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绘画在早期动画中的应用研究

李萌（南京书画院（金陵美术馆））

中国传统绘画是中华历史文化发展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经过几千年的发展形成了极具特色的独立艺术体系。既是中华民文化发展的重要脉络，也承载了各个历史时代的人文景象。中国传统绘画不仅包含了所处的历史时代特征和文化内涵，而且能够体现具有时代特色的绘画技法。中国传统绘画形成于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是历代画家经过不断演变传承而形成的绘画形式。

从侧面来看，中国传统绘画可以说是中国历史文化艺术化的载体，是历朝历代审美情怀的直接反映。20 世纪六七十年代，我国动画产业开始兴起，传统绘画作为我国独有的特色艺术门类，对早期动画体系的成型起了重要的作用。中国国传统绘画可以说是那一时期动画创作的最主要表现方式。

一、传统绘画元素在动画中的表现

动画作为一个较新的艺术门类，传统绘画在技法表现和题材元素等各个方面为其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基础，从各个方面促成了我国早期动画体系的形成和发展。1922 年的广告片《舒振东华文打字机》由万氏兄弟为商务印书馆影戏部拍摄，于河南路总发行所第一次放映。虽然全片只有短短一分钟，但是被视为我国第一部动画片，在拍摄《舒振东华文打字机》之前，万氏兄弟深受西方动画风格的影响，经过多次努力尝试才做出了这一分钟的短片。在制作时万氏兄弟对制作动画完全没有任何经验，所以，他们利用为商务艺术馆拍广告这一优势条件，印制了大量的黑白背景，再在印好的背景上绘制，由于画的不够细致，所以成片的画面是抖动的。他们就是通过这种办法制作了短片，虽然最终未能拍摄完成，但却为万氏兄弟之后《铁扇公主》 《大闹天宫》等动画的成功奠定了基础。万氏兄弟的动画在诞生之初，因其独特的时代背景，一直将中国的山水画融入动画背景设定中，让静止不动的山水动起来，并兼顾了中国戏曲艺的造型特色，赋予了角色鲜明的艺术特征，使之具有浓郁的民族特色，在那个特殊的时代，还兼有传播中国传统文化艺术的使命。

1960 年1 月31 日，陈毅副总理在参观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时候发出感慨：“你们能把齐白石的画动起来就好了。”之后，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水墨动画试验小组就成立了。1961 年7 月，经过反复的调整，源于中国传统水墨动画的开山之作《小蝌蚪找妈妈》，由上海美影厂制作完成，其中的鱼虾形象取材于国画大师齐白石先生的作品《十里蛙声出清泉》等经典作品，动画中水草以及小蝌蚪、青蛙等等各种造型，都能在齐白石的独有韵味的笔墨中找到根源。在画面塑造上，继承了简朴而又丰富的我国传统绘画特有造型特色，这正是水墨动画区别于其他动画的内在原因。《小蝌蚪找妈妈》是中国动画片史上一部里程碑式的作品。水墨动画的诞生，使传统水墨国画由静态水墨变成了动态水墨并逐步发展，这是个极具中国绘画特色的伟大突破，是中国传统绘画的新里程碑，给当时的世界动画行业带来了震撼。中国的水墨动画从20 世纪五六十年代开始登上国际动画舞台，并占有了一席之地，引领了传统绘画风格成熟的新阶段。《小蝌蚪找妈妈》在动画造型设计中，融入了传统绘画的写意元素，大量采用我国传统水墨画独有的写意绘画技法，营造了那一时期动画特有的韵味。只有创造具有中国特色的水墨动画，才能满足那一时期广大人民群众的审美文化需求。我国水墨动画在那个时代对手冢治虫、宫崎骏等动画大师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日本动画界称中国水墨动画艺术为动画艺术界的“奇迹”，基于传统绘画衍生创作出的水墨动画有着更具特色的节奏和更为传神的设定，更加符合中国观众的精神需求。我国动画创作虽然对传统绘画风元素有着很多的学习和利用。吸纳了大量的素材，但是，表现维度的不同，传统绘画内容的表现形式是平面静止的，而动画的表现形式是运动的、是多种感官相结合的，所以，需要考虑的元素更多元化。

图1 水墨动画《小蝌蚪找妈妈》

图2 水墨动画《山水情》

二、传统绘画技法在动画中的表现

通过对传统绘画艺术精粹的吸纳和运用，我国早期动画的发展还是比较成功的，也起到了一定的文化输出的作用，既传递了我国传统绘画艺术的审美和理念，使我国的传统艺术风格以及美学思想都增添了传播的渠道，在国际上获得了关注。传统绘画与动画艺术的结合，不仅充分展示了传统绘画的语言特色，也使传统绘画的艺术魅力更加丰富多彩。由此，我国的动画创作由于传统绘画的影响，一度达到了创作的巅峰。

中国传统绘画的历史渊源流长，几千年的发展形成了极富民族特色艺术门类，在世界艺术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写意”是中国传统绘画的精粹所在，它讲求的是“不似之似”，在描绘时，并不一味追求对象的写实和复刻，不受形式和笔法约束，展现了传统绘画的意趣，《小蝌蚪找妈妈》就是通过借鉴齐白石质朴的国画写意技法功底，结合动画的多方位展示手段，塑造了一个个生动的场景和形象。动画造型结合传统写意技法，能够设计出动静结合的意境，打造更有层次感的画面和场景，让整个动画作品“活”起来。

1988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出品的动画短片《山水情》，是借鉴中国传统水墨画写意性的代表之作，作为一部在国际上取得极大声誉的国产水墨动画。本片也是中国动画衰落时期的佳作，19分钟的动画没有一句台词，甚至没有很具体的剧情，但做到了无声胜有声，通过优美的画面给人一种视觉上的享受。本片邀请了著名国画大师吴山明和卓鹤君先生来参与制作，将写意的笔墨融入山水间，至今被认为是无法超越的经典。这使《山水情》成为水墨动画的典范，是中国动画彻底商业化之前的最后一部艺术精品。《山水情》整部动画将对写意性的追求做到了极致，画面近处写实，远处更在意水墨的意蕴，近处用流畅的线条描绘出少年与老琴师的人物的形体动态并加以晕染，远处采用大量的留白配合晕染水墨的深浅变化，使得画面空灵幽远。山水的描绘与渲染都充满了诗意，优秀的表现方式提高了墨在水墨动画中的视觉表达高度，既做到了以形寓意，更达到了以象尽意的层次。

在我国传统绘画中，线条的运用手法是非常重要的表达方式，西方绘画和中国传统绘画在线条的运用上风格不同，对塑造场景和对形象的把握也不同。但线条是绘画作品的基础，线条看似简单，但通过粗细缓急、长短间距能体现出千差万别的区别，不同的线条能够讲述出不同情感的故事，不同的线条运用方式是创作者不同创作风格的最直观体现，也是最展现画家功底的部分，古传吴道子创作壁画只勾线，上色都由弟子完成；李公麟代表作品只白描勾型而不设色，展现了线条运用的手法，不同的线条呈现方式，也能表达创作者不同的艺术情感，黄宾虹的线条柔和干净，尽显和谐。齐白石的线条力度苍劲，尽显花鸟鱼虫的生命力之美。

由此可见，线条最能体现画家功力，表现作品魅力。中国传统绘画的线条元素在五六十年代的动画中，也得到了充分的运用，比如，在1961-1964 年万氏兄弟创作的《大闹天宫》，融入了大量的传统绘画技法，尤其是对于线条的运用，角色形象设计采用装饰性线条结合京剧、年画的色块、线条元素，不同的线条特性塑造不同的性格角色，使角色特点更加鲜明、便于区分，动画场景的画面层次感也更加丰富，更加有趣味性。

三、传统绘画对动画场景中的影响

我国动画产业发展的初级阶段，万氏兄弟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1941 年我国第一部动画长片《铁扇公主》正是出自于万氏兄弟之手。作为那一时代长篇动画的开山之作，铁扇公主的造型及场景制作大量参考学习了当时已经体系成熟的西方动画，以较为简单的平面背景作为场景，在这之上以突出强调的深色轮廓线来突出表现主体，《铁扇公主》就是模仿了这一表现方式。在这一基础上，《铁扇公主》在场景背景设计上采用西方动画的表现方式，但又加入了传统山水绘画的元素，将中国画独有的造景技法融入西方特色的层次丰富背景塑造中，西方动画的场景处理方式加上中国传统绘画的造景元素，形成了那一时期动画的独有特色。

图3 《铁扇公主》

我国早期的动画场景中融入了大量的传统绘画元素，在角色造型塑造和场景设计中，都参考借鉴了很多中国传统艺术形式，如中国画、剪纸、年画、木偶戏、皮影、年画等等。以这些传统元素作为基础，将其融入动画的场景设计中，是我国早期动画场景设计的主要表现形式。

例如，在动画《小蝌蚪找妈妈》中，就采用了中国传统国画的写意手法，采用水墨写意的画风来作为场景设计元素，用散点透视的手法结合传统元素的融入来制作动画，独具中国特色的装饰性。

我国传统绘画与西方绘画的一个很大区别就在于对透视这一手法的运用。我国绘画采用的是散点透视，而西方绘画大多采用焦点透视。焦点透视采用固定的视角，虽然更有利于营造写实具象的空间感，但对画面空间的完整性表达局限性很大。散点透视采用多视角的透视方式，能够更加完整的塑造画面场景。尤其在对大场景进行描绘时，可以采用高视角配合俯视视角，叙事能力更强。散点绘画应用在动画场景中，结合镜头的移动，使场景的呈现不受视域的局限，也使动画场景更具中国传统意味。如1961 年制作的动画《大闹天宫》中，就采用了大量散点透视的手法来塑造场景，在很多大型场景中，为了描绘人物飞行的画面，采用镜头的平行摇移来从左至右铺陈画面，如一幅长卷慢慢铺卷展开，采用了散点透视的表现方式，做到了移步换景，将多个场景衔接在一起，使画面的体现极具艺术性。

中国传统绘画的构图方式形式多样，通过对传统构图形式的借鉴，早期动画的场景构图疏密有序、取舍得当。在《大闹天宫》中，场景构图形式不拘于一格，不同的场景运用不同的构图方式，例如，需要展现花果山全貌时，采用了画卷向两侧展开的手法，画面近处浓郁鲜明，远处清浅渐变，层次感丰富。在1979 年的《哪吒闹海》的动画场景设计中，对传统绘画元素的使用更加生动，对于不同的场景采用不同的色彩风格，渲染了不同的情绪。陈塘关的场景在色彩运用上借鉴了任伯年的《群仙祝寿图》，打造了如同仙境般缥缈的青山美景。到了龙宫的场景，色调以冷色调的蓝黑色为主，使人感到黑暗阴森，营造了紧张的氛围。通过对场景的渲染，带领观者的情绪融入其中。

中国传统绘画在早期动画中的运用,其技法和风格创造出了独有中国特色的动画形式，这种形式是前所未有的。中国动画虽然起步较晚，但与世界上同时期其他动画相比较毫不逊色,发展初期就突显了极大的潜力，特有的风格使其展现出了炫目的中华传统艺术的光彩。国内动画产业虽然受外来文化的影响，但民族传统文化蕴含于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很多我们从小就熟知的故事在艺术创作中都是常见的主题，有些已经被国外的艺术行业引进借鉴,说这明我国传统文化已经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是需要好好利用的传统文化资源。在这样的文化氛围中，我们更需要中国特色的动画体系，如今传统绘画在不断发展,表现形式也在传统的基础上，更加风格多样。与此同时动画也需要融入更多的现代的传统绘画风格,注入新鲜活力。具有中国传统绘画特色的动画，不仅更符合东方的欣赏趣味,还能发挥传播中国传统艺术文化的使命。将中国传统绘画艺术融入动画设计之中，不仅能够为动画的制作提供更多元素，更能够从技法、场景设计乃至意境等多个方面推动动画的发展探索。

不同于初期的优异表现，中国动画在现阶段秉承着低龄化和商业化的定位，在传统绘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在我国现阶段动画产业快速发展的背景下，只有回顾总结过往的发展道路、积极探索有中国特色的动画发展方向，才能为中国动画的长足发展打下基础，在动画设计中，融入中国传统绘画元素，是能够实现中国动画特色路径的有效举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