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杂陈的惊喜:高考前误诊惊魂三更
2022-02-17不归梦
不归梦
医生对患者的每一个诊断都至关重要,可以说,他们拥有对患者生命的绝对话语权。在这个故事中,程默一家为此经历了如同坐过山车般的大悲大喜……
高考前突患病,熟人问诊是绝症
2021年10月,程默的母亲沈洁摔了一跤。医生说:“从片子看,患者骨折至少十年了,当时怎么没处理好呀?”程默一惊,当年医生说只是小伤,连拍片的要求都严词拒绝。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一家经历的那场噩夢又要再来一次吗?
程默,1992年出生在江苏省苏州市。她患有梅尼埃综合征,第一次发病时只有5岁。天旋地转,双眼紧闭,连续十几个小时的呕吐与被迫清醒,是每次发病时都要经历的痛苦过程。为了治病,父母带她辗转各大医院。每当他们以为给程默找到了特效药时,命运总是用一次次的发病向他们宣告前功尽弃。
为了照顾随时可能发病的女儿,沈洁毅然从国企离职,开了一家家纺店。程默的父亲程峰也辞了职,在家跟着程默的姑父研究股票。医生说,梅尼埃综合征不致死,除了病人身体消耗大些,和其他不治之症比起来,已经很幸运了。在父母无微不至的照顾下,程默一路顺利进入小学、初中、高中。随着年龄增长,发病频率从每月一次,逐渐下降到一年两次。这大大鼓舞了程默“我是健康人”的信心,她对学习的要求越来越高。进入高二,为了在小高考中取得全A的成绩,她废寝忘食地刷题听课,抓紧一切时间全力备考。
2008年春节后刚开学,程默突然开始频繁低烧、失眠、恶心。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学校撑了一个多星期,终于在一次晚自习时晕倒。父母把店一关,带着程默再次踏上四处求医的老路。可钱花了不少,却始终查不出病因,她依然低烧不断。就在一家人焦急无奈之时,程默的姑父介绍了一个熟人,一家医院的副院长,姓张。“你们去找他,我和他熟,让他好好给小默做个检查,总这么烧下去怎么行!”
当天下午,父母就带程默去找张院长。张院长为人爽快,迅速开出几张化验单,让他们交钱检查。20分钟后,程默捂着针眼坐在了长凳上,沈洁则站在取报告单窗口处焦急地向里张望。程默曾经想过,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难治的病,即便父母给她办理休学、不停在医院做各种检查,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得绝症,更没想过死。毕竟,这么多年的梅尼埃综合征她都熬过来了,区区一个低烧,怕什么?程默陷入沉思,没注意到父亲已拿着结果去找张院长了。
当天的情景,程默是一个多月后才知道的——“没必要看下去了。”张院长把化验单移到程峰面前,“这是红斑狼疮,治不好的,估计和她从小服药有关,激素摄入太多,自身免疫混乱。”“红斑狼疮是什么?”程峰伸向单子的手颤抖着。张院长开口道:“你可以理解为血癌(当时把红斑狼疮称为血癌,现在已不是了),有什么想做的,赶紧带孩子去做吧,就这几个星期了。”程峰闻言一震,艰难地开口:“不会的,要不您再查查。”张院长不屑地说:“不用查了。你看那几个指标,尤其是抗核抗体ANA,滴度破千,再查下去也没有意义了。”程峰强忍着泪水走出张院长的办公室,抱着膝盖蹲在走廊边失声痛哭。
当晚,沈洁语气平静地告诉女儿,这次检查结果和以往一样,一切正常,但是还需要再换家医院看看。当时,所有同龄的孩子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小高考夜以继日地做卷子,而程默却在家好吃好喝。沈洁还带着程默去吃平时总不让她吃的肯德基、必胜客,变着法子逗她开心。母亲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程默有些奇怪,但沈洁解释:“小高考前要好好调整心态,玩好了才能考好嘛!”程默对母亲的话深信不疑。那段时间,白天,程峰和沈洁在女儿面前强压下心中波涛汹涌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强装镇定;但每个夜晚,背着女儿,他们不知哭了多少次,“眼泪汇聚成海”大概就是他们当时最真实的写照吧。
四处求医不放弃,可怜天下父母心
慢慢地,亲戚们都知道了程默的病情,纷纷伸出援手。程默的二姑妈建议:“反正最坏的情况就这样了,要不去大医院试试,钱不够,我们大家来凑,总之不能放弃孩子啊!”她的一番话让程峰和沈洁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第二天,他们就带程默去了苏州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当喊到程默的名字时,沈洁拉着程默快步走向医生办公室,她捏着程默胳膊的手心里全是汗。给程默看病的医生姓肖,是血液科的主任医师。肖主任拿起程默的各项报告单,眯着眼看了会,转身开起单子。“主任,我女儿怎么样啊?”程峰很紧张。“先做个检查吧,现在还有很多结果不太清晰,我也不能随便下结论,对吧?”肖主任说话很和气。打字的间隙,他突然抬起头朝程默笑了笑,说:“小姑娘,你有一对好父母啊!”程默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仰头看向母亲,沈洁也望向女儿,干裂的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程默觉得好像很久没见过母亲笑了。
出了办公室,排队缴费、检查,一番忙碌后,程峰带着化验单回到肖主任办公室。“奇怪!”肖主任摸着下巴,“你女儿指标一切正常啊,你看,几个CT都显示器官没有任何损伤,这些指标也全部是阴性。没生病啊!”程峰和沈洁怔住了。肖主任低头沉思了一会,给出建议:“当两家医院给出不同结论时,我们建议去更大的医院再做一次检查。”“那您能介绍一家在这方面比较权威的医院吗?”程峰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期待。肖主任和蔼地答道:“要是不嫌麻烦的话,你们去上海的华山医院看看吧。”
从医院出来,程默很想问,两家医院给出的结论不同,这家医院的结论是没病,那么前一家医院给出的结论是什么呢?但程默侧脸看了看父母,只见他俩眉头深锁,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2008年3月,程默一家来到上海。华山医院挂号特别难,如果找黄牛代买,450元一张,挂号费250元,多的是黄牛的辛苦费。换做从前,程峰一定毫不犹豫地花这笔钱,可这段时间本就不多的家底几乎被掏空,他咬咬牙,决定自己排队。
上海街头,程峰站在队伍第一个,他从头天下午6点,一直站到第二天早晨8点,整整14个小时。为了减少上厕所的次数,他连水都不愿喝一口。那晚,沈洁为了省钱,瞒着丈夫带程默去医院边的招待所凑合了一晚。她担心丈夫身体吃不消,几次爬下坚硬的木板床,站在窗口向门诊大楼的方向张望。那一夜,他们一家三口几乎都没睡。
第二天早晨6点,母女俩早早起了床,在楼下买了包子和豆浆,与程峰在医院门口会合。当程峰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时,门诊大楼的大门打开了。他慌忙放下手里的塑料袋,迅速把手在裤子边来回蹭了蹭,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前,第一个冲了进去。
“这女娃没问题啊!”门诊室里,头发花白的周主任眯着眼睛,把报告翻了翻,转头问程默:“小姑娘,你哪儿不舒服?”“不是,周主任。”熬了一夜的程峰臉色很差,他着急地打断了对方的问题,“您手里拿的是第二次的检查结果,下边还有一张,是第一次的检查结果,其中有个指标ANA是阳性,这不是血癌的意思吗?”“老公!”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沈洁连忙出声制止,同时回头望向程默。她眼里的惊恐无助,程默至今记忆犹新。
“哎哟!别着急呀!”周主任指着第一张化验单说:“呐,你们看,这单子上只有抗核抗体这一项阳性吧?虽然指标浓度很高,但血癌的确诊,是要结合许多其他临床诊断的。之后在第二家医院做的化验结果就很好啊,全是阴性,不可能是血癌。”
“那……我女儿被误诊了?”沈洁犹豫着提出疑问。这个问题涉及其他医院,周主任没有正面回答,为了彻底排除疑虑,她开了一套专门针对血癌的完整检查,得知他们是从外地赶来时,便说:“你们直接去六楼抽血的倒数第二个窗口,我打个招呼,让你们先做,免得多着急一晚。”程峰接过单子连连道谢,沈洁红着眼带程默直奔六楼。抽完血后,程默又一次按着手臂坐在化验窗口附近的椅子上。
上海归来噩梦醒,大悲大喜五味杂
一个多月来,程默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坐在这儿了,每一次她对结果都没什么念想,唯独这一次,她心里五味杂陈。她转头望向眼前坐立不安的两个人。父亲的头发都花白了,母亲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起来,可他们才四十岁出头啊!她的心猛然间痛了起来,泪水一下子涌入眼眶。这么多年来,程默早已习惯与病痛为伍,看淡生死,但这一次,她突然很想活下去,健康地活下去。她不能丢下这两个屡次为了她毫不犹豫放弃所有的人。
下午三点,化验结果出来了,所有指标全部阴性。周主任说,程默可能是压力太大才会引起反复低烧,并不要紧。她开了几服药,嘱咐程默实在难受时就吃两颗。也许是看程峰和沈洁眼中还有疑虑,周主任宽慰他们说:“你们看,你们带着女儿奔波了都有一个多月了,她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嘛。放心吧,没事的。”
至此,缠绕他们一个多月的灰色噩梦,宛如一场闹剧般落下帷幕。一家人神情恍惚地走出医院大门,互相看了看,一时之间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沈洁搂着女儿说:“没事就好,咱们回家吧。”这场误诊风波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而程默也落下一个半月的课程。此时,距离小高考只有不到一个月了。从上海回来的第二天,程峰立刻把女儿送回学校。本来,程峰想找张院长要个说法,却被沈洁拉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花钱消灾,为小默积福吧。”不成想,程默的姑父专门打电话来说,张院长很关心程默的病情,要他们带着检查结果去上门“回个礼”。程峰平时受他关照,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便在一个周末带着程默一起去找张院长“回礼”。
“这些药我这里也能配啊!你们真是,还特意跑上海那么远。”办公室里,张院长扶着眼镜,仔细看着华山医院的检查结果和开的药,嘴里不停念叨着,“你们真是人傻钱多。”一句也没提他误诊的事。程默气不过,准备站起身和他理论,却被程峰一把按住。程默不服气地撇过头,看到父亲抿紧的双唇微微上扬,看不出任何内心的波澜。那一刻,程默仿佛一瞬长大。她明白了世事并非简单的黑白对错,有时一笑置之或超然待之未必不是一种更好的处事方法。
也许是从小缺课频繁,程默对赶进度、抓重点很是擅长。功夫不负有心人,小高考中,程默取得了3A的好成绩。家纺店也重振旗鼓,沈洁很高兴,做了一大桌菜,恭喜程默顺利打响“高考第一枪”。“来!恭喜咱们小默取得好成绩!”程峰率先端起酒杯,一扫之前的愁苦,满脸洋溢着喜气。望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恍惚间,程默眼前浮现出一位中年妇女深夜站在小旅馆窗口眺望的身影,窗外不远处,有个头发半白的中年男人,满脸倦容地站在医院大门外。她的心头涌上一股既酸涩又幸福的热流。她吸了吸鼻子,站起身,缓缓弯下腰,真诚地说:“爸爸妈妈,谢谢你们!”她眼中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奔涌而下。
之后是程默奋战高考的一年。因为周主任叮嘱过不要让她压力过大,所以高三这一年,程峰和沈洁格外关注女儿的情绪,总是想方设法为她减压。幸运的是,一直到高考结束,程默都没有再发烧,梅尼埃综合征也没有发作过。最终,在高考中程默取得了理想的成绩,考取中国矿业大学。
大学毕业后,程默进入公检法系统工作。一开始她在一线办案,后来由于梅尼埃综合征,不得不转到行政岗位工作。程默觉得很惭愧,虽然自己已长大,但每当发病时,她依然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需要人照顾,而照顾她的依然是父母。
如今,沈洁五十多岁了,身子骨已大不如前,摔这一跤已是很大的伤害,之前的误诊更是雪上加霜。“半月板全层撕裂”“软骨磨损4级”,这些明晃晃的字眼让程默觉得触目惊心。
医生一边开单子一边说:“先打两针润滑剂吧,最坏的结果就是换膝盖,建议能晚点换就尽量晚点,毕竟金属的总比不上原装的。哎,要不是之前的误诊,也不至于这么严重。”
程默拿着医生开的医药单,站在付费窗口前的队伍中,望着母亲坐在走廊边灰蒙蒙的身影,想着,这次该自己来回报母亲、照顾母亲了。由于已经过去多年,程默没有办法向当时的医院追责,唯一能做的,就是扛住所有恐惧与压力,尽自己所能去治好母亲。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绝不放弃,就如当年的他们一样。
可怜天下父母心!
编辑/刘诗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