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那些年,不被“鸡娃”、没有“内卷”
2022-02-25凌晟
凌晟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我在北京市海淀区开始上小学。在小学四年级前我都没有书包,因为每天根本不需要带作业回家,都是在学校就把当天的功课写完,书本塞到课桌里,然后蹦跳着就回家了。回家后就是变着花样地玩儿:跳皮筋儿、扔沙包、拔根儿、踢毽子……
一直到上大学,我身边都没有人参加过课外补习班,也很少听到有同学上家教课。大家课余时间最爱做的事,就是去同学家串门,谁家有好书我们都一起看。《三国演义》的小人儿书,一套有几十本,每人买几本,看完再交换。等大家全都看完了,就各自认领角色,群排群演。各种无实物表演,全靠想象力。大家各种加戏,无关历史,不涉及原著,只图个开心。后来,金庸先生的所有武侠作品,我也都是同院儿里的十几个孩子一起分享着看完的。看完这些书,大家最喜欢的就是群聊、群辩。现在想来,我们对世界的认知恐怕就是那时候初步建立起来的。
除了看书,我们还会尽自己所能到离家远些的地方去耍:去海淀图书城的中国书局买旧书(因为便宜),去圆明园听荷塘里的青蛙叫(因为当时那里不要门票),去农科院的稻田抓蚂蚱、捡麦粒(因为家长会用捡回来的麦粒煮粥给我们喝)。
那时候,周末只有一天,但没人上钢琴课、舞蹈课和跆拳道课,都是让家长带着去北海划船看白塔,去什刹海滑冰车,去琉璃厂买宣纸、毛笔回来描红模子、写大字,或者去护国寺吃灌肠、牛杂、焦圈等各种小吃。
暑假,我最喜欢去姥姥家玩。我姥姥家住在北新华街,街对面就是和平门全聚德烤鸭店。那时候家里都没空调,傍晚我们就去和平门地铁口乘凉,因为那里总有很大的凉风,不少人在那儿支摊儿下棋、打扑克。
我童年记忆中的北京夏天,总是鸽哨悠远。姥姥家的四合院里有两棵几十年树龄的金银花藤,开满黄白“小唢呐”;藤下有口大水缸,里面是姥爷养的大金鱼——红绣球、水泡眼、狮子头……我常常扒在水缸边上看鱼,一看一个小时。
舅舅会扎风筝,我至今还记得自己跑前跑后,全程跟着他,看他用三天时间做了一个立体的、眼睛会动的大龙头。龙身子他图省事就做成了飘带的样儿。风筝做好后,我兴高采烈地跟着他去了天安门,在广场上放风筝。我们才玩了一小会儿,风筝就被一个华侨看中,用外汇券买走了。我当时十岁,对金钱的渴望远不及对风筝,气得几天没和舅舅说话。后来是舅舅给我买了萨其玛、鸡蛋糕、关东糖,还送了我好些花花绿绿的外国邮票,我才跟他和好。
我初二那年的夏天,几个小伙伴神神秘秘地邀我一起去个长见识的地方。我们骑着自行车,一直到了香山脚下。原来,他们在那儿发现了一个农家院,院子里养着猪。有句谚语——“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你别说,对我们这些城市里的孩子来说,还真是只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所以那天我们都高兴坏了。不仅因为农家大叔带我们一起砌猪圈、剁猪饲料、铲猪屎,还因为我们终于亲眼见到了活猪。虽然踩了满脚的猪粪泥,但大家都兴奋得小脸通红,情绪高涨,直达了“快乐星球”。
那时候的家长间、邻里间,都不比孩子的学习成绩和才艺,同学们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多成才的焦虑。那时候没有网瘾少年,没听说过“青春期抑郁”,不懂何为“虎妈狼爸”“鸡娃”“内卷”,更没担心过自己会“社恐”和“宅”。大家的课余时间都花在了看书、打球、逛公园、跑少年宫、串亲戚上,似乎也挺忙,但都是开开心心、自自然然地就長大了。
工作后,我当了二十几年的语文老师。近十年来,总是看到学生写快乐就是参加竞赛拿奖、钢琴或英语过级;经历的“坎坷”就是终于做出了一道难题。我相信他们的确会为那些事开心快乐,获得成就感,但是我也很悲哀——学业侵占了孩子们太多的童年时光,让他们只有在做题、得奖、竞技出彩时才能体会到快乐。他们还能理解我们当年那种看到活猪时的快乐吗?
2021年,“双减”政策出台,我真的特别支持!因为不只是在教室里才能学到知识,大千世界是更好的学堂。如果可以有更多的自由和选择,让孩子们从小就学会发现生活,享受其中的快乐,而不是因竞争、比拼过早地陷入焦虑和抑郁,这难道不是件大好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