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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征与装配

2022-02-26谢若梅

今古文创 2022年8期

谢若梅

【摘要】 悬疑类影片近年逐渐成为影迷心目中的“烧脑”娱乐必备。在“悬疑”大旗麾下,“暴风雪山庄”模式作为其中一个限定空间子类型模板,从出现在推理小说架构中逐渐过渡运用到影视创作中,主要以相对封闭的空间来设置悬疑点,通过主要角色的辩白和行动推进悬疑大棋的落子,拨开疑云走向结局。同时,“暴风雪山庄”模式影片的必备装配要素也加强了影片的悬疑色彩。

【关键词】 暴风雪山庄;悬疑;限定空间;视点角色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08-0035-03

如果说写作是扮演上帝①,那么写剧本确确实实就是一场“上帝的游戏”。作为近些年愈来愈受观众欢迎的“烧脑”类类型电影的悬疑片,更是践行了影视创作决不可讓观众感到乏味这一牢不可破的原则,通过运用人物棋子来编制一盘悬疑大棋以供观众通过脑力进行游戏,互动性较其他类型电影而言更为突出。

其中,“暴风雪山庄”模式影片作为悬疑类影片的子类型,一直颇受到观众的喜爱与欢迎,在观看影片过程中,观众会不自觉地将自己代入“棋局”中的某一或多个“视点角色”,成为在场的隐形侦探。“暴风雪山庄”模式影片起源于推理小说,后逐渐被运用至电影创作中。例如著名推理小说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改编而来的《无人生还》《东方快车谋杀案》和《尼罗河上的惨案》,以及昆汀·塔伦蒂诺的《八恶人》,杰夫·瓦德洛的《豺狼计划》,詹姆斯·曼高德的《致命ID》,系列电影《异次元杀阵》,路易斯·佩德拉希塔的《费马的房间》等等均为“暴风雪山庄”模式电影。2009年由陈国富和高群书导演的悬疑剧情片《风声》可以说成为了中国大陆首次尝试“暴风雪山庄”模式电影的先河,而后2018年黄渤导演的《一出好戏》则在该模式的基础上作出了新的可能性探索。

可见,“暴风雪山庄”模式一直受到导演、编剧以及观众青睐,该模式之特征和装配要素也成为推理爱好者津津乐道的关注重点。

一、“暴风雪山庄”模式电影特征

所谓“暴风雪山庄”模式,即故事讲述的是一群人因某种原因(可能是一场宴会的邀请、一趟旅行、一次游戏活动、一次家庭聚会等等)聚集在某一场所内——该场所可以是一栋建筑物,一艘轮船或是一座孤岛等——由于人为或是自然原因(最常见的为暴风雪导致的通信和道路阻隔),使得这群人无法进出该场所,并且长时间且看似无尽头地与外界断绝联系,不得不被困于该场所。在被困期间,往往会发生离奇、诡谲的连续杀人事件,同时幕后凶手即为被困人群中的某人。正是由于暴风雪为最常见的阻隔原因,该模式由此得以命名,又名“孤岛”模式。

该模式下的电影悬疑点主要集中在三个角度:一是角色身边的死亡危险来源(凶手),二是造成角色死亡的方式,三是角色如何或者是否可能逃脱这个“孤岛”。之所以以“角色”来叙述而不是“主角”,是由于该模式下的电影往往以群像描写呈现故事舞台——没有哪个人物可以看作中心主角,代之的是剧中角色人人都是主角——即便戏份有轻有重,但每一个角色都可能成为关键人物。这样的均匀型人物重心设置也源于“暴风雪山庄”模式的背景设置:在较其他电影类型而言相对促狭的物理背景下,限定空间便自然而然与有限的人物数量相匹配,大量的群演或小角色的出现成为妄想且多余,导演和编剧只需思考如何使用四至十人左右的角色“棋子”来呈现这盘悬疑大棋,因此每一个角色都成为必需,并各自承担着该角色独有的叙事责任与任务。

由于该模式下的悬疑点设置的三种角度,由此便赋予了“暴风雪山庄”模式电影与观众密不可分的互动关系。限定封闭性物理环境使得被困于其中的人物之间不得不产生密切且频繁的交流与自觉的坦述和辩白,而接连发生的命案使得受到怀疑的对象在在场人物之间多次转移——谁是凶手?谁是下一个受害者?下一次杀人手段又会是什么方式?——每一个人物出于求生动机都可能产生侦探意识,既可能是嫌疑人又可能成为被害者,这样一来便使该模式影片成为类似于侦探游戏的弱互动式电影,观众的心理期待变成了将自身作为在这出悬疑大剧“第四堵墙”外并不影响剧情发展却又能以绝对安全的心理姿态参与这场智力推理游戏的侦探。正因为这是一场智力推理游戏,全知视角便不可能成为观众这一隐形侦探的观察者所占据的位置,观众在影片每一片段可以获得的信息的仅为导演和编剧希望观众在每一步需要知道的信息(悬疑电影设置中最有趣之一的关键点在于如何安排观众的位置)。因此,为一步步满足观众获取新线索的心理需求,就需要导演和编剧挑选角色“棋子”中比较具有主动性或矛盾性的、最为具有戏剧张力效果的一到两个“棋子”来成为观众的“视点角色”,该角色将成为影片的“相对主角”。需要注意的是,该角色并不像游戏玩家在玩第一或第三人称视角游戏时能够自由操纵进行规定世界探索的角色,而是不同媒介模式在此以显在和隐在相交错的存在形式出现,影游发生了融合——观众以游戏玩家的视角进入了这场仅可观看却不可上手操作的悬疑互动电影游戏。

二、“暴风雪山庄”模式电影的装配要素浅析

基于以上对“暴风雪山庄”模式电影特征的分析,可以看出其中最为重要的电影故事装配要素为如何设定角色及其正负面空间,以及如何编排场景与演员的“配套条件”。

(一)角色与正负面空间

由于在“暴风雪山庄”模式影片中出现的主要角色大概率要承担既是侦探又是嫌疑人同时可能是被害者的多重可能身份,因此主角位置越模糊,可能叙述效果越好。如前文所述,为了吸引观众的长时间注意力,导演和编剧必须让观众对这场智力推理游戏自始至终保持充足的兴趣,因此一旦让观众过于代入且熟悉某一角色,该角色作为悬疑大棋中必不可少的一子,其下一步路数也将被观众熟稔,角色就将在某种程度上袪魅,观众对该角色的兴趣也将下降。观众可以对某些角色持特别怀疑态度或者尤为感兴趣,但绝不能对人物尤其是视点人物彻底了解,至少在角色死亡前或者最终高潮到来前必须如此,否则将使得该角色在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中成为可有可无的一部分,“生”不如“死”。当然,还可能存在另外一种情况,即影片故意让观众自以为足够了解某一角色代表的故事线索,而在后头再次安排反转或者波折,使得观众讶于自己既得结论的不成立,重新燃起对故事的加倍兴趣。无论是哪种做法,当观众惊讶于自己自以为已经代入和了解的角色,其实自己也并不算真正了解时,导演和编剧总要比观众再高位一点的思考水平便能够通过影片呈现给观众,观众更容易在复盘和重温中不断感受到作品的余韵,惊叹于制作的精良。

此外需关注的是,该模式影片中的角色较其他类型电影而言,更不容易在一开始确立角色的“来龙”:在“暴风雪山庄”模式影片中,往往在开头就会抛出一个让所有角色不得不前往某一特定地点的“邀约”,接下来便是各路参与者前往该地点的情节,因此不太可能在一开始就交代即将参与这场关于生死的“游戏”的众位角色的人物背景,取而代之需要做的是尽快通过强调众角色各自身上某些最具辨识度的特点,例如极端化的性格、夸张的着装、奇特的声调等等要素使得观众能够尽快认清并记住这些角色,好让观众在接下来的人物群戏中能不再过多花费力气去辨认角色。例如《无人生还》中初登场就对女性报以猎者审视目光的菲利普·隆巴德,飞扬跋扈胡乱超车的纨绔子弟安东尼·马斯顿;例如《八恶人》中以神经质的神态在初登场就以夸张的大笑遭到赏金猎人约翰·鲁斯一顿肘击的黛西·多摩格……在所有参与这场“游戏”的角色全部就位之前,导编需要做的是通过别出心裁的手法构建整部影片的基调,同时让角色在初登场就能够让观众记住他们,在此之前什么角色背景信息都不需交代清楚。不同于连续剧,悬疑类电影必须在相当有限的时间篇幅中营造紧张刺激的氛围,否则一旦让节奏过度松弛,就可能招致观众丧失注意力以及情节编排不完的风险。

就此,当所有角色就位后,角色本身拥有的正面空间②就正式展开。作为正面空间,包含了人物、对话和行动,它是影片中发生的所有事情,是银幕上实际看到的一切东西③。当然,这些角色的存在并不是在影片一开头就突然冒出来的,在我们看到这些角色之前,角色实际上早已在影片的“故事世界”中存在许久了,一直在故事空间中生活成长着,而他们在影片截取的故事点之前的曾经经历与影片落幕之后幸存角色(如果有的话)或者继续发展的世界线就是隐含的故事背景,也即负空间。由此可见,被限定的表层叙事空间与角色背后的里层无限空间(包括角色在坦白自身的有限叙事与没有直接表现的人物过往经历)就构成了影片的正负面空间。

在“暴风雪山庄”模式影片中,情节的推动需要依靠角色基于被困和想要逃脱的行动出发点而需要的自白与同其他角色之间的辩白来展开——每一个角色(包括为了隐藏身份的凶手)都需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进行有限度地自述、辩论,同时在探索密室的过程中与同伴交换或者隐藏某些事实。在该模式影片中,角色的内心独白几乎不可见,即便是角色的内心活动极为丰富,也必须通过表情神态、身体动作和语言直接呈现。这一点与戏剧极其类似,舞台上角色的内心活动同样必须通过直接的语言独白展现给观众,否则即便是坐在台口的观众,仅凭演员的表情,也是无从得知人物的心理活动的。因此,随着剧情发展,角色通过语言或者其他方式不断传递叙事信息给片中其他角色和观众,作为角色此前不为人知的人物背景和经历的负空间便不断转化为正空间,直接现于银幕上。同时,由于影片自始至终的悬疑色彩,决定了角色的自白并不一定就等于事实,他们极可能在捏造“事实”,因此呈现的正空间为虚假的正空间。

此外,影片还可以通过直观地展现角色的“闪回”情节和“幻想”情节等多种视听线索来将人物的负空间转化为正空间,让作为隐形在场的观众获得更多的推理线索。通过负空间向正空间和虚假正空间的转化,真假事实和线索不断出现,使得“暴风雪山庄”模式影片这一悬疑大棋棋局更显难以勘透。

(二)场景与演员

在大多数情况下,同密室概念一样,“暴风雪山庄”也是一个相对概念。无论是一艘游轮,一个地处偏僻的山庄,一座孤岛,还是仅仅是一件盥洗室,都可以在剧中人物具有难以逃离却不得不逃离的行动动机的前提下成为一个密室,乃至成为“暴风雪山庄”。尽管“孤岛”导致了该模式下影片物理空间相较于其他类型电影显得较为狭小,但也正因为形成“暴风雪山庄”模式的场景先决条件要求如此清晰明朗,给予了想要创作该类电影的后来者条框明确的可参考创作模板。必须明确的是,场景的地点要有助于表现对白和行动,或者给予情节足够的表现和延展空间。如《无人生还》中出现的孤岛,孤岛上的沙滩和悬崖,地表的巨陷和巉岩,别墅中的各个角色房间,作为公共休息场所的客厅以及房门紧闭的广播室等场景,均在剧情发展中成为每一段情节中无可替代的物理场景,并且由众多场景共同构成了以整座孤岛为外围、以别墅为内围、以片中每一个角色心中暗含的杀人故事为深渊内核的三重密室式的“暴风雪山庄”。

“暴风雪山庄”模式的限定空间式场景除了对导演和编剧关于逻辑推理缜密度和犯罪细节掌握度有着极高素质要求外,同样也无疑是对演员演技的极大考验。在较其他类型影片活动空间和环境相对逼仄的情况下,如何利用有限的空间制造一个能为演员尽情展现演技、在重现的同时还可对剧本进行二次创作升华的舞台,就成为需要花费大力去构思和实践的重要课题。场景是故事编织工艺的重要部分,一个“暴风雪山庄”式的空间场景的设置地点、外部造型、内部布局和装饰等等,虽然可能不一定直接在剧情发展中起到推动作用,却是烘托整部作品基调风格的奠基石。在此基础上,演员的演技实力就成为是否能够真正复现乃至超越剧本对白动作的关键因素。

除了以上提及的可供在思路层面复制的低成本场景使用方式外,由于故事发生地相对固定且集中,限定空间模式影片在布景和道具和拍摄设备的投入上较其他影片相比较少,同时演员数量也并不多,在这种情况下,制作方大可以将相对盈余的资金用于邀请演技派演员的加盟和后期的宣传造势。优秀的前期布景搭建和道具编排使用,都可起到不致让演员仅能在单调的大比率出现的重复场景中重复某些单调行动的作用,而实力派演员的加盟则确保了故事蓝图能被足够完整甚至完美地呈现。例如《八美图》中的八位女主演共同获得了第15届欧洲电影奖最佳女演员荣誉与第52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中银熊奖的杰出艺术成就殊荣,这样特殊的同时获奖人数足以证明在电影短短的111分钟片长内,凯瑟琳·德纳芙、伊莎贝尔·于佩尔、露德温·塞尼耶等八位演技派女演员做到了势均力敌同台飙戏,倾情演绎了这部兼备喜剧元素和推理元素为一体的舞台剧式电影,甚至比导演欧容曾经想象的更为完美。

较少的演员数量使得一部真正优秀的“暴风雪山庄”模式电影更需要接受人物群戏完成度的考验。在《无人生还》中,查里斯·丹斯完美地以优雅老者的形象诠释了心思缜密且异常冷酷的幕后凶手老法官;梅芙·德莫迪扮演了维拉·克莱索恩这一作为较其他角色而言更为大比率呈现给观众的视点角色,通过优秀的演技,演活了看似无辜实则内心被阴暗过去充斥、且愈来愈将复杂的心思藏在歇斯底里的表面行動下的家庭教师……

因此,一个完美的“暴风雪山庄”模式影片不但需要符合影片基调、能够为视听语言提供物理环境、且为演员提供足够表演空间的场景,同时也需要依赖演员本身优秀的群像表演。

三、结语

如今,综艺《明星大侦探》纷至沓来的好评以及爱奇艺“迷雾剧场”的热播证明了悬疑热度的高涨和需求的出现,而“暴风雪山庄”模式的延伸运用或许可以与《明星大侦探》高影响力下国内“剧本杀”游戏的流行结合进行再思考,二者存在异曲同工的互通之处,例如在电影中作为看客的观众会不自觉地代入视点角色,而在“剧本杀”中本只能作为看客兼思考者的观众拥有了直接参与悬疑大棋智力推理游戏解密的机会。从观看“暴风雪山庄”模式电影到参与“剧本杀”,受众的相对弱互动观影心理就变成了实际参与游戏的强互动快感。因此,对“暴风雪山庄”模式电影的研究或许在当下的“剧本杀”热潮中能够得到更多的延展性案例思考。

注释:

①(美)理查德·沃尔特著、杨劲桦译:《剧本》,天津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8页。

②该概念来自于平面艺术,为理查德·沃尔特所引用。

③(美)理查德·沃尔特著、杨劲桦译:《剧本》,天津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14页。

参考文献:

[1](美)理查德·沃尔特.剧本[M].杨劲桦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8.

[2]龚诚.限定空间式悬疑电影的叙事技巧分析[D].上海戏剧学院,2012.

[3]赵乃萌.限定空间式电影的美学研究[D].山东艺术学院,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