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具身认知理论的社区老年游学教育内涵与价值探讨
2022-02-26康开宇邵晓枫
康开宇,邵晓枫
(四川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8)
一、研究背景及现状
2020年10月,国家民政部预计“十四五”期间我国老年人口将突破3亿人次,应对人口老龄化被提到了国家战略高度。2016年教育部等九部门在《关于进一步推进社区教育发展的意见》(教职成[2016]4号)中指出,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事业重要一环的社区教育要以社区居民的学习需求为导向,并就居民不同的文化程度、社会地位、年龄特征等提供多样性、个性化、针对性的教育服务[1]。在此背景下,老年游学作为一种新兴的社区老年教育形式备受关注。老年人群是特殊群体,老年人仍需要“社会化”,需要融入一定的社会环境之中,在持续学习的过程中与时俱进,不断丰富生命价值,走向自我实现,游学是达成这一目的的重要途径之一。
(一)社区老年教育存在的问题
目前,我国的老年教育在国家和政府一系列政策、法律支持下得到了一定的发展,但在发展过程中仍存在一定的不足,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课程内容单一,忽视学习者的需要。教育管理者在进行社区老年教育课程开发时,往往只关注“我们能够提供什么样的课程”,而非“老年学习者需要什么样的课程”。然而随着社会的发展与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老年群体的基本生存需求早已得到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生活品质与精神追求的需要更加迫切。但现有的老年教育课程供给以休闲娱乐性课程为主,缺乏一定的教育性,种类较少且覆盖面窄,难以满足老年群体多样化的学习需求。[2]
第二,忽视身体感官的重要作用。受到“身心二元论”思想的影响,传统课程十分关注学习者心理状态的变化,认为学习只是个体思维对外界环境的心理表象[3],忽视了身体感官对于个体思维与意识的重要作用。当下的老年教育过程中也同样存在这样问题,社区老年课程的设计对于身心和谐的重视程度不够。老年学习者由于各项机能退化,无论是记忆能力、理解能力还是实践能力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此时他们更加需要体验感较强的学习内容以充分调动身体感官机能,进而陶冶情操、愉悦身心,达到身心和谐之目的。
(二)老年游学的兴起
近年来,由于社会经济的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老年人群在物质生活需求得到满足后开始追求精神享受,出现了老年“游学热”,并有不断发展趋势。这成为老年人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老年游学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整合社会教育资源,丰富社区教育内容与形式,改善社区治理状况,促进社会和谐稳定的作用。社区老年游学赋予老年学习者主体地位,将他们视作学习的中心,使其老有所“乐”、老有所“学”。社区老年游学作为新型社区老年教育方式,具有一定的理论研究和社会实践价值。
(三)社区老年游学研究现状
目前,学界关于社区老年游学的研究仍处在初期阶段,研究内容主要集中在老年游学的实施策略及老年游学对老年教育的作用等方面。关于实施策略方面,刘清圆提出老年游学应当常态化、系统化、专业化、特色化、规范化[4];刘娜等学者指出,老年游学需要挖掘教育元素、做好组织规划、资源整合共享、创新品牌发展[5];高洪波等认为老年社区教育游学项目在实施中应当挖掘内在教育元素,做好项目企划、创新特色品牌,提升社会影响力,加强评价监控,保障游学项目的质量[6]。关于老年游学对老年教育作用层面的研究,刘清圆提出老年游学对于积极应对老龄化、满足老年人口学习需求及拓展老年教育形式具有积极作用[4];景圣琪等指出老年游学项目的展开,是提升老年教育“养教”融合的重要途径[7]。
以上专家学者从教育学、管理学、组织行为学等多学科角度对老年游学进行了分析与研究。但是针对老年游学的实践特点与理论价值分析仍然较为薄弱,从具身认知理论的视角探讨老年游学的教育内涵与价值的研究更少。本文拟从具身认知理论的角度,对老年游学这一教育方式下的身心相互作用关系加以深入研究,归纳总结出社区老年游学的内涵与价值。
二、具身认知理论与游学
(一)具身认知理论缘起
具身认知(embodied cognition)最早因对笛卡尔“身心二元论”将身体与心灵分离、物质与意识对立的批判而起。“身心二元论”否认了身体与心灵间的相互作用,轻视身体的价值,使得身心分离,无法统一。基于此,以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法国哲学家梅洛-庞蒂以及奥地利著名哲学家胡塞尔等为代表的哲学家对身心对立学说加以批判,明确身体这一哲学命题的重要作用,具身认知理论开始成型。[8]发展到20世纪80年代,具身认知理论成为认知心理学研究的新方向。随后具身认知理论被引入教育学领域,成为了研究教育问题与教育现象的又一全新视角与理论来源。梅洛-庞蒂提出,身体作为一个整体,并不是笛卡尔等人所认为的仅仅是各种身体器官与各项机能构造的简单组合,而是具有一定协调能力的、整体的功能性组合。[9]个体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形成及思维意识的发展来自身体构造、神经以及各种感觉器官和运动系统的不断完善。
(二)游学起源与内涵
“游学”一词最早有异地远游,拜师求学之意。放眼中外,游学作为一项人类文化活动,其历史源远流长。据记载,西方的游学约诞生于古希腊时期。我国游学精神最早可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教育家孔子带领弟子周游列国,是我国游学教育的源头。自汉朝到唐代,游学得到了一定的发展,经宋代到清朝前期达到鼎盛。关于游学的内涵,陈林等认为,游学是人异地求知的文化活动[10]。王吉隆提出游学的三项基本内容:文化体验活动、远游从师活动及学术交流活动[11]。目前学界并未形成“游学”这一概念的准确阐释。笔者尝试在现代意义上对游学的内涵作如下界定:游学是基于当前全球化、多元文化相互融合之背景,依托现代科学技术和发达交通体系建立起来的旨在“寓教于游”“学游合一”的新型教育教学方式。游学的发生需要满足两个前提条件,即空间的转化与时间的更替。
(三)具身认知理论与老年游学耦合
耦合一词最早应用于通信、机械工程中,主要指两个或多个元件或网络的输入与输出之间的相互作用及影响的现象。具身认知理论与老年游学之间的耦合关系表现在:具身认知理论强调身体作为感知器官的重要作用,并且机体内部各种机制能够相互调整,协调配合从而与个体的感知觉互动发挥一定的作用;而老年游学活动正是在“游”的过程中充分调动老年个体的各项感觉器官,如视觉、听觉、嗅觉等,使其能够亲身体验和感受所到之地的地理地貌、民俗文化、风土人情等,从而达到“学”的目的。具身认知与老年游学间的耦合更加强调老年个体的亲身参与,身体感官接收到外部信号的冲击,生理体验发生变化,进而对自身心理状态起到刺激作用。根据梅洛-庞蒂的观点,学习也是具身的,学习的发生只有实现个人作为认知主体将外部环境与机体内部各项生理机能相结合这一重要的前提条件,才可能将机体与环境及认知对象之间应当发生的联系变为现实[12],二者皆因重视身体的价值得以结合。老年学习者在游学过程中,通过亲身体验的方式,受到外界刺激后身体感官得以唤醒,主动构建起身体知觉与外界环境之间的关系,机体内部在动态中重新组合、协调发展。通过这种独特的方式促进了老年群体“游”与“学”的统一,“身”与“心”的和谐。因此,具身认知理论应成为社区老年游学研究的重要理论基础与来源。
三、具身认知理论下社区老年游学内涵
社区老年游学面向老年群体,以旅游为教育的主要载体,以愉悦身心、增长见闻为主要目的,使老年群体在“游中学”,在“学中游”,从而实现“游”与“学”的有机统一。老年人游学群体作为与传统“学习者”不同的特殊人群,具有以下几方面的特点:
(一)社区老年游学的具身性
具身性一般是指我们的身体行动所具有的控制与引导功能与过程,并作用于我们的认知活动与社会互动之中。现代意义上的游学是一种独特的、具有特殊价值的教育方式。老年游学以“游”作为载体,老年人群在这一实践活动中以身体感知为桥梁从而搭建起与外部世界的互动关系,在这一过程中产生对世界的认知及对人生的感悟。“游中学”的观念与美国著名教育家、实用主义集大成者约翰·杜威的“做中学”思想不谋而合。在杜威看来,若个体没有“做”的机会,就无法真正学到知识、掌握知识、运用知识,那么势必会对其自然生长与发展产生不利影响,个体生来便对活动有强烈的兴趣。同理,老年群体通过游学这一兼具教育意义与趣味性的活动,将身体与自然环境相融合、和社会环境相统一,从而与所获得的知识相联系,最终达到“学”的目的。此时的“学”并非传统意义的学知识、学技能,更多的是通过身体、认知与环境的配合与交互,在帮助老年人群树立人文精神、培养人文情怀、身心协调一致方面起到重要的促进作用。杜威还提到,身体活动与经验是个体一切思维的基石。[13]因此,“认知是具身的”成为老年游学的关键内涵,这是亦游亦学、以游促学、游中获学的社区老年游学教育的具身特质。
(二)社区老年游学的亲历性
亲历是主体内在的历时性的知、情、意、行的体验、体认与验证。老年游学活动作为一种体验式学习,其本身既是一种学习的过程,也是一种学习的结果。作为学习过程,是指老年群体在游学过程中所获得的身体体验与认知变化;作为学习结果,是指老年人群在亲历游学活动后所获得的知识、情感、态度与意识。认知的发展不能脱离有机体而单独存在,身体又是处在一定的环境之中,因此身体、认知与环境三者既各自发挥作用又相互联系,密切配合构成一种动态交互的综合系统,这一相互作用会导致个体身体状态发生变化,而身体感知的变化会进一步影响个体认知活动的发生。游学活动对老年群体的身体素质要求较高,在组织教学活动的过程中,考虑老年人群自身的特点十分必要。游学活动与行程应当轻松愉悦,适当放缓节奏,并结合老年群体的主观愿望与个性化体验的需求,同时兼顾教育性、互动性、体验性等。当老年游学者置身于特定的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中,游学教育便成为了一种个性化的、体验式的亲历行为,老年人群也在游学过程中形成自己的独特体验与感知,在以体验为基础的学习过程中,充分促动自身身心的不断发展变化。
(三)社区老年游学的生活性
老年游学的最终目的是实现老年人群的身心全面健康发展。对于老年学习者,学习不仅仅是发生在“颈部以上”,更多的是身体感知与认知的碰撞,教育方式已由生存性教育转变为生活性教育。社区老年人群具有更多的生活经验和丰富的社会阅历,对于学习的需求很少世俗性与功利性,学习态度也是包容性、开放性的。通过游学,老年群体在不同环境、不同文化、不同生活中感知并获得关于生活的体验,内心获得一定的升华。老年人在休闲活动中逐渐走向自我理解与自我提升,从而获得灵魂的自由[14],重释人生经历、意义与未来生活,树立更加积极的生活态度,以一种更加包容、健康的心态与生活方式度过晚年。因此“生活性”则是老年游学意义应当回归的逻辑起点。
(四)社区老年游学的情境性
情境是个体产生认知行为的必要前提,个体的学习活动总是在一定的情境之中发生的,这一情境不仅是指学习的环境,也是学习者所学内容与意义的重新建构。具身认知理论强调个体认知的过程并不只是思维器官内部的心理表征活动,而是发生在特定的社会历史文化情境之中的。[15]也就是说,只有将学习者置身于某种特定的学习情境之中,其认知才能够发生发展。情境性便是在主体与环境的相互作用之中产生并发展的,进而成为认知的对象并最终反作用于个体行为,对个体行为产生影响。在认知的过程中,身体与环境、大脑等各个要素通过动态联系,进而促进个体的身心共同成长。游学活动正是将老年学习者置于一定的文化、社会活动中,通过环境因素的变化,引起老年人群认知活动的变化:当置身于雄伟的山峰,“一览众山小”时,老年人群的心境是开阔而自由的;当感受“小桥流水人家”时,其内心是宁静与平和的。老年学习者在情境中观察、体验和探索,在与情境的互动中完成意义的建构,更新认知,进而达到修身养性的目的。
四、具身认知理论下社区老年游学价值
从认识论角度讲,“价值”指客体能够满足主体需要的效益关系。社区老年游学的价值主要是通过“游学”这一教育活动促进老年人群对生活的追求和对生命意义的追问。“具身”是老年游学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也是伴随教育活动始终的。老年游学活动能够顺利进行,关键在于老年个体在“游”中能够获得感知与体验。老年游学教育活动能够持久坚持,关键在于其价值存在。运用具身认知理论分析老年游学教育活动,其价值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游学促进社区老年教育身心内转
将身体作为研究的逻辑起点是具身认知理论的核心。课堂教学、班级授课这种传统的教学模式在普通教育阶段存在合理性,但老年群体自身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如记忆力衰退、注意力无法长时间集中、身体机能衰减等问题。课堂面授的教学方法无法有效协调老年人身心参与和互动,也不利于调动老年群体的学习积极性与主动性。因此,过多运用课堂教学的教育方法不适合老年群体,要积极促进社区老年教育身心内转。
知识的获得离不开身体这一重要基础,身体是个体认知的重要条件,也是将环境与认知相联系的桥梁。游学作为一种独特的教育方式,具身性是其重要的特征之一,个体的身体状态会对其认知方式产生一定的影响。老年学习者在游学过程中,教师需要针对该人群不同的身体状态、内在精神状态等,适时调控教育过程。因此,老年游学者的学习过程应以其身体感受作为教育的核心,充分调动身体各器官发挥积极作用,从而在游学中增长见闻、愉悦身心、体悟生活。
(二)游学促进社区老年教育对情境的重视
要想引发个体的具身学习,除身体的感知与参与外,也需将其置身于真实的情境之中。游学活动正是为老年人群创设了一个体验性极强的学习情景,这一情境也为老年人群的自主学习与探究提供了恰当的地理空间及心理空间,促进其身体、认知与情境三者有机结合。
老年群体较为喜爱的学习方式是项目任务式,即游学项目设计者根据老年学习者的实际特点与学习需求选择恰当的游学项目,并以身体体验为基础设置游学任务。游学通过情景化教学将老年学习者日常经验与生活情境相关联,刺激其运用身体感知与认知心智,弥补自然衰老带来的身体机能与认知衰退,提高其学习的积极性与成效,使其保持身心健康。比如,许多老年学习者对于摄影十分感兴趣,但由于对专业设备操作能力有限,加之自我学习能力弱化,其在摄影过程中体验感则会弱化。所以,在老年人户外摄影教育活动中,选取恰当的、适宜摄影的游学线路,配备专业的教师或志愿者进行现场指导,帮助老年人通过自我操作,在游学活动中发现美。这样,既提高老年人的学习能力,也培养了老年人自身的审美情趣。
(三)游学促进社区老年教育具身灵活
老年群体的学习具有一定的主动性,因没有就业、升学等方面的压力,其学习态度更加积极包容。老年学习者在学习过程中既没有繁琐复杂的学习任务,也无需盲目追求教育的结果。依照老年游学的具身灵活性,对老年群体的教学方法也应从说教转向聆听,注重因材施教,根据其学习需求、兴趣爱好、身体状态等,灵活安排与设计游学课程。
心理学家格里芬认为,老年学习者身体老化使得学习过程具有一定的脆弱性与滞后性,具身学习因其灵活性有助于协调老年群体的认知与感官,使其在更好投入学习的过程中提升体验感与获得感[16]。而游学正是以老年学习者身体与感觉系统为中心,以多重认知为视角,结合其社会文化背景及实际学习特点与认知风格,充分利用学习情境[17],使教学行为呈现生成性、多样化、灵活性等特点。游学促进了社区老年教育的具身灵活,为其发展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与不可替代的作用。
五、结语
我国已进入人口老龄化社会,但随着老龄人口数量的增加、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以及新增老年人的平均文化水平提升,传统的老年教育方式已经无法满足老年学习者多样化的学习需求。富有特点的老年游学方式促使老年教育向着身心内转,这既是老年教育新的生长点,也必将是老年教育、社区教育的重要耦合载体,是新时代老年教育、社区教育与社会治理深度融合,促进城乡共同发展,实现乡村振兴的重要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