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加火山肇祸，“无夏之年”还有多远？

陶恺

东京奥运开幕式上，汤加运动员皮塔·陶法托夫瓦手执国旗出场

1月15日，一则南太平洋岛国汤加海底火山爆发的卫星视频迅速登上热搜。在视频中，大量由火山灰、气体和水蒸气聚集形成的蘑菇云从海底涌出，迅速占满了画面，笼罩了原本栖息于此的岛屿。

汤加一时间从卫星照片上“消失”了。这个国家的一部分岛屿，被喷涌的火山灰彻底吞没，一部分在航拍图上瞬间变成了无生机的灰色，整个国家一度因为海底光缆毁坏中断了对外通讯。

直到1月18日，汤加政府才发布了首条对外官方公告：“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

汤加在哪里？这场牵动着全球神经的火山爆发，意味着什么？

许多人第一次知道汤加，是因为在东京奥运开幕式上，运动员入场时的惊鸿一瞥。当时，身高1.92米的汤加运动员皮塔·陶法托夫瓦手执国旗甫一出现在会场，便引发了观众注目。这个蕞尔小国以皮塔·陶法托夫瓦为一扇展示窗，向世界传递了一股强壮、野性而清新的海洋之风。

汤加位于南太平洋西部，由173个岛屿组成，整个岛国像是一把松松捆绑住的气球。它们大多数为珊瑚岛，面积较大的36个岛屿有人居住。首都努库阿洛法便位于这173个岛屿中最大的岛—汤加塔布岛之上，陆地面积也不过只有747平方公里，类似中国的一个县城。

汤加常年保持着十几万的常住人口。因为本国陆地狭小，产业寥寥，更多像皮塔·陶法托夫瓦这样有专长的年轻人，都会选择到斐济、新西兰或澳大利亚学习发展。

一望无际的海洋、阳光明媚的海岛、松弛的竞争环境、呈现在外的健康向上的国民面貌……看起来颇为美好，除了汤加国土之下的地理环境。

如果将地球上的海洋“抽干”，仔细观察这个星球的地质结构，会发现汤加其实位于海底山脉的山尖。在它的脚下，是南太平洋著名的汤加海沟—在1952年，深潜探测器探测这里深达1万余米，是除了马里亚纳海沟“挑战者深渊”以外最深的地方。

作为太平洋岛国地区唯一的君主制国家，汤加保留着略显原始的社会运作方式。

海底山脉的“悬崖”，是板块碰撞、活动的结果。这意味着，汤加不仅是茕茕孑立于危险的边缘，更是需要面对脚下板块不安分的无预兆活动，承受这种活动可能带来的难以计算的危机。平常的年月里，太平洋板块和澳大利亚板块可能在此碰撞或相互作用。

除了生活在“悬崖之上”，汤加境内还有包括本次喷发的洪阿哈阿帕伊火山在内的“不定时炸弹”。卫星云图里，这座被火山灰吞没的岛屿，恰好位于火山口。与其说它是一座岛屿、一小块陆地，不如说是火山休憩时暂时闭起的眼睛—当它苏醒时，自然可以任意收回本属于它肌体的部分。

2022年1月13日，汤加地质服务人员在安全距离内观察和监测火山的喷发

“悬崖之上”的汤加，除了危险之外，还拥有更多伴随着危险而生的美景。

因为地理位置特殊，汤加身处国际日期变更线西侧，成为了世界上日出最早的国家之一。许多人会选择在世纪之交、新旧年交替等特殊节点来到汤加，守候世界“第一缕”阳光跃出云层的时刻。因为寓意美好，“去汤加看新年日出”成了很多人心愿单上的重要一项。

除了阳光美好，这里也拥有一个静谧海岛应有的一切：狭长的金白色海滩、可供观光的海景房;因为较为孤立的地理位置，这里的森林与沙滩皆是零污染，是实实在在的“天然氧吧”。

身处海底山脉的顶端、拥有深不见底的海沟，也让汤加成了潜水爱好者的天堂。在高度落差极大的“悬崖”边潜水，不仅能感受到鱼群在身边环绕的快乐，还能感受“山”与“海”的连结，看到阳光透过海面照射在海底山脉上的景象。

每年的7月到10月，是汤加观赏鲸鱼的绝佳季节。汤加被评为世界上最适宜观鲸的旅游目的地之一。每到南半球的冬季，近千只座头鲸会跨越千里来到气候适宜、水质澄澈的汤加，在附近的海域栖息、繁衍后代。人们因此也能近距离观赏到鲸鱼的生活，感受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真实快乐。

1815年，印尼坦博拉火山的7级爆发带来“无夏之年”。

穿着树皮衣服的汤加女孩

每年的7月到10月是湯加观赏鲸鱼的绝佳季节

除了美妙的自然，汤加更有独具特色的历史文化。作为太平洋岛国地区唯一的君主制国家，汤加保留着略显原始的社会运作方式：世袭的国王分发土地给贵族，贵族再将土地分租给平民。这里工业不发达，生活节奏缓慢，仿佛什么事情都可以“晒晒太阳”“跳跳舞”之后再讨论。

生活压力小，连对容貌与身材的焦虑都与“外面的世界”不同：像皮塔·陶法托夫瓦那样健美的身材固然不错，但汤加人最爱的还是以胖为美。无论男女，憨态可掬的胖身材总是更受欢迎。甚至一度有传言称，汤加的国王都是“体重秤决定的”，国王候选人到体重秤上称重，谁更胖，谁就做国王。对胖的追求，也让汤加成了世界上肥胖率最高的国家之一。

不过，若是作为游客，初次登上汤加的土地，看到美丽的海景与可爱的“小胖”们，很难不对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国家产生好感。若是踏足汤加时恰逢当地庆典，还能看到汤加人穿着神奇有趣的树皮衣服载歌载舞。这种用纸桑树和无花果韧皮浸泡捶打而成的特殊材料，虽然“前世”是树皮，但“今生”可以快速蜕变成色彩绚丽又足够结实的“布料”，能够根据不同的薄厚制成床单、地毯或服装。

服装原生态、与世无争的汤加，本该一直恬淡地生活下去，为世界提供一隅集合阳光、海洋、生物的旅游胜地。但如今，无法估量的灾后修复成本，正在压垮这个小国。

这次喷发的火山，距离首都（也是人口较多、经济发展较好的聚集区）60多公里，其主要吞没的是一座无人岛屿，却也严重影响到了附近有人居住的几个岛屿。有的岛屿地面建筑全部损毁，有的整座岛仅剩下一两栋“幸运儿”在一片灰色中伫立。在新西兰国防部传回的最新图片中，汤加国土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火山灰，曾经的“天然氧吧”显得了无生机。

震荡之后，汤加还面临更多“次生灾害”。首当其冲的就是严重缺乏干净的饮用水，其他的基础生活用品也难以获取。除此之外，国际社会的救援也显得举步维艰：火山灰覆盖了部分机场，外援飛机、物资难以抵达;叠加新冠疫情，外来救援会否引起岛内的疫情失控也是未知……

此外，这次火山爆发的威力更让全球为之震颤。它并非是发生在遥远海岛的一次自然事故，而是有可能影响全球气候的一颗“启动键”。本次爆发是汤加30年来最大的一次火山喷发，火山爆发强度（VEI）为5～6级，是本世纪以来最大强度，且该火山仍处于活跃期，此后会否引发指数更大的喷发仍是未知。火山喷发最严重的等级是8级，若是日后喷发的强度达到7级，这座火山会将人类带入“无夏之年”。

所谓“无夏之年”，是指火山喷发后产生的大量火山灰与二氧化硫在大气中聚集，仿佛把地球放入冰箱中，让气候急速冷却。

约7万年前，印尼多峇湖的8级火山爆发带来的气温骤降，几乎使智人灭绝;1815年，印尼坦博拉火山的7级爆发带来“无夏之年”，直接令1816年全球出现罕见低温，农作物严重受损、粮食短缺、物价飞涨，数万人死于无尽的寒冬;1991年，菲律宾皮纳图博火山的6级爆发，喷射了近2000万吨二氧化硫，导致全球气温骤降……

截至1月17日，汤加本次火山爆发喷射了约40万吨二氧化硫，暂且还不至于带来“无夏之年”这般严重的后果，但未来究竟会不会再次爆发、何时爆发、体量几何……都还是未知。

英国诗人约翰·多恩在《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中写：“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可以自全。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片，整体的一部分。”遥远岛国上一座火山的爆发，牵涉出全球对寒冷危机的担心，或许可以佐证多恩这句话。

我们应该承认：哪怕将所有人视为一个庞大的整体，其在面对自然威力的那一刻，也是渺小的。

特约编辑姜雯 jw@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