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育论视野下高椅传统村落文化生态重构探析
2022-02-26陈勤学
陈勤学
(广西科技大学 人文艺术与设计学院,广西 柳州 545006)
一、问题的提出
传统村落文化是我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对村落秩序、村落的生活和人际关系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其在村落社会发展中具有村落认同、秩序维持、道德教化、文化传承等功能[1],这些功能由村落中有形的空间环境、建筑样式与周边生态和无形的民俗风情、社会伦理、宗教信仰、历史文脉等核心要素所承载,共同构成传统村落良好的文化生态。
文化生态表现在人类的文化和行为与其所处的自然生态环境之间相互作用的关系。人类文化是一个各方相互作用的整体,互动作用使得人类的文化历久不衰,趋向平衡。人类所创造的文化都是一个动态的生命体,各种文化聚集在一起,形成各种不同的文化群落、文化圈,甚至是类似生物链的文化链[2]。文化生态反映了人与自然、环境、社会之间的互动调适作用,良好的文化生态是构成和谐社会生态的关键。换言之,互动调适理念是构建和谐文化生态的基础,是指导和保护村落可持续发展的理论依据。
传统村落文化生态的和谐样态是中华传统文化与民族生境的耦合体,其历史演进是相对静态中的动态演化过程,体现的是各要素间的相互吸纳与顺应,这与我国社会学家、优生学家潘光旦先生提出的位育论核心观点相契合。潘先生提出的“位育”概念源于《中庸》中的“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注解为:“‘位者,安其所也;育者,遂其生也’。所以‘安所遂生’,不妨叫作‘位育’……把他译作‘适应’或‘顺应’。适应的现象有两方面,一是静的,指生物在环境里所处的地位;二是动的,指生物自身的发育。地位与发育的缩写,便是‘位育’”[3]。社会层面的“位育”体现在两方面:一方面是位,即秩序,表现为社会分子间的“同”;另一个方面是育,即进步,表现为社会分子间适量的“异”,体现的是一种发展的趋势[4]。我们可将该理念理解为一种静态之“社会构成”与动态之“社会调适”相结合的互动平衡范式。简言之,即个体与自然、社会环境的互动协调,追求一种人与自然和社会相互融通的良好秩序,共建美美与共的和谐社会。
现代社会转型之下,对于传统村落生态的现状,学界开始重新审视在漫长历史演进中传统村落的人与自然环境的互动关系,考察其对村落文化生态产生的影响。对于村落文化生态形成的过程,韩杰、李建宗认为,不同民族、族群在互动过程中不断整合,整合的过程中存在着各种“力”的作用,一种文化模式最后在“合力”的作用下形成[5]。邱国珍认为,作为一种人居环境的古村落是文化生态环境的有机组成部分,人们对其选址、布局和环境保护特别重视,而其中的环境保护意识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6]。实际上,侗族传统村落文化中人与环境的互动也与此类似。余达忠认为侗族村落环境是人与自然的一种协调关系与顺应关系[7]。魏建中、吴波认为侗族古俗文化蕴含着极其合理的大智慧,这种智慧自觉或不自觉地维护着侗族地区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和谐,有效地促进了地区的生态保护[8]。这些研究表明,在村落文化生态的形成与变迁中,各种“合力”和环境意识具有重要作用;此外,村落文化中人与自然的顺应协调关系应倾向于其文化本身的和谐互动关系,前述研究对作为创造这些文化生态的主体的“人”以及“人”与村落文化的互动调适的关注还不够。
受上述研究的启发,笔者基于湖南高椅侗族古村的实地考察,以其文化生态的时空演化为考察对象,以人与该生态的互动关系为调查内容,分析作为传统文化之一的侗族传统村落在城镇化进程中文化生态的失衡现象,探析该现象的成因。本文以位育论作为理论指导,对实现侗族传统村落文化生态平衡的调适性重构进行探析,旨在促进侗族传统村落文化生态的可持续发展。
二、整体性中的异位:文化生态的局部失衡
传统村落文化中的文化生态表现为物质文化与非物质文化的统一体,其常态性的平衡样态表现为多样性的文化类型、有序性的组织结构、和谐性的互动调适的有机结合。一旦其中的某些要素呈现出文化同质、结构失序、表征异化等现象,即属于失衡的样态。
侗族传统村落文化整体样态是一个相对静态的呈现,但其形成却是一个动态的演化过程,其中既有各支流文化的微观变化,也有整体的宏观调适。在动态的演进过程中,侗族传统村落逐渐形成了具有侗族特色的和谐文化生态。这一文化生态通常都具有一些典型特征,如密集的吊脚木楼住屋,高耸的鼓楼建筑等。山地、丛林、河流、稻田、木楼住屋、花桥、鼓楼、土布、侗衣、鱼塘、萨堂、歌声、侗语等文化事项和要素构成了侗族原生文化的基本内容。[9]
高椅古村位于湖南省会同县境内,是第一批入选保护名录的村落,中国十佳古村之一。自元代至元四年(1267 年),宋代杨再思的五世孙杨盛隆、杨盛榜落居高椅村,距今已有600 多年历史。高椅村现有596 户,2200 余人,其中70%为侗族,85%以上为杨姓。村中遗存明洪武十三年(1380年)到清光绪七年(1881 年)间修建的古民居建筑104 栋,总建筑面积近20 平方千米,是湖南省迄今发现的规模较大、保存较为完整的明清时期民居建筑村落,被誉为“江南第一村”、耕读文化的“完美典范”、古民居建筑“活化石”和“民俗博物馆”[10]。在历史演进过程中,高椅古村形成了当地人称“木楼房”的干栏式木构民居和院落式砖木结构相结合,兼具徽派建筑风格的“窨子房”建筑景观。这种景观构成了古村中建筑形态的原生态风格,成为古村整体文化生态的核心价值所在。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高椅古村的文化生态出现了一些局部失衡现象。
(一)物质文化环境演化中的生态自主性缺失
高椅古村东、西、北三面环山,南临巫水,宛如一把太师椅。古村位于巫水冲击形成的平缓谷地上,山地、水与森林资源相当丰富,全村有耕地1.2平方千米,其中水田1.13 平方千米、旱地0.07 平方千米,林地4.53 平方千米,森林蓄积量1.9 万立方米。高椅古村生态环境优越,村落四周林木茂密,古树参天,物产丰富,盛产竹木、板栗、李子和优质大米。解放初期,村落附近的山上还能见到野猪、野兔、雉鸡等多种野生动物,后来因炼钢燃料的需要,村里许多古树被砍伐,村口下清浪一带的风水林被砍伐一空,大多数野生动物逐渐绝迹。此外,村民砍伐竹木为日常生活燃料,自然生态遭到破坏,生物多样性减少。高椅古村耕地较多,但种田收益低,大量年轻人外出务工,村中土地抛荒现象较为严重,据保守估计,村中抛荒耕地面积达50%,可见村民对古村土地产业的后续价值认识不足。
当前,各地以古村为基础大力发展旅游业,村民对保持村落原生态的价值与重要性的认识不足,一些不合理的改造活动破坏了古村原生态的整体风貌,高椅古村也不例外。随着村民外出见了世面,他们认为古民居无论是从样式或功能上都无法满足村民现代生活需求,因此,村民开始改造自家的住房及周边环境,一些民居或公共建筑无论是整体外观还是局部装饰都出现不同程度的现代化倾向,这与整体的原生形态形成鲜明对比,在视觉表征上呈现出“水土不服”的现象。
笔者在考察古村时发现,古村民居外院矮墙以水泥抹面者比比皆是,一些还贴上了瓷砖。其中村中居民自建的四栋房与原生风貌建筑风格差别很大,这几栋为二至四层砖混结构建筑,外墙以瓷砖贴面,装不锈钢门窗,个别甚至呈现出西洋式装饰风格。这些民居兀立于传统风格建筑中,与周围环境明显不协调,影响了整体的原生态格局。
(二)精神文化环境演化中的传承断裂
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村民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对外交流的增加,多元传播媒介渗透之下村民的文化生态观念正在发生改变,那些见证村落发展,承载村落精神的文化要素已发生或正在发生某些变化,造成了其局部精神文化的疏离。传统木雕、女子刺绣、侗家扎染等技艺因无人学习而面临失传之危,古村中对传统文化的承继逐渐式微,古村人精神寄托的载体和象征之一的傩堂戏就是一个典型实例。
1.多元传播媒介挤压传统文化共享空间
在多元传播媒介背景之下,村民已不再满足于传统的傩戏表演,转而从互联网等媒介获取休闲娱乐信息。而且在村落改造中,村民的娱乐活动失去其原有的表演空间,村民表演的积极性日益下降。高椅古村民俗博物馆馆长杨国大说:“随着电视以及网络的出现,现在家家都有电视,一些家庭还连接了网络,大多数人开始看现代影视剧,年轻人都是上网浏览信息,传统傩戏只在重大节日时演出,且多是中老年人参与,即使下寨祠堂能容纳1000余人,平时也是大门紧闭,只在正式举行傩戏表演时开放。对此,我本人及村中村民已习以为常。”①可见大众媒介的普及使傩堂戏生存与共享空间不断压缩,对傩堂戏传承发展造成很大的冲击。
2.村民精神需求发生改变
傩戏是具有强烈宗教和艺术色彩的社会文化现象,是一种古老的祭神跳鬼、驱瘟避疫、表示安庆的娱神舞蹈[11]。高椅古村傩戏反映了汉文化和侗文化互动与交融的历史事实,体现了我国多民族和谐共处的文化心理。另一方面,傩戏在反映当地社会风俗的同时,在满足人们自身精神娱乐方面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成为当地人的生活调味剂,并充实着他们的精神世界[12]。如今村民生活方式日益多元化与多样化,日常娱乐不再局限于传统戏剧,年轻人更钟情于现代娱乐方式,傩戏的娱人功能逐渐消退。
3.傩戏传承难以为继
高椅古村傩戏在兴盛之时,不仅戏多,而且有专业戏班子,表演质量较高。现代科技尚未进入村中时,村中无其他娱乐方式,傩戏是村民唯一的消遣娱乐活动。改革开放后,村中年轻人开始外出打工,傩戏面临无人传承的境遇,逐渐走向衰弱。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既有傩戏自身的短板,也有村民认识的问题。对此,年逾八旬的“杠菩萨”传承人杨国顺老人说:“‘杠菩萨’的拜师只需一份投师帖,用篮子装上糖果,带上一瓶酒及一把香即可。但现在几乎没有想学的年轻人,他们不愿意吃苦,嫌这项活计累又挣不到钱,宁愿外出打工也不学。现在村中傩戏演员都已六七十岁,大多是留守村中的老人。我本人年岁已高,唱傩戏时嗓子十分吃力,与其他老演员一样,对于上刀梯、捞油锅等适合年轻人出马的项目,往往力不从心。”①从老人的话语里,能够体会到其对傩戏传承的担忧。
(三)社会文化环境演化中的局部裂损
侗族整体社会秩序由原生宗教信仰、禁忌意识、社会规约、社会舆论、民族习俗和习惯法等多元因素共同维持,相互配合,共同发挥规范、控制功能[13]。侗族传统社会的治理方式主要为“家族—村寨—合款”的复合型组织形式与政府组织治理相结合的模式。家庭、婚姻、土地、房屋、财产、森林、治安等诸多方面有传统的族规条约参与治理;另一方面,国家依法设立的职能部门,颁布的法律法规代替一部分族规条约的职能[14]。如此一来,弱化了传统的寨老管理、款约组织的力量,村中大事基本由村委进行协调处理。
随着大量青壮年人口常态性外出务工、学习,村中常住人口为老人、妇女和小孩,村落人口结构不完整,耕地无人耕种,养殖业、传统手工业日渐凋零,这对村落社会生境的稳定造成一定的冲击。
三、和谐文化生态重构:人、物与环境之间的互动调适
文化生态通常呈现为长期的总体平衡与短期的局部失衡状态,长期的稳定延续需要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环境、人与社会等构成和谐的互动关系,达到相对平衡,这与社会位育的形成条件高度契合。潘光旦先生认为:“讲位育,当然要有两个条件。一个是生物的个体或团体,一个是个体或团体所需的环境。”[15]“位育是一切有机与超有机物体的企求。位育是两方面的事,环境是一事,物体又是一事,位育就等于二者间的一个协调。世间没有能把环境完全征服的物体,也没有完全迁就环境的物体,所以结果总是一个协调。”[16]位育论强调秩序的平衡,因为秩序的平衡是社会安定的基础,它需要各要素间的互动调适或自适应。调适或自适应的实质就是激活该文化的相关适应机制,应对已经降临的自然环境、社会环境的挑战,以其原有文化为基础,发展出新的文化内容,实现文化创新[17]。侗族文化在千百年的历史演进中,能动地与周边自然及社会环境相调适,吸收并整合外来文化,从而促进了其文化生态的有效重构。
(一)人与自然环境的调适性互动
自然环境是人们生产生活的场所,人与自然的相互调适形成一个和谐的人化自然生态空间,这在古村形成的早期就得以充分体现。村落选址特别讲究,其格局完全符合古人对村落的选址要求:有山、有水、有地,能满足他们的基本需求。这体现了古人村落选址的负阴抱阳和背山面水的两个基本原则,也体现了高椅先人对山水和谐配置的追求,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山川和河流等皆有灵性,都应得到保护与尊重,应与之和谐相处。古村三面环山呈“U”字形,江水经流形成一个巨大的回水湾,“U”字形开口朝南,开口处即为古村码头。码头正对着朝山“沁林山”,朝山形状圆润,水为龙,山为珠,因此村人称“沁林山”为二龙戏珠的“珠”[18]。
在村民与自然环境的互动调适中,水的作用至关重要。村中有48 坵水田、48 口水井、48 口水塘。村民杨运华老人深有感触地说:“水对我们村的重要性可从村中众多水井和水塘看出,比如村中心这口大塘一直是全村的集水中心,塘中种了满池荷花,荷花既可以去污,又使大塘充满了生气。老一辈的人认为,此处也是五龙聚气的中心地带。另外,村东称为大屋的住宅群,中间有口‘红黑鱼池’,池塘左边养的大多是红色的观赏鱼,叫红池;右边养的是食用鱼,叫黑池。两个池塘与村内排水系统相通,起到换水去污作用,平时也是本村村民休息、纳凉的场所。”①塘和池在与人的良性互动中构筑了一幅生动的自然图景。
面对林业资源的减少,高椅古村配合全乡规划,共同发展林业经济。1989—1991 年,全乡造林3.347平方千米,封山育林2.527 平方千米,宜林荒山已全部完成植树造林。1991 年后,建立起楠竹、油桐、板栗、银杏、马尾松和山羊6 大产业基地。2001—2005 年,造林面积为35.3 平方千米,退耕还林0.901平方千米[19]。这些措施极大丰富了古村林业资源,促进了生物多样性发展。
(二)传统聚落样式的完整性延续
经过600 多年的发展,高椅古村形成了以五通庙为中心,按梅花状向外辐射,构成大小巷道交通的聚落形态。围绕五通庙建有土地庙、办兴庵等祭祀建筑,以及文昌阁、文峰塔、学馆等文教建筑,这些是村里祭祀或村民公共活动的地方,每逢重大节日,村里都在这里举行祭祖或者唱傩戏等活动,巩固了五通庙的中心地位。五通庙建于村中大塘边,因为这是“五龙戏珠”之地。当地人认为,作为整个村落的风水宝地,只能建庙宇留住龙,护佑村落繁衍生息。村落中,一个姓氏为一个村团,以姓氏为村团的各宗族围绕着五通庙分布居住。民居坐北朝南,外观风格统一,户户相通,并呈梅花状分布排列,巷道与封闭式庭院呈八卦阵式,组成了5 个自然村。尽管现在五通庙仅剩遗址,但以杨姓村民为主,兼有许、黄、伍等姓氏村民共同建设的村落,延续了其原有的整体格局。
为了保持古村传统风貌,现从相关职能部门到村民均已形成共识,对于残损的部分古建筑,依据“修旧如旧”的原则进行修缮;对破坏原生态风格的现代式建筑和水泥砖墙进行整改或拆除,以保持民居传统外观,但内部装饰可使用现代材料、设备和用具,增强房屋舒适度。这样既延续了古村整体的原生态风貌,又让村民享受到现代化装饰带来的便利。
(三)宗族血缘纽带的延展性勃兴
侗族村寨大都是氏族家庭的产物,一个核心家庭经过长期繁衍,分化成一个个彼此有亲属关系的村寨,有的村寨甚至同属一个父系氏族,同一姓氏的人都有血缘关系。高椅古村中的杨姓是大姓,杨姓族人属五代至宋时期会同、靖州、绥宁一带少数民族首领杨再思的后代。杨姓族人以血缘亲属关系形成不同房族,成为一种新的家族组织形式,房族间讲究血亲关系,血缘成为他们之间联系的纽带。当地村民表示,房亲间讲究团结互助,他们共同出资修建祠堂与祖先坟茔,若有红白喜事或其他大事,家族人员都要来帮忙。此外,他们还与其他地方的房亲保持密切联系。
据高椅民俗博物馆馆长杨国大介绍,在高椅古村尚未形成一定规模前,当地人就以寨为单位进行原始的渔猎和农耕生活,后来逐渐迁入了杨、黄、明、伍等十几个姓氏族人。乾隆时期,村中伍姓人口最多;至清中后期,杨姓成为大姓,杨姓族人占全村人口一半以上,村中的发展建设及公共事务多由杨姓人来执掌。
(四)传统教育风气的常态化传承
高椅村民对教育的重视为村落的和谐奠定了文化与道德基础。村中现今遗存的“清白堂”“醉月楼”就曾是学生、文人聚会与休闲的场所。杨国大说:“杨姓先祖注重文化教育与道德教化,兴文重教成为一种常态,耕读文化在村中得到传承,影响着历代高椅村民。如嘉庆年间,杨姓先祖杨盛文将他的宅子清白堂改为学馆,教书育人,杨氏族人出过2 位进士、3 位拔贡、6 位廪生、10 位秀才,他所办的学馆一共有154 人考取了功名。”①自1977 年恢复高考以来,这偏僻山村的年轻人得益于尊师重教遗风,先后有180 余人从各大、中专学校毕业[10]。
在高椅古村考察时,我们还能看到不少堂屋侧面的板壁上粘贴着村民获得准生员的喜报与鼓励子孙读书进学的壁报。古村文风之盛,一直传承至今。高椅古村世代奉行“以耕为生存之本”“以读为升迁之路”的理念,不断提升村民的文化和道德水平,保证了村落的良好秩序,促进了家庭、家族与宗族的和谐发展。
(五)村落文化样态的稳定性调适
侗族传统村落中,各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呈现出很强的关联性,彼此相互依存。习俗因生产生活的需要而诞生,习俗的产生又促使某些技艺或仪式在不断地发展变化中成为村落的固定习俗,如此循环,构成了丰富多彩的村落文化。传统村落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产生、发展的环境土壤,其变迁也必然影响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演变,从而形成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活态流变性[20]。在物质文化遗产的空间场域中,往往伴随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仪式活动,如“黑米节”“打同年”等。
高椅古村民俗文化丰富多彩,从大年初一到元宵,有舞龙灯的习俗。在元宵灯节后,还要举行烧龙仪式。傩戏是古村于每年九月二十八日必会上演的重要节目,至今已延续200 多年。傩戏表演主要有《杠杨公》《杠梅香》等30 多个剧目,据傩戏“杠菩萨”传承人杨国顺老人介绍,高椅村没有专门的傩戏班,表演的人主要是当地村民,他们农忙时下地干活,每逢庙会日或有演出任务时才聚集起来演出。进入21 世纪以后,高椅古村傩戏的表演动作、唱词和唱腔中逐渐加入了一些现代元素,表演内容由原来的消灾纳福转向歌唱丰收的喜悦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笔者在采访中得知,村中已吸纳了一批年轻人学习傩戏,杨国顺老人做总指导,他们将成为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的中坚力量,让傩戏继续活态传承。
(六)村落治理机制的创新性变革
村落建设与治理的根本出发点是确保村落和谐、村民幸福。因此构建村落治理的长效机制既要注重政策引导,又要激发村民参与共同治理的责任感和积极性,通过新老模式的转化,实现现代乡村治理模式的创新。过去,高椅古村是以宗族为主体的族长负责制进行治理。改革开放后,推行生产责任制和村民自治制度,此后逐渐演化为村“两委”治理模式。此外,新乡贤的乡村治理作用也值得关注,新乡贤多由村中退休的官员、富户等担任,这些新乡贤是村协会的重要成员,他们配合村“两委”共同管理村中事务。新乡贤承载着传统社会组织之凝聚功能、互助保护功能、文化服务功能、组织与管理功能、调节与补缺功能[21]。如高椅村《关于打造高椅古村景区旅游效益与氛围的建议》中的第十五条内容就是采纳村民杨耀文提出的一些建议而成的,现已逐步实施。
除村民自治外,也有外来组织参与管理古村建设。如北京绿十字宣传大使叶榄在高椅村成立了“高椅绿色少年”组织,通过给村中孩童教授《弟子规》和爱护环境之类的知识,培养他们尊老爱幼、爱护环境等理念。这不仅是对孩子的教育,也促使村民改变乱扔垃圾的不良习惯,自觉维护村落整洁。叶榄老师说:“我们一定要坚持‘从娃娃抓起’这个思想不动摇,让这些‘高椅的花朵’为这个古老的村子带来生机,让‘耕读人家’的景象重现古村。”②
结 语
文化生态并非一直处于和谐平衡状态,其发展过程中必然会经历短暂性的失衡,但最终会因人与各要素之间的互动调适而获得总体性平衡。在侗族村落文化生态的历史演化进程中,人作为该文化生态的创造主体,始终与其所处的自然环境、文化环境、社会环境相互调适,并逐渐重构成一个良好的社会秩序。和谐文化生态的形成是多元文化互动调适的结果。构建现代生活与文化,并非要取消已有的各民族文化,各民族文化有各自强大的生命力。因此,局部的变化对于侗族整体的和谐文化生态而言,只是侗族整体文化生态中的“小插曲”,并不会从根本上影响整体的文化生态平衡,对其进行正确引导,还可能对整体生态平衡发展起到促进作用。高椅古村文化生态在其历史演化进程中出现的局部失衡现象虽然对村落整体和谐文化生态的发展有一定影响,但该文化生态的主体通过人与自然环境、社会环境之间的相互调适而获得系统的“同”,进而达成一种良好的秩序,从整体上呈现出一种和谐文化生态,推动古村有序地发展。
注释:
①口述资料来源于2018 年9 月23 日至24 日笔者考察高椅古村时对村民的现场访谈。
②口述资料来源于2017 年7 月23 日笔者考察高椅古村时对叶榄先生的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