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戏曲故事类年画浅析

摘要：木刻年画是我国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年画起初是人们为了祈福消灾而作，它承载着人们的愿望、信仰与追求，其内容丰富多彩，有市井农桑、戏曲故事、岁时吉祥、神灵瑞兽等多种式样，而其中戏曲故事类最为特别。由于其画面内容生动有趣，且结合时兴的戏曲和名伶形象，因而备受时人追捧。这类题材将戏曲与民俗艺术相结合，其产生和发展都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在艺术风格和形式上都别具一格。本文试从戏曲故事类题材入手，对桃花坞年画的风格和形式进行深入探究，以更好地认识古老的桃花坞年画艺术，为推动这门艺术的继承、发展与创新提供新的思路和参考。

关键词：桃花坞年画;戏曲故事;连环画形式

一、桃花坞年画嬗变背景

桃花坞年画与天津杨柳青年画并称“南桃北柳”。现存最早的桃花坞年画是在日本发行的《寿星图》，图上刻有“万历廿五年”的字样，这是较为清晰的时代印记。

年画作为中国艺术长河中一颗璀璨的明珠，有着悠久而厚重的历史。年画起源于汉代，蔡邕《独断》中说：“神荼、郁垒而身居其门，主阅领诸鬼，其恶害之鬼，执以苇索，食虎。故十二月岁竟，常以先腊之夜逐除之也。乃画荼、垒并悬苇索于门户，以御凶也。”年画最初源于古代的“门神画”，甚至可以追溯到远古人类对神的崇拜与信仰，它和民间驱凶辟邪和祈福吉祥的传统密切相关。年画通常在逢年过节时被使用，以装饰环境，增加喜庆氛围。东汉末年的《风俗通义·祭典》中说：“于是县官常以腊除夕，饰桃人，垂苇茭，画虎于门，皆追效前事冀以卫凶也。”年画在唐宋时期得到发展和繁荣，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周密的《武林旧事》等典籍中，都记载了宋代京城春节期间出售年画之类吉祥装饰品的景况，从中也可看出当时年画已经相当盛行。

年画不仅是一种古老而独特的民间艺术，承载着涓涓历史长河里中国人的信仰、风俗和文化记忆，同时它也是一种世俗审美的体现。年画采用木刻水印制作而成，到了明清，随着模板印刷术的发展，年画的内容也变得丰富多彩起来，风俗、戏曲、仕女等题材纷纷出现，使得年画成为一门独特的绘画表现形式。桃花坞年画作为南方年画代表，发展繁荣于明清时期。由于当时年画铺主要集中于桃花坞一代，苏州木版年画因而得名“桃花坞年画”，至今已流传延续了数百年。

桃花坞年画从明代兴起之时便处于当时繁荣富庶的江南地区——江苏苏州，其地处平原、环太湖、近长江、通海口，河网密布，毗邻南京和杭州，海陆发达。明清之时苏州的手工业也极其发达和繁荣，生意遍布全国，手工业的兴盛推动了桃花坞年画的快速发展，尤其是那些与年画息息相关的手工行业，其工艺技术的成熟直接影响了年画的生产。可以说，以雕刻技艺、造纸业为代表的原料生产业和以刺绣彩灯为代表的工艺手工业，共同促进了桃花坞年画的发展，为其走向繁荣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桃花坞除了具备经济发展和地理位置的优越性之外，还拥有深厚的文化底蕴，经济的飞速发展也促进了民俗文化的丰富。据《吴郡岁华纪丽》所记，苏州地区的节俗多达308个，吴地种类繁多的民俗活动和地方文化为当时年画的发展提供了温床。抛开一些发展的客观因素，使得桃花坞年画更富有韵味，缺少不了吴地高雅文化氛围的熏陶。众所周知，“吴门画派”便是在桃花坞发源兴起，明代“吴门四家”和“华亭九友”都先后生活创作于苏州一带，他们的字画文章享誉江南、影响广泛，他们的出现更是加强了桃花坞文化底蕴的积淀，促使更多画家和工艺美术家的出现。桃花坞年画在画面发展上还得益于江南地区繁荣的文人书画艺术。至清代，江南文人画已在画院普及，深刻地影响着木版年画的发展。因此，历史、经济、文化与艺术的原因使得苏州桃花坞木版年画成为中国江南木版年画的中心，大家云集，文人雅客之间的交流也带动了这一带的文化艺术发展。这也使得桃花坞年画天然地具备了与同时代开封朱仙镇和其他地方木版年画明显不同的艺术风格和技艺，其不仅对当时江南地区年画产生深远影响，同时在东传过程中也影响了日本江户时代的浮世绘创作。

二、戏曲类年画的图像形式与连环画

年画最初诞生于人们风俗习惯的需求，但随着社会的发展，年画自然而然又成为社会风俗的一部分。桃花坞年画多为表现民俗活动的场景与情景描绘，主要描绘春耕、集会、戏曲、灯会、神话等场景。桃花坞年画是民间艺术，产生于大众服务于大众，因而对于社会最普通阶层的芸芸大众来说，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平安顺遂的美好期许、对美德的传承，都是年画的主要表达内容。

苏州桃花坞年画产生于明代，当时水陆之便使得商品经济迅速发展，资本主义也处于萌芽阶段。明清时期人们生活富足，文化和经济的并行发展使得小说、戏曲、版画等艺术蓬勃发展，刻书业也随之兴盛起来。但是随着书籍的极大丰富，人们开始对单纯的文字阅读产生厌倦，图书插画便随之兴起，戏曲故事类木刻年画初见雏形。清代的乾隆皇帝十分喜欢戏曲，因而清代的戏曲艺术颇为繁盛，在浓厚的戏曲背景之下，木版年画逐渐发展出新的独特画种——戏曲故事类年画，根据当时的戏曲故事制作出了大量的连环画式年画，如《三百六十行》《陶朱致富图》《三国志前后本》都是以连环画的形式表现的。年画采用连环画的表现形式最初便是从桃花坞开始，这个时期的桃花坞，戏曲故事类大量采用的是连环画的形式，将故事绘成一幅幅连贯的图像，方便人们对于小说故事分段欣赏。

年画在明清以前，都是以单画幅或是双画幅出现的，表现的都是单一的人物或者场景，在出现了以连环画形式表现之后，极大地丰富了年画创作表现的空间。戏曲故事类年画除了在形式上完全继承了连环画外，还在传统连环画的基础之上结合了年画本身的特点，使得画面色彩绚丽、层次分明。连环画的形式灵活多样，有的在一幅构图中表现一个完整的故事，有的还配上唱词。雍正朝以后出现的故事戏文画片，范围很广，有古有今，有单张有连续多张，如《武松打虎》《花果山》《定军山》等，风俗画有《玄妙观庙会》《苏州城内外三百六十行图》等，风土人情跃然紙上，今天成了宝贵的地方史料。有些年画富有爱国主义色彩，如《法人求和》《刘军门大败法军图》等，赞扬中法战争中爱国将领刘永福，可谓较早的政治宣传画。有些年画富有“孝心”，例如《清明时节·二十四孝》将清明节与孝结合在一起，利用生动有趣的图像，对大众起到说教作用。

连环画的形式使得年画的表现形式有了突破发展，同时年画的发展也推动了连环画的进步。即使不采用木刻版画的形式，木刻版画这种媒介所呈现的独特艺术风格也为连环画的发展提供了新的创作思路，两者相辅相成，相互促进和发展。

三、桃花坞年画图像风格解析

随着商品经济的冲击，在市民阶层审美取向“趋雅”的同时，苏州的文人士子却产生了“趋俗”倾向。明清时期苏州士大夫经商之风日盛，如著名藏书家毛晋开设典当行、办书坊刻书;“明四家”之一的唐寅，无意科举功名，甘愿鬻字卖画。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年画创作开始趋于世俗化，更加迎合市民的趣味。桃花塢中还有根据苏州的评弹、昆曲制作的极具戏曲特色的桃花坞年画《珍珠塔前后本》（图1）、《西厢记》等。将本是小说戏文中的内容也搬到了年画创作当中，例如《珍珠塔前后本》中每一个人物都特点鲜明，动态生动自然，人物服饰以及画面的场景都能看到戏曲的影子，每一个人物的姿态和神情也不再像中国传统人物画那样单一，都借鉴了戏曲中人物较为夸张的神态，因而在将各个画面串联起来后，画面更为有趣生动。

追根溯源，其实年画应当也是版画的另一种形式，桃花坞年画发展最初的源头，便是前面提到的刻书业的衍生品——书本插图。戏曲故事小说插图版画在明清时期极其繁荣，但是由于康熙年间的禁书告谕而逐渐式微，不过其绘画风格并未因禁谕而消散，在年画逐渐发展的过程中与之融合在一起。学者胡发强和谢晋业在其文章中说道：“桃花坞木刻年画创作的戏曲故事年画，也十分强调故事的连续性和叙事性， 从这一点上我们也可以看出，桃花坞木刻年画和苏州版画之间的继承性和连续性。”可见这两者关系之密切。

桃花坞年画连环画的形式是对我国古代叙事性图像的继承，将图像从二维图像中解放出来，添加了时间的维度，拓宽了绘画表达的范围，年画可以不再局限于单一的表现手法，年画艺人开始在创作中融合不同角度和不同时空的物象，在同一张年画中同时展现多方面的画面。例如《男十忙》《女十忙》中，艺人以民间故事为创作题材，通过利用围栏对画面的分割，巧妙地将男女在各个时节不同地点、不同状态下劳动的景象微缩在一张年画当中，整个构图井然有序、一气呵成，突破时空的桎梏，生动描绘了男子农忙和女子纺纱织布等场景，这不仅从内容上弘扬了中华民族的勤劳善良，从艺术表现上也提供了可贵的创新。

桃花坞年画不仅内容和形式受到戏曲故事的影响，在人物形象和故事场景中都具有明显的戏曲韵味。在《新彩昭君跑马》（图2）、《豫园把戏图》等清代经典戏曲年画之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图中人物的装扮和头饰都是典型的戏曲扮相，甚至从人物神态和动作当中都可以隐隐窥得这一故事在戏曲演绎当中的景象。这都是受到传统戏曲的影响，在图像处理上添加了戏曲人物的妆容造型特点，同时借鉴了戏曲人物的身姿动态，加上时间维度的添加，使得桃花坞戏曲故事类年画成为年画艺术当中极具特色的艺术表现形式，故事在这样的表达形式之下变得栩栩如生起来。

四、结语

桃花坞年画中的戏曲故事类作为一种图像叙事的表现形式，展现了中国民间艺术的精彩独特之处，也展现了民间手艺人的聪明才智。戏曲故事类题材也是中国绘画史上的一次突破，古代艺人创作出了以戏曲元素为直接题材的画作，更是摆脱了民俗文化氛围下的束缚，这时候他们不再拘泥于旧的表现形式，使得当时一些民间习俗、传说、故事、生活百态等得以用年画的形式流传下来，这对我们研究古代民俗文化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年画从社会角度来看，极具文化传播和娱乐性。将一些极具正面色彩的礼教或是观念以图画的形式传播开来，使得即使是目不识丁的一些民众也可以很好地得到教化和启迪;从文化角度来看，年画的连环画形式的出现是民族文化需求不断提高的具体表现，其独特的图像叙述方式为中国后来动画的发展提供了一定的基础。

参考文献：

1.姚惟尔. 近代苏州桃花坞木刻年画的社会文化史研究[D]. 苏州大学， 2011.

2.袁景澜.吴郡岁华纪丽集·卷一[M].江苏：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1.

3.孙璐.扬州木版年画与苏州桃花坞木版年画之比较[J].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美术与设计），2016（01）：177-181.

4.胡发强， 谢晋业.苏州桃花坞木刻年画的题材及其艺术特色[J].出版与印刷，2010（04）：19-21.

作者简介：

李希容，单位：苏州大学，硕士在读，研究方向：中国画创作及理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