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豆腐
2022-02-23刘诚龙
文/刘诚龙
豆腐百色,豆腐百形,豆腐百香,豆腐百味,那么,什么豆腐可以在豆腐美食中称王呢?其实,各地都有各自的“豆腐王”。以湖南省为例,当属臭豆腐最为有名,连毛主席都说:长沙火宫殿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
臭豆腐是湘人心中的王牌豆腐,炸豆腐却是我心中的王牌豆腐。臭豆腐蛮贵的,一般人怕是吃不起,炸豆腐才能进入寻常百姓家。臭豆腐与炸豆腐有似有不似,一者形似色不似,都是镂空四方团;二者形似香不似,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炸豆腐闻起来香,吃起来也香;三者,形似味不似,臭豆腐入口,香得浓郁,炸豆腐香得清淡。说起来,臭豆腐与炸豆腐,形似源也似。所谓源似,不但是材料皆豆腐,做工也是一样的,都要放到油锅里,油煎油炸,属于油炸美物。
臭豆腐制作复杂多了,要油炸,要加卤,要发酵,还要加辣椒、白酒等各色佐料与调料;炸豆腐简单多了,切成四方团,置于油锅里,炸得皮黄肉白,外焦内软,便制作完成了。炸豆腐与豆腐干,都是条形或四方形,豆腐干是发紧的,炸豆腐是软绵绵的,豆腐干吃出牛肉干味,炸豆腐吃出肉松味。炸豆腐里面松软,外面那皮却也脆。好的炸豆腐,外面的皮可以吃出猪肉皮味。
豆腐百味,我家所擅是“三味”,我母亲做豆腐是一味,我外婆做豆腐是一味,我妻子做豆腐是一味。
我母亲最拿手的是煎豆腐,一块豆腐端手掌中,切成多块,扁扁的,随手置油锅里炸,一手持筷子,随时翻边,炸得两面焦黄,里嫩外脆,加青辣椒,加黑豆豉,或加红得如霞的剁辣椒,那味道奇特,尤其是那黄焦皮,有猪皮嚼劲。吃我母亲炒与煮的煎豆腐,算打半个牙祭。儿时,天天萝卜,餐餐白菜,若是我父亲端了豆腐来,让我母亲烹调,我们就喊:吃肉啦!
我外婆最拿手的是霉豆腐。寒暑假,父亲或捞了几尾鱼,打了一只野兔,母亲打发我、姐姐和弟弟妹妹去给外婆家送一尾,送一腿,或者只是空着手,让我们这些放假没事干的孩子,去看望看望外婆。到了外婆家,翻箱倒柜,偶而还能翻出些发霉的花生与葵花子来。要命的是吃饭,外婆从菜柜子端出菜来,多半是馊了的。吃得最多的馊菜,便是豆腐。外婆往往是一餐豆腐,几天都没吃完,待端出来时,豆腐已生毛。好好的豆腐,就这样变成了霉豆腐。于是,我们戏称:外婆擅做霉豆腐!
我妻子做煮豆腐是一绝。她做煮豆腐,先买来新鲜肉,选些肥肉,选些精肉,切成臊子,剁成肉末,然后把臊子与肉末,塞进炸豆腐里,猛火煮,长时间煮,煮得松散的肉末结成紧密密的肉丸,肉丸发紧,紧如炒豌豆,吃起来软硬兼具。侄子曾住在我家,我妻子说,侄子特别喜欢吃这种炸豆腐,他回家去,总要他母亲也如法炮制,但他母亲却做不出妻子那豆腐味。
我却不喜欢妻子制做的煮豆腐,那般豆腐,没甚佐料,寡味得紧。我喜欢的是,将炸豆腐切成丝,海带丝一样的丝,不是煮,而是炒,加青辣椒炒,有辣便是喜。丝,多见皮,皮,有猪皮硬,猪皮脆,吃起来“沙沙沙沙”,牙齿奏乐,吃出音乐节奏来。便是拌了饭,菜碗里剩着,冷了,味道也甚是绝美。
敝地早餐有美味,美味者,邵阳米粉也。有牛肉米粉、猪肠米粉、鱼汤米粉……我爱吃的,是豆腐饵子米粉,那豆腐便是炸豆腐,饵子是褐色菌子,也切丝。炸豆腐不是用煮,是切成丝做臊子。米粉滑,米粉细,嗦溜嗦溜入口,又加了辣椒汁,吃得满头出汗。炸豆腐又可嚼,一碗早餐下来,微微汗渗脑门,心里心外热乎乎,打着饱嗝,扪着腆肚,鼓腹而歌,是一阕美妙的宋词晨曲。
不仅早餐,曾有一段岁月,我的中餐与晚餐,餐餐皆有炸豆腐。我曾读于一所师范学校,负笈一个叫梅城的小县城,食堂的炸豆腐很多。当然,食堂也有辣椒炒肉,也有大片的牛肉,还有辣椒煮鱼,但这些却是穷小子吃不起的。因为物美价廉,我读书时,常吃辣椒炒炸豆腐,午餐炸豆腐,晚餐豆腐炸,整日整日都是炸豆腐。
现在,离开梅城,有30多年了,最惹相思的,仍然是炸豆腐。我常叫妻子去市场买炸豆腐,炸豆腐吃不厌,却再也吃不出年少时那个味了。梅城炸豆腐,蛮出名的,估计是那时用料正宗,炸出来的豆腐油滋滋,味道醇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