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零花钱
2022-02-16陈利
陈利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我生活在长江边的山城—重庆南岸。那时,我还是一个十分调皮的小毛孩儿,大人们的工资收入也只有几十元钱,小孩儿要想在假期里有零花钱,不可能得到父母赏赐,只有靠自己去挣、去积攒,其方式方法是当今人们无可想象的。
零花钱是怎样挣的,可谓千奇百怪。
当年,小孩们积攒和创收零花钱的方式可谓五花八门,其中一个重要的创收渠道,就是收集变卖废旧物品。家中的废牙膏皮、家禽羽毛、废铜烂铁、烂玻璃、旧塑料等等,都是好的“利润点”。其中,家中用完了的牙膏皮,不要扔,保存起来就是钱,回收价是二分至五分钱一个。
那个年代的废旧品回收点也特别多,回收的品种也十分丰富,还要收购杏核、橘皮、橙皮、蝉虫(知了)等中药材,而且价格也特别可观。我记得最可观的价格是蝉虫(知了),收购价是五分钱至一角钱一只。
年龄大一点儿的哥哥姐姐们就用长长的竹竿,在细细的竿头缠上橡皮条,粘上一大坨熬化了的松香,然后爬上高高的树枝,向高声嘶叫的知了粘去,保证一触及就不会逃脱。那时的南岸区树林茂盛,一到夏天知了遍布,收获也十分丰厚。
那年月,只要是能再利用、变废为宝的东西,都可变为零钱。如家里的剩菜剩饭、废弃的果皮菜叶,甚至连浓稠的淘洗大米的水等,都是城市周边农村争先收购的猪饲料;公共厕所和家庭的大小便,也是农村争抢的“有机肥”,不管是城市还是厂矿企业的公共厕所,都有村民二十四小时值守,防止其他生产队盗用,因为那是保证粮食高产的唯一来源。
一到晚上或周末,周边农村的村民就走街串户,收购这些废弃物。一时间,居民区的大街小巷就会响起了“潲水、潲水”“倒罐子哟、倒罐子哟”的吆喝声,形成了一道如今再也看不到、听不到的风景线。
孩子较多的家庭为了让每一个孩子都有点儿零花钱,就采取“承包制”的方式,让每个娃儿轮流处置“变卖”家庭废弃物,收入归“承包”的娃儿。一个月下来,少则几角钱,多则一块多钱,为假期消费提供了资金。
当时,七分钱就能往返繁华的解放碑,娃儿的兜里有了几角钱或一两元钱,在那个年代可谓“大款”爷。暑假一到,我们几个兄弟就盘算到市中区解放碑“嗨乐”一下,也就是好好消费一番。
那时,乘轮渡过长江,票价五分钱,过江后乘坐缆车票价是上行二分(下行一分),往返的交通费就花掉一角三分钱。然后,步行几分钟,拾青石台阶上人民公园,过新华路,到繁华的解放碑。
到达人群熙熙攘攘的解放碑,第一件事就是赶紧买一支只有解放碑才有的牛奶冰糕,花费六分钱。当柔和而充满牛奶香醇的冰糕,第一时间接触到舌尖和口腔时,仿佛整个夏天的酷热随风消失,干涸的五脏六腑遇到久违的甘露,那个口感与舒服劲儿完全无法用语言表述,几十年后那个感觉依然清晰而深刻。
口中含著冰糕,漫步人流拥挤的解放碑人行道,寻觅着只有小孩才感兴趣的门店。新华书店的连环画柜台是我们的首选,只要封面有火爆的战争场面、高大英猛的英雄形象,就是我们的“猎取”目标。在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看过别人挑选的之后,一般会挑选一两本心仪的连环画,书价一般是六分钱或八分钱一本。
当年的饮料与食品的味道久久不能散去。到了重庆最为繁华的解放碑,必须要品尝一下享有盛名的冠生园冰冻酸梅汤,那是当年每一个重庆人久久不能释放的情怀。
冠生园门店的大门口,摆放着一只硕大的保温桶,一大桶酱红色的酸梅汤,里面漂浮着两大块冰块,是一道馋人的视觉盛宴。八分钱一杯,交钱就可以饮用。有的大人端起一饮而尽,发出长长的爽叫;有的人则端杯慢慢细品,摇头晃脑,发出啧啧称赞声。酸中带甜、甜中带酸的口感大有“琼浆玉液”的感觉!酸,是那么醇厚而清香,带着山野的清香与凉爽;甜,是那么温和,像一阵轻柔的风,抚平你心田的干涸,加上低温的浸润,让每一个味蕾都吸尽酸甜的清香,是若干年后都无法抹去的记忆。据说,冠生园的酸梅汤是用优质的酸梅子,用慢火熬制而成的。
喝完酸梅汤,冠生园的鲜肉大包那可是人间美味,对于小孩来说,这是唯一的选择,并且不要粮票,一角二分钱一个。
松软的面皮与平常食堂的馒头完全是两个天地,带着回甜与小麦的清香,入口即化;一大坨带着汤汁的鲜肉,还没有入口,香味就侵蚀、冲击着你的味蕾,真舍不得一口吞下。小孩儿的吃法就是,先小心翼翼吸干鲜香的汤汁,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品尝着肉馅,尽情回味后咽下,直到一个大包全部消灭,还念念不忘回头张望一下大蒸笼。这种美味,我们小孩子只能先吃到一个,看后面的钱还剩多少再说。
当年的视觉盛宴至今还刻骨铭心。
满足了口福,一定要满足一下眼福。因为只有重庆最为繁华的解放碑才能看到外国电影。
看上一场外国电影,是当年最大的精神盛宴。对于小孩儿来说,只要有飞机大炮、坦克火箭打得热火朝天,就能满足干涸的精神世界。如阿尔巴尼亚的《海岸风雷》《宁死不屈》《地下游击队》,罗马尼亚的《多瑙河之波》《橡树,十万火急》《爆炸》,越南的《森林之火》《回故乡之路》,朝鲜的《看不见的战线》《南江村的妇女》《原形毕露》,等等。一场外国电影的票价只要八分至一角二分钱。按今天的眼光来看,这些电影的情节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对话也是生硬得不能再生硬了,但我们依然是全场屏着呼吸,聚精会神地观看与回味,生怕漏掉一句台词。几十年后,这些老电影的台词我都能轻松地脱口而出。
一元钱基本消费了六角多钱,还剩三角多钱。等衣兜里还剩为数不多的回程船票钱时,我们一帮小孩带着依依不舍的心情,紧握手中心仪的连环画,依依不舍踏上回家的轮渡,期待着下一轮零花钱的积攒与下一个假期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