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现象”背后的关键密码

吴明华

当湖北和安徽的干部到浙江跟班学习后，不约而同用了这个词。他们不仅惊叹于浙江各地千帆竞发、加速奔跑的火热发展态势，更震撼于浙江干部争先进位、比学赶超的火热干事状态。

“浙江的干部为什么那么拼？”从震撼到困惑，背后的原因值得深究。

干事创业，关键在人，关键在干部。但究竟怎样调动干部的积极性，如何激发干部的状态？

岁末年初，在“2021长三角地方治理创新案例”年度盘点中，本刊发现地方治理创新的“浙江现象”格外令人瞩目。而“浙江现象”背后的关键密码，或许就藏在浙江干部身上。

浙江的干部为什么那么拼？这要从一场别开生面的“赛马会”说起。

2022年1月11日，浙江衢州举行全市“两专赛马、亮剑比拼”交流会，这是衢州市首次以现场交流比拼、干部打分的形式，推进干部队伍建设。

成果上榜比、进度上榜赛。围绕如何实现2022年一季度“开门红”，衢州市发改委、市经信局、市财政局等十大经济部门“一把手”上台比拼，并接受60多个市直部门主要负责人打分。

“别人都在干，坐不住”“干得没别人好，见人都抬不起头”。现场营造出的比学赶超“超燃”氛围，让干部感受到一种等不住、坐不住的紧迫感。

十位一把手上台赛马，每人8分钟时间既是总结，更是新年奔跑的冲锋号，“只要保持这样的劲头和状态，我们全年工作一定是心中有数、心中有底、心中有术”。

“赛马会”点燃了干部干事激情，让衢州干部动了起来。

赛出好马，选出良将。这样的“赛马会”不是衢州一家独有，在浙江已经蔚然成风。

“比起来、干起来、热起来！”杭州下辖的建德市，2021年以来已经四度召开“比实绩晒亮点争先进”双月擂台工作交流会，每次安排干得出色的部门单位作典型发言。

“擂台赛不搞平衡、只讲成绩、只谈比拼”。这样的擂台赛，在建德两个月召开一次。在招商引资、项目推进、征地拆迁等领域赛场赛马，一线比拼中找差距、学先进、当样板、作示范，“比是平台、干是核心、热是目标”。

浙江衢州举行全市“两专赛马、亮剑比拼”交流会，这是衢州市首次以现场交流比拼、干部打分的形式，推进干部队伍建设。

同场赛马赛出“万马奔腾”。2021年，“温州擂台·六比竞赛”擂响声声战鼓。温州市围绕重大产业项目、主要经济指标等，分市级、县区、镇街三个层面，把一场场“擂台赛”摆遍全市。各县区各单位一把手们打擂赶考，晒任务、比项目，比出了短板、比出了压力、比出了干劲。

宁波“赛马亮榜”，锻造“硬核”干部;金华“赛马”机制，推动项目“跑起来”;富阳考评“大比武”，七大主题天天练月月比;余杭“三大比拼”，打造干部作为的赛马场……

“天天大练兵，月月有比武，月月比先进，年年争一流”。赛马会不仅营造了干事氛围，更重要的是，考评结果公开，并且与干部选拔推荐、个人评先评优、季察年考、年终绩效挂钩，从而强化以实绩论英雄导向。

“过去，一些干部‘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部分干部喜欢‘拉天线’，心态浮躁;‘甩手掌柜’多，干好干坏无所谓，大家差不多随大流;工作一拖再拖，往往要等到领导催促才动手……这些问题的存在，直接导致地区发展速度不快。”浙江一县域领导说，干部没有了状态，啥事情也干不好。

抓住“人”这一根本，干部在状态，作风就能提振。时至今日，很多人对四年前宁波市在春节后第二个工作日召开的“六争攻坚”动员大会记忆犹新，22位宁波市部门负责人和区县、功能区负责人登台表态，立下军令状。

此次动员会上，宁波市领导用“泼水、点火、加油”鼓励干部敢闯敢拼，响亮地喊出“不怕差距，就怕没有赶超和竞争的精神”，要强化争的意识，焕发争的斗志，咬定争的目标，拿出争的行动，提高争的本领，壮大争的声势！并部署了“项目争速、产业争先、科技争投、城乡争优、服务争效、党建争强”，把一些小富即安的宁波人，“从睡梦中震醒！”一家媒体当时这样评论。

开始时或许还要“逼一逼”，但状态起来后，其本身就拥有强大势能，会影响身边人。如今在浙江，“老大难”敢上、“硬骨头”敢啃、“烫山芋”敢碰，干部们把压力化作动力、把难点干成了亮点。

變化的根源，就在于干部的状态。“干就干最好、当就当先进、争就争第一。”

擂台比武、“赛场赛马”，现在已成为浙江各地推进工作的重要抓手和常规动作。在赛马、打擂中，浙江干部迸发出强大的战斗力，铸就了一支支敢于冲锋、敢打硬仗的“铁军”。

干部跑起来，发展快起来。浙江各地正在掀起一浪更比一浪高的发展热潮。

如果说赛马、打擂点燃了浙江干部干事创业的激情，那么如何让干部保持这样的状态？

这就需要机制来保障。

2021年9月，浙江省创新出台投资“赛马”激励机制。根据该机制，每季度从全省择优选择4个设区市、11个县（市、区）作为“赛马”激励地区。从投资规模、投资结构、重大项目实施等3大板块、11项指标进行综合评价。

“项目推进快，离不开机制的鞭策。”从省级层面开始，强化顶层设计，建立层层传导压力、时时跟进督查的机制，这是浙江的一个重要特色。

2021年初，浙江省发改委印发《省重点建设项目争先创优立功竞赛活动实施方案》，围绕省重点项目建设，比进度、比投资、比形象，评选一批“红旗”项目褒扬激励，确定一批“蜗牛”项目鞭策督促。

“月亮灯、季通报、年表彰。”评选机制的出台，让项目推进快慢有了“晴雨表”。“红旗”项目，通报表扬;“蜗牛”项目，列入省政府督查事项跟踪管理。且与所在地下一年度中央预算内资金、用地指标和项目计划安排等挂钩，奖惩分明。

“蜗牛项目”黄牌警告，整改不力就是亮红牌退场。“压力山大，‘蜗牛席’上肯定坐不住啊。”

“红旗”“蜗牛”评选机制，效果立竿见影。有的项目签约不到一个月就落地开工，都跑出了项目推进的加速度。

“红旗”“蜗牛”是浙江的又一大创新。“红旗”被视为先进、优秀典型的象征，“蜗牛”则寓意干劲不足、办事拖沓。

早在2018年，浙江缙云县就创新“蜗牛奖”，在当地干部队伍中引起了很大震动。

“马上干、抓紧干，否则要得‘蜗牛奖’。”“蜗牛奖”像一把利剑，一直高悬在干部头顶，时刻提醒干部保持状态。2018年至今，该县已累计颁发8个“蜗牛奖”。

鞭打“蜗牛”才能激励“快牛”。最终，“蜗牛”变“奔牛”，跑出了发展加速度。近年来，缙云县主要经济指标跃居浙江山区26县首位。

2021年，缙云县“蜗牛奖”的颁发遇上了难题，因为该县未收到一条关于干部“庸懒散”问题的线索。这也是该奖项颁发以来首次“零收获”。

在“蜗牛奖”的基础上，浙江又创新“红旗奖”，在注重正向激励的同时，完善奖优惩劣的闭环，建立干部双向激励的新机制。

一方面，要让工作出彩、受奖励、有奔头;另一方面，也要有鞭策、有处罚，针对慢作为与不作为，倒逼干部“紧起来、干起来、跑起来”。

干得好就颁发“流动红旗”，干得慢就颁发“蜗牛奖”，这样的机制在浙江已经遍地开花，时时鞭策、激励干部保持干事创业的状态。

浙江作为先发地区，经济发达程度领先全国，浙江的干部为什么还这么拼，外界很多人对此并不理解。

浙江是改革開放先行地，具有良好的先发优势。但当别的地方发展起来后，浙江的先发优势慢慢不再，一度出现“有先发、无优势”的尴尬局面。

“要对时代发展保持高度的敏锐性，不要被时代抛弃还浑然不知。”许多问题，别的地方没遇到，浙江已遇到;别的地方遇到了，浙江已着手解决了;别的地方开始想办法解决，浙江已形成比较成熟的解决方法了。正是这样的敏锐性，让浙江在空前激烈区域竞争中，始终保持先发优势。

“没有走在前列也是一种风险！”当浙江省委提出这样的理念，迅速得到全省上下的共鸣，因为浙江人的忧患意识早已深入骨髓。

“走在前列不是自动附属于‘浙江牌’干部的标识，而是干出来、苦出来的徽章。一旦心态上有松懈、行动上有迟缓，就可能落在后面。”

“竞争态势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只有加速奔跑，才能实现持续领跑。”

“对浙江而言没有走在前列是一种风险，而且是极大的风险。”正是这样的忧患意识，为浙江提供了源源不竭的发展动力。

“敢与高手比、敢向冠军争，勇当领跑者。”区域发展的状态，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干部的状态。正是这样勇争第一的干部状态，保障了浙江持续走在前列。

担当作为、干事创业，必然会触碰到很多问题，面临着很多风险。为了解除干部的后顾之忧，浙江旗帜鲜明提出“为担当着担当”。

2016年，浙江在全国率先出台容错机制。近年来，浙江省不断出台细化措施，确保容错机制能够落地。还针对重点改革事项出台专项容错纠错办法，以清单形式明确容错纠错的具体适用情形、政策边界和认定标准。“改革任务落在哪里，容错机制就立即配套到哪里。”

2019年底，浙江又进一步出台促进“两个担当”良性互动的意见，七大机制、20条举措，为担当者担当、为负责者负责。

与此同时，浙江省纪委省监委在全省范围开展“及时澄清问题，支持干部干事创业”活动。仅2019年就为1000多名遭受非议误解、或被诬告的干部公开澄清问题。尤其是“狮子型”干部和一线带头人、实干家优先纳入澄清范围，充分释放“谁为事业担当，组织就为谁担当”的强烈信号。

其中，有一位县委书记敢于担当，在拆违拆迁、城市更新等重点工作中力度大，不怕得罪人，一段时间内信访反映比较多，组织部门查核弄清原因后，及时予以澄清。

在浙江，这不是“新鲜事”。干得越多，被诬告的往往也越多。“绝不让‘领头羊’当‘替罪羊’”。通过及时澄清，坚决避免了“干多错多、不干不错”的错误导向。

浙江这一系列“组合拳”，体现了“给干事者鼓劲，为担当者撑腰”的鲜明态度，树立了“允许改革有失误、但不允许不改革，允许干事出差错、但不允许不干事”的导向，有效保护了干部“辛苦不心苦，流汗不流泪，压力不压抑，干事不出事”。

鼓励干部放手干、大胆闯，“让担当作为者流汗不流泪”。

在浙江，支持改革者、鼓励创新者、宽容失误者、保护干事者的沃土，锻造出敢于担当、善于作为的高素质干部队伍，凝聚起新时代发展的强大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