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你最近的故事
2022-02-23张梦芹
张梦芹
1
连翘花朵朵金黄,串串金黄,丛丛金黄。
老管坐在连翘花旁,择着菜,轻轻哼唱着自编的歌子,连翘啊连翘,你虽然小,可不自卑,不烦恼;你们相依相连,多么灿烂,多么美好……
手机响了,是小郁打来的。小郁说,市里要举行广场舞比赛,咱们是不是也该参加?老管说,那还能少了咱!小郁说,是啊,我想咱去还要取个好成绩,争个好名次。老管说,好啊,让人看看咱的实力,说不定一下子就成了网红呢,哈哈。小郁也哈哈笑了,那是必须的。不过,咱不能全部人马都上啊,要挑选跳得好的。老管说,那是,你选吧。选多少?小郁说,我看真正跳得好的不多,也就选十来个人,多了也选不出来;再说人多了,也不好排练。老管说,行,你看着选吧。小郁说,这个选啊——也有点儿犯难,选不着的恐怕有意见。老管说,我想,别人一般没什么问题,就是老莫。她知道了,一准要参加。可她那水平,实在不行,跳什么舞都不行,伸不开胳膊,抬不起腿,自己还觉着怪不错的。小郁说,是啊,我主要就愁她。她那么热心,就像她说的——梦里都在跳舞。要是不选她,对她那不是不小的打击吗?老管说,是啊。哎,要不,你先别公开这事儿,等老莫不在这儿时,再选——她大概快去伺候她老爹了,最近就要轮到她的班了;等她回来,人员定好了,你也好向她解释了。小郁笑道,好啊,还是管姐有门道儿,真是我的主心骨啊。
哈哈,好主意——我得快去告诉老莫。
老管听到笑声,知道是老王,就回头嗔怪道,躲在背后偷听?老王笑道,怕听?好事不怕人。说着便在老管身边坐下,说,可惜我时常腰疼,怕到时上不了场,要不,我也想参加比赛。老管说,你不腰疼,也选不上你——那水平啊!老王拍了老管一把,就你好!老管说,那当然。别的不说,反正跳舞你是比不过我。老王又拍了老管一把,比不过你,俺不和你比。哎,上午有事吗?老管说,没什么事,就是做饭。老王说,做饭不急,和我一起去坐椅子吧。老管说,我可不去。甭说我还得做饭——中午孩子们来吃饭,我得按时做好——就是不做饭,我也不跟你去坐。你坐了这么些日子,腰疼好了?血压低了?老王摇摇头,时间还是短了,长期坚持才行。不过,坐上去,确实很舒服;坐过以后,好半天浑身都觉着轻松、自在。老管说,那是,上上热敷,活动活动筋骨,身上就舒服了。你就算不坐那玩意儿,自己弄个暖水袋捆在腰里,也觉着舒服。完全是骗人的,就是为了卖产品。
是啊,老莫过来,接口道,骗人的,确实是骗人的。俺楼上一家买的,花了一万多块,坐了一年多了,什么用也没中。说是百病皆治,纯粹是骗人的!哎,老王,你家那个老王闲着吧?俺那燃气灶打不着火了,他闲着的话,让他给看看。老王说,闲着,大概在前边小广场下棋。我打电话叫他。老莫说,你先别打,我还得去趟超市,等我回来,再叫他吧。哎,老王,你们两口子都姓王,叫的时候别扭,还得这个那个的,真不好叫。老管说,俺老头子给想了办法了——男的叫王公,女的叫女王,往后这么叫就省事了。老莫说,那倒不如直接叫公王、母王,更顺口。老管笑道,好,好。老王也哈哈大笑,你个老莫,还很有才呢。老莫笑道,那当然,俺是莫有才嘛!哎,老管,那会儿你在楼下拍打一辆车,干嘛呢?老管哼地道,一个不通理的小东西,乱停车——早晨我刚起来,听到楼下有人喊,谁的车?谁的车?我就趴在窗户上往下看,见是俺楼上的小李老师,就问,怎么回事?小李说,谁的车停在俺车库门口,我开不出车了。我说,那怎么办?车停在这里,应该是咱这楼上的,吆喝听不到,挨户问问吧。小李说,我急等着上班,来不及了。我说,要不,让俺老头子开电动车送送你吧。小李说不用,就自己叫了辆出租车走了。老莫摇头道,唉,真是!老王也生气道,真是,真是!老管说,我吃了饭,下来,见那车还停在小李老师车库门口,就拍车叫人。叫了半天,好歹下来个青年,是在这里租房子做买卖的。让我训了一顿。老莫说,该让他长个记性!哎,老王,你是买了个烙煎饼的电鏊子?老王说,嗯,买了好长时间了。老管说,我也买了,很好的。老莫拍着老管道,你们好啊,偷偷地自己就买了,也不吱声。老管笑道,这是为了你好啊——俺先买来试试,行的话,你再买;要是不行,你就甭去花冤枉钱了。哎,等俺烙煎饼时你先去见识见识吧。
老管在阳台上烙煎饼,听到门铃响,跑过去,开了门,见一个青年妇女站在门口,就问,你找谁?妇女说,我找小胡。老管说,这里没有姓胡的,俺这单元没听说有姓胡的。妇女说,小胡说就住在这里,这不是10 号楼1 单元吗?老管说,是啊,可这里没姓胡的啊。妇女说,是青年,二十七八岁。他和媳妇两个人住在这里。老管问,几时来的?妇女说,前年来的。老管皱了皱眉,哦,有这么小两口。可他们谁也不理,和谁也没来往;我们这单元都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也不知他们姓什么——也许是他们?妇女说,那准是了。我这个弟弟没礼貌,不搭理人。他媳妇也像个哑巴似的,不爱说话。嗐,真是!老管说,可我也不知他们干什么去了,不知在哪里,又不知他们的电话,不好办啊。妇女着急道,我的钱包和手机都丢了,过来找他们想想办法,可——这怎么办?老管说,那——哎,我去物业上给查查吧,那儿可能有他们的电话。便急呼呼去了。一会儿回来,把记下的电话号码给了妇女,又急忙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妇女,说,你联系联系看看吧。妇女联系上了,就千恩万谢的。老管摆摆手,你快去吧,我也还得忙。
又管闲事了?老王来了,和老管一块儿上着楼,说,你就爱管闲事。老管说,那妇女遇到了难处,不管怎么办?老王说,住楼的一些人都不来往,互不认识,遇到事儿就不好办了。那妇女多亏遇到你个好心人。老管说,好心不一定办出好事来。有次,我在楼下看孩子,来了两个陌生人,向我打听一个姓蒋的人,说三十多岁,不足一米七高,胖胖的,黑黑的……我一听就知道是北楼上的小蒋。那青年很爱说话,虽然不和俺一个楼,可有时碰上,也问问道道。我就和那两个人说了,小蒋住几楼几号。他们去了,不大会儿就听到吵吵打架声……我知道坏了,原来那两个人是来找小蒋闹事的。过后小蒋就埋怨我,不该多事——多亏我当时觉着情况不对,赶忙打了110……老王哈哈笑道,好心办坏事。
到了阳台上,老王看着老管烙的煎饼道,你这不是烙得也不错啊。老管说,当然!不比你差吧?老王笑笑,那是,你是谁!哎,我替你烙会儿,你歇歇吧。老管说,不用。我要累了,直接停电就行了。这电鏊子确实不错,很方便。老莫刚才来看了,也打算买呢。哎,你快自己叠几个,中午吃。老王说,我上星期烙的还有呢。老管说,新烙的,香。老王说,那就听你的,吃新的,香香。一边叠着煎饼,又道,我去看了看老钱,还不能走。老管说,前几天我去看了,躺在床上,见了我,哭了……唉,现在这种毛病真多!你看,经常见到走路拖着腿的,说话打呜啦的……老王说,是啊。老钱平时看着身体很好的,突然就得了这种病……唉,我这身体,血压一直高。我就担心,说不定哪天就倒下了……老管说,你确实得注意——胖得喘不上气来了,还死吃!老王笑笑,就是馋,就想吃。老管说,越胖越想吃,越吃就越胖。病从口入,这话真不假。一些病就是吃出来的。你啊,一顿扒上一大碗肥肉,还了得!你得戒肉——仨月不吃,试试。老王笑道,要我的命啊!那还活着咋?活一天,受用一天,不能难为自己,听天由命吧。好歹我一直吃着药,争取五十年不出问题。老管笑道,五十年后更不会出问题了。
管姐,比赛又麻烦了,小郁来电话说,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吧,管姐!老管问,什么麻烦?小郁说,老莫啊——她非要参加比赛,怎么办?老管说,你啊——当初没选上她,就不该让她参加训练,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小郁说,她当时一个劲儿地缠我,弄得我没办法了,就答应让她跟着训练,说好的比赛时不上场,可没想到……老管叹了口气,说,这——真是麻烦了……小郁着急道,总不能答应让她上吧?老管又叹了口气,说,实在不行,就让她上,我下来吧。小郁说,开玩笑啊!她上去耍猴儿啊?再说,谁下,也不能你下啊!老管说,我这腿时常疼,怕是上不了场。平时自由,我腿不疼就跳,疼的时候,就歇着;这参加比赛可就不一样了,要是在台上正跳着疼起来了,能停下?小郁说,你别找借口了,反正你不能下。你跳得最好,不能少了你,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你!老管说,那你好意思让老莫下?小郁说,她跳得确实不行,怎能让她丢人现眼?老管说,老莫那么热心,又跟着训练了,没法让她下来,让她上吧,把她放在后排;有前排挡着,后边跳得就算差点儿,也能糊弄糊弄。再说,去比赛也就图个欢乐,名次是次要的——第一名当然好,第三名也不错,排不上名次,只要去参加了,热闹了,高兴了,就行了——重在参与嘛。你说呢?小郁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既然这样,那就让老莫上。不过,你也不用下来了。老夏跟我说了,她有事不能参赛了。
哎,你上哪了,管姐?
老管正走着,听到有人喊,回头见是老夏。老夏急呼呼奔过来,问道,老管,你干什么了?老管说,我感冒了,去拿了点儿药。你咋?老夏说,我想去超市。哎,我问你,这个小郁——怎么样?老管一怔,什么怎么样?老夏说,我看你们买那鞋很好,也让她给买了一双,可一下子比你们那个贵了十五块!这个小郁,买双鞋,还得赚点儿,怎么这么贪!老管摇头道,不可能啊,她好意思赚你这几块钱?你把鞋拿来我看看。老夏就回家把鞋拿了出来。老管看着,说,我怎么觉着这鞋和我们那个有些不一样——你等等,我去把我那个拿来,比一比,看看。老管和老夏两人住的楼相近,一会儿也把她的鞋拿来了。两双鞋放在一起,就看出不一样了。老管说,鞋不一样,价钱当然就不可能一样了。老夏还是有些不高兴,怎么不和我说呢?老夏的手机响了,她就接听,喂,老刘啊。电话里说,老夏,咱买那鞋——小郁告诉我,电商没有原来那种了,还有和那个差不多的。小郁发给我图片,我看了,觉着还行,价格差个十块八块的,我觉着也没什么,就没跟你商议,一块儿定上了——鞋,你拿去了吧?怎么样?老夏说,还行。挂了手机,摇摇头,也不早和我说。又朝老管歉意地笑笑,问,你们比赛得了第几名?老管说,第二。老夏说,依着小郁非争第一不可,可能老莫上去给减了分吧?老管说,什么第一第二的,反正就是玩玩儿。
2
现在,年轻女性都喜欢穿短裤。天一暖和,就把美腿亮出来,美化环境。舞队里只有小郁、小林几个是短裤族。老管说,年轻真好,想怎么穿就怎么穿,穿什么都好看。小郁说,管姐,你们干脆把长裙子甩了,都整上超短裤,又轻快又凉快,多好!老管哈哈笑道,卖干柴啊!
跳舞的人时常有走的,也时常有来的。
老管发现舞队后排一个人陌生。休息的时候,她就来到陌生人身边,问道,这位姐妹头一次来吧?那妇女点点头,嗯,头一次。老管说,不是这小区的?我怎么没见过?妇女说,俺是农村来的。闺女住在这里,俺来给闺女看孩子。老管点点头,好。贵姓?妇女说,俺姓冯。老管就朝大家道,我们又添了一位新舞友——冯姐,大家欢迎冯姐。大家就噼里啪啦拍着手,叫道,欢迎,欢迎!老管就指着小郁,对老冯介绍道,这是咱舞队的头儿,小郁妹妹。她又组织,又教舞,还自带着机子,为大家放音乐,大家叫她郁领导、郁教导。小郁哈哈笑道,我是小小小小服务员。便指着老管,对老冯道,这才是咱舞队的灵魂,总管——管总。老管也哈哈笑道,我姓管,就是管事的管。老王说,老管就爱管——什么事她都管。老莫说,她爱管,也会管。这小广场前几天晚上还黑着呢。灯坏了好长时间,物业总也不修。打电话,答应得好好的,就是不动。昨天,老管拉着我去了物业。进了办公室,她就质问道,广场的灯还修不修?物业的人说,修啊。谁说不修了?老管追问,几时修?那人支支吾吾道,这个——明天吧。老管啪地一拍桌子,喊道,糊弄谁?说了多少个明天了!今天就修,立时去修!要不——便掏出手机,让12345 说话!……物业真的立时就把灯修好了。说着拍拍老冯,指指老管,你看这个老管——笑着像菩萨,瞪起眼来是金刚呢。哈哈哈……老管拉着老冯的手笑道,相处久了,什么脾性就知道了。哎,冯姐,你别觉着是农村来的,放不开。其实,农村人应该骄傲啊——吃绿色食品,吸新鲜空气……现在有的城里人想把户口转到农村,还办不成呢。又拍拍老冯,咱这认识了,以后有空就来活动。娱乐嘛,锻炼了身体,心情又舒畅,还交了朋友。便朝周围指指,我们这些人,要不是跳舞能认识?除了住得近的,谁知道谁啊——哈哈,跳舞好啊。
跳舞好,跳舞好!小郁拍着手笑道,有这么些好姐妹在一起,我真是连家都不想回了。老莫拍着小郁道,小美女,你千万别这么说,让你老公知道了,就不让你出来了。老王也说,是啊,那我们怎么办?小郁说,他敢!有姐妹们给我撑腰,我老公不敢阻拦我!大家纷纷附和,对,对,有我们,谁也不敢欺负小郁!接着全场哈哈大笑……
小郁笑了阵子,又说,亲们,和大家商量个事儿——乡镇的一个茶场搞产品推销会,请市里的文艺团体去演节目造声势,也请广场舞去捧场。大家看看,咱去不去?老王说,借这个机会去参观参观茶场,也不错。老管说,听说那茶场规模不小,还有游乐场什么的,去看看吧。大家都附和道,去玩玩儿,去玩玩儿。老莫说,去吧。不过,我是不能再上场了。老王说,你是积极分子,怎么打起了退堂鼓?老莫说,那次比赛因为我减了分,没得着第一,我不能再拖累大家了。平时跳着玩儿,孬好的无所谓;比赛啊外出表演什么的我确实不能再上了。不行就是不行,不能再逞强了。老管笑道,老莫你不上场也得去,可以做点儿服务工作。老莫说,行。我给大家倒点儿水啊,看护物件儿什么的,倒是还能胜任。保证尽心服务,让大家满意。郁小妹,我这个无偿服务者,你用吧?小郁笑道,这样的好事,能不接受?
下午,老管去找小郁玩儿。见老夏站在北边楼下,老管就问,你干什么?老夏朝楼上指指,小声道,吵架呢。正说着,楼上嗷了起来——上层是青年的声音,我就闹,闹你个老不死的,闹得你黑夜不能睡觉,白天不得安生。下层是老头儿的声音,闹,闹,你闹咱也闹!就从阳台的护栏伸出手来,敲着铁盆子,当当当!当当当!……老管说,真是,弄得邻居也不得安生!老夏说,可不是,整座楼都“沾光了”。有人也打110 了,民警来给处理过。消停了两天,又开战了。老管说,整天这样,怎么过?老夏说,一楼的老头儿不想在这住了,儿子给另买了房子,很快就要搬走了。老管摇着头道,闹成这样,嗐,真是!扭头要走,老夏上前一步,扯住她,说,因为那鞋,我误会小郁的事,你没和小郁说?老管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老夏摇摇头,叹了口气,我总觉着对不住小郁——她整天为大家操心费力的,我还误会她……老管拍拍老夏,别多想了,不值得提的小事,过去了。
小郁干房屋中介,很清闲,有时一天也不来个客户。她闲着就上网,看到新的广场舞就学,学会了就教给大家。小郁正在门头房里练着舞。老管说,歇会儿吧,小美女。咳,我又烙了煎饼,给你几个尝尝新。这回是白面加小米,还加了黄豆。小郁笑道,管姐真好,有什么好吃的,总想着我,真是我的好姐姐!老管说,一家亲嘛。小郁点头道,那是。便撕了块煎饼,慢慢嚼着,道,好香啊!管姐真巧,什么饭都做得好!老管笑道,让你说得我就像真了不起了,什么都做得好,赶上一级厨师了。小郁说,真的好,特级厨师!哎,管姐,你昨天晚上没去跳舞,是陪护你们楼上的一个病人了?老管点点头,俺楼上的吕老头儿,不知怎么趴在了楼梯上,吓得一个孩子又哭又叫——我听到,就急忙打了120。可他老婆子没在家,儿子、女儿都在外地工作,眼前没个亲人,我只好陪着他去了医院。小郁说,吕老头儿有你这样的邻居,真是幸运。他真得好生感谢你啊。老管哼地道,他啊——怕是不知感谢是什么。小郁说,怎么,这人不通人情?老管摇摇头,他好像认为一切人都是为他服务的,为他做事是应该的,他当然不需要感激;还挑鼻子挑眼,像老爷对仆人似的,总对人做的不满意。有次,他说手工烙的煎饼好吃,吃着也放心。我说,你想吃手工烙的煎饼,我给你烙些吧。他老婆一下子泡上了一大盆面。我烙了五六个小时,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你猜他怎么着?小郁问,怎么着?老管气得一拍腿,他说烙的什么煎饼,咬不动!……小郁哈哈笑道,少见,少见!真是费力不讨好。他这样的人,你还对他那么好。老管叹了口气,说,邻居嘛,就得互相帮衬。他再差劲,咱不能像他似的。他真是个不讨喜的人。整天板着脸,像谁欠他钱似的,对谁也很无情。他亲戚给他送来只鸡。他说就是送了把骨头,精瘦精瘦的,没有点儿肉。他女儿隔得远,不常来。他就骂女儿不是孝顺东西,心里没有老子。女儿来了,又嫌女儿带着孩子,来闹腾他——不是烧香,是糟蹋神。小郁说,冷血啊。老管点点头,反正这人——好像世上没有他满意的事,没有他满意的人。人家瘦了点儿,他说是瘦猴子,蚊子叮不出点儿血。人家胖了点儿,他又说人家是猪,以前能卖个好价钱,现在不行了(人们不再喜欢肥肉)……有次看到同楼的老梁买的苹果,有些小。他就讥笑道,当老师的就是小气,买东西也得捡便宜的。我气不过,就说,当老师的小气?人家梁老师,买了好吃的,遇到楼下有孩子,都是要分点儿给孩子。有的人提着水果,楼下的小孩子叫爷爷,都不敢答应,赶紧往家跑。咱楼道里的灯泡坏了,谁换新的?以前都是我换。自打梁老师来了以后,都是他换的;我想换,都抢不着了——别人谁换过了?前几天,几个在这儿为咱这楼墙刷涂料的工人渴了,想要点水喝,有的人连腔都不答,像没听到;人家梁老师一下子从家里提出了两暖壶水……他听了,哼地一声走了。小郁笑道,他不傻啊。老管点头道,那是,他听出是说谁了——哎,小郁,那个找你介绍对象的老头儿还来吧?小郁笑道,我告诉他,找对象到婚姻介绍所去;我这儿介绍房屋,不介绍对象。他不知脑萎缩还是怎么的,还是往这跑,好歹今日没来。老管说,八十三了,还要找媳妇,是为了做伴呢,还是想那一套?
想哪一套?老莫说着闯了进来。
老管说,你们两口子那一套!你来干什么?老莫说,怎么,这儿你来得,我就不能来?美女妹妹,我能来吗?小郁笑道,管姐,莫姐,都是姐,我可不希望你们打架。你们要是打起来,我可不拉架;拉偏了,就怪我偏心,我只能观战了。老莫说,小郁真聪明。老管,咱打一架,让小郁看看热闹吧?老管摇着头道,谁敢和你打?你个大狗熊,一巴掌还不把人拍烂了!老莫笑道,我还没工夫和你打呢,我有正事——哎,丹凤山你们去过了吗?那里采摘园的桑葚熟了,去摘桑葚吧。俺女婿在那儿当上副总了,咱去不用买票。老管说,桑葚很好呢,吃了有很多好处。小郁说,我没空去了,俺表姐五一回来,要看看咱市里的几处风景,我得陪着她。老管问老莫,谁们去?老莫说,老赵、老韩、老高都想去。老管说,这时候天还不算热,去吧。可怎么去?不能坐公交车吧?听说丹凤山不通公交车。老莫说,小林也去,她开车。老管说,那好啊。可一辆车才坐几个人?哎,再问问小穆、小孔吧,要是她们能去,两辆车的话,就正好了。老莫点头道,好,我问问她们。嗐,好容易托俺女婿的福,想给大家办点事儿,可惜小郁又捞不去。小郁笑道,谢谢莫姐的美意了,以后有时间再去。老莫赌气道,以后不管了!又拍了老管一把,哎,今中午你们怎么没在家的?老管说,在家啊。老莫说,在家?我按了多次门铃,怎么没动静?老管说,那可能我们睡了,没听到门铃响。老莫说,你们老两口子大白天还办好事?老管说,办好事还用定时间?什么时候想办,什么时候办。哎,午睡有利健康,好处很多呢。怎么,你有事?老莫说,死老头子气我,想找你拉呱拉呱,出出气。老管说,你老头子看起来挺温和的,很好啊,怎么气着你了?老莫摇摇头,你看着他平时像绵羊,生起气来是驴呢。我见他沉着脸,不说话,不高兴的样子,问他怎么了,不搭腔;连问了三遍,他嗷地一声,我牙疼!震得楼乱颤颤呢……你说这个死东西!你牙疼,又不是我给弄的,朝我吼什么?老管哈哈笑道,不就一句话,你吼回去,不就扯平了?哎,早饭后那会儿,你们楼下吵吵什么?老莫说,俺楼上的老朱在花园里栽了几棵葱,被物业上的人给铲了。老管说,人家物业上早就贴出通知了,在小花园里、绿化带里乱栽乱种的,自己快清理掉;要不,物业上就给清理了。他怎么不听?还闹什么?老莫说,这些日子,他老两口子没在这里,到闺女家去了。昨天刚回来,不知道物业的通知。老管说,几棵葱也不值得去吵架。老莫说,可不是!可老头子就认为不该把葱给铲碎了,糟蹋了东西。物业上的那青年嗷他道,你发浑,把你也铲了!老朱一下子就火了……小郁说,那青年怎么这么说?也太不像话了!老莫说,老朱就认为那青年太粗暴了,非和他理论理论……
她们正说着,忽然传来急促的警笛声,又看到南边一些人在说话,老王也往那走。老管过去,问,什么事?老王说,南边楼上一家被小孩子点上火了。老管说,自己的孩子?老王说,自己的,孙子跟着爷爷奶奶住。老两口喜欢孙子,就把孩子养在这里。老两口很娇惯孩子,孩子想怎么就怎么,娇惯坏了,任性,霸道,还打他爷爷奶奶呢。这不,今日他想要五千块钱,买手机,他爷爷不给,就气得在家里点上了火,要把他爷爷奶奶烧死——十三四岁了,应该懂事了,还这样!老管连连叹道,造孽啊,造孽啊!
一些人聚拢过来,看热闹。老管看到了老李,就问道,李姐,你怎么不去跳舞了?老李叹口气,道,跳舞——我想跳楼!……累得死都没空了。老管说,白天看孩子,晚上该歇歇了吧?老李摇摇头,晚上歇?哪有那种好事!人家一概不管,白天看着,晚上搂着,反正都是我的,还得做饭给人家吃。老管说,老头子不帮忙?老李说,他出去干活,天天不在家。老管说,退休了,还去找累受。老李说,这不是缺钱嘛。儿子嫌原来的房子面积小了,要买大的。唉,儿子儿媳工资都不高。俺老头子本来工资就不高,退了就更少了。唉,没钱,还非要办大事。老管说,贷款啊。老李说,当然得贷款,光首付就把俺抠干了。唉,老了也没那舒心的日子。唉,我觉着要累死了。俺又住得楼层高,五楼啊,又没电梯,上来下去一趟,就累个半死。唉,真累啊!老管说,不得闲,是累;可你心里不能累,你要心情好些,兴许就不那么累了。有想累的还捞不着呢。老夏千求万求地要儿媳生个二胎,人家不生,儿子、儿媳都不愿意要。你看,现在的一些年轻人光图自己自在。老夏两口子说了,生下来,就不用他们管了,喂养、伺候都是老两口子的,他们就是不同意生。唉,真是一时一个样儿,社会变得快,人也变得快。前些年不让多生,都偷着生,宁愿交罚款也生。这才几天啊,放开二胎,又不愿生了。你说现在这年轻人——唉,咱真不懂!老李摇头道,真是!不过,现在生养孩子也真不容易,从上幼儿园,直到大学毕业,再买楼,结婚,得花多少钱啊!老管点头道,是,是,这确实是个问题,一般收入的真是不敢多生——可车到山前必有路。人家不是有些人一来了二胎的政策,就生了吗?说着拍拍老李,咱年纪大的就盼个多子多孙。你想想老夏,你不就满意了,不累了?老李哈哈笑了起来。老管又说,晚上得空就出来,不跳舞,和大家说说话,心里也痛快。老李点头道,对,我得和老头子商议商议,他晚上看着孩子,让我出去松散松散。
晚上跳舞,早来的就要等一等晚来的,等大部分人来了,再跳。小郁带机子,她一般来得都比较早,当然也有晚来的时候。老管说,趁小郁没来,和大家商量个事儿——小郁整天教咱舞,来回地背个机子,还得天天充电,操心又费力,咱给她凑个电钱吧,行不行?大家都说,行,行。
说什么呢!小郁大步流星地过来道,背地里搞“阴谋”!老管笑道,这不还没搞成嘛。小郁嗔怪道,搞不成的!你们这不是明显地小看我吗?管姐你以前整天背着机子为大家服务,凑了几回电钱?老管笑道,我,这个——我总觉着你……小郁抱住老管,像孩子似的撒娇道,姐,你怪我不如你?老管拍着小郁,哈哈笑道,高,你高,我高,咱都高!大家哈哈笑道,都高!小郁笑了笑,又说,咱这佳木斯舞跳了好长时间了,快的慢的都跳了,是不是该换换口味儿了?老莫说,好啊,换新鲜的。大家都说,行啊,换换吧。小郁说,换个水兵舞,怎么样?老王问,水兵舞是快的还是慢的?小郁说,兵嘛——就得有个兵的样子。老管说,什么快慢的,就当回兵试试吧。
晚上的广场是女人的天下,除了老管小郁她们这群跳舞的,还有一伙打拳舞剑的;只有三几个男的绕着广场转转,然后趴在单杠、双杠那儿闲聊。单杠、双杠那儿灯光照不到。老管说,那几个臭男人在那儿偷看呢。我到那边转了几次,看到他们说着话,眼睛一个劲儿地瞅着咱这儿。老莫说,让他们看去,咱还怕看?老王说,咱把胸挺起来,使劲哆嗦哆嗦,馋死他们!老管说,你哆嗦下来,也没搭理的——人家馋的不是干巴茄子。
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拿了个马扎,坐在跳舞的前面,正对着跳舞的人看,距离不到两米。小郁在最前边。老头儿也就主要看小郁,看得小郁脸红了,脚步乱了。休息时,小郁悄悄对老管说,那个老东西,直勾勾地看我。老管说,等会儿,你到后排,我在前面。小郁就和老管换了位置。谁道,那老头儿又转到了后面看小郁。小郁很生气。有人就说,骂他,骂这个老混蛋!老王说,人家又没怎么着小郁,只是看看,骂人家不合适吧。老莫说,他看得也太下作了,哪有这么直勾勾地看人的?这是骚扰,不能再让他这么骚扰了。老管点头道,嗯,不能让他骚扰了,我去找他!为了小美女,别说这点事,就是赴汤蹈火,咱也不会皱眉头!——哎,小林呢?她怎么没来?
小郁哈哈笑道,我可不忍心管姐赴汤蹈火——小林嘛,在家陪着儿子高兴呢。老管问,什么高兴事儿?小郁伸出大拇指,大大的高兴事儿——她儿子考上了北大。老管惊喜道,真的?这么棒!以前就听说她儿学习很好,没想到竟考上了北大!老莫不由拍手叫道,好厉害!大家都赞叹道,厉害,真棒!老管又对小郁说,你女儿学习也很好,下次就轮到你女儿上清华了。小郁笑道,谢谢管姐吉言。可我女儿才上初中,还早呢。正说着,小林来了。大家就涌上去,欢呼道,祝贺,祝贺!
3
柳树的叶子开始飘落了。春天它来得早,秋天它走得早,它总是占先。紧接着,法桐的叶子也着急了,好像在树上站累了,要快跑到地上休息。白天清洁工扫了一遍又一遍,落叶没法在地面上停留。晚上趁着清洁工休息,它们就又偷偷遛下来了。
老管一边走着,一边说道着,现在不用你们烧火做饭了,你们真成了废品了,可惜了,可惜了!……来到小广场,见已经有不少人了,正在闲聊着。老夏说,人家都装在袋子里,一天收集不少呢。老管问,什么?老夏说,树叶。清洁工把树叶都打成包,卖钱呢。老管说,卖给哪里?老夏说,南边镇上建了个有机肥厂子,收秸秆、树叶一些东西,干的、鲜的都要,用来生产有机肥。老管笑道,废物利用啊,好,好!多生产有机肥,庄稼、蔬菜多用有机肥,咱的食品就多些绿色。哎,我说点儿事——老周明天要走了,咱去看看她吧,怎么样?大家齐声道,对,对。去看看,去看看。
大家刚要走,老周就来了。老管跑上去,抱住老周道,周妹,没想到,我们要分别了……说着就流出了泪水。老周紧紧抱住老管,也流出了泪,我实在不想走,可——没想到这么大年纪了,还出国……大家都围过来,争着和老周握手、拥抱,问道着,早晨谁去送,到哪儿坐飞机,多长时间到,什么时候再回来……问着说着,也都不由流出了泪……老周抹着泪道,咱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我真舍不得离开大家……大家心情都很沉重,都巴不得能把老周拽住。老管叹息了几声,擦了泪水,说,老周到儿子身边,这是为了孩子,是亲人团聚,咱该祝贺。大家好像从梦中醒来,也就说道,祝贺!祝老周一路顺风!……老周说,谢谢这些年大家对我的好,谢谢大家!我想今晚和大家一起再跳一回舞。大家齐声道,好,好!小郁就放开了音乐,大家一起跳了起来。
跳了两支曲子,老管说,周妹啊,行了吧,跳半个小时和跳两个小时一回事了。你临行前,还有一些事儿——咱平时出趟门,都得这么准备,那么拾掇,何况你这出远门呢——早回去吧。大家也都说,早回去吧,回去好好拾掇拾掇,该捎的别忘了,好好检查检查……老周便和每个人又都抱了抱,恋恋不舍地走了……
有些特殊时候,譬如学生考试期间什么的,为了让学生好好休息,跳舞的就到小区外面找场子跳。当然,平时在小区的小广场里,音响的声音也不能大,四周都是居民楼,音响大了,会扰民。有一回,声音放大了些——正跳着,嗖地一个东西砸了下来,吓得大家哎呦哎呦四下里躲;接着又嗖地飞来一个,摔在地上,是烂苹果……
这里是一座银行大厦,不过大厦后面也有居民。可一般不会影响居民休息,隔着一座楼房嘛。当然要是音乐声音太大了,也不合适,毕竟距离不远。本来声音不大,可因为西边又来了一伙打太极的,也放着音乐,小郁就把她的音响放得大了些。小林说,这不合适吧。她站在前排,顺手把音响调小了。小郁喊道,干什么?小林说,声音大了,影响人家休息,不好。小郁气呼呼地道,什么不好!隔着楼呢——大惊小怪!又把声音调大了。小林被呵斥愣了,默默地站了会儿,扭头走了……跳完舞,往回走的时候,老王对老管说,小郁和小林有矛盾吗?老管摇摇头,一直很好的啊。老王说,你看小林气走了。老管说,是啊。小林真生气了——她走的时候,我没注意;要看到,就不让她走了。不要紧,我和她们说说。老王说,对,你该和她们说说。哎,小孔怎么又多日不见了?老管说,人家上班忙,也就是偶尔有空的时候,出来跳跳,哪能和咱这些闲肉一样?老王点点头,嗯。我今下午碰到小穆,她像大病了一场,瘦得皮包骨头了。老管叹道,可怜啊!好好的家一下子完了……怎么受得了?老王也叹了口气,真是祸从天降啊!本来双休日一家到公园里玩玩,多好啊。谁会想到出那样的事呢?老管摇头道,想不到,谁也想不到!小两口坐在那儿正说笑着,背后就来了狠狠的一棍……老王连连叹道,狠啊,真狠啊,她老公一下子就……唉,唉!老管不由得流出了泪水,小穆怎么受得了?唉——接着又愤愤道,精神病人杀人不负法律责任,人死了都白死了——真冤,真冤!老王也流出了泪,什么事都有……唉,这些日子,你也为小穆操了心费了力了,陪伴她,劝说她。老管连连摇头道,她太惨了,太苦了——可不管怎么还得活下去啊,还有孩子——好歹这几天能吃点儿东西了……两人默默走了会儿,老管又问老王,你今日回家不累?还来跳舞。老王摇摇头,没干什么活,累什么?哎,你到俺地下室拿菜吧,省得我去送。
老王村里有房子,院子里种些菜。她常回家。老管说,和公王一块儿回去的?哈哈,我叫你们公王、母王,还是王公、女王?老王笑道,反正王公、公王都是公,女王、母王都是母。老管又笑道,分出公母就行。哎,你们村里不是要硬化街道,打算多待些日子吗?怎么一天就回来了?老王说,还没轮到俺那条街。等轮到了俺那里,再回去。老管说,统一硬化,自己还忙什么?老王说,自己门前要自己平平路面什么的,再说,自己看着总放心些。老管说,你们村里在家的人多,你在家里也有和你玩儿的。老王说,是啊,俺村里一些人都在家种大棚菜,年轻人也很多不出去打工了。白天忙着干活,晚上村里的小广场里也有一些跳舞的,好热闹呢。老管说,那多好。俺那村里白天不见人,晚上更见不到人。青年都走了,连老婆孩子都带走了……哎,你老公还去上老年大学?老王说,去啊,每星期二的上午就去。老管说,就去上书法班?老王点头,就是学毛笔字。老管说,他在家天天练?老王说,有时写,有时不写,不一定;反正爱动弹就写,不爱动弹就拉倒,就是弄着玩儿。老管说,俺老头子夸他那毛笔字写得好。俺孙子练毛笔字,在书法班里学习了半年。俺老头子说,那书法班老师写的字,还不如您老公写的呢,想请您老公给俺孙子指导指导。老王说,那还不容易?只要喜得用,去就是了。老管笑道,还得请拜师酒吧?老王拍了老管一把,笑道,那得请啊,连我一块儿请着。
两天没见小林出来跳舞。老管就打电话给小林说,你还在生小郁的气吗?小林说,不生气。可听声音就是很不高兴。老管说,咱们一起这么长时间了,谁的脾气还不知道?小郁是个急性子,火爆脾气,心里没什么。别为一句话,闹成了矛盾。出来吧。自己在家里,干什么?小林说,我不想出去。老管说,你不出来,那不就说明对小郁意见大了?原谅点儿吧。小林说,我就觉着她太让我难堪了,我真受不了。这会儿不想出去,过几天再说吧。
老管又给小郁打电话说,美女啊,你那天确实说得有些急。小林脸皮薄,爱面子,受不了。你和她解释解释吧。小郁说,毛病!不就一句话嘛,拾到心里去了。老管说,不管怎么,她比你大几岁,你作为小妹,就和她说句软和话吧。咱都为了好,好好相处多好!要是心里疙疙瘩瘩的,面儿也不想见,怎么相处?你给她打个电话,她也就没什么了。小郁说,听管姐的。哎,管姐,扇子舞我已经学会了,扇子也买了,咱今晚开始学吧?老管说,好啊。你在群里下个通知,让大家捎着扇子,今晚开始。小郁说,好嘞。老管又问,小美女,你在吃什么?我听你嚼得脆生生的。小郁笑道,大枣呢,莫姐刚送来的。怎么,没给你?老管说,这个老莫,光看着美女了,心里没我了,我找她!
进了老莫的门,老管就叫道,给你送来个活儿,省得你闲着难受。便把手中的裤子扔给老莫。老莫说,怎么了?老管说,裤腿划了道口子,闺女让我扔了。我舍不得扔,二百多块呢;刚穿了不长时间,扔了实在可惜,补补还能穿。老莫拿过去,看着说,是条好裤子,不能扔。如今年轻人不珍惜东西,和咱不一样。老管见老莫有些不高兴,就问,怎么了?老莫说,让儿子气的。俺那个臭儿子,光听媳妇的。媳妇朝他放个屁,他就得朝俺跺跺脚。老管说,又为什么跺脚?老莫放开缝纫机,说,俺闺女要承包门面房,开个水果店,我和老头子商议了下,给了她五万。儿媳估计我会出钱,问我;我没敢说实话,说是给了一万。儿媳不相信,当时就呛我,鬼才信呢!这不是儿子来了,就数落俺偏向闺女。你说,这东西,俺攒几个钱,都让他给抠去了。他姐姐花一个,他就难受了。怎么还有这样的东西!老管说,都是你们从小惯的,这是你们重男轻女的报应。他小的时候,你们样样让着他,吃个水果,还得拣好的给他,他姐姐吃孬的……长大了也就心里光想着自己。老莫说,报应啊报应。俺舍不得吃好的,舍不得穿好的,为了谁?臭小子从来不问俺死活,连把瓜子都不会买给俺,光想着从俺这里抠。老管说,以后该吃的吃,该穿的穿,别难为自己了。咱不会浪费钱,可也不要刻意地去为儿女们攒钱了。咱花剩下的,才算他们的。儿女大了,他们得靠自己了,不能光指着啃老了。老莫叹口气,道,对,以后不能难为自己了,还活两辈子?说着话,就把裤子补好了。
从老莫家楼上下来,老管远远地就看到小林站在她楼下,便急急奔回去,问道,小林,你有事?小林说,我正想给你打电话。拍拍手中的小篮子,俺亲戚送来些栗子,给你几个尝尝。老管说,哎呀,人家送给你的,你不留着自己吃,又送给我!小林说,还有呢,我还有。老管笑道,那好,我就不客气了。便接过篮子,走,上去坐坐。正好,昨天小郁给了我些芋头,你捎点儿煮了吃。小林说,小郁也给我了,不要了。我不上去了,该做中午饭了。老管说,那就不勉强你上去了,你还忙。咳,你这全职太太很尽职呢。不过,孩子上学去了,不用你伺候了,单单为老公做点儿饭,也太清闲了吧?不找点儿工作干干?小林说,我想出来干点儿活,老公不让我出来。老管摇摇头,按说你们家也不缺钱,可不是钱的事,有点儿事干着总比闲着好。小林说,是啊,我也觉着整天在家里,闲着无聊。我得和老公商议商议,出来干活。
有时,晚上跳完舞之后,大家不急着回家,坐下说会儿话。有人讲个笑话,有人说点儿小故事,会其它才艺的也展示一下。老周会唱京剧,她原先是县京剧团的演员,她时常还给大家唱点儿京剧。老王说,老周走了,捞不着听京戏了。老莫说,我有个好戏呢,是很热闹的武打剧。老王问,什么武打剧?老莫说,俺楼上一户租房子的,是一个小包工头儿,和两个小媳妇——小媳妇是跟着包工头儿干活的——他们住在了一起。老王笑道,一个男人两个女人,怎么睡?老夏说,左边一个,右边一个。老管说,那男的能撑?几天还不就累垮了?老王说,轮班儿吧?一晚搂一个。咳,老莫快讲,怎么武打了?老莫从包里掏出了手机,打开,说你们看看吧——今天包工头儿的老婆来了——看,这个有点儿胖的女人就是包工头儿的老婆……人们就围过来看手机。可屏幕太小,后面的人看不到。老莫就给介绍,包工头儿的老婆真厉害,一个人打倒了三个。小郁吃惊道,那么猛啊?老管说,人生了气,力气就大了。老莫说,看,那老婆个子也不算高,可力气真大。你们看,她抓住了一个小媳妇的头发,一拽,就把那小媳妇拽倒了……另一个小媳妇跑过去了,她是想扯那老婆,又让那老婆一把扯住头发,拽倒了——哎呀,真厉害!老王说,那男的呢?老莫说,这不是包工头儿跑过去了,他想拉开他老婆,被老婆一拳捅在了眼上——好,打得好!包工头儿只顾捂着眼,叫妈了——看,老婆又趁机扑上去,双手抓他的脸,抓,抓!……老王哈哈笑道,好热闹,好热闹!大家都哈哈大笑,热闹,热闹!老管说,要是早知道,去帮帮忙。
哎,别光听笑话了,小郁拍拍手,道,说点儿正事——没量体的姐姐们,明天快去量量吧,不量身体尺寸,人家没法发衣服。老管问,这回是牛奶加工厂赞助的?小郁点头道,嗯,牛奶加工厂。老管说,好,明天去。今日没得空去,明天一定去。不去量,对不起人家的赞助。哎,还有谁没量的,我给捎着吧。老莫笑道,这个忙你帮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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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场雪,小广场里四五公分厚,没法跳舞了。老管在群里说,小郁啊,物业上不给打扫广场的雪,咱自己动手,怎么样?小郁说,好啊。管姐,你下命令吧。老管笑道,好,我去招呼一下——哎,亲们,今上午没事的,咱去打扫雪,有铁锨的拿铁锨,有扫帚的捎扫帚——那么点儿场子,不愁,一会儿就清理完了……好不好?大家纷纷响应,好,听管姐指示!干,管姐指哪,咱就打哪……
大家边打扫着雪,边嘻嘻哈哈说笑。小林问小郁,这下了雪,后天还能去乡下演出?小郁说,我问问再通知大家。老管说,咱到乡镇名义上算是做示范演出,其实有些村子的妇女跳得也不差,咱不一定比人家强。咱千万别有傲气,觉着是城里下去的,高人一等;当然咱更应该跳出水平来,让人家佩服。小郁说,管姐想得周到,咱可要牢记哟。
老管又问老夏,你那电动车找到了吗?老夏摇摇头,上哪找?小郁说,好几座楼被盗呢,都把电瓶给偷去了。小区的监控录像里录着了,是个青年,背着个包,戴着大口罩。报了案,也没听说破案。看不清脸面,不好确定,也说不定是外地流窜来的。老莫说,你看看,你看看!咱小区多年没发生盗窃案了,突然地又来了。老夏说,我也太大意了,电动车都没锁呢。人家可能将就骑着我的车,载着偷下的电瓶,窜了。老管笑道,你个细心的人,怎么也马虎了?不过你上了锁也白搭——你提供了方便,小偷得感激你呢。
老夏走到老管身边,悄悄道,昨天小单和老冯去了派出所?老管点点头,嗯。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出个大动静,还惊动了派出所。小郁说,都是扇子舞惹的祸。归根结底怪我,是我坚持跳扇子舞的。老管笑道,归根结底——那得怪卖扇子的,怪造扇子的。老莫说,这个小单,怎么这样!老冯是个老实人,不会说谎;还有好几个人都看着,是小单拿了老冯的扇子。她却咬着牙不承认,还骂老冯诬赖她。老夏四下里看了看,又小声道,不知是无意拿错了,还是嫌自己的扇子破了点儿,想换把好的?老管拍拍老夏,你甭到处瞅。小单没在这里,老冯也没来。怕什么?我当着小单的面照样说,打人犯法!不管有理无理,都不能亮巴掌!
广场的雪清理好了,晚上就耽不了跳舞了。
停下!停下!大家正跳着,忽然后面有人喊了起来。
大家就唰地停下了,都愣愣的。老王问,什么事?什么事?老管走到后边,指着一个老妇女说,你捣什么乱?那妇女说,你们跳得不规范,我给你们纠正纠正。老管说,我们爱怎么跳就怎么跳,不用你管!你愿在这里跳,就老老实实跳,不愿跳就走开!老妇女哼地一声,扭头走了。
大家都问,她是谁?这么狂。老管说,是西小区的,和我同事住同一楼。这人很差劲。见了人,先问人家工资,一听比她高,就嘻嘻哈哈,和人家有说有笑;要是工资比她少,就板起脸,冷飕飕的了;那些没工资的,从农村来的,她根本就不搭理人家。老莫说,这样啊。怪不得你对她一点儿也不客气。老管说,俺同事和我说了她这一套,我还不怎么相信。有次,我上超市,遇到她,她问我工资多少;我和她说了,她立时斜着眼看我。我就问她老公工资多少,她说了。我就笑道,哎呀,你怎么找了这么个没出息的老公,工资还不如你多;俺老公的工资起码是你老公的两倍半。她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又哈哈笑道,你行,你行!……西小区里没人稀得搭理她的,竟然跑到这里逞能。你们说,这样的人我能对她客气?小郁笑道,管姐也有讨厌的人。
休息的时候,老莫把捎来的马扎递给小郁。老管说,老莫拍马屁呢。老莫说,小郁整天为大家操心费力,辛苦了,让她坐不应该吗?老管说,当然应该。小美女,你没白费力气,有拍马屁的了。小郁笑道,好,我好为大家服务,好赚个拍马屁的。接着又小声道,今晚老陈没来。我跟大家说,以后见了她千万别谈咱这里刚刚反出来的贪官局长,那是她弟弟。老莫说,老陈还有个能弟弟啊,她从来没提起过。小郁说,她今晚没出来可能与这事有关。毕竟是她亲弟弟啊,她还有什么心情跳舞?小林说,老陈很低调,对人很好;她弟弟却很张扬,很霸道,很贪呢,怪不得就整着了。小郁说,就该整!他都逼着下属给他下跪呢,真恶霸!那个贪劲儿更没法说了——找他办事,得先到他老婆那儿去挂号交钱。不挂号交钱,不办;挂号费少了,也不办。老管气愤道,呸!什么东西!出了这样的东西,家人也丢脸!——嗐,不说这个了。亲们,我明天早上炸油条,想吃的,早吭声。老莫说,咱这二三十个人都要的话,你得愁得哭。老管说,我就那么没出息?一夜不睡不就行了吗?小郁说,管姐炸的油条——我不能再点赞了……老王说,点赞不点赞,我都想吃;她愿意干,咱就得帮忙吃。哎,明天晚上,这小广场演电影。咱看电影,还是出去跳舞?老莫说,舞还能歇?老夏说,多年没看电影了,好不容易演一回,就看看吧。有几个人也都说,看看吧。小郁说,好,那就少数服从多数。
看电影的人不多。看了一会儿,老管说,没看头儿。大家都纷纷道,到外面去跳舞吧。小郁说,那我就快回去拿机子。
几个人边走着,边说笑着,突然老王哎呀一声。老管问,怎么了?老王说,我踩上狗屎了。嗐,遛狗的真是,狗拉了也不清理!老管就从包里掏出了卫生纸,给老王擦着鞋道,遛狗的不着调,可你那眼呢?朝哪里看去了?路灯这么亮,一摊狗屎都看不到!老王说,俺白天都看不好,晚上更甭说了。哪能像你,两眼贼亮贼亮的,赛过年轻人。老莫说,老王是强调理由。她根本没顾脚下,仰着头数星星呢。哎,老管你别费事擦了,干脆给她把鞋扒下来,扔到沟里,得了。老王说,你嫉妒啊?要不你也去踩上臭臭,让老管给你擦擦。小郁说,你们真把管姐当服务员了?老管说,老莫要踩上臭臭,我干脆把她扔到沟里去洗,又省事又干净。老莫拍了老管一把,给我来冷水浴啊?哼,怕是有心无力——你要抱动我,还得再长长。哈哈……可是咧,今夏天掉到这沟里的孩子,后来怎么处理了?小林说,那家白闹了,物业上没给他钱,另一个孩子家也没赔钱。小郁说,这沟里的水不深,还用写警示牌了?就是有警示牌,五六岁的孩子能认识?自己不看好孩子,还找这个怨那个。老王点头道,是啊,还闹那个孩子家——又不是人家孩子把他的孩子推下去的,他家孩子是自己掉下去的,真是!老管给老王擦干净了鞋,又自己擦了擦手,说,孩子没出事就很好了,还想捞一把。照他那歪理,饭店里都得写上警示牌,吃饭别噎死了!
走着,小林又说,这几天怎么不见老康了?老莫说,她忙,没空出来了。小林问,怎么了?老莫说,她儿媳妇出了车祸,还在医院里,她在家照料小孙女。小林一怔,车祸?老莫说,她儿媳去倒垃圾,被一个骑电动车的青年撞着了。她儿媳一边走着一边看手机;那青年骑着车,也看着手机,就撞了……老王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成了手机迷?俺儿子和媳妇,吃饭时,面前放着手机看;吃完饭,就坐到沙发上看;咳,上卫生间也拿着手机呢。老管说,这毛病传染呢,向高龄人群传开了。你看有的老头儿、老太太也和手机恋上爱了,眼睛只要盯在手机上,就抬不起头了。老莫愤愤道,嗐,最可恶的是开车看手机!这样的人,他自己不想活了,那随他吧,可恨的是危害别人——马路杀手啊!应该狠狠地处罚!老管看看小郁和小林,说,你们二位美女也算是低头族吧?我看你们对手机也很迷。跳舞休息那么一小会儿,都是和手机作对,开车时不会也玩儿手机吧?小郁摇头道,放心吧,管姐。俺可不能拿命当儿戏,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也为了别人。小林说,那可是,安全第一。老管点点头,好啊,小心开得万年车。哎,明天应该去赶集了。老王问,什么集?老管说,不是北边的李庄集吗?老王说,去,去。老莫说,哎呀,可惜明天我有事,捞不去了。
乡镇通上公交车后,城里的一些人就坐公交车到乡下集上去买菜、买肉。乡下的农产品比城里便宜。特别是老年人办上了公交卡,坐公交车不用花钱了,更是时常往乡下跑。
老管就问小郁、小林她们,你们需要买什么,咳嗽声。小郁说,哎呀,管姐,你自己买的就够你拿了,我不麻烦你了吧。老管说,我累不着,百儿八十斤的,我也能拖来。小郁哈哈笑道,那就给我捎二斤羊肉,二十个鸡蛋,青菜——你看相着给弄点儿就行了。小林说,给我捎只笨鸡吧。老莫说,你光看着美女了,也给我捎点儿——我也要只鸡。接着又摇摇头,天冷了,还是少往乡下集上跑吧。小郁说,是啊,寒冬腊月嘛,很冷了。
学生都放假了,要过年了。如今过年不像以前那么忙这忙那的了,什么都可以买。超市里生的熟的,什么都有,不用自己忙;再说,超市里大年初一都开着门,现吃现买都来得及,家里不用存货。不过,有些东西还要自己弄一弄,比如弄点儿炸果子,这是这里过年的传统年货,弄点儿,显得有年味儿;比如蒸只鸡、炸条鱼,祭奠天地、祭奠先祖……过年嘛,总要有些事做,比平时要忙。当然,最出力的活应该是整理卫生了。擦窗子玻璃,洗窗帘,洗沙发垫子,到处擦擦扫扫……要干干净净过新年。
小郁就和大家商议,这临近过年了,休几天舞呢,还是一直活动?老莫说,过年还能妨碍跳舞?还有多少活儿?那点儿活,白天就干了,晚上不照样可以跳吗?跳,继续跳,一直跳,大年夜也耽误不了跳——跳着舞过年不更好吗?大家不由哈哈大笑。小郁说,莫姐真不愧是跳舞积极分子,咱得发个奖状给莫姐。老王说,别听老莫胡说八道了,还是休舞吧。我觉着我是没时间跳了;即便有时晚上没什么事,可白天这个那个的累了一天,晚上也不愿动了。老管也说,休舞吧。今晚咱跳完这一场,就休吧。大家一致同意休舞。小郁就说,好咧,明天咱就休舞。
早饭后,老管在沙发上躺了会儿,想起该去买只鸡,就下来,到了西楼下,见一个妇女,面前放了大包小包的好几个,还有两只活鸡,呆呆地站在那里,就问,走亲戚?妇女说,给儿子家送东西。正说着,一个年轻妇女下来,提起了两包东西,上去了。妇女说,是她儿媳。一会儿,又下来提走了另外一些,上去了。妇女拍拍衣服,转身就走。老管说,你就不上楼坐坐,喝口水?妇女说,人家没让我上去。老管说,你是从农村来的?妇女点点头,人家嫌我脏,不让我上楼。老管说,脏?那别要东西啊。哎,渴了吧?妇女说,回去喝吧。老管说,走,到俺那边坐坐,歇会儿,喝口水。便把那妇女领到自己楼下,说,你等等。便进地下室,拿出了马扎,让妇女坐着。她又上楼,提了一暖壶水,拿了一个茶杯。妇女一边喝着水,眼里便流出了泪,说,从小把儿子拉巴起来,又供他上学,盼着大学毕业就轻松了,可还是得供备他,买楼要钱,买车要钱。俺庄户地里能出多少钱?没办法了,俺老头子出去打工挣钱给他们。平时还得从家里要米、面、鸡蛋,还有菜……唉,这样,还不把俺当人。
妇女走了。老管还坐在那儿,摸弄着暖壶,叹气。老王从东边过来,说,你咋?喝水还得跑到楼下?老管摇摇头,就把刚才那妇女的事说给老王听。老王叹了口气,道,现在这样的青年不稀罕。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就不怕让孩子学着他们?哎,我给俺孙子买的柚子,你想吃吧?老管说,怎么吃?让我啃皮啊。哪儿买的?老王笑道,你啃点儿皮就很好了,瓤儿留给俺孙子——咳,小单水果店的,没花钱,白得了两个柚子。老管说,小单对你怎么那么好?有什么私情?老王摇摇头,小单哪能那么大方,她一分钱也不会让的。正好小孔也在那儿买水果,她用支付宝付钱,顺便也给我扫上了。我找给她钱,她怎么也不要。老管点点头,小孔确实很大方,待人实心实意的好。老王又说,小单这人是不是有些好笑?老管问,怎么好笑?老王说,我和她聊了会儿,说起了小郁,我说小郁又年轻又漂亮,真是个小美女。你猜小单怎么说?老管笑道,她准说,小郁能有我漂亮?老王说,你怎么知道的?会算?老管说,当然会算——小单对我这么说过嘛。老王笑道,这个小单,怎么这么能夸自己啊?老管说,我起先听到她这么自夸,还以为她说笑话,后来才知道她真是自夸,她对谁都这么说。她还和儿媳争美呢。有次我见了她儿媳,我说你儿媳长得真好啊。小单就说,有我好?我比俺儿媳强多了。我的鼻梁高高的,眼睛大大的;俺儿媳的鼻子不如我高,眼睛不如我大。老王哈哈大笑,这个小单……老管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拍着老王道,自己觉着美就真美了?那咱也学着点儿——怕是学不来。哎,我得到街上买只鸡。你买吧?老王说,俺妹妹给送来了,我就不买了。你快去吧。
晚上,看了会儿电视,老管就出来了,不由自主地到了小广场。小广场里不少人,多数是孩子在嬉闹,有几个大人站着说话。老管就慢慢绕着场子转悠。刚转了一圈,小郁来了,招呼道,管姐啊,你不忙了?老管说,咳,了了点事儿,弄好了,没的忙了。你也忙完了?小郁说,觉着好像一些该忙的,其实也没多少活儿。这不清闲了,在家里闷得慌,出来透透气。老管说,是啊,出来习惯了,在家里坐不住了。几天不跳舞,身上痒痒了。小郁笑道,谁不说呢——也想姐妹们了。老管说,干脆跳跳吧。问问大家,谁有空儿谁出来,怎么样?小郁说,好啊。小郁在群里一招呼,许多人立马就回应,愿意出来。小郁就立马回去拿机子。一会儿,来了十几个人,小郁也拿来了机子,大家就嘻嘻哈哈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