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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学,应把目光投向何处”学术研讨会会议综述

2022-02-19周鑫妍林林

音乐生活 2022年1期
关键词:投向音乐学目光

周鑫妍 林林

音乐学,应把目光投向何处?这是近代音乐学者半个多世纪以来积极探索的问题,也是一个有着三十年跨度的热门话题。1991年,郭乃安先生發表《音乐学,请把目光投向人》一文,对中国音乐学界产生跨世纪的深刻影响,文章的观点不仅影响了一代学者的研究,也在很大程度上左右了音乐学学科建设的方向。时隔二十八年,杜亚雄先生发表《音乐学,请把目光投向音乐!》是对当代音乐学研究的一种理性思考,从而在音乐学领域产生很大反响。除此之外,学界亦发出“把目光投向表演”“把目光投向‘音乐学人’”等多种不同声音的回应。

为了更好探索和前瞻音乐学学科发展的方向,针对“音乐学的目光投向”这一宏观但又极为现实的话题,2021年10月22-24日,浙江音乐学院音乐学系主办了“音乐学,应把目光投向何处”的学术研讨会。会议邀请到中央音乐学院、中国音乐学院、上海音乐学院、沈阳音乐学院、南京艺术学院等近二十所专业院校和研究机构的音乐学家、青年才俊汇聚一堂,采用专家发言和研讨的形式,进行广泛的交流与对话。音乐学系主任林林在开幕式中谈道:“当回望20世纪近百年来中国音乐学探索和研究历程并前瞻和思考一种新的可能之际,中国音乐学者们开始自觉寻找改变学科现状和获得新的契机的途径。像其他人文学科一样,音乐学在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关注的核心内容和根据内容所采用的独有视角及研究方法。关注的内容取决于时代变迁和文化发展的需要,采用的方法则必然受制于研究内容”。这段文字在一定程度上阐述了会议举办的真实意图和解决的实际问题。

浙江音乐学院院长王瑞,副院长杨九华、汪洋受邀出席研讨会开幕式。王瑞院长在致辞中表示:“‘音乐学,应把目光投向何处’是音乐学界对于学科建设的自省,它也反映了音乐学学科建设的现状,也反映了音乐学的事业、态势、疆界非常广阔,这是音乐学学科发展所取得的成就。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我们对于音乐学学科的基本问题尚未形成一般性的、普遍性的共识。讨论这个议题的时候,首先需要思考音乐学自身的问题——音乐学,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是关乎学科坐标、站位、立场。不同关注和回答就会有不同答案,但是普遍性的问题和规律形成共识是非常必要的,人文艺术学科一样需要加强基础研究的共识。”

音乐学的学术研究与发展是一种持续存在和广延存在的文化现象。不同的投向不仅是在不同时局下,在各方面综合因素影响下形成相应的研究重点,也是学者个人在学术成长过程中,个人兴趣、知识结构的具体体现。纵观此次会议,可将专题研讨的学术观点大致分为以下三个方面进行阐述:

杜亚雄先生早在两年前发表论文《音乐学,请把目光投向音乐!》就谈道:“音乐是人创造的一种艺术形式,也是人们的一种行为方式,但音乐学研究的重点和核心仍然应当是音乐而不是人”。根据杜先生的观点,音乐学是一门“研究音乐的学问”,创造音乐的是人,享用音乐的是人,研究音乐的也是人,但这不是我们应该将音乐学目光投向人的理由和原因,因为人在其他任何学科中都扮演着同样的角色。杜先生在会议的发言中重申了他的观点,通过分析郭乃安先生《音乐学,请把目光投向人》一文的立论根据,认为文章的学术观点没有思考学科构成的特殊性,而是把学科共性作为定位学科研究对象的依据,因此这种研究所倡导的并不是音乐学,而是人类学的分支学科——音乐人类学,其研究对象自然是“人”而不是“音乐”。杜先生认为,音乐是人所创造的文化中的一种,对音乐进行研究当然不可能不研究人,但音乐学毕竟不是人类学,因此研究人不是音乐学的重点,音乐学研究重点应该是音乐。

关于民族音乐学是否等同于音乐人类学的讨论,学界一直未曾中断。部分学者认为Ethnomusicology应称其为“音乐人类学”或者至少是学科发展和转变的一种方向和趋势,如孙国荣、杨沐、洛秦三位学者;另有学者认为,音乐人类学和民族音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学科,它们的切入点和落脚点都不同,如罗传开、沈洽、杜亚雄等学者。在本次会议上,杨久盛先生则直接以《音乐人类学不能取代民族音乐学》为题进行发言。杨先生通过对于音乐人类学和民族音乐学的所属学科范畴、重点研究对象、研究方式进行探讨,阐明音乐人类学与民族音乐学两者不能互相取代的观点。他主张跨界不越界,学科有界限的,音乐学应该也只能围绕音乐做学问。

一直以来有许多音乐学家致力于音乐具体问题的研究,包括宫调理论、声学、律学等方方面面,但至今仍存在许多悬而未决的历史难题。出于一种历史责任感和使命感,也出于传统音乐正在快速淡出我们的视野的时代现状考虑,很多音乐学家急切希望我们当代学者能够全力解决此类问题。蒲亨建教授在发言中指出:音乐学研究是一门具有自然科学与人文学科双重属性的学科,该事实使得音乐学研究目光存在多种投向。蒲亨建教授通过纵向观察的目光来研究这些横向发散的“目光”,最终提出研究其本体之本身,是音乐研究的核心问题。我们不能排除从文化学、社会学、历史学甚至人类学的角度来研究它,多方合力是更全面和完善的。但在诸研究角度和诸研究目光之间,应有高低层次之分、内部外部之分和核心外围之分。

刘勇教授发言题目为《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兼谈黄翔鹏先生的学术特点》,他首先表示完全同意杜亚雄先生《音乐学,请把目光投向音乐!》一文中所持观点,音乐学是以音乐研究为出发点和最终目的。但是研究音乐不等于只研究音符、音响和乐谱。要全面地理解音乐,需要很多相关信息。也就是说,在到达最终目标之前的途中,我们也经常需要把目光暂时从音乐本身移开,搜索一下与到达最终目标有关的其他信息,包括相关的人和“文化”。刘勇教授表示,细读郭乃安先生的文章《音乐学,请把目光投向人》,可知他所谓的“把目光投向人”,实际上是在搜索与音乐有关的人的信息,或者说是在提醒大家,在研究音乐时,不要忘记了人这个重要因素,而不是将音乐学的出发点和最终目的定为人。

對于郭乃安先生一文提出“再读”以更新理解的还有杨善武教授,他的发言题目是《原文与他义——从(音乐学,请把目光投向人)谈开来》,“原文”是指郭文表达的涵义,“他义”是指他人的不同解释。他认为郭乃安《音乐学,请把目光投向人》一文是为了“充分地揭示音乐的本质”、为了求得“对于音乐本质的理解”,方提及“关注人的因素”。因此,杨善武教授认为为了标题表达的确切,可按文中所论将其改为“音乐学,请关注人的因素”,这样理解,既符合音乐学的定位,也符合原文的本意。最后杨善武教授强调,音乐学,应把目光投向音乐,在音乐中关注人的因素。除此之外,李放在发言《再读(音乐学,请把目光投向人)》中指出,郭乃安先生在文中一再强调“人”在音乐中的主体地位,此文一度被认为是弱化音乐形态研究在音乐学研究中的重要性的一篇文章,但这或许并非郭先生本意。从文中郭先生列举的几个形态研究的案例来看,他强调的“音乐学,请把目光投向人”的理念,是在强调音乐学研究不可仅仅机械地分析谱面结果,不可将音乐研究与人武断地割裂开来,而是要对造成音乐现象的根源进行深入的挖掘。

音乐学,是研究音乐的所有理论学科的总称,其任务便是透过与音乐有关的各种现象来阐明它们的本质及其规律,因此它是具有人文学科与白然科学双重属性的学科。除偏重本体研究之外,它另可偏重音乐与其外部关系的研究。其中音乐与外部关系的研究包括音乐社会学、音乐人类学、音乐美学、音乐心理学等等。

人,是创造音乐的主体对象,在音乐的发生过程中始终离不开人的因素。人的行为、意识也构成了音乐产生的关键。薛艺兵教授在《从学科分支和学科交叉看音乐学的“目光投向”》中指出:研究任何一种音乐,研究音乐的任何一个方面,都不应该也不可能不涉及创造它和应用它的人;也因此,“音乐学,请将目光投向人”就不仅是一句口号,也不仅是一个学术指向,而是音乐学任何一个研究领域都应该关注的一个重要视角。他认为提倡音乐学应将目光投向“人”,实质上就是呼唤音乐研究者对自己所研究的音乐投入必要的“人文关切”,即便是纯形态、纯技术的研究也不应忽略“人文关切”这一主题,因为对音乐的“人文”阐释才是音乐研究的终极目标。

除了音乐创造的过程中离不开人,研究音乐也离不开人。刘红教授在《音乐学,也应该把目光投向从事音乐学的“人”》发言中,通过对“为什么要把目光投向人”的发问和对“郭乃安身处的时代和学术背景,被投之以目光的‘人’是怎样的人?以及研究‘人’的人是怎样的‘人’?”的追问,刘红教授以当今从事音乐学研究的“音乐学人”以及从事音乐学教学的“教书人”的个案观察为例强调:研究“人”的人变化了和被研究的“人”变化了的现实事实,最终得出结论:音乐学人将目光投向研究对象中的“人”时,也该把目光投向“本人”,看看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摆放得是否恰当、合理、合适。

伍国栋教授的《民族音乐学概论》一书中,将音乐操纵者作为音乐对象主体,人的音乐活动实践内容和认识内容作为音乐对象客体。于是,对“乐人”的研究便成为音乐学研究“人”的主体。杨和平教授在《湘昆保护请把目光投向传承人——湘昆传承人口述史研究》发言中,取湘昆艺术发展的视角,以湘昆传承人、亲历者和见证人为研究对象,运用音乐人类学、田野调查和口述史的研究方法,对目前在世的湘昆传承人、亲历者和见证人做了详细的口述记录,从他们口述湘昆历史发展的每一阶段的材料中,结合湘昆文献记载和现实存在状态进行互证,从而推演出:“湘昆保护请把目光投向传承人”这一非遗保护的合理内核和真理性的存在。杨玉成教授从口传音乐的个案研究出发进行了题为《民族音乐学,应把目光投向表演——以蒙古族音乐的口传性研究为例》的发言,他认为口头表演的艺人将思维和行为在表演中融合为一体,通过表演生成为文本。他提出口传音乐的研究应以“表演”为中心,并强调:1.“文本—表演—语境”的整体性;2.“思维—过程—结果”的结构性,即“表演前—表演—表演后”的过程结构;3.“形式”与“模式”之间的关联性。齐易教授聚焦当代社会涌现出的为冀中音乐会的传承保护做出巨大贡献的地方文化精英群体展开题为《地方文化精英与冀中“音乐会”的传承保护》的发言,他将地方精英分为社会活动家和民间乐师两种类型,并分别就创造性传承保护T作的开展过程对部分代表性人物进行概述。他认为“人是音乐的出发点和归宿”这一观念已经成为常识,对乐人的研究,也成为音乐文化研究的一个重要内容。吴凡教授在发言《闻道——黄安伦的音乐文化价值观》中,结合音乐学研究的一隅视角,在作曲家黄安伦的个人传记中体验并进行深描,从而反观相关学科方向的发展路径,审视中国音乐学的意义所在。

人文学术的研究,不仅要有可“投向”的对象,更要有反思学术研究意义和价值的能力。杨曦帆教授在《如何成为有思想的音乐学》中阐明:人文学术研究,不仅要有可“投向”的对象,更要有反思学术研究意义、价值的思想能力。形成有思想的音乐学,需要我们在现实、传统、世界中去寻找思想的动力。在新文科背景下重新思考音乐学的任务。音乐学的目光,应该投向新理念、新方法、新解释的追求之中。张应华教授在《音乐与人的关系及其方法论观念—基于苗疆走廊汉传音乐流播研究的认知》发言中,通过对苗疆走廊汉传音乐的相关问题陈述及其原因分析,得出“没有离开特定人群的音乐”的主要观点,认为音乐学的研究目光应该始终聚焦于“人的音乐性”和“音乐之人性”,在方法论上应该消除学科壁垒,采用“新文科”的学科交叉与学理融合的观念,从宏观与微观、定点与多点、历时与共时、比较与深描多维度互动中,去建构音乐与文化之间的对话与理解,通过对话达到理解,通过理解创生新的学科意义和文化意义。李方元教授通过聚焦“音乐学”是什么和百年来都有哪些“目光”,回顾我国“音乐学”百年的社会和历史,选择从“历史”和“社会”的角度追寻“史实”,进行题为《从历史看我国音乐学的目光:追求与探求》的发言。他提出,回顾我国“音乐学”的过去,思考和探索其未来可能|生,可以帮助我们反思“音乐学”本身,在面向未来时,亦可开启“新思维”,拓展“新领域”,提出“新范畴”,找寻“新视角”,回应“新问题”,这是今天来回应郭先生文章的真正价值所在。南鸿教授在发言《略论人与音乐的关系——关于音乐学方法论的一些思考》中强调我们应该坚持开放和包容的学术态度,坚定学科核心,自信创造本学科的理论话语。

齐琨教授在《音乐学,请把目光投向跨领域研究》中,以中国历史民族音乐学为例,基于200多篇相关文献的阅读,从范式角度梳理中国历史民族音乐学的发展脉络,阐述跨领域研究对音乐学发展的重要性。齐教授将中国历史民族音乐学之研究范式归纳凝练为经度式、纬度式、比较式。并提出可以在以下五个范畴内展开研究:1.音乐文化史,将音乐史视为文化建构的过程;2.音乐心态史,阐释或比较音乐历史观与历史感的建构过程;3.音乐制度史,阐释或比较制度史中音乐作品、表演行为与表演场景的变迁过程;4.声音史,将音乐还原至声音的本色,以感知与体验理解声音的历史过程与历史感;5.学术/科史,在学术研究过程与学科发展历程中的总结与反思。

张伯瑜教授《音乐学研究的“复数”形式》的发言,通过比较西方和中国的音乐学研究范式和方法,结合中国大量引进西方的理论和方法,但西方对于中国的研究成果關注较少的现状进行原因分析,提出:以个人为主,加强对话。从个人一国家一世界关系出发,以研究小组聚合成不同的学术群体,在相互的包容中构成“复数”化的音乐学研究。

徐天祥在《建立本体研究为内核、本体研究与文化研究并存的中国传统音乐研究双重格局》中提出应准确理解郭乃安先生文章之原意,主张音乐本体研究与文化研究并存,“投向人”不应理解为研究对象由音乐形态转向外部文化。他认为,应该建立本体研究与文化研究并存的中国传统音乐研究双重格局。双重格局以音乐本体研究为内核,但本体研究应保持开放式状态。最后,明确音乐研究的社会责任,从“求知”与“应用”出发,相应建立中国传统音乐理论体系。目光投向也应该由学者在学术成长过程中由个人学术旨趣和知识体系积累而决定,是不同学者、学派的学术特色。刘桂腾教授在《我们是谁?——中国民族音乐学研究的集体焦虑感》中也指出:该将目光投向哪里,是由个人学术旨趣、研究方向和知识结构决定而不是由研究方法决定。

纵观此次“音乐学,应把目光投向何处”学术研讨会,正如杨九华教授所言,这是一次有高度、有广度、有热度、有深度的会议,凝聚了各位专家对音乐学目光投向问题的学术思考和极高睿智,体现了音乐学人厚重的责任感和严谨的治学态度,也提醒了音乐学学者们需要时刻保持自觉自省,深入反思自己的研究价值。本次会议的议题宏观且宏阔,不可能产生唯一的解,但大家的共识是希望优化和推动音乐学学科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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