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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浙江潮》与鲁迅“向左转”之渊源
——以《斯巴达之魂》为例

2022-02-26周丽华

广西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斯巴达国民鲁迅

周丽华,曾 攀

(1.浙江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4;2. 《南方文坛》杂志编辑部,广西 南宁 530023)

相对于鲁迅的其他作品而言,学界对《斯巴达之魂》的研究是较为滞后的,最早专文论述并公开发表的文章是杨天石于1976 年在《光明日报》上发表的《〈斯巴达之魂〉和中国近代拒俄运动》一文,考证了鲁迅写作《斯巴达之魂》的时代背景。此后的研究多集中在《斯巴达之魂》的“译/作”争鸣上。其中如李昌玉、蒋荷贞、吴作桥等人旗帜鲜明地认为“《斯巴达之魂》是鲁迅创作的第一篇小说”[1-3]。而后在《鲁迅研究月刊》上,樽本雄照与吴作桥就此展开了学术讨论①。实际上,“译/作”之争的背后真正要论争的是,这篇文章中有多少鲁迅自己的思想和“成份”,毕竟从整体来看,鲁迅如此慷慨激昂的文风实不多见。“译/作”之争至今没有一锤定音的结论,但可以肯定的是,不论定性为创作还是译作,鲁迅当时对“斯巴达精神”是无比推崇的。究其原因,或许可以从该文首刊的期刊《浙江潮》入手。学界对《斯巴达之魂》《浙江潮》与鲁迅创作三者之间的关系已有相应研究,但大都限于在研究《斯巴达之魂》时把《浙江潮》所反应的时代风云当成创作背景简要提出,或是以研究《浙江潮》为主,把《斯巴达之魂》与其他文章进行归类研究,真正以两者为主体,考证它们之间紧密关系及其对鲁迅后续创作和思想影响的则较少。事实上,以抵抗强权、为革命献身为核心的“斯巴达精神”一直内蕴于鲁迅的精神资源中,影响着他后续“立人”思想和“硬气”风格的形成,正如高旭东所说,鲁迅在此文之后的许多创作中,“都是以《斯巴达之魂》为源头,一以贯之地表现了鲁迅文学传统中刚健雄大的力之美以及硬骨头精神”[4],这也是他后来接受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思想基础之一。

一、《浙江潮》启蒙救亡精神的影响

《浙江潮》是1903 年由浙江赴日留学的同乡在东京创办的一本综合性月刊,共发行了十期,是当时宣传爱国主义精神的重要刊物。据统计,该刊每期总印数都达到了5 000 册,可见其影响力之广泛。它的主要栏目有社说、论说、学术、大势、谈丛、记事、杂录、小说、文苑、日本见闻录、新浙江与旧浙江、图画等。《浙江潮》不仅刊载时人的新理新说,西方的政治、经济、文化情况,国际环境及各国关系,也记录了当时留日学生的生活与思想,特别是在栏目“小说”和“文苑”中,多以文学作品积极响应当时的社会思潮,同时宣扬地方风土人情,可见其视野之独到、内容之广博。当时身处异国他乡的鲁迅,就是通过这一新兴的报刊,用文字发出了改造国民性的第一声“呐喊”——《斯巴达之魂》(分别载于第5 期、第9 期),他此后还陆续发表了《哀尘》(第 5 期)、《说鈤》(第8 期)、《中国地质略论》(第8 期)、《地底旅行》(第10 期)等作品。不仅如此,鲁迅自第5 期许寿裳接任主编后也开始参与《浙江潮》的编辑工作,并亲自设计封面,热心协助。可见,鲁迅对《浙江潮》所倡导的思想、引领的风潮是持赞同态度的。也正是在与《浙江潮》的互动和它的影响下,鲁迅开始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从这个意义而言,《浙江潮》对鲁迅早期的创作有着不可磨灭的直接影响。因此,解读《浙江潮》的创刊缘起、创刊思想以及刊物特色,是进入《斯巴达之魂》,深入其时鲁迅思想不可跳过的重要一环。

《浙江潮》的创办有其特定的历史原因。首先是由于当时中国知识分子留日人数的增多,各省留日学生相继成立了同乡会。1903 年2 月,一个包含130 多人的浙江同乡会应运而生,此时创办能展现其同仁思想和特色的会刊成了理所应当的需求。其次是因为20 世纪初的中国备受侵虐、满目疮痍,在这种民族危亡的紧要关头,远在异国的留日学生更是意识到了救国救民迫在眉睫,于是他们愤然挺身,致力于书刊的创办,并以此为武器,投入政治的潮流中。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的《浙江潮》,注定与“启蒙”“救亡”紧密关联。正如其《发刊词》中热血昂扬呼号的那样——“以其爱国之泪组织而为浙江潮……可爱哉,浙江潮!可爱哉,浙江潮!挟其万马奔腾、排山倒海之气力,以日日刺激吾国民之脑,以发其雄心,以养其气魄!二十世纪之大风潮中,或亦有起陆龙蛇,挟其气魄,以奔入于世界者乎?……忍将冷眼,睹亡国于生前,剩有雄魄,发大声于海上”[5]。由此可见其时浙江同仁的拳拳爱国之心与启蒙国民思想以期其奋发图强的雄心壮志,他们寄托在《浙江潮》上的正是“一份报纸等于五千毛瑟枪”[6]的救国热望。

这正与当时裹挟在“弱国子民”的嘲笑中开始意识到学医或许并不能真正救中国,而应该从根本上医治国民思想的鲁迅不谋而合。几乎同时,章太炎先生因“《苏报》案”被捕入狱,写了数首充满革命壮志的狱中诗。许寿裳接编《浙江潮》后,从蒋观云处获得了这些诗作,遂在杂志上刊登,这些诗作对鲁迅前期的文学创作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如《狱中赠邹容》:“邹容吾小弟,被发下瀛州。快剪刀除辫,干牛肉作餱。英雄一入狱,天地亦悲秋。临命须掺手,乾坤只两头!”[7]这首诗饱含为了革命不惧牺牲的大无畏精神,“鲁迅吟诵再三,感动至深,直到逝世前不久仍念念不忘这些诗,并托许寿裳搜集章太炎的这些革命诗文,编辑出版”[8]。也正是在1903 年,在各界爱国人士中爆发了“拒俄运动”。由于沙俄企图长期侵占东北,还提出了七项无理要求,但清政府对此却迟迟没有给出令公众满意的处理意见。这引起了国人的强烈不满,国内学生及留日学生纷纷集会、游行、通电,表示反对,《浙江潮》对这轰动一时的历史事件给予了大篇幅的报道。于是,在这种“革命”“救亡”“启蒙”情绪高涨的氛围下,《斯巴达之魂》应时而生。

同年,鲁迅以“自树”的笔名发表此作,对比其时《浙江潮》关于“拒俄运动”态度和《斯巴达之魂》的第一段,不难发现鲁迅在创作动机、题材上都受到了第4 期《浙江潮》关于抗俄风潮之讨论的影响。

“初四日义勇队函电各方,在致北洋大臣函中有这样的话:‘昔波斯王泽耳士以十万之众,图吞希腊,而留尼达士亲率壮丁数百,扼险拒守,突阵死战,全军歼焉。至今德摩比勒之役,荣名震于列国,泰西三尺之童无不知之。夫以区区半岛之希腊,犹有义不辱国之士,可以吾数百万万里之帝国而无之乎!’”[9]

“西历纪元前四百八十年,波斯王泽耳士大举侵希腊。斯巴达王黎河尼佗将市民三百,同盟军数千,扼温泉门(德尔摩比勒)。敌由间道至。斯巴达将士殊死战,全军歼焉……我今掇其逸事,贻我青年。”[10]

正是在《浙江潮》关于当时国内外形势的迅速反应与“救亡”话语的影响下,激发了鲁迅对中国国情、国民的审视,期以写作《斯巴达之魂》来唤醒中国人的民族魂,使其奋起反抗压迫,来捍卫国家的生死与荣辱。这种以“狂热的、偏执的、爱国的、自我牺牲的精神”[11]为核心的斯巴达精神也成为鲁迅选择“拿来”的精神资源,他的一生也正如斯巴达壮士一样,是抵抗到底的一生[12]。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以少敌多却依然不惧失败与牺牲、奋勇厮杀的斯巴达勇士与20 世纪20 年代中后期的鲁迅所说的“不问成败而要战斗的人”[13]在思想上是一脉相承的,都是为了捍卫自己的国家而“革命”,只不过斗争从实在的战场转移到了以文学阵地为主的领域。因此,尽管鲁迅认为他们“虽然意见和我并不尽相同”,却隐约觉得在将来,或许能与其组成一个“联合战线”。这也是他在与创造社、太阳社产生论战后,修正了“只信进化论的偏颇”的思想,面对当时严峻的革命形势,能够在沈瑞先的联络下,以一种求同存异的心态,同意出席1930 年的“中国左翼作家联盟”成立大会的原因之一。因为鲁迅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愿意为劳苦大众、国家民族而抗争的赤子之心。可以说,“斯巴达精神”已内化为鲁迅的一种思想资源,不仅促成他有意识地运用文学去“启蒙”“救亡”的最初实践,而且还是他在后来的社会实践中选择与什么对象“联合”的考量标准之一。同时,在《斯巴达之魂》中,这种精神也在塑造着鲁迅所欲“立”之“人”的雏形。

二、鲁迅“立人”思想的雏形

提到鲁迅的“立人”思想,一般都会想到他在《文化偏至论》中提出的“个性之尊严”“人类之价值”[14]57,或是《摩罗诗力说》中呼唤的“精神界之勇士”“国民精神之发扬”[14]67,却少有提起《斯巴达之魂》的。事实上,无论是《摩罗诗力说》《文化偏至论》中鲁迅对拜伦、尼采强力意志的推崇、对个性的重视,还是五四新文学时期对国民性的批判,抑或是辛辣而一针见血的反击,都可以溯源到《斯巴达之魂》中鲁迅对阳刚人格的推崇和赞扬。正如许寿裳所回忆的那样,早在日本留学时期,鲁迅就开始注意探究国民性的问题了,“鲁迅在弘文学院的时候,常常和我讨论下列三个相关的大问题:一怎样才是最理想的人性?二中国国民性中最缺的是什么?三它的病根何在?”[15]可见,鲁迅不仅在探究国民性的弱点,同时也在追求和寻找一种“最理想的人性”。他探究国民性的目的也正是为了祛除其病根,从而达到理想人性的目标,也就是要从精神上给国民性注入新的元素,由此换取民族的觉醒。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在《斯巴达之魂》中,便可以找到鲁迅期望“立”之“人”的雏形。无论是“嗟此斯巴达军,其数仅三百;然此大无畏大无敌之三百军,彼等曾临危而笑,结怒欲冲冠之长发,以示一瞑不视之决志”[10]。的视死如归之将士,还是一心只为守卫家国,不愿苟生,敢于忤逆王命的勇武青年——“志决矣,示必死矣,不可夺矣”[10],抑或是看到偷跑回家的丈夫时没有喜悦反而悲愤直言:“何则……生还……污妾耳矣!我夫既战死,生还者非我夫。”[16]之后愤然自戕,巾帼不让须眉的烈女形象,都展现出一股浓厚的反抗精神和正义凛然的人格意志。鲁迅对这样的人格是极为推崇的,这也正是他想要为国民注入的新鲜血液。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鲁迅写作《斯巴达之魂》时也受到了梁启超的影响。因此,探究二者“立人”与“新民”路径的异同,再与《浙江潮》的国民观进行比对,能更进一步挖掘《斯巴达之魂》与《浙江潮》之间的关系。梁启超的《斯巴达小志》1902年6—7 月连载于《新民丛报》12—13 号,详细介绍了斯巴达的历史[17]。从大致内容上来看,鲁文对梁文是有所借鉴的,同时,梁启超1902—1906年在《新民从报》上发表的“新民”学说对早年鲁迅“立人”思想的形成也产生了相应的影响。他们都认为,中国国民性的劣根在于“奴性”,进而批判酿成国民之“奴性”的封建专制主义。但由于立场和理路的不同,他们所“新”的民和“立”的人却又是有所差别的。作为资产阶级维新派的梁启超,是以西方资产阶级的“公民”为范式擘画“新民”的质素与人格特质,推崇“群治”以新民。而鲁迅则以尼采的“超人”哲学为底色,旨在立敢于反抗之人,他们应当“刚健不挠,抱诚守真;不取媚于群”[14]101,“掊物质而张灵明,任个人而排众数”[14]47,然后“个性张,沙聚之邦,由是转为人国”[14]57,推崇由“个”到“群”乃至“人国”的理路,张扬每一个个体的独特性格和敢于反抗的生命力。这种立人的理路,与《浙江潮》拯救国民的方式有着相似之处。

《浙江潮》对在内忧外患、家国危亡的背景下如何拯救国民、应当塑造什么样的国民、如何塑造等方面都有不少的讨论,是较为驳杂的。但总体而言,其拯救的方式是先通过犀利的批判,让国民能够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弱点、认清民族的危机,然后意识到为了救国救己,个人身上应该做出的改变、承担的责任,从而革新自我,投入革命的热潮中。其批判之笔,不仅涉及封建思想、道德伦理,也深入到了奴隶根性的层次。它毫不留情地指出:“这老大帝国,昏昏君相,蹂躏民权,通国之人,大家甘心替奴隶做奴隶罢了。”“天下最能尽义务而不享权利者,奴隶犬马牛羊是也。吾国民若愿为奴隶犬马牛羊,任牧御者呵责之,鞭挞之斯亦已,不然当厥然而起。”[18]这些言论点明了中华民族在数千年封建专制的压迫下骨子里逆来顺受的奴性。同时,其进一步提出“疗救”的方案,从新教育、新道德、新自治、新法治、新革命等方面多管齐下,呼唤每一个人的觉醒和改变,倡导以一种全新的、充满爱国热情和自强自立精神的举措来荡涤国民思想的弊病,以期“熔铸国民之脑,熏化国民之心,使之爱种爱国如爱其身”[19]。在这些讨论的多向互动中,以鲁迅为代表的作者群体也通过像《斯巴达之魂》这样的作品将其批判思想熔铸到国民更易接受的文学领域里,发出了铿锵的“立人”之音。而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中以人民为核心的理念与鲁迅的人学思想是有相通之处的,这或许恰是左翼文学思潮能让鲁迅部分认同的原因之一。从这一角度来看,鲁迅的“向左转”,转入以“站在历史的前线,为人类社会的进化,消除愚昧顽固的保守势力,负起解放斗争的使命”[20]为旨归的左联阵营,在《斯巴达之魂》中便可寻见渊源。

三、鲁迅“硬气”风格的形成

当鲁迅创作中的“立人”精神表现在其文化人格上是处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人民最可宝贵的没有丝毫奴颜和媚骨的硬骨头精神。而鲁迅身上这种硬骨头精神又自然地为其创作注入一种独特的“硬气”风格。影响这种“硬气”风格的因素有很多,难以在一篇文章中概而论之,此处试以《浙江潮》刊物为背景,从《斯巴达之魂》切入,去窥探《浙江潮》及其背后推动力之一的“浙江潮”对鲁迅创作的“硬气”风格在地域文化与文化心理方面的影响②。

《浙江潮》是由浙江同仁发起、共同编辑的刊物,自然不可避免地带有浙江地方的地域文化色彩。正如蒋百里在《发刊词》中所规定的办刊宗旨——“欲争自由,先言自治。然必于其本土之人情历史、地理风俗详悉无疑,而后下手之际乃游刃而有余”[5]。《浙江潮》侧重从本土人情历史和地理风俗入手,进行社会思潮、文学创作的研究活动。从这一点上来看,就不可忽视浙江的地域文化传统对编辑和作者的影响。浙江在地理上被钱塘江分为“浙东”和“浙西”两个部分,而两个部分之间由于地理文化的差异,所酝酿出的文化传统之内涵也不尽相同,正如《发刊词》中所说:“地理与人物有直接之关系在焉,近于山者,其人质而强,近于水者,其人文以弱。”[5]总体而言,浙东人和浙西人的秉性有着很不同的质地,群山环抱的浙东之坚硬劲直(土性)与水网密布的浙西之温婉秀美(水性)形成鲜明的对照。此两种不同的质地便衍生出人们不同的生活方式、行为习惯、个性特色乃至形成不同的文化人格[21]。而这样的差异在《浙江潮》创办初期就已经产生了交锋,创刊之时两派曾因刊名问题起争执。温和一派主张用“浙江同乡会月刊”之类,激烈一派则大加反对,主张以“浙江潮”为名,以来势汹汹的浪潮为封面,象征革命浪潮汹涌澎湃之意。据沈延国回忆,在内部的这两派之间,鲁迅是鲜明支持主张革命一派的:“《浙江潮》创办时,还有总编辑蒋智由。蒋先参加光复会,又任编辑。后蒋参加保皇党的政闻社,反对革命,遭到鲁迅痛击,蒋就脱会,不做编辑了。”[22]227从鲁迅的“痛击”可见,作为从越文化圈走出的一员,他继承了浙东地域刚强的“土性”,加入主张革命的“激烈派”。两派之争最终以“土性”战胜了“水性”,从而奠定了《浙江潮》刚硬厚重的基调。

而《浙江潮》昂扬革命的硬核姿态,又将鲁迅“硬气”的文化人格锻造得更为坚毅,进一步熔铸到他创作的审美趣味和艺术追求中。在《斯巴达之魂》中,鲁迅就是通过刚韧劲直的语言艺术来表现其“硬气”风格的。例如,他对决心以死捍卫国土的死士的推崇——“飘飘大旗,荣光闪灼,於铄豪杰,鼓铸全军,诸君诸君,男儿死耳!”[10]对涘烈娜因无法忍受丈夫为眼疾而退战的耻辱感而自戕于丈夫剑下之行为的激赏——“丈夫生矣,女子死耳。颈血上薄,其气魂魄,人或疑长夜之曙光云。”[16]不难看出,鲁迅描写这些形象的语言是激昂慷慨、汹涌澎湃、刚硬不屈的。并且,这一源于浙东地域文化传统,而后在《浙江潮》的激发下形成的“硬气”塑造了鲁迅敢于革新的铮铮硬骨,奠定了他的文化品格,使得他在后期面对多种主义时,选择批判地吸收了更具革命性、更能代表普罗大众的苏联文艺理论。他说:“我看苏维埃文学,是大半因为想介绍给中国,而对于中国,现在也还是战斗的作品更为紧要。”[23]他在为中国人寻找照亮出路的火把时筛选的标准之一就是要求其能为弱小者“战斗”,能激起更多人反抗的斗志。由此看,这种思想的种子早在《斯巴达之魂》中就已被埋下。

鲁迅曾说:“我惭愧我的少年之作,却并不后悔,甚而至于还有些爱,这真好像是‘乳犊不怕虎’,乱攻一通,虽然无谋,但自有天真存在。”“尤其是那一篇《斯巴达之魂》,现在看起来,自己也不免耳朵发热。但这是当时的风气,要激昂慷慨,顿挫抑扬,才能被称为好文章。”[24]通过将《斯巴达之魂》放回《浙江潮》中考察,不仅可以进一步回到其作品创作的“当时的风气”,还能通过报刊所记录的风起云涌的时代背景窥见一个形象更为饱满的鲁迅,从而对其人生、创作历程有更为深刻的把握。《斯巴达之魂》“既开鲁迅以文学改造国民性的先河,又对鲁迅厌恶纤巧靡丽之音而推崇刚健武勇精神的文学传统乃至民族魂的塑造,发生了不可忽视的作用”[4]。综观鲁迅的创作历程,《浙江潮》的影响是不应忽视的。他不仅在民族危机深重的时刻,抓住报刊这一喉舌,在《浙江潮》上发出了救国救民的呼号,并且还于焉显露“立人”思想的光辉,奠定“硬气”创作风格的基调。而这两者正是鲁迅之所以能够成为“鲁迅”的根基之所在,也是为何他“向左转”之后依旧能够秉持知识分子的独立人格,永葆批判精神,与“左联”“和而不同”共处的原因。在这样一种互动中,两者相得益彰:对“左联”而言,清醒的鲁迅能够及时指出它在发展初期存在的“幼稚病”,促进它理论主张和文学创作的进一步成熟;对鲁迅而言,则是他在20 世纪二三十年代“革命话语”下“立人”思想与“硬气”风格在文学实践中的再次深化。

注释:

①樽本雄照在《关于鲁迅的〈斯巴达之魂〉》中认为《斯巴达之魂》“既是创作又是翻译的混合性作品”(《鲁迅研究月刊》,2001 年第6 期),否定了吴作桥的“创作小说论”。随后,吴作桥、周晓莉在《再论〈斯巴达之魂〉是创作小说——与樽本雄照先生商榷》一文中引援池上正浩和熊融关于《斯巴达之魂》和鲁迅翻译原则的两段话,以及比对了《出关》和《斯巴达之魂》的结构模式后,认为樽本雄照指出的“翻译+创作”是一种“莫须有的体式”(《鲁迅研究月刊》,2003 年第 3 期)。

②此观点受启发于王嘉良先生在《论中国新文学“浙江潮”》中的地域文学研究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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