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大选与新冠疫情对美国高等教育的冲击
2022-02-19马飞
马 飞
(西北师范大学教育学院,甘肃兰州730070)
美国当代著名教育家罗伯特·M·赫钦斯曾尖锐地指出,美国高等教育改革发展中一个最引人注目的事实是深受混乱的困扰,并认为出现这种混乱的原因主要有:一是追逐金钱;二是混乱的民主概念;三是对“进步”概念的错误认识,从而导致了美国社会反理性主义的滥觞。令人遗憾的是,国家的状况决定教育的状况,要改变国家的状况,只有通过教育,但教育的状况亦取决于国家的状况,于是美国的高等教育始终陷于这种怪圈的恶性循环之中。[1]1-19反观2020年大选和新冠疫情期间的美国社会及其高等教育,这种恶性循环在特朗普政府的主导下达到了高潮,高等教育社会地位的认识再次陷入恶性循环,多元化发展进一步扭曲,学术自由被”悬置”,国际留学生教育政策“朝令夕改”,高等教育私有化愈演愈烈,这必将对美国高等教育的发展产生前有未有的冲击和影响。
一、美国高等教育社会地位认识的恶性循环
从二战结束后的1945—1970年,美国高等教育发展进入“黄金时代”,出现了史无前例的繁荣。[2]1而始于20世纪60年代末至70年代中期的高等教育“危机”是战后美国高等教育发展史上的又一个重要转向,[3]这次转向对美国高等教育在未来社会中所扮演的角色埋下了深深的隐患。有研究指出,战后美国高等教育发展的“黄金时代”与“危机时代”的两个阶段之间存在着内在的联系,美国高等教育在“黄金时代”的繁荣既为后一个阶段的多元化发展和继续扩张提供了基础,同时也为后一个阶段的发展埋下了“隐患”。[4]
第一,在70年代初结束这一“危机时代”之前,美国高等教育的社会地位被严重削弱了,[5]并产生了根深蒂固的影响。“黄金时代”所形成的高等教育共识在这场“危机”中化为乌有,而不断引起人们的质疑与批评,尤其是高等教育在社会公共事务中所发挥的作用经常被人们所诟病。以“狭隘的教育”、“精神的扼杀”、“学术阴谋”等为标题的文献即可以说明这一问题,正如肯尼迪所言:“高等教育自身的变化经常是公众不满的根源,人们通常担忧的是大学的作用或者管理方式,尽管在大学明显取得了巨大成就的情况下公众对大学的看法却依然是如此消极。”[6]13-16哈佛大学校长德鲁克也指出:“这个国家评论界在过去10年中对大学的攻击超过我记忆中的任何时候。”[7]16如此,美国民众对大学的看法始终存在着不同的主张与见解,尤其当大学被不同党派赋予政治意义和目的时,民众的争论将更为激励。
第二,在2020年美国大选与新冠疫情下的双重影响下,美国高等教育的社会地位再次受到冲击。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美国大学已成为进步者的政治堡垒,在校园里保守派的观点越来越被认为是不合法的,保守派的演讲者经常被喊下台,教职员工中保守派的代表已经减少到几乎不存在的地步。反观疫情期间,由于特朗普政府对高等教育的不重视,对科学、知识和真理的无视、冷漠和不尊重,致使美国社会对高等教育社会地位的认识再度陷入恶性循环之中,民众对于高等教育所扮演的社会角色再次产生了分歧与质疑。从政府层角度来看,大学越来越被以特朗普为首的保守派人士视为其反对派的坚固阵营,他们对高等教育的不信任达到了极点,认为高等教育越来越受制于左派所持有的文化观念,其中所涉及的种族以及性别等有争议的话题,反倒成为特朗普角逐大选的攻击话题。从社会角度来看,美国民众对大学的看法被高度党派竞争所扭曲,反理性主义成为主流,民主党和共和党的支持者对高等教育的认识产生了严重的分歧,大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被视为一个政党的机构,随时面临着政治的选择。如此,很难不把特朗普的政治意图视为对大学所代表的言论自由、公开调查、包容和文明、逻辑和理性、真理和智慧的不懈追求的否定。此时,大学不再被民众所厚爱,被蒙上了浓厚的政治色彩,使得他们更容易受到政治上的伤害。”[8]16
第三,特朗普无知的战略思想扭曲着美国高等教育的社会地位。特朗普对知识的漠视是战略性的,从2020年美国应对新冠疫情的失败清晰地反应了特朗普政府给美国社会及其高等教育地位所造成的严重影响。疫情期间,特朗普从一开始就无视科学,对Covid-19轻描淡写,任意甩锅,无视国内专家学者的建议。他认为,就像每个人都有能力组装宜家家具一样,无论问题有多复杂,都可以获得所需的任何专业知识。如此,知识被认为是无需训练就能获得的东西,而只是个人的选择问题,在网上科学研究和有影响力的人的观点具有同样的影响力。这种对知识的蔑视,导致反理性主义的滥觞充斥着整个美国社会,高等教育的社会功能被这种牵强附会的谎言所扭曲。毋庸置疑,这是特朗普基于政治选票而采取的谎言,因为这种对科学知识无知的战略,以及对愚昧无知的不羞耻必然会使得他的支持者对自己的愚昧感到骄傲。这也是美国社会对于“进步”和“民主”的误解,从而对高等教育社会地位造成混乱的根本原因。
第四,事实和真相永远不会停止前进的脚步,美国抗疫失败是对特朗普战略思想的深刻回应。在特朗普角逐2020大选的政治操弄下,一切战略思想都将服从于选票,在美国大选与疫情失控双重交织的情况下,保守派成就营造了一个荒凉的知识氛围,求知欲似乎被扼杀了,令人不安的事实被随意地忽视了,数量已经成为真理的可接受的替代品(疫情死亡人数),虚假经常取代现实的审视,开放的思维被视为缺乏承诺,除了最尖锐的左右立场外,所有立场都被视为软弱和空洞。于是乎,在特朗战略思想的主导下,高等教育的理性被社会政治所异化,反理性主义成为主流。正如康马杰所言:“毫无疑问,大学是理性的堡垒,否则就不是大学。”[9]1,2然而,在疫情与大选期间,特朗普以无知的战略思想与大学的理性对抗,以非理性的政策违背高等教育规律,损害大学尊严,蔑视科学研究,否定专家意见,并将高等教育自身所涉及的种族、性别等有争议的话题视为其角逐大选赢得选票的攻击对象,从而严重冲击着美国高等教育的社会地位。
如上,自20世纪70年代以降,关于美国高等教育社会地位认识的分歧始终犹如一个“幽灵”隐藏于美国社会的上空。而这一“恶性循环”在美国大选和新冠疫情失控的双重交织下,再次掀起波澜。特朗普政府以反理性、反知识、反科学、反常态的战略和价值导向,一时间摧毁着美国高等教育的共识,致使高等教育在美国社会中所扮演的角色方面,出现了前所未来的分歧。而且,这种分歧已然超越了高等教育哲学认识论和哲学论的范畴,严重冲击着美国高等教育的社会地位。到这里,有必要重提赫钦斯的观点,即要打破美国高等教育的恶性循环,则必须依靠那些足够强大、目标明确且能够不为外界所动的高校。[10]1-19对此,正如苏格拉底所说:“我要温和的责备他们”。[11]35
二、美国高等教育多元化发展的消解
第一,具有重要贡献的《平权法案》。20世纪70年代初的学生人权运动,掀开了美国高等教育多元化发展的序幕,同时也奠定了美国高等教育多元化的特色。如前所述,这场教育民主化运动是当时爆发美国高等教育“危机”的原因之一。当然,这场运动最后以《平权法案》的颁布而告终,以此保护黑人等弱势群体在升学、就业上免受歧视、享受平等待遇。[12]70年代以降,该法案开始实施,此后美国许多大学无论公立还是私立都开始采取灵活的招生政策,对少数民族学生,贫困家庭子女以及妇女进行招生,从1972年至1974年少数民族大学从74万增长至295万,增长幅度为300%,[13]430从1980年到2015年,黑人大学生入学率上升了15.5个百分点,美国两个人口最多的弱势少数民族大学生入学率都有了明显提高。[14]值得肯定的是,这项旨法案在促进美国种族平等,社会和谐稳定等方面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尤其是促进了美国高等教育的多元化与大众化,为其全球高等教育中心的地位奠定了夯实的基础。
第二,曲折运行中的《平权法案》。这项政策自实施以来饱受争议,尤其是自由派和保守派之间的争论较为激烈。[15]其主要原因在于这部法案不仅涉及立法、司法、行政等复杂的政治议题,还涉及是否应该实施以及具体实施方法。于是,不同党派基于政治利益开始进行较为激烈的争论,导致美国不同级别的法院以及政府曾就肯定性行动出现截然不同的判决和做法。特别是进入21世纪,这项法案在美国经历了数次惊涛拍岸似的反复与曲折,致使美国社会各政治派别、各利益群体对此政策经常出现泾渭分明的对峙和无法调和的争持。[16]
第三,美国高等教育多元化不断消解的根源。《平权法案》的争议性始终影响着美国高等教育的多元化发展,即使是黑人奥巴马执政期间,种族间不平等仍然广泛存在,在教育领域更是如此,连奥巴马本人也表示只靠肯定性行动政策,恐怕难以消除美国社会根深蒂固的种族不平等现象,如若要干预大学在招生过程中的种族歧视,其结果是不堪设想的。[17]2016年,一贯奉行白人至上的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之后,《平权法案》的有效实施则陷入了更为复杂的政治角力,美国社会的多元化之路在艰难困苦中匍匐前行,当然特朗普也没有让自己和支持者失望,其在竞选总统时就对这一法案发表过否定态度的言论,截止2018年他已任命了两名保守派为美国最高法院的大法官。[18]这对于高等教育多元化的发展来说已然是灾难性的,而这种灾难在2020年的疫情期间尤为显著。
第四,美国高等教育多元化发展空间与资源的削弱。2020年5月20日明尼苏达州黑人费洛伊德的死亡点燃了疫情下美国人民的愤怒,社会陷入了大规模暴动局面。由种族歧视、文化冲突、暴力事件引发的批判种族理论大游行在美国社会又一次上演,并波及大学校园,最终演化为抗议和暴乱。于是,在疫情与“警察暴力事件”的双重影响下,大学校园受到冲击,严重削弱了美国高等教育多元化发展的空间和资源。一方面,大学被以特朗普为首的保守派视为其反对派的政治堡垒,从而激发了保守派对大学的攻击,同时批判种族歧视的呼声在大学传播,使得治安问题成为在校园焦点,高等教育便无辜成为特朗普攻击的对象。特别是,高等教育领域所涉及的种族、性别等有关的争议性的话题。另一方面,高等教育多元化发展的内容成为特朗普角逐大选的靶子。特朗普政府利用财政杠杆,在联邦政府内部以及任何直接使用联邦资金的组织中开始削弱、甚至取消对各种进步文科院校和人文学科的资助,尤其是直接取消批判性种族理论培训课程,并排斥少数民族教师和学生。正如消费者洞察中心研究总监所说:“除了COVID-19对美国黑人和拉丁美洲人的健康造成的影响外,有色人种群体显然正在遭受更大的工作和教育破坏。”[19]
第五,随着特朗普政府强劲地“去多元化”,不仅造成的是对美国高等教育自身体系的伤害,更是使得高等教育蒙上了党派色彩和种族歧视,从而引发了不同政治立场的高等教育发展观。如此,美国人民关于高等教育社会角色的认识至少存在着两种根本性的分歧,而且已经发展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无疑,这两种分歧都是可悲的,对于高等教育自身的发展而言,通过广泛接受合法的辩论,让具有不同观点的教职工和学生的存在,才符合高等教育自身的发展逻辑,而不是使其蒙上政治色彩,成为党派竞争的工具。曾经,美国是历史上以宣告保证给所有他的公民社会公平的意愿形成的第一个国家,[20]234现在看来,这个宏愿在2020年新冠疫情的大考下,尤其随着种族歧视、弱势群体、教育公平等问题的大爆炸,已经上升到新的层级和水平,一度曾被视为神圣的目标已经变成了短时间内要完成的政治必须。
三、美国国际留学生教育政策的“朝令夕改”
特朗普执政后,采取“以美国优先为原则”的一系列反全球化措施,受之影响的是美国留学生教育政策在招生、收费、毕业滞留等方面比原来更加苛刻,促使美国留学生教育政策与世界高等教育国际化、全球化趋势背道而驰,降低其大学在全球的整体竞争力。[21]2020年春季以来,新冠疫情在美国的肆意虐行使得大学纷纷关闭了校园,尤其是对于在秋季学期是否开学,大部分学校没有确定的安排,再加之经济贸易的变化,人们对线上授课形式的高等教育心生忧虑。[22]布朗大学校长发文指出,“大学校园必须在秋天重新开放,必须让学生重回正轨,否则高等教育将会崩溃,而导致崩溃的直接原因就是因疫情引发的高校财务危机。”[23]在此背景下,美国留学生教育政策在特朗普的反全球化战略下达到了极为紧张的状态。
第一,财政压力下的国际留学生教育政策。2020年7月6日,特朗普政府命令美国移民海关执法局(ICE)发布了“强制开学”的新规,旨在终止留学生在美国居住期间完全在线学习课程的权利,并规定在美国境内的国际学生必须至少选择一门面授课程,在境外的学生则可以全部选择网授课程,如果在美国攻读学位的国际留学生,其所在的学校只提供在线教学,那么这些学生将不得不离开美国,或面临被驱逐的风险,并强调各大高校如果在秋季学期不复课,联邦政府将会缩减给这些学校的财政支持。[24]特朗普为何枉顾疫情,无视风险,开始对国际留学生下手?有研究认为,疫情当前角逐2020年美国总统的连任是特朗普的首要任务,但民调显示,其支持率只有38%,低于对手拜登。但是,留学生无投票权,无论如何都不影响特朗普的票仓,逼迫其返校可以刺激消费,配合他承诺的恢复经济的计划。[25]于是,出于财政压力、选举利益的考量,特朗普逃避客观现实,向国际留学生发起了灾难。
第二,国际留学生教育政策的“摆钟现象”。特朗普的反全球化留学生教育政策激怒了美国各大知名高校中遭到强烈反对,导致200多所大学联署将美国政府告上法庭。谷歌、Facebook和推特等科技公司也表示支持诉讼,认为该政策将损害公司业务。[26]在随后的声讨与诉讼中,还没有等到法院的判决结果,特朗普政府迫于压力变放弃了这一法令。对此,有研究指出,特朗普政府撤销了“留学生只上网课将被遣返”的规定是其在留学生政策上的罕见大逆转,这与美国教育界重视正常文化教育交流的力量具有重要的作用,同时反映出美国国内执政党与在野党、政府与社会、政客与民众等对留学政策的看法和立场并不一致,其中有多股力量在与美国政府逆潮流的政策进行博弈;学者杨超在英国《金融时报》发文章指出,彻底脱钩与对立,对于美国来说,成本太高,而收获太少,因此暂时无法成为政策选项。[27]
第三,充满各种不确定的留学生求学之路。随后,美国政府关于国际留学生最新的指令是,允许当前居住在美国的留学生完全通过网络学习课程,但只适用于2020年秋季学期。如果要开始一个新的学位,他们的课程是完全在线的,则不允许进入或居住在美国,除非学校能提供一门线下课程,已在美国的留学生将仍然面临可能被驱逐出境的风险。可以说,2020年在严峻的疫情和美国反全球化浪潮的双重混乱中,对于留美的学生必定是艰难而又痛苦的,校园疫情的频发,学校也在随时调整教学计划,在这种混乱中留学生的困境在很大程度上被掩盖。特别是,对于许多依赖于校园工作而生活的学生来讲,由于签证的规定也将使其失去校园以外的就业机会,从而对其造成直接的经济困难,以及一些不可预测的成本和驱逐出境的模糊威胁。
第四,对美国全球高等教育中心地位的冲击。特朗普的保守主义倾向在高等教育领域主要体现在收紧移民政策,限制留学生数量和反对知识全球化。[28]对此,有研究指出,美国日益保守自利的政策取向可能会动摇美国作为全球高等教育中心的地位。[29]也有研究认为,尽管美国高等教育的质量和声誉举世闻名,但是特朗普政府的反全球化国际教育政策的系列变化,使得留学生将由此纷纷质疑投资美国教育的价值,美国高等教育霸主地位或将被取代,留学目的国选择将趋向多元化。[30]事实证明,特朗普对公民合法身份的狭隘看法引起了国际学生、移民学生和无证学生的恐慌,破坏了大学的多样性环境和国际化程度。[31]无疑,特朗普的“美国人优先”原则及其对留学生的排外态度,势必引起国际留学生的恐惧和焦虑,导致赴美留学人数的减少,从而影响美国大学的财政收入,这不仅对高等教育全球化造成巨大威胁,而且对美国作为全球高等教育中心的地位造成了不可弥补的冲击和影响。
四、学术自由的“悬置”与异化
克尔曾指出,“现代美国多元化大学在维护、传播和研究永恒真理方面的作用简直是无与伦比的,在探索新知识方面是无与伦比的,在服务文明社会众多领域方面所作的贡献也是无与伦比的。”[32]学术自由不仅是社会对言论自由做出承诺的一种反映,更是捍卫大学目的和教职员工利益必不可少的条件,否则会危及大学对社会作出的最具特色的贡献——知识的探索和新的发现,这代表着一所大学的尊严和地位。对个体而言,学术自由有助于其获得充分智力交流的机会,发挥那些最具人性特点的思维和想象力;对政府而言,科学研究和学术自由是其实现社会目标的工具,也是处理复杂问题时赖以获取建议的知识宝库,[33]有助于促进社会的进步与和谐。
第一,虽然学术自由的原则早已经得到社会的普遍认同和广泛接受,但是学术原则自提出来,也是屡遭诟病。其抨击者主要来自于保守派组织和团体,因为有关学术自由的理论和思想似乎已经削弱了曾是一直非常盛行的正统观念,这令他们困惑不安,[34]尤其是在种族歧视、弱势群体以及女性问题等根深蒂固的社会矛盾方面。不幸的是,当2020年新冠疫情在美国横行肆虐之时,特朗普出于选举的考量,故意隐瞒事实,蔑视专家的观点,不相信科学,信奉阴谋论,并发表了2万多次虚假或误导性言论,或将他们的政治意愿强加于学术,学术的严谨性被他们嗤之以鼻,学术自由被“悬置”,科学和知识被扔进了垃圾桶,反理性、反科学成为学术自由的可接受替代品,开放的思维被视为缺乏理性。结果便是,疫情事实被随意地忽视,知识的权威性被丧失,学术研究被选举异化,从而使得高等教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容易受到政治的冲击。
第二,对独立学术研究及其所支撑的价值观的威胁。特朗普对知识的漠视是战略性的,对科学研究、学术自由以及知识氛围的危害是前所未有的,从而进一步影响着公共政策的制定,以为其进行选举辩护。这种力图将政治强加给高等教育的做法,不仅损害了大学的尊严,伤害了大学专家学者,更是使得独立严谨的学术研究及其价值观受到严重的威胁。正如布鲁贝克所言,大概没有任何打击比压制学术自由更直接指向高等教育的要害了。[35]45因此,被误导的科学研究和学术自由以及他似是而非的观点给美国的高等教育带来了极大的危害,从而导致人们对于高等教育在美国社会的未来中所扮演的角色方面出现了根本性的分歧。于是,这种反理性主义的战略思想毫无保留地影响着特朗普的支持者,并将其视为可接受的公民行为,于是他们总是能够用相反的论点对其反对者予以驳斥。他们越是如此,对独立严谨的学术研究以及这种学术研究所支撑的价值观的威胁就越严重。
第三,政治选举和知识氛围将变得更加不利于批判性的研究。探索科学知识是高等教育不证自明的目的,特朗普的反理性主义只有在批判性地科学研究中才能够被明确推翻。一方面,批判性研究的社会基础遭受了无情的冲击。在特朗普政府的大肆渲染之下,政治选举的社会氛围已经代替了崇尚科学的理智思维,低劣反常态的思想和对知识的冷漠已然被其所利用,同时也成为特朗普对其失败的抗疫政策进行辩护和甩锅的救命稻草。可以想象,特朗普对无知的崇拜已经获得了一大批的支持者,不管选举结果如何,来自华盛顿特区的变化,对高等教育的影响都将是变革性的,其结果必然也将是有害的,从而严重摧毁着美国高等教育学术发展的现实基础。另一方面,特朗普总统从任期一开始就显示出对科学、知识和真理的漠视,而这些都是学术生活的核心。他极力倡导反全球化,不为自己缺乏知识而感到羞愧,也不愿学习,他的任职是对更大的无知传播,科学研究的沃土已经被其糟蹋,他一手所倡导的无知思想在寿终正寝之前可能将继续存活一段时间,如同“幽灵”一样盘旋在美国上空。如果不加以质疑和批判,至少从当下美国糟糕的抗疫结果来看,这种威胁对学术自由将会变得更加现实,或者被放大。比如,每当学术界为了支持黑人的选择而回避细微差别时,这种威胁就会变得更加危险,如果不消除学术界存在的这些障碍,美国社会在种族歧视等问题上则难以取得真正的进步。
五、美国高等教育私有化愈演愈烈
第一,20世纪80年代以来,美国公立高等教育财政逐渐从州政府转向高等教育机构、学生及其家庭,高等教育也因此被看作是一种私人产品而不是从公共产品,与此同时,美国高等教育收取的教育成本费用不断上涨,大学收费远超于通货膨胀和中等收入家庭收入的增长率,到90年代高等教育看起来像是战后美国的垄断行业。[36]从1980年至2008年,公立大学的学费增长幅度高达235%,私立大学学费高达179%,社区学院的学费增长幅度高达150%,但同一时期中等家庭收入的增幅仅为15%,在此情况下对于学生及其家庭的经济能力来说,高等教育变得异常昂贵,于是催生了美国大学生“借贷文化”的兴起与蔓延,并逐渐发展成为高等教育私有化不可缺少的一部分。[37]从而对大学的入学途径、结构、质量以及公共利益和目的实现都将产生不确定的影响。[38]自此,高等教育在逐渐成为昂贵商品的同时,为中产阶级大学生带来了严重的经济压力。
第二,2008年奥巴马当选美国总统,同样辜负了学生。尤其是那些处于社会经济阶梯底层的学生。在奥巴马政府的监督下,学生债务总额翻了一番,历史上第一次超过了他们的信用卡债务总额。成千上万被掠夺性大学欺骗的学生债务人,尤其是黑人和棕色人,以及单身母亲和第一代大学生,他们仍在等待合法享有的学生贷款被减免。近几十年来,美国脆弱的公共高等教育体系尤其艰难,州政府拨款大幅削减,学生债务飙升,盈利性大学激增,高等教育已经成为一种越来越昂贵的商品,对于大部分普通家庭的美国民众来说,高等教育的回报并非如预期的那么高,高等教育促进社会向上流动的作用也并不如想象的那么大。[39]
第三,2016年特朗普当选总统至2020年,美国大学生的贷款已成为他们难以承受的生命之重。高校学生贷款负担不断在加重、大多数教师被剥夺生活工资、福利和工作保障的最基本标准,高等教育已然变成私人财富,大学曾经享有的公众崇拜也逐渐削弱。大选前夕,特朗普继而又攻击大学并威胁说,“除非它们在疫情期间继续开放,否则将会撤回它们的资金”。令人遗憾的是,这一切在2020年大选和新冠疫情的双重影响下都被无情地掩盖,美国高等教育的私有化在特朗普总统的政治操弄和反全球性战略的推动下愈演愈烈。一方面,大学赖以生存的社会生活环境以及政治、经济文化环境极大地削弱了高等教育的活力,特别是使学生家庭受到的掠夺性贷款侵害以及债务所加剧的种族不平等方面,导致大学不再是知识和智慧的象征。另一方面,随着美国反理性主义的不断膨胀,美国高等教育在促进社会向上流动的作用渐次式微,人们对高等教育的崇拜日益丧失,大学所受到的尊重也将越来越少。于是,呼吁降低学费,建立债务减免制度,延长博士学位基金,将临时教学岗位转为全职,并加强州立法机构和国会对高等教育的公共投资等提议成为美国人民在2020年大选期间支持拜登的缘由之一。当然,理性地看待高等教育的转型与发展,无论谁入主白宫、主州议会、市政厅和国会,高等教育的发展必须被纳入到以促进平等和正义的更为广泛的社会中去,以此来促进社会的进步,而不是成为实现政治利益的手段。
第四,2020年的新冠疫情对于世界各国人民来说都是一场前有未有的考验。尊重事实,相信科学,勇于担当,造福于人类是疫情当前世界大国应有之举。令人遗憾的是,特朗普政府无视疫情对于全人类生命健康所造成的威胁,蔑视专家意见,任意甩锅中国和世界卫生组织,导致其疫情应对可谓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正如美国著名高等教育批评家和改革者弗莱克斯纳所言,“没有人能够预测美国是否会对文明作出与其资源和机会相当的贡献”。[40]31与此同时,特朗普总统孤注一掷,以无知和无能对抗事实和理性,将大学作为其反全球化的前线,挑拨离间,不惜一切代价致力于2020年美国总统的连任,美国高等教育也因此受到严重的冲击与挑战,美国大学在特朗普政治选票的操纵下已经成为一个担负社会在其他地方所不能完成的各种任务的“垃圾场”,[41]59,76这必将对以美国为全球高等教育中心的地位造成重大冲击,对美国大学的公众崇拜及其性质和前景造成灾难性的破坏,无不令人感喟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