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朴在上海的革命活动

严淡如

严朴同志在无锡地区的革命事迹正如周恩来总理所说“三少爷舍家闹革命的事迹，尽人皆知”。在五四新思潮的影响下，严朴只身来到上海，此时正是中国共产党诞生的1921年。上海，是他寻找救国救民道路的起点。

上海入党“五卅”先锋

严朴在上海考入上海西门专科师范学校，后又进入私立上海专科大学（南方大学）专修国学。1924年，安若定等人发起组织“中国孤星社”，传播“重塑国民精神”的“大侠魂主义”，严朴也是发起人之一。

大革命风起云涌，中共与国民党左派共同创办上海大学。严朴常去旁听共产党早期活动家邓中夏、恽代英、瞿秋白等人的演讲，懂得了什么是“无产阶级”，什么是“帝国主义”。他如饥如渴地阅读《共产党宣言》《新青年》《向导》等书刊，接受马列主义思想，成为靠近党组织的政治活动积极分子。

严朴主动接受革命实践的锻炼，结识了上海日商大康纱厂工会的最早组织者张佐臣。张佐臣，浙江平湖人，1924年入党，工人们称其为“张大哥”，却比严朴小8岁。1925年1月，严朴由张佐臣、徐伟、方闻介绍，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完成了从“大侠魂主义”到马克思主义的思想转变。从此，几十年如一日，坚定不移地献身于党的事业。

1925年2月9日，上海沪西小沙渡日商棉纱厂工人，在邓中夏等人领导下举行了震惊远东的二月总同盟罢工。张佐臣带领大康纱厂工人首先响应，严朴参与其中。罢工得到全国各界的声援，取得了胜利。二月罢工，是上海工人运动的“总演习”。5月初，张佐臣作为上海工人代表，出席了在广州召开的第二次全国劳动大会。

日本资本家不甘心失败，蓄意报复，开除工人代表多人。工人们积极行动起来。挺身站到工人队伍最前头的中共党员顾正红惨遭杀害。5月30日，上海学生为抗议日本资本家枪杀顾正红和无理逮捕学生，结队前往南京路游行示威，遭到英帝国主义巡捕的血腥屠杀，这就是震惊中外的五卅惨案。

严朴带领南方大学学生参加示威大游行。队伍还未出公共（英美）租界，就遭到预先埋伏的英国巡捕的阻挠与袭击。严朴在演说时被捕，是“五卅”最初被捕的15人之一。党组织通过严朴在上海的亲戚周旋，请校长江亢虎出面将其保释。

五卅运动后，由于张佐臣的身份暴露，党组织派他与严朴转往无锡从事开辟工作，相继建立县委、地委。无锡党组织迅速发展。

风云突变。就在蒋介石策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的第三天，无锡的国民党反动派也大开杀戒，工会、农会机关被毁，工人领袖秦起等被捕牺牲，张佐臣与严朴遭反动派悬赏通缉。

张佐臣被调回上海总工会。中共五大在武汉紧急召开，他再次当选中华全国总工会执委，并被选为首届中共中央监察委员。

然而革命形势急转直下。6月26日，在上海的江苏省委机关遭到破坏，省委书记陈延年被捕，不久在上海英勇就义。6月29日，张佐臣、杨培生等人在上海总工会秘密会址开会又被叛徒出卖，壮烈牺牲。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惨遭野蛮屠杀。

为了挽救革命，南昌起义打响武装斗争第一枪。紧接着，八七会议在汉口召开。会后王若飞回上海传达八七会议精神，直接领导杭果人与严朴，组织无锡东北乡秋收暴动。

由于敌我力量悬殊，无锡暴动失败了。省委特派员夏霖与县委负责人及农会干部7人被捕后，竟被残酷地割下头颅，悬在城门示众。其中就有严朴发展入党的、年仅20岁的侄子严寿鹤。

严朴在革命群众掩护下，几次脱离险境，1928年5月接到省委通知，遂离开无锡到上海。6月上旬，严朴作为农民运动的优秀代表，和何叔衡一起去莫斯科，参加中共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

1928年6月至7月，中共六大在莫斯科近郊兹维尼果罗德镇“银色别墅”秘密召开。出席大会的共142人，正式代表为84人。其中江苏省正式代表12人，严朴是正式代表。会议在高度机密状态下举行，参会代表均用化名。严朴化名李达。

在莫斯科期间，严朴第一次见到了斯大林。根据党的指示，严朴还与杨殷等13人在军工厂学习了制造手榴弹和烈性炸药的技术。他身在异国，非常怀念牺牲的战友，撰写了《秦起》《安友石》《严寿鹤》等6篇纪念烈士的文章。

紧随陈云 举炬淞浦

回到上海后，严朴立即参与组建中共淞浦特委的工作。

自1928年秋至1932年秋，前后4年时间，严朴与陈云在上海战斗在一起。陈云历任中共青浦县委书记、淞浦特委组织部部长、江苏省委常委兼农委书记，中共上海闸北区、法南区委书记和江苏省委组织部部长、省委书记等职。严朴先后在淞浦特委、法南区、松江与青浦从事秘密工作。

中共淞浦特委领导上海郊县工作，成立于1928年9月。在险恶的环境下，艰难地留存了两年多时间。杭果人任书记，陈云为组织部长。严朴是1928年10月初由江苏省委代理书记李富春分配到淞浦特委的，与陈云、杭果人、林钧、茅学勤同为特委常委。淞浦特委的主要任务是发展扩大党的组织，开展沪杭铁路沿线的工人和农民斗争。

这是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开展革命斗争，办公地点设在现在山海关路的正德小学内，一幢石库门建筑，客堂间为教室。为了有效掩护，让姜兆麟和严朴扮作假夫妻住机关，还特地把严朴的小女儿爱华带在身边，一直没有被敌人发现。

姜兆麟是松江地区第一位女党员。1925年在上海大学政治训练班入党，从事秘密工作，办小学校、开裁缝铺、设小儿科诊所，以各种身份掩护党的机关。有一次她以绣戏袍作为掩护，沉着应付流氓密探，使省委机关安全转移，被称为“保护机关的能手”。姜兆麟在机关内做会计兼抄文件等事宜，与严朴配合默契。

1929年1月21日，淞浦特委在奉贤领导发动了庄行暴动。当晚8点，数千农民在杭果人、陈云、严朴、茅学勤与刘晓、唐一新等人的指挥下，兵分两路，缴了警察局、商团、保卫团的枪，占领了庄行镇。陈云在纪念文章中特别提到：“在他（严朴）领导奉贤农民攻打反动堡垒庄行时，他事前亲手制造了若干炸弹，攻击时手执武器，率先冲锋。在他的英勇领导之下，终于攻下了敌人的据点，收缴了敌人的武装。”

几天后，敌人调来大批军警，先后进行7次武装搜捕。茅学勤、唐一新、林钧等相继被捕，英勇牺牲。严朴与陈云、刘晓等人安全撤出，淞浦特委工作则一度陷于停顿。

1929年夏天，严朴与杭果人被派往苏联学习。到海参崴以后，医生认为严朴身体不合格，于是他只身返回上海，参加了党中央开办的干部训练班。11月18日，严朴出席中共江苏省第二次代表大会，被选为监察委员。

此时，陈云继续在上海坚持工作。1930年8月又组织南汇泥城农（盐）民暴动。在其后的一次省委会议上，周恩来下达了中央要求恢复淞浦特委的决定。省委把四川北路邮电总局附近的一处机关移交给特委。第二届淞浦特委由黄理文担任书记，严朴仍任常委。陈云又调姜兆麟、姜辉麟姐妹掩护机关工作。特委重建后在上海召开过两次会议，陈云代表省委亲临指导。1930年10月，江苏省总行动委员会改组为江南省委，撤销淞浦特委，分别建立南汇等中心县委。

严朴在干部培训班学习刚结束，省委书记李维汉就调他到法南区工作，区委书记正是陈云。陈云分配严朴与刚从苏联回来的恽雨棠，组织领导人力车工人的罢工斗争。严朴吃在街头巷尾，睡在人行道上，与人力车工人打成一片。

因叛徒告密，严朴在一个秘密联络点不幸被捕，被关进巡捕房。残忍的法帝国主义分子一次次对他施以酷刑，折磨他40多天，几次昏死过去，他始终没暴露身份与机密。经过严朴的哥哥严启明斡旋，最后法国人只得以“共产党的嫌疑分子”同意取保释放，但严朴的健康因此受到了严重损害。

严朴出狱后经过短期疗养恢复工作，党组织安排他担任中共松江中心县委书记并兼青浦县委书记。

松江中心县委机关设在城内姜兆麟的家中——松江城内中心弄19号王宅。这是姜兆麟母亲以开诊所的名义租住的一处教会人员的住宅。1929年秋至1939年冬的10年里，松江中心县委机关屡遭敌人破坏，但在严朴任职期间相对安全，这不仅是因为严朴有较丰富的对敌斗争经验，还与姜家母女做了很多巧妙的掩护工作有关。

严朴在松江工作一年多。1930年8月，严朴奉命调任浙南军委书记兼红十三军政治委员，后因患病吐血不止，不得不回上海医治。

“特科”坚持 掩护转移

陈云追述：“1931年冬，上海党组织遭到严重的破坏，严朴同志被调到上海党中央领导机关担任掩护机关的工作，直到大批在上海的党中央领导同志安全转入江西中央苏区之后，他才转到中央苏区工作。”

严朴所调的机关，近年才解密，正是最秘密的保卫中央机关的中央特科。

大革命失败后，中共中央机关从武汉迁至上海租界。为保卫党中央的安全，1927年11月建立中央特科，特科工作由向忠发、周恩来、顾顺章组成的特别委员会领导，由周恩来实际主持。

1931年4月下旬顾顺章叛变，这个大叛徒竟向国民党当局建议以突然袭击的方式将中共中央领导人一网打尽。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陈云协助周恩来，迅速转移了顾顺章所知道的中央机关及相关人员。中央特科紧急应变，决定由周恩来、陈云、康生、潘汉年、邝惠安重新组成中央特别工作委员会。不料6月下旬，总书记向忠发也被捕变节，并密告周恩来的住处。中央不得不让周恩来停止工作，迅速转移到中央苏区。博古担任上海临时中央负责人，新特科由陈云负责。9月下旬再度调整，李强、李克农、陈赓等调离上海，完全由陈云挑起保卫中共中央机关的重担。

由上海通往中央苏区的红色交通线最为重要，被称为“中央红色交通线”，畅通达5年之久，被称为“摧不垮打不掉的地下航线”。毛泽东曾赞誉中共中央与各个苏区的交通线“就像我们身上的血脉”。

从1931年周恩来去苏区至1933年中央迁离上海，掩护中央领导同志经红色交通线向中央苏区转移，便是严朴参与承担的特殊使命。这条线上还有一位特殊“商人”秦邦礼。

秦邦礼，无锡人，又名杨琳、杨廉安。他是秦邦宪（博古）的胞弟，曾参加过严朴领导的无锡暴动。由于特科人员大部分已经暴露，陈云决定起用新人。当时，秦邦宪刚从苏联回国，把弟弟秦邦礼介绍给陈云。陈云听说此人有经营店铺的经历，甚是惊喜，决定重点培养。

在上海南京路附近的一座二层小楼里，陈云秘密约见秦邦礼，还带了两根金条作为“见面礼”。秦邦礼用这两根金条很快开办了一家为党组织开会打掩护的米店。他确实经营有方，很快盈利。采用滚动发展的办法，在一年之内又先后开设了糖坊、南货店和文具烟纸店。

1931年冬，秦邦礼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入党介绍人便是严朴。党的地下组织采用单线联系的方式，陈云是严朴的领导，严朴是秦邦礼的上线。有史料称“秦邦礼在陈云、严朴领导下从事党的地下工作”，这是确凿无疑的。他们的特殊使命，就是为党建立秘密交通线，并筹集革命经费。而组织掩护“大批在上海的党中央领导同志安全转入江西中央苏区”事属绝密，英雄无名，功莫大焉。

从上海到中央苏区，这条线要经过香港或广东，汕头是上岸的第一站。秦邦礼受命在汕头开办“中法药房汕头分店”作为交通枢纽站。据资料记载，经由这条线路进入苏区的党员干部达到200多人。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经秦邦礼亲自护送到苏区的。苏区那一头，由国家政治保卫局护送，上海这一头由中共特科安排，严朴执行。

1933年1月下旬，临时中央全部迁入中央苏区。他们都是从上海出发，经过汕头，再辗转来到瑞金，完成了中共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中央首脑机关及其领导的秘密大转移。9个常委中，有4个分3批转移到苏区。刘少奇是第一批，张闻天是第二批，博古、陈云是第三批；还有林伯渠等党员干部达200多人。陈云回忆：他与博古1月17日离沪，1月下旬到瑞金。最麻烦的是护送洋顾问李德，路上不时被盘查。秦邦礼先是让李德打扮成游客从上海坐游轮抵达汕头，在汕头又装扮成考古学家，抵达大埔后又把他打扮成传教士。最后，李德是胸戴十字架，身穿黑长袍来到瑞金的。

陈云到中央苏区仅半年，就担任政治局常委，兼管中央白区工作。这条秘密交通线仍由陈云负责分管。

陈云离沪后，严朴肩上的压力更大。直到大批在上海的党中央领导同志安全转入江西中央苏区之后，严朴才转到中央苏区工作。

长征返沪 赴苏使命

严朴转入中央苏区后，在新泉贸易公司工作。1933年2月，中央苏区成立国民经济委员部，下设对外贸易局，在敌人“围剿”与封锁的夹缝里，建立和发展与白区的边境贸易。钱之光任局长，下设赣县江口和龙岩新泉两个分局“贸易公司”。严朴是新泉公司的“总经理”。

1933年11月20日，福建事变爆发。国民党第十九路军公开宣布抗日反蒋。严朴即作为苏区商业代表派驻福州。回苏区后，任国民经济部副部长，分管苏区的对外（白区）贸易，做部长林伯渠的助手。

严朴刚接任，长征就开始了，严朴也随红军远征。

关于严朴参加长征的情况，以前的介绍，多提到他“抱病参加”，“总是把代步的牲口让给别的战友”，“到达黔北川南已病得无法再走，党组织决定把他转送到重庆、宜昌，负责组织交通站工作”。实际上，严朴在黔北离开长征队伍，与陈云、潘汉年一样，还担负着更为重要的任务，他们共同完成了经上海赴苏联向共产国际汇报遵义会议情况的光荣使命。

《红军川南游击纵队的诞生》中提到：“1934年10月，在中共泸县中心县委和中共叙永特区委的领导下，成立叙永特区游击队。”“（次年）2月中旬，中央派遣特派员严朴从叙永前往泸州，再经重庆转赴上海。……途中，……严朴将一封中央的指令信交给泸县中心县委。……指令信最后责成泸县中心县委，将严朴安全送到重庆。”可以看出，当时严朴的身份是中央特派员，还兼作传达中央指令的信使，目的地是上海。

在长征路上召开的遵义会议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一个生死攸关的转折点。当时，中共中央与共产国际失去联系，中央为了向共产国际汇报，取得支持，决定派陈云与潘汉年回上海寻找共产国际的代表，尽快找到并重建上海党的组织，恢复党中央与共产国际的联系。但他们与严朴走的不是一路。

陈云秘密到达上海后，得知中共上海中央局遭到国民党中统特务的严重破坏，直至不久前，才成立了中共中央临时上海局。共产国际远东情报局负责人华尔敦（劳伦斯海）也遭逮捕，在上海已无法跟共产国际取得联系。他立即通知已到香港的潘汉年前来会合，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这时他们已了解到共产国际将于下半年召开代表大会，上海形势险恶，暂时还没有恢复白区工作的条件，可以先到莫斯科找中共代表团，于是他们决定立即赴苏联，严朴也一同前往，直接向共产国际汇报中共的遵义会议以及红军的情况，争取斯大林的支持。陈云秘密会见了宋庆龄，宋庆龄安排陈云搭乘一艘苏联货轮，于1935年8月5日离沪，乘船经海参崴去莫斯科。

基于安全考虑，为确保完成重大使命，他们分头来沪，又分头赴苏。潘汉年化名“水番三郎”，与严朴一起乘坐苏联货轮“东方号”到海参崴，于9月下旬也抵达莫斯科。到达不久，正值十月革命节，严朴第二次见到了斯大林。

陈云、潘汉年等给共产国际带来了中共中央《关于反对敌人五次“围剿”的总结决议》（即“遵义会议决议”），向共产国际说明了中共中央和中国红军领导机构的变动情况，并且介绍了中央红军长征至四川一段的作战和损失情况。

陈云、潘汉年、严朴三人都是长征的亲历者，他们的汇报真实而动情。自红军长征后第一次了解到中国革命真相，斯大林和共产国际执委会季米特洛夫等人以及中共代表团深为震惊。这次汇报，赢得了斯大林和共产国际对“遵义会议决议”以及毛泽东的领导地位的肯定，争取到了共产国际的支持。在莫斯科召开的共产国际七大，毛泽东、朱德和王明、张国焘均被选为共产国际执行委员。季米特洛夫受命直接负责处理中国问题（取代米夫）。共产国际还派张浩（林育英）为密使前往中国，寻找中共中央。陈云一行成功地完成了毛泽东交付的使命，这是伟大历史转折中极为重要的胜利成果。三人都留在了莫斯科。严朴进入莫斯科列宁学院第二班学习，曾兼任列宁学院党史研究室主任。1938年春严朴回国，历任延安中央组织部二科科长，西安、重庆八路军办事处秘书长等职。

严朴在上海的革命活动，前后有15年的跨度。他的战斗足迹以上海为中心辐射到浙南、福建、江西与莫斯科，这是严朴同志革命生涯的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