伦理观、社会伦理观等。
(一)日常生活习俗和规则
不同地缘文化语境中,日常生活习俗和规则在电影中有不同的体现。我们常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就是指在不同地理空间的生存中形成的日常生活习俗,即所谓“民俗”,是不同地域的人们所创造、享用和传承的共同生活和文化,它是地缘文化的重要体现。民俗文化是我国电影生产的重要基础和艺术灵感。基于不同民俗文化本身的“陌生化”魅力和创作者的个人主观意识影响,在我国的电影版图上出现了诸多彰显不同民俗文化的电影。如《黄土地》中对翠巧结婚的影像表达体现出陕北黄土高原地区婚嫁礼仪的习俗惯制,喜庆舞动的红色和黄土高原自然的黄色形成了鲜明对比,暗示翠巧悲惨的人物命运,翠巧也最终沦为封建社会的祭品。民俗文化元素不仅作为故事发生的背景和内容,也对整个叙事进程具有重要的动能,承载着人们生长在不同地缘文化之上的特殊记忆、生命特征和伦理规训。
1.多元化的语言。
在我国广袤辽阔的地域中,呈现出120多种语言(汉语有七大方言区,每个方言区还有不少各具特色的次方言,同时,还有多种少数民族语言及其方言)共存的景象,这些语言是不同地理环境中人们日常生活和交流的重要媒介,也是不同地域人们道德意识和伦理诉求的重要载体。为了凸显不同地域的文化特征,电影中方言和少数民族语言的大量运用,使得电影魅力也大大增强。《没事偷着乐》中的天津方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中的保定方言,《无名之辈》中的贵州方言等都谐趣幽默,不仅增加了影片的喜剧效果,也使人物形象塑造得更为丰满逼真。冯小刚的影片《唐山大地震》使用唐山方言给作品带来了更大的真实性。此外,《白鹿原》中使用的陕西方言,《闯关东》中使用的山东方言,《金陵十三钗》中使用的南京方言,《火锅英雄》里使用的重庆方言等,都给影片带来了相应的艺术魅力和观赏效果。
2.生产生活习俗
生产生活涵盖了人吃、穿、用、住、行、劳动、工作等方面的行为,在历史的积淀中随之产生了不同的习俗,其中大部分来源于为了更好的生产生活而起到辅助作用的行为活动,在电影中,尤以农村的生产生活为甚。在农村,靠天吃饭的农民内心仰仗着具有超自然力量的“天”,这是我国农耕文明遗留下来的原始信仰。《黄土地》中的祈雨仪式,是一种古老的原始信仰,表达了西北黄土地上的人们为了生存而与恶劣的自然作斗争的文化景观。同样,《老井》中,石门村和老井村村民之间为了一口井的归属而进行“械斗”,目的是守护宗族共同的生活与生产基础,其中也折射出“老井无水渴死牛,十年九旱贵如油”的老井村民艰难的生活状态。作为以小农经济为根基的生产生活活动,都内蕴着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伦理观念和生产伦理观念。
3.民俗艺术
与诸多现代艺术的不同之处在于,民俗艺术大多是来源于生产生活,是不同地域中人们情感的集中体现。在电影中,民间艺术承载着人们对于生产生活的现实描述及美好的祝愿与向往。如《刘三姐》讲述的就是壮族能歌善唱的农家女孩刘三姐在乡亲们的帮助下用对山歌的方式机智反抗财主莫怀仁的故事。平民阶层与官僚阶级的压迫与反压迫的斗争以唱山歌的形式进行,是社会主义时代的新伦理对封建旧伦理发起的巧妙抨击。《雄狮少年》中的舞狮聚焦于“醒狮”的传统文化。狮子在我国传统文化中为瑞兽,象征吉祥如意,因此舞狮在民间广泛流传。舞狮分南狮与北狮,北狮讲求外形的形似,南狮则讲求神似,通过表演的刚劲有力写意。南狮在广东被称作“醒狮”,内蕴着“拼搏、觉醒”之意,影片将“底层受难,逆袭成长”的母题,通过舞狮的中华民族传统艺术生动传达出来,具有人文关怀的温暖现实主义的伦理质感。自鸦片战争开始,中华民族是一种受难的叙事影像,或者说在西方的视觉里,我们是一个弱者的形象。但是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后的这100年,实现了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再到强起来的伟大梦想,所以狮子的形象这么火,应该说就是与它的文化内涵息息相关。
(二)道德习俗和伦理规则
不同地缘文化语境中,道德习俗和伦理规则在电影中有不同体现。道德习俗及其对应的伦理规则是受长期的文化传统熏陶而形成的道德风尚,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对特定群体和个人具有约束力的行为方式。在儒家思想的影响下,我国形成了以儒家伦理为核心的礼俗,“中国文化可以归结为一个‘礼’字”。“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左传·昭公二十五年》)封建王朝的礼教早已不复存在,但礼俗思想却仍然影响着后世并延及当代。在不同地缘文化背景下,不同地理环境形成了具有不同地缘特色的道德习俗与伦理规则。
1.婚俗伦理
影片《花腰新娘》从阿龙与凤美的原始、纯美的爱情切入,通过人的婚礼展现了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的传统彝族婚俗,其中就包括二人成亲以后就要互不相扰,三年以后女方才能正式落居夫家,于是违背还是遵守这一婚俗伦理规约成了影片叙事的动力。彝族村落世代承袭的婚俗规矩与当代商业片中的赤裸爱情与婚姻形成鲜明对比,刻画出彝族人淳朴无邪的性格之美。影片《红高粱》中,在巩俐饰演的九儿要上轿子时,媒婆就告诉九儿当地的婚俗禁忌,对她叮嘱道:“坐轿不能哭,哭轿吐轿没有好报;盖头不能掀,盖头一掀必生事端。”但是失败的婚姻选择让九儿在颠轿过程中违背了所有的禁忌行为。这里的婚俗符号是对女性婚姻选择与人性自由的压抑与扼杀,甚至可视为赤裸裸的金钱交易,而违背婚俗伦理的禁忌行为却是对自我悲剧命运的抗争与人性自由的完美体现。
2.家族伦理习俗
基于地缘文化差异,不同地域的家族伦理观也体现出不同的特性。如《炮打双灯》中“家业不传外人,不传女性”的行规,体现出西部地域中根深蒂固的家族观念和男尊女卑的思想。《玛达咪》以摩梭人“走婚”为背景,根据一位成都知青与泸沽湖边一个摩梭女孩真实的爱情故事改编,将摩梭人独有的“母系”家族文化呈现在观众面前。摩梭人的成人礼、走婚上花楼等习俗彰显出一种独特的、以女性为核心的家族伦理习俗。祖母是整个家庭执掌大权的人,女性在家庭中占据主要地位,是现代社会罕见的地缘文化景观。
3.生命伦理的差异性
不同地缘文化语境中,生命伦理具有差异性。以不同地域“葬礼”的影像化抒写为例,在汉民族的“事死如事生”的传统伦理观中,人们尤为注重对葬礼仪式的物质性呈现。这一地区性的文化心理结构,与汉民族基于血缘关系强调等级观念的宗法制度密切相关。在描写汉民族葬礼的电影中,就常运用极具“物质性”感官的画面来传达意旨,如画面上常凸显厚重的棺木、丰富的陪葬品、庞大的送葬队伍、漫天的黑白幔帐等,声音上则是撕心裂肺的哀嚎和宏大的哀乐。电影《我的父亲母亲》中最后从县城抬父亲的棺木回村安葬的一场戏,就呈现得很典型。这场戏里,儿子到村长家说,母亲的意思还是“抬”,意即把父亲的棺木从几十里外的县城抬回来,而不是用车拉回来。影片前部分将父母亲之间清澈纯真的爱情表现得感人至深。行至结尾,必须要有一种宏大的、震撼的、厚重的仪式化葬礼才能承替其前面感情的分量。因此,影片在表现汉民族地区以“事死”为代表的生命伦理中,常借助对“物质性”一面的强化,传达出“死者为大”“事死如事生”的生命伦理意义。
而在藏民族地区,人们对死亡的理解,由于深受藏传佛教的影响,普遍认同生命“转世轮回”观念。因此,诸多藏族题材影片,在表现死亡时,不同于汉民族地区强调死亡仪式中的“物质性”,他们较为注重精神上的皈依。如《气球》《冈仁波齐》中对亡者死亡仪式的表现,就局限在喇嘛念经超度、天葬等为数不多的场景中。
4.乡土文明的伦理差异性
不同地缘文化语境中,农耕文明、狩猎文明、游牧文明等,在电影中也体现着一定的伦理差异性。江南山村多风景秀丽,常用来寄托人们充满乌托邦想象的美好家园意识。以湖南山区为背景创作的《那山那人那狗》《十八洞村》两部影片,将山清水秀的小山村想象为中国传统中理想家园生活的存续地。西北山村多厚土遮天,多用于批判人们思想观念中根深蒂固的封建意识。《血色清晨》讲述了在西北一个穷困的小山村中,少女红杏向往外面世界,但因家境贫寒,大哥李平娃作主把红杏许配给村里的万元户强国,藉以交换他的姐姐当老婆。一场谋杀案牵扯出的包办婚姻、重男轻女、道德尊卑等伦理议题,将中国封建愚昧思想呈现出来的冷酷基调,展现得深刻入骨。《白鹿原》是一次透析国人心灵与欲望裂变的精神史诗。西南地区的山寨多闭塞蛮荒,这一自然环境,对于纯粹探讨社会关系和人性之复杂具有地域优势。如管虎执导的影片《杀生》,讲述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西南地区偏僻的长寿镇一群村民如何联手杀死“不合规矩”(实则是追求自由)的牛结实的故事。影片在四川桃坪羌寨取景,很符合作品所需要的地缘要求。故事折射了社会底层一群“乌合之众”的畸形集体心理和人性的复杂面目,发人深省,耐人寻味。影片中的村子取名为长寿镇,也颇有地域特征。此外,影片中的女性角色,既不是黄土地上受封建思想摧残的弱女子,也不是江南山水中温良贤淑、善解人意的美娘子,而是性格泼辣、行事雷厉风行的女汉子。无疑,这与地域文化特征也密切相关。
三、基于重庆本土的巴渝地缘文化在电影中的伦理考察
作为社会意识形态范畴的道德,要由社会存在决定。而社会存在则是社会物质生活条件的总和,包括自然地理环境、人口的增长及其密度、物质资料的生产方式。其中起主要决定作用的是物质资料的生产方式,但不能否定地理环境也对社会发展、社会意识的形成起一定的影响作用。基于重庆直辖市这片土地所形成的巴渝文化,它是长江上游极富鲜明个性和地缘特征的民族文化之一。重庆的地缘结构塑造了重庆独有的民族文化特色,新与旧、时尚与传统、大城市与大农村并存,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为重庆主城和区县地缘文化的互异与互通,影响着重庆本土影像的伦理表达。
1.重庆“三峡”或者区县地缘文化伦理影像
2006年上映的《三峡好人》展现的地缘空间是修建国家级大工程三峡大坝的腹地——奉节县,小县城中依山而建的江边居民楼,在修建大坝工程的环境下需要集体搬迁。于是,街区人流混乱、道路和空气潮湿;主要交通工具摩托车横冲直撞。寻找老婆的韩三明来到三峡简陋单薄的租住房子里;麻幺妹和她的哥哥居住在破旧的小船上,端着碗坐在潮湿破旧的床上吃饭;许多房子的上层都已经部分拆迁,剩下的地基和废墟,破败不堪。导演在情节的设置上借助这一现实的隐喻离婚与复婚背后底层生活境况,折射现代性背景下家园丧失与重建的伦理困局。
影片《巫山云雨》,从片名上就给予观众极大想象和阐释的空间,赋予作品本身一种特殊的文化底蕴。故事发生的空间背景是著名的三峡画廊上的巫山,而影片的主旨又是关于人的自然欲望的追求和实现,叙事指涉的内容与片名的意义在这里产生了某种暗合。这种暗合显然是编剧和导演刻意的安排,其实就影片所讲述的故事内容来说,并非一定要放置在巫山这个特定的空间环境,在其他任何背景下都不会妨碍叙事的完成。编剧和导演如此选择的目的,只能解释为影片企图找寻到电影叙事与传统文化的某种连接点,在一定程度上激活观众对古老历史的某种文化想象。
这方面的作品还有表现“文革”生活,故事场景顺江而下的《巴山夜雨》;表现重庆梁平区虎城镇基层干部的影片《我是话下肥泥巴》;表现江津区中山古镇真实爱情故事的《爱情天梯》等。
2.重庆都市(主城)地缘文化伦理影像
在全球化和城市化的影响下,重庆的主城形成了以解放碑为代表的CBD都市化渝中半岛和依傍两江的市井化老城区共生的地缘特点。这种新旧共存的城市面貌使重庆的城市形象和文化身份在电影中得到最大限度的丰富和延展,共同构成了重庆都市的地缘文化影像。“文化区域及其匹配的地理景观形成独特的地域文化符号,城市文化在不同主体的空间行为和城市文化载体空间化与复合化,构成奇观化的城市空间景观。”[5]张一白是“重庆崽儿”,所以他特别熟悉重庆主城,用自己的摄像机来观察大都市,用电影来表达他们对当代都市、社会及普通人的思考,用各色人物与特定社会关系来构建情节,借此挖掘出后现代都市更深层和隐秘的内涵。《好奇害死猫》借助影片中的车库、洗头房、长江、码头、私家花园等地缘景观。讲述了在重庆的一幢高级公寓里,妻子千羽报复丈夫郑重偷情故事,中间还穿插第三者梁晓霞与郑重的情爱纠葛,照片冲洗店的陌陌对小保安刘奋斗的暗恋,以及小保安对贵妇千羽的暗恋和欲望。影片以惊悚悬疑的叙事方式探讨了人性的复杂与社会的伦理失范。
《疯狂的石头》中人物所处的生活环境的确没有多少艺术美感可言:重庆狭窄凌乱的居民区、行将倒闭的工厂、拆到一半的厕所、颓废破败的寺庙以及隔音效果极差的旅馆等等,对应着一群普普通通、为生活而整天奔波的小人物。我们当然可以说这些镜头是凌乱的甚至是肮脏的,然而恰好是这些凌乱的镜头却一定程度上记录了一些社会底层的人们的生存环境。或许我们看完电影走出影院,上述这些在镜头中出现的场面并未真实地出现在我们眼前,而唯有在这个时候,你才能真正体会到影片的制作者的良苦用心:不是为艺术而艺术,而是真正的从生活中挖掘提炼,并立足于生活来表现的艺术。
此外还有《周渔的火车》《火锅英雄》《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少年的你》《了不起的老爸》等影片,都结合自己的剧情对重庆都市地缘文化予以了影像化的伦理表达。
四、余论:中国电影地缘文化伦理审视的意义
我国地域的广袤性决定了我国地缘文化的多样性、丰富性、复杂性特征。而我国社会以伦理为本位,造就了不同地缘各具特色的伦理景观。电影则是对不同地缘的习俗、伦理进行了生动照应。作为独具巴渝地缘文化特色的重庆,在电影中以一种“陌生化”景观给予观众以独特的视觉体验。由不同地缘文化所赋予的、别具一格的伦理关系引发了观众的深入思考与感悟。从伦理视角对于中国电影的地缘文化的研究具有以下几个方面的意义:
1.地缘影像文化学的伦理意义
地缘文化学是在文化学研究中着重从某种局部的地理环境关系及其引起的社会、文化差异和因缘关联出发,探讨地域文化特征及其发展规律并加以比较的学术倾向的一种学科。[6]从本文的基本观点出发,道德源于人的具体社会实践,道德必然是有地域性特征的,地缘文化就是人们在处理伦理道德关系的过程中产生的。因此道德的起源只能从人们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以及人们在其中形成的社会关系思索和把握。中国古人云“天异色,地异气”,说的就是不同的自然地理环境形成不同的社会文化,不同的社会文化自然就孕育出不同的道德原则。通过对中国电影中的地缘文化进行探索,从伦理的角度挖掘其文化特征及规律,为地缘影像文化学的研究开辟了新的视角,能够进一步丰富地缘文化学的理论内涵和研究维度。
2.影像人类学的伦理意义
从文化地理学的角度看,无论是电影创作者,还是电影作品,或电影观众,都具有地方性的文化心理,有关电影创作的理论、文本分析的理论或审美鉴赏的理论都离不开对地方性文化的选择,因此本地性始终存在于电影影像中。可见,影像对于人类社会的纪录和文明的传承具有非常重要的价值,但是,以电影为代表的影像究竟该如何纪录不同地域的记忆与文明,还需要进一步探讨。通过对我国已有的、展现不同地域文明形态的电影文本进行分析,探索其伦理道德层面的善恶、是非、对错等属性,能够为地缘文化的影像记录提供伦理视角的参照,并最终影响人类学研究的重要构成。
3.地缘影像文化叙事的伦理意义
日本人类学者河合洋尚曾指出,“当地人在他们的生活场域中按照各自的经验和记忆形成的对生活世界的多样性认知,而这些认知与外部观察者在头脑中形成的景观意象通常并不一致”[7]。所以,地缘文化作为不同地域人们集体记忆的载体,能够通过多种形式加以记录,除文字外,电影以视听语言更为直观地展现了地缘文化。作为以伦理为本位的社会,中国电影的地缘文化叙事具有丰富的伦理内涵,包括叙事的主题、人物、时间、空间、场景、风俗等,都可以从伦理的角度加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