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里的村民
2022-02-25王梦灵
王梦灵
新区工地
“咿,呀——”
手机里传来婴儿的声音,触碰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这是工地最纯粹的声音,是机器、车辆、建筑的语言,这些声音交响着,成为城市优美的和弦。
在这里,每一个音符,每一寸肌肤都是新的。
分区作业、平面流水、立体交叉……
年轻的速度和激情,年轻的节奏和时间。
生命凝聚在脚手架顶和塔吊上,多元素的交集,构成了城市特殊的时间指针。
在这里,我既是劳动者,也是倾听者。
不久的将来,我会把这声音带回家,给摇篮里的女儿听,听一座城发芽成长的声音……
码头民工
每个深夜,无数只工蜂飞向明亮的花房,在大海、港湾、塔吊间闪烁星辉。
他的脉动带着风声、雨声,在浩瀚的海面回应朴实的心脏。
收留寂静的山岭,葱翠的树木。尝遍人间烟火,让大海怀抱歌唱的激情,把身体和灵魂相继打开。
抚摸一座海港厚重的年轮,声声汽笛长鸣,点点船影穿梭。
一粒粒星辰之光闪烁着日新月异的秘密。
沿着你的足迹,在月光深处,在浩瀚的海洋,梦境交织一片蔚蓝,这是你的熹微之光,给远方的海注入新鲜的血液,给钢铁水泥的皮肤埋下激情跳动的心,启动沸腾的城市,让勃发的心跳,把崭新的早晨敲开。
背农具的男人
背农具的男人一声不响地上车,找了个角落坐下,在交谈声、早餐叫卖声、汽车发动机和喇叭声中,在人群中,没有人注意到他。
车驶过,从郊区到达城市中心的商业地带,每到一站都间或有不认识的人上车,而这些在早晨的空气中渐渐清晰的脸庞,被分散成很多小孔,在某一站匆匆离去。
他低垂着头,沉浸在休憩中,一只鸟在他的胸腔里,如同他在人群中尽力扑腾般飞起,仿佛要抓住瞬间从树阴射进车窗的光,他的光。这个背着农具的人是他们当中显眼的光。
他紧缩却又迷人的光线。以理想过滤出极其稀有的光,在食物和娱乐喂养的生活中拔地而起的光。
仰光者
他们选择更深地掘入土地,投影在地底层的卑微生灵,他们没有名字,也无须称谓,出没于黑暗之城。
在冷光源下,他们隐藏了体温,成为融入黑色的一群。
爆破、掘采、搬运。直到埋入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这就是他们生存的方式。
为光、空气、水、树木、岩层所滋养,在大地深处灵活自由地飞行,黑色花瓣在心中绽开。
这黑,原本是热血积在心胸,沉于人世间更深的爱恋。
秘密的逐日工程,让他们失去持之恒久的习惯,语言简单有力,并逐渐单纯于仰视。
女清洁工
凌晨,孕育一个干净的秘密。
如同她驾驶的车辆,把垃圾清扫,运送到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在我们熟知的早晨,表面有触及不到的核心,属于行动和呼吸。
七点钟,蓝色塑料桶旁的世界。行动力,从幻想初始剥离,从年轻人晦涩的身体开始,从绽开的无限自由之光开始。
人们在大地上移动,像一群可爱的蚂蚁大军,坚韧,富有理想。高耸的楼房制造了清洁工同他们之间的距离,
这是她隐藏于时光的距离,运送了季节留给我们的鲜美水果。
下班路
夕阳下的农民工有自己的节奏。
他们成群结队,双手粗糙有力,轻疾如风,在夕光里随惯性而行。
这是时光的力,聚合,分散,被捕捉。
正如他们哼唱的粗糙旋律,很少有人完整唱出它,只有零碎的音符在身体间飘荡、聚集,吹响集结号。
他们在城市各个区域生存,如同无数没有脸孔的雨点,和我汇合在遗忘的深渊。
我们不谈话,不相识,却有某种联系。
天地辽阔,我们来到一个共有的领域,在永恒的路途上交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