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现在是你敞开心扉之际》中凯特的创伤治愈之旅

摘 要：《现在是你敞开心扉之际》是非裔美国女作家艾丽丝·沃克在21世纪的最新小说作品， 小说讲述了女主人公凯特、男友尤罗及多个其他人物的精神救赎旅程。文章采用文本细读方法，主要分析女主人公凯特所经历的创伤及创伤治愈之旅。凯特的创伤源自于父母的意外死亡、不幸的婚姻、儿子的早逝、身体的衰老、有关黑人祖先的梦魇等，其创伤治愈之旅由两次旅程构成，即科罗拉多河漂流之旅和亚马逊雨林之旅。

关键词：创伤 治愈之旅 凯特 《现在是你敞开心扉之际》

一 、引言

艾丽丝·沃克是当代美国文坛杰出的黑人女作家，也是美国文学史上第一位获得普利策文学奖的黑人作家，代表作《紫色》在1982年出版后便成为畅销小说，随后她还发表了多部优秀作品，如《殿堂》 《拥有快乐的秘密》《我父亲的微笑之光》等。小说《现在是你敞开心扉之际》是沃克在21世纪创作的最新作品，故事围绕一个五十七岁的黑人女作家凯特·尼尔森的经历展开。凯特是一名稍有成就和名望的作家，但她无法平静地享受晚年富足的生活。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衰老，生命毫无意义，写作生涯停滞不前，与男友尤罗之间的矛盾不断，还总是重复地做着同一个噩梦。她总是梦见一条干涸的河流，她认为这是她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一个征兆。凯特试图通过佛教打坐的形式和咨询心理医生来获得内心的平静，但都以失败告终。重复的梦魇和生活的折磨使她内心无法平静，她经受着它们日复一日的暴虐侵袭，在心理上和精神上都饱受创伤。在一个朋友的建议下，凯特开始了寻找一条真正的河流的旅程，这也是她创伤治愈之旅的开始。

二 、创伤理论

“创伤”（Trauma）一词来源于希腊语的“Traumatizo”，意指“身体上的伤害”。后来，弗洛伊德用它来泛指“身体上的和心理上的伤害”，他在著作《超越快乐原则》中对“创伤”进行了详细的解释，他认为心理的创伤不同于身体的创伤，心理的创伤不是一个简单可治愈的事件，而是一个被体验得过快的出乎意料的事件，以至于人们都无法清晰地意识到它，直到创伤的经历者出现反复的噩梦和一些重复性行为。到了20世纪70年代，随着美国人权运动和女权主义运动的发展，“创伤”一词被赋予了更为广泛的含义和应用范畴。一些女权主义者认为女性所经历的创伤主要由家庭暴力、强奸、乱伦等造成，她们还认为经历家庭暴力的创伤受害者的症状与经历战争创伤的士兵们的症状一样。20世纪末，凯西·卡鲁斯在其代表作《无人认领的经历：创伤、叙述和历史》 （Unclaimed Experience：Trauma， Narrative， and History）中对创伤作了明确的定义，她认为“创伤是指经历突发或灾难性事件，而对这些事件的反应往往表现为延迟的或不受控制的重复出現的幻觉和其他侵入现象”。此外，创伤除了被认为可泛指身体创伤和心理创伤外，赫尔曼、斯梅尔塞、埃里克森等人还认为创伤可分成心理创伤和文化创伤、个人创伤和集体创伤、代际创伤等。细读小说《现在是你敞开心扉之际》，不难发现小说中很多人物都经历着心理创伤或文化创伤或代际创伤。女主人公凯特已经五十七岁了，虽已是一名成功的有社会地位的作家，但她内心却一直被困在充满创伤事件的过去回忆里，始终无法得到平静，只能任由心理的创伤折磨着她。

三、 凯特的创伤

五十七岁的凯特是一名稍有成就的作家，但她内心无法平静地享受富足的生活。她意识到身体在衰老，觉得生命毫无意义，写作事业遇到了瓶颈，与男友尤罗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她还经常被同一个噩梦折磨着。在小说开篇部分的叙述中，一个噩梦萦绕在凯特的潜意识里：她梦见一条干涸的河流，她在原始丛林的最深处沿着河流寻找生命，经历了漫长的寻找过程后却只发现一片沙地。梦里的这条干涸的河流就是凯特生命之河的象征，说明凯特正遭受着创伤噩梦的侵袭，一方面折射出凯特人到老年且精神压抑的现状，另一方面也暗示了凯特写作事业所面临的瓶颈。噩梦给凯特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心理阴影和痛苦，凯特的噩梦是其心理创伤的表现，它源自于多个原因：父母的意外死亡、不幸的婚姻、儿子的早逝等。

（一）父母的意外死亡

在科罗拉多河漂流之旅中，凯特做了一个关于母亲的奇怪的梦。在梦里，母亲的身体因一场车祸而被碾压得支离破碎，父母都在这场车祸中去世。凯特通过梦境辨识出父母身体被碾压的恐怖场景后，她开始重复做着同一个噩梦，梦里“她可怜的父亲的身体像手风琴一样被压扁了”。父母的意外死亡给凯特留下了巨大的心理创伤，以至于她重复地梦见他们去世时的场景。从创伤理论来看，心理创伤的一个典型症状就是创伤的场景不断重复出现在受创伤的人的潜意识里，反复加剧受创伤的人的痛苦。凯特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忘记父母的死亡，而是记住了它。她觉得“她必须要记住它，要让自己对它的反应一直徘徊，徘徊在天空的保护下、在汹涌的海水中间”。重复的梦境就是凯特的创伤记忆，一方面说明她想念父母，渴望见到完好无损的父母，另一方面也说明她饱受父母意外死亡的创伤场景的折磨。恐怖的场景记忆深深刻在凯特的记忆里，使她陷入严重的精神障碍之中，常常焦虑担忧、心神不宁。

（二）不幸的婚姻

凯特遭受心理创伤的原因还包括她现实生活中的不幸婚姻经历。凯特在她的第一段婚姻里就是一个饱受创伤的家庭妇女角色。在丈夫和孩子的眼里，她就像是家里的一个“仆人”，她从未得到过丈夫的爱和关怀，也没得到过儿子的尊敬与爱戴。在情人节那一天，她从丈夫和儿子那里收到的礼物是一个餐具，这个礼物使她感到失望，因为它提醒着她卑微的家庭地位，这也让她感到生命似乎毫无价值，唯一能证明自己存在价值的方式就是在家里当一个“仆人”。在九年的婚姻里，凯特生育了两个孩子，多年的牺牲和付出换来的却是丈夫的漠视。“你知道吗，她对他说，我已经和你一起生活了九年了。我给你生了两个孩子。我做过成千上万次早餐、午餐和晚餐。你生病的时候，我一直照顾着你，我还帮你照顾着你的父母。你有意识到吗？”凯特感到伤心失望，对她的自身身份和存在价值感到困惑。即使她住在两层楼的大房子里，有着富足的生活，她却觉得整个家里没有真正属于她自己的自由和空间，觉得自己没有得到过尊敬，毫无存在感，因此感到沮丧，内心深处没有一片宁静，生理上和心理上都经受着来自丈夫及家人的折磨，这是凯特遭受心理创伤的最直接的外在原因。

凯特经历了多年的不幸婚姻后，终于奋起反抗，向丈夫提出了离婚。离婚后的凯特认为不能只爱一种性别的人，于是她爱上了一个叫洛莉的女子。洛莉长得很像凯特的表妹，她有着闪亮的大眼睛和迷人的笑容，她还经常逗得凯特很开心。但令凯特失望的是，洛莉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单纯美好，她虚伪懒惰、喜欢骗人，像一个寄生虫一样寄居在凯特的身上，她是“一个会用甜言蜜语哄骗别人直到得到她想要的任何东西的人”。凯特之所以会和洛莉在一起是出于对自己表妹的怀念。曾经，凯特的表妹很爱她，也常常让她感到开心，但表妹却意外去世，没有对凯特留下只言片语。从创伤视角来看，凯特的同性婚姻行为是她在情感上对死去表妹的一种补偿，然而这种情感的补偿付出带给她的却是更多的创伤记忆。这场同性婚姻让凯特遭受了巨大的欺骗和羞耻，她甚至都不想记起这一段创伤经历。

（三）儿子的早逝

除了婚姻带来的创伤外，凯特还遭受了两个儿子去世所带来的心理创伤。儿子亨利投身于被凯特称之为“太空殖民”的美国太空计划，也死于这个太空计划；儿子查尔斯是一个萨克斯管演奏者和爵士乐歌手，却死于过度吸食大麻。在凯特的亚马逊雨林之旅中，两个儿子去世的痛苦记忆不断重现，她一想起去世已久的儿子，内心就感到无比创痛。作为母亲，凯特无法将两个儿子从悲剧的命运中解救出来，这使她感到很无助，因此，儿子去世的创伤事件及创痛回忆带给她永无止境的心理创伤和精神折磨。

四 、凯特的创伤治愈之旅

《现在是你敞开心扉之际》中的大多数人物或经历心理创伤或经历文化创伤或经历集体创伤和代际创伤，但这些人物在大自然中找到了治愈力量。她们在大自然中踏上精神救赎的旅程，寻找创伤的治愈之法，寻求内心的宁静和自由。凯特的创伤治愈之旅也是她走进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旅程。

（一）科罗拉多河漂流之旅

凯特在一个朋友的建议下决定去寻找一条真正的河流，她选择了科罗拉多河，开启了第一段治愈旅程。科罗拉多河是世界上最深、最湍急、最具挑战性的河流之一。它像一辆火车一样奔腾着快速穿过大峡谷，它的急流给了凯特关于生命意义的新灵感。凯特开始将她内心干涸的河流与这条真正湍急的河流联系起来。湍急的河水使她感受到了生命的激流，也使她呕吐起来。在呕吐的同时，凯特还被有关她死去的父母、前夫、孩子和爱人的创伤记忆轰炸，这使她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感到极度痛苦。在同船姐妹的帮助和鼓励下，凯特开始讲述这些痛苦的回忆，她走出了创伤治愈的第一步：勇敢面对创伤记忆。

当凯特讲述自己的悲伤故事时，同船的姐妹们温柔地安慰着她，鼓励她重拾生活的信心。在漂流的三个星期里，她们像姐妹一样友好地相处，一起分享有关衰老、发型、性、同性恋等私密话题。在急流中漂流，凯特感受到了水的流动，也感受到了大自然中生命的流动。在同船姐妹的建議下，她吃了一种不知名的黄花，逐渐摆脱了呕吐腹泻的困扰。同船姐妹之间的亲密情谊使凯特心里充满感激之情，她被她们的勇气和力量所感动，她开始敢于直面自己的创伤，从过去的创伤记忆中解放自己。漂流在河上，头顶着满天的星星，凯特像女王一样坐着，她内心感到平静，精神上摆脱了噩梦的困扰，她还觉得自己与大自然形成了亲密的联系，这是她第一次从过去的精神创伤中解脱出来。她开始敞开心扉，享受旅途上的美丽风景和姐妹情谊，她甚至开始关心世界其他地方的被监禁或被压迫的妇女的命运。这正是沃克“妇女主义”的思想主旨，此时的凯特就是沃克的代言人。

正如沃克一样，凯特也是一名作家。在姐妹们的精神鼓励下，凯特决定写一个关于母亲和女儿的故事来纪念她的母亲，她通过写故事的方式把自己从父母意外死亡的创伤记忆中拉了出来。根据创伤理论，创伤叙事不仅包括向他人复述创伤经历，还包括叙事写作，即“通过写作重新体验创伤的过程”。为了纪念死去的父母，凯特决定写一个不同于她创伤故事的故事：母亲死于癌症，但父亲被说服吃了某种东西来缓解痛苦。科罗拉多河的漂流之旅使凯特感受到了亲密的姐妹情谊，也使她的写作事业有了新的灵感。她的内心收获了自由宁静，她想要与大自然更加亲近，想要寻找更多的生命意义，于是她跟随他人开启了一段新的旅程：亚马逊雨林之旅。

（二）亚马逊雨林之旅

结伴踏上亚马逊雨林之旅的有五个女人和两个男人，他们都是内心遭受创伤的可怜人。在萨满巫师阿曼多的指引下，这七个受到创伤的不幸之人在亚马逊雨林开始了寻药之旅。他们都是被自己的文化所边缘化了的人，“他们看起来像是故意远离事物中心的人”，因此他们渴望在亚马逊雨林找到一种叫作“祖母仙草”的神药来治愈自己的心灵。

祖母仙草是一种味道可怕的草药饮料，古代南美洲土著人用它来净化身体，以便与祖先形成联系。喝了祖母仙草的人会反复呕吐和腹泻，直到身体得到完全的洁净，他们才能看到“祖母”。祖母仙草可以“清洁深层的皮肤，让你感觉到毛孔在呼吸。你将与森林一起呼吸。如果你保持对药物、对治疗的神圣态度及对你所听到的故事的尊重，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雨林之旅刚开始时，凯特因为对原始丛林的恐惧而感到心烦意乱，她害怕那里会有诸如毒蛇、鳄鱼、食人鱼和美洲虎那样的野生动物。第一次喝下祖母仙草后，凯特非常害怕，她渴望人类、动物、植物、岩石和祖母精神都来保护自己。在这第一次服用祖母仙草的治疗中，她因为内心的恐惧而感到崩溃；然而，当她站在祖母树前时，她却逐渐打开了心扉去与它交流。祖母仙草使凯特从不同的角度看待生活，正如萨满女巫师阿鲁鲁说的那样“祖母会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在雨林的旅途中，凯特重复地做着有关黑人奴隶祖先的噩梦，这是凯特遭受集体创伤的表现。萨满巫师建议凯特释放自己的灵魂，因为“灵魂永远不会被奴役，一个生病的人是没有历史的，也不分民族的”。萨满巫师带领大家唱着歌，希望凯特能得到祖先的怜悯，治愈自己的内心。听着歌声，凯特开始哭了起来，对于受到创伤的她来说，那些像血一样滚烫的眼泪是她对祖先们集体创伤的哀悼。痛哭哀悼过后，凯特觉得萨满巫师的歌刺穿了她沉重的、被雨水浸透的心脏和胸膛。它们一直受到悲伤情绪的撕扯，现在终于得到缓和。她深呼一口气，感受内心的平静和清澈。凯特如释重负，觉得自己重新与祖先们建立了联系。她不再恐惧和愧疚，向祖先表达了她的爱。作为黑人奴隶的后代，凯特需要通过与祖先建立联系来构建自己的身份、治愈内心遭受的集体创伤。最终，凯特与祖先“和解”，她从集体创伤中恢复过来，获得了内心的平静，进入了平静而安稳的睡眠。

在雨林之旅的最后一个晚上，凯特梦见一个老妇人来拜访她，这个老妇人能把每个房间都变成有鲜花装饰的美好地方。这暗示着凯特已经得到了治愈，她不再被过去痛苦的记忆所困扰。满是鲜花的夢取代了原来的噩梦，她还明白了变老的新含义，那是一种“能够拯救丑陋的东西并将所接触到的任何东西都变美的能力”。

五 、结语

《现在是你敞开心扉之际》是沃克在21世纪的最新小说， 作品的主题延伸到了对人类命运的广泛关注，对生态、社会和人类精神救赎的思考。沃克号召人们对大自然予以特殊关注，珍视人与人之间珍贵的情感联系。小说标题的命名源自于亚马逊雨林地区土著人类与神灵进行交流的仪式上所唱诵的萨满之歌，也正是在萨满法师的指引下，小说的女主人公凯特及其他创伤经受者才得以有机会敞开心扉与他人诉说过往的痛苦经历，才得以获取内心的宁静平和而最终治愈创伤。这体现了沃克对现代人精神世界的关注，她希望人们能打开心扉，找到灵魂的家园，让每一颗受创而孤寂的心都得到完全治愈。

参考文献：

[1] Caruth， Cathy. Unclaimed Experience： Trauma， Narrative and History. Baltimore： 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96.

[2] Freud， S. Beyond the Pleasure Principle in Standard Edition， Vol.18. London： Hogarth Press， 1995.

[3] Walker， Alice. Now Is the Time to Open Your Heart： A Novel. New York： Random， 2004.

[4] Whitehead. Anne. Trauma Fiction. Edinburgh：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 2004.

[5] 郑澈. 艾丽丝·沃克《打开你的心灵》——从萨满角度[J].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学报， 2008（12）.

基金项目： 本文系广东省本科高校质量工程英语专业团队建设项目（立项编号：94）和广州理工学院校级英语语言文学重点培育学科项目的部分研究成果 （立项编号：YJZ201902）

作 者： 刘青，文学硕士，广州理工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编 辑： 康慧 E-mail： 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