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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述的恍惚 语言的拧巴

2022-02-23陈振华

安徽文学 2022年2期
关键词:北辰话语作家

陈振华

阅读丰一畛的《梦》,确实有扑朔迷离之感,不啻一种现代性或后现代性的阅读体验。这其实是一种阅读错觉,小说并非是现代主义或后现代主义叙事,其基本面仍然是现实主义。小说名《梦》,梦的主题、梦的气息,梦的草蛇灰线氤氲、蛰伏于貌似幻梦的叙述氛围中。如果小说的主题与文本的叙述,语言妙合无垠的话,这将是一篇可圈可点,有着创新意味的优质小说。然而,仔细研读,你会发现,叙述的bug(漏洞)、恍惚,语言的拧巴、紊乱,破坏了小说的叙事效果,令人心生惋惜。

先说说文本叙述的恍惚。恍惚之一:既然小说以“梦”为题,“梦”的意象或主题自然是文本聚焦的核心。小说中第一次出现梦,文本是如此叙述的:“那个梦,又出现了。她饮鸩止渴似的回味着。”可见,这个梦对女主是多么的重要,甚或是某种精神支撑、心灵慰藉。不然,何以“梦”反复出现,并且覃良依不断地回味且是“饮鸩止渴”?第二次出现“梦”的字样,是男主聂北辰的表弟林东亮回忆他们从孩提时期到现在的岁月流逝:“感觉像个梦,一眨眼,也当起了爸。”第三次,也是小说最后一次提到梦是在小说的结尾处:“这些天总在做同一个梦。一出口,她哽咽了。”文本第二次提到的梦,并非是梦,而是说人生像梦,梦的内涵是确定的,舍此以外,小说对梦的叙述只在第一次和最后一次。但究竟是什么样的梦,小说人物覃良依并没有说出来,文本叙述也语焉不详。事实上,“梦”在文本中是一个叙述“空缺”,一个“在场的不在场者”。这里的叙述空缺当然是作家有意为之,为的就是制造叙事的恍惚和意义的不确定性。恍惚之二:文本中会突然出现某句莫名奇妙的话或细节,然而并没有上下文的语境线索或可以探究的蛛絲马迹,让人摸不着头脑。如“白天走出咖啡店时的那个决定若隐若现”,文本中没有去咖啡店的细节,也没有提及做出的什么决定,突然在叙事中冒出,又是一个叙述的“空缺”,让本就恍惚的叙事更加依稀莫辨。恍惚之三:小说中出现的一个若隐若现的人物“蕈儿”,她和聂北辰关系看似很暧昧,聂北辰对微信的焦急等待似乎也源于此。小说中的那个“成都号码”,似乎和覃良依有着某种隐秘关系,况且在成都见面的时候,覃良依向聂北辰撒了谎。无论“蕈儿”还是“成都号码”在文本中都没有坐实,这样让小说的叙述愈加恍惚。当然还有林东亮和王小曼之间的关系也是摇摇晃晃的,他们之间是否也有“瞒和骗”,从叙述中也无从获知。这并不是一种高明的叙述,而是作家在文本叙述中的故弄玄虚。米兰·昆德拉确实阐释过,小说要表现生活的复杂性,主题不要过于单一或明晰,但他指的是生活本身,并非指叙述本身。小说的叙述可以复杂,可以多角度、多声部,可以复调,因为要因应着生活世界、情感世界和心理世界的复杂,但叙述不能模糊、恍惚甚至断裂,从而失去叙事的依凭,这里作家可能混淆了复杂与恍惚、含混之间的界限。

再说说小说语言的拧巴。小说表现的是现代青年男女的情感生活,也是一种当前较普遍的都市婚恋心理的“新状态”。小说中的人物、生活都在现代都市中,是一种现代或后现代的情境。无论是小说的叙述语言还是人物话语都要贴近具体的生活场景,因此语言的选择并不是随意的。然而这篇小说中出现了较多的古典词汇和方言词汇,这些词汇在日常生活中并不常见,有的还非常冷僻。也许是作家想增强语言的“陌生性”,文本选取了诸如“栾睃”“闶阆”“砉”“欻欻”“叆叇”“骈阗”等语词进入叙述话语。从语法上而言,这些语词在叙述语句中的应用并没有语病,它们的集束出现却和现代、后现代的叙述语境非常膈应,感觉是这些语词走错了地方。古典词语比较适合那些具有古典意境的散文或典雅的知识分子叙事,方言词语比较适合那些乡土书写或地域文化叙述,在这样充满怀疑、吊诡和神秘的叙述情境中,其叙事的拧巴、别扭显而易见。不仅如此,叙述中的自由间接引语紊乱,也导致了叙事的拧巴。《梦》中,为了让叙事更加流畅,小说人物之间的对话采用了大量的自由间接引语进行叙述,这也是现代小说普遍采用的叙事策略。自由间接引语是处于“直接引语”与“间接引语”之间的一种话语叙述方式。它主要出现在文学作品中,多用来描述人物的内心活动,让人物的精神世界,特别是埋藏在内心的细微活动如实地展现出来。“自由间接引语的叙述内容则不仅使得人物的主体意识得以展现,而且叙述者本人对事情的态度也通过这种自由间接引语的表达方式同时呈现出来。这样就使得整个表达具有了语义的双重压力,使文本获得了无限的丰富性”。问题是,采用自由间接引语,说话的主体必须明白无误,不会让读者产生歧义或话语的主语含混不清,否则就会导致阅读的障碍或错误的理解和判断。小说中聂北辰和覃良依之间的对话,文本在很多关键地方模糊了谁是话语的发出者,导致叙述的紊乱。有的地方用“他”或“她”,读者还能找到叙事线索,一些地方则让读者如坠云里雾里,不明就里。可能叙述者本人是清楚的,但他的叙述则暧昧不清,叙述中的“我”“我们”“你”“他”“她”之间的转换,缺乏必要的铺垫,顾此失彼,其叙述话语还未臻成熟和理想的境界。

不难看出,小说试图借聂北辰和覃良依,林东亮与王小曼之间的情感遭际,写出现代人情感生活的非正常状态,自我中心、隔膜、倦怠、唉声叹气、心照不宣、怀疑、肉体或精神出轨等构成了他(她)们当下的心理和情感真实。然而,小说中的人物和事件不知从何而来又朝何处而去,例如聂北辰当初为何那么执着地去成都找覃良依,并且发现后者撒谎而不戳破,继续维持感情?再如林东亮明知王小曼到日本三年可能性的沉沦,为何还不管不顾地和她在一起,这些都缺乏叙述的交代。哈维尔说:“不知从何而来又往何处去的事件的进展失去了故事的特征,因此也就失去了更深的意义,当历史的地平线丧失时,生活变得毫无意义。”所以,从叙事伦理角度而言,这样的情感经历或情感事件进入小说叙述,必然会导致情感的相对主义、主观主义,最终会导致爱情神话的破灭和坠入虚无主义的渊薮。这恐怕违背了创作的“文本意图”,是作家自己始料未及的。尽管作家创新的锐气可嘉,但仅从这篇《梦》来看,离上乘的艺术质地还有不小的距离。

责任编辑 夏 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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