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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普协调发展的概念释义、价值澄明与实现路径*

2022-02-16王可欣谢莉花

当代职业教育 2022年6期
关键词:职业发展教育

王可欣 谢莉花

(同济大学,上海 201804)

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已于2022年5月1日正式实施,时隔26年的首次修订引起社会各界高度关注。其中,“在义务教育后的不同阶段因地制宜、统筹推进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协调发展”[1]是最大亮点之一,也将成为今后职业教育发展的新风向标。回溯历史,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的关系表述从1996年版职业教育法中的“分流”转向2022年版的“协调发展”,尽管只有几字之差,背后的意蕴却发生重大转变。应当说,两类教育走向协调发展既是大势所趋,也是众望所归。但当前不乏对“协调发展”的误解,部分媒体也推波助澜宣称“协调发展”指向取消初中毕业后普职分流,尽管官方已及时澄清,但仍有必要对这一理念进行深度解读。本文从辩证法的角度揭示“协调发展”概念的三重内涵,在对其价值进行澄明的基础上进而提出可供参考的路径指引,以期推动职业教育更好地服务经济社会发展大局和个人可持续发展。

一、概念释义

“协调发展”寥寥四字寓意深远,针对的是事物发展的矛盾性,着眼的是事物发展的整体性,解决的是事物发展的平衡性。[2]作为增强职业教育适应性的指导思想和遵循原则,协调发展理念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方法论在教育发展问题上的创造性运用,彰显了辩证思维和系统思维的有机结合。[3]因此,要深刻理解职普“协调发展”的丰富内涵,就需要运用辩证思维来把握职普关系的“三性”,即矛盾性、整体性与平衡性。

(一)职普发展的矛盾性

矛盾是推动事物发展变化的根本动力和源泉,对构成事物的多样性起着重要作用,[4]它存在于一切种类的对象里及一切表象、概念和理念中,认识一切对象的矛盾性正是哲学思考的本质。[5]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的矛盾性是两者得以各成体系、独具类型特色的根基,具体说来,两类教育在教育目标、课程内容、教学模式上存在天然的迥异性,(1)在教育目标上,普通教育侧重于进行更为广泛的准备(a more general preparation),而职业教育则提供的是更为具体的职业准备(a more specifically focused provision)。[6](2)在课程内容上,普通教育课程的专业或职业指向性比较弱,向学生传授从事某一特定工作岗位所需的专业知识与技能并非其最大的价值旨归,相反,关注学生作为个体的最基本的思想、情感、能力、修养的需要,全面提升科学与人文素养才更为重要。[7]而职业教育课程的主要任务是传授生产、服务、操作和部分管理等一线职业领域所能够直接使用的技能和知识,其核心在于培养和强化面向农业、制造业、服务业等行业所需要的职业专业技术能力。[8](3)在教学模式上,普通教育教学的中心目标是为受教育者提供社会科学、自然科学的学习基础,因此在教学上偏重于学生专业学科素养或理论分析、研究能力的深化。同时,因为各学科相对完整稳定的知识体系,故教学形式基本以理论综合教学为主,技能教学被置于相对弱势的地位。[9]近年来,尽管普通教育领域也倡导核心素养的培养,强调摒弃备受诟病的“题海战术”“灌输之道”,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应试”的分数仍占有相当大的权重,这对教学模式改革而言无疑是最大的束缚。而职业教育与生俱来的实践性决定了实践教学是不可或缺的一环,因此,以产教融合、校企合作为出发点,以工学结合为切入点,以职业教育、用人岗位、职业认证为抓手,设计需求导向的专业结构、项目主题的教学模块,打造“岗课赛证”深度融合的教学模式[10]是职业教育发展的关键与价值所在。

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的矛盾性是造成分流的根源,1985年,《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明确提出“我国广大青少年一般应从中学阶段开始分流:初中毕业生一部分升入普通高中,一部分接受高中阶段的职业技术教育;高中毕业生一部分升入普通大学,一部分接受高等职业技术教育”。[11]我国9年义务教育阶段后“普职分流”的教育政策也由此得到发展。在此后的几十年,“普职分流”在很大程度上改善了中等教育结构不合理的境况,为我国早期经济社会发展输送了大批可堪任用的职业技能人才,但在产业发展迎来新动态、高等教育步入普及化发展新阶段、既有教育政策持续深化变革等因素的共同影响下,打破职普边界藩篱进而构筑纵向贯通、横向融通的一体化职业教育体系已是大势所趋。为此,需秉持整体性的辩证眼光看待两者发展的新走向。

(二)职普发展的整体性

整体性是马克思主义的根本特征,[12]只有树立全局观念,立足整体,将系统内部诸要素联系起来进行考察,统筹思量,才能推动各组成部分相互协调、相互促进,借由彼此之间的良性互动产生系统合力,以达到整体效能大于各组成部分效能之和的目的。在社会广泛参与的教育发展新格局下,高技能人才成长的“长期性”与“跨界性”决定了从“新手”到“专家”的过程需要不同层次和类型的教育共同参与,如此方能实现技能之“高”的目标。[13]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如鸟之双翼、车之两轮,互为动力、相辅相成,只有用整体性的视野思考二者发展问题并付诸实践,才是“人人可学”的学习型社会的题中应有之义。既要看到两类教育的区别,又要看到它们共同的育人属性,理解其本质上的内在逻辑关系,这就要求透过横向融通与纵向贯通的具体的、历史的统一,真正建构教育发展的整体性。

积极引导建立横向融通、纵向贯通的一体化职业教育体系成为新一轮教育改革的政策焦点,如强调要加强各学段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渗透融通,并在制度设计上提出“在普通中小学实施职业启蒙教育”“推动中等职业学校与普通高中、高等职业学校与应用型大学课程互选、学分互认”“建设职业教育国家学分银行,实现各类学习成果的认证、积累和转换”[14]等具体的路径指引。构建纵向一贯的终身育人框架和横向融通的协同育人体系是铸就个体健全人格、推进全方位育人理念的基本前提。[15]在横向融通上,职业教育既为个体有效参与工作作准备,也是为其成为负责任的公民作准备,因此,普通教育的学生接受职业教育的熏陶是极其必要的。[16]如依托职业院校办学优势,基于专业(职业)特色的职业体验课程,面向中小学生开展职业启蒙教育,为建立“职普融通,合作共赢”的运行机制提供了切实有效的衔接点和契合点。[17]

在纵向贯通上,自2014年《关于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首次提出探索发展本科层次职业教育以来,[18]无论是理论层面对概念的不断建构,还是实践层面的多处试点,都表明“中国职教升级版”的大幕已然拉开。在教育部已批准的34所开展职业本科教育的学校中(截至2022年5月4日),来源大致有4 条路径:民办高职直接升格;公办高职直接升格;公办高职独立学院合并转设以“借壳升格”;应用型本科高校申办职业本科专业。此外,还有在本科院校设置职业技术学院或职业技术师范专业、在开放教育大学及高等院校的继续教育学院开展职业本科教育等形式,[19]但与前述4条主流路径相比,这些形式现阶段仅存在于区域零星试点及地方自主探索层次,尚未进入国家高层的决策视野,距离实现规模化普及仍有差距。[20]总体看来,为打破中职学生、专科学生升学的天花板,国家在实践层面不断创新“衔接与贯通”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的政策安排,办学模式更加灵活多样,办学主体也愈趋多元。

(三)职普发展的平衡性

平衡指事物同外界之间或事物内部各要素之间互相适应、互相协调的关系;主要表现为保持相对稳定的恰当比例,[21]任何特定的关系与联系,客观上都要求彼此之间其量相当,比例适当,从而使此种性质事物的特点得到完满体现、功能充分发挥,进而得以稳定地存在和健全地发展。[22]在我国,尽管普通高中与中职学校的生源基础与学习侧重点不甚相同,但由于高考无可撼动的地位与相对单一固化的招生体制,为了拿到进入一流高等学府的入场券,不同教育系统的学生面临同一张考卷、接受同一种甄选机制,导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激烈竞争局面。这也是在高等教育毛入学率已达到57.8%[23]的后普及化新阶段,在超越了原有教育机会匮乏的局限后,学生的教育机会、教育资源越来越丰富,但全社会性的教育焦虑、教育压力,青少年沉重的学业负担等却持续加剧的原因。部分群体将这种教育内卷、教育竞争归咎高中阶段教育实施的“普职比大体相当”的政策,此时需要遵循平衡性思维加以辩证分析,从事实层面看,按照一定的比例进行“普职分流”是非常必要的。

亟待澄清的是,“普职分流”机制并非“纵衔接、横畅通”的融通机制的对立面。一方面,“分流”是社会需求,也是现实必然,由社会发展对不同类型人才的需要以及人群中个体能力水平的正态分布[24]所共同决定。推进经济结构转型升级,离不开应用型、技能型人才的支撑,而技术知识与思维模式的独立性[25]决定了这类人才的培养路径具有鲜明的特殊性与差异性,否则会给类型多样化的人才梯队结构带来严峻挑战。此外,“分流”也适应了人的多元智能、多元特长和多元需求,体现了对群体的个性发展、志趣发展[26]的尊重。获得某一职业领域的专门化技能、面向未来从事的具有直接经济价值工作的教育更适合绝大多数人。[27]国际实践经验也证明,凡是实体经济大国和工业强国,其职业教育都得到了较好的发展。[28]另一方面,职业教育不只是作为物质生产的经济行为,还包含极其丰富的精神发展,必须把通过职业促进人的发展作为今后的目标。[29]从增强职业教育适应性的角度看,在保持职业教育主体特色的基础上,不断寻求与其他教育类型的协调发展与融通创新既是技术使然、知识和技术的特性使然,更是哲学使然、人性使然。[30]

因而,职普协调发展实质是要追求一种动态的平衡,即径向分流与走向融通的平衡,本质坚守与突破创新的平衡,深层义理与外周逻辑的平衡,守正传承与顺应潮流的平衡。实现并维持两类教育发展的动态平衡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深化职业教育改革,优化职业教育结构,提高职业教育质量固然是引领其发展的大方向,但落实到具体的实施层面,仍有待进一步的探究。

二、价值澄明

职普关系从“分流”到“分类”,再到“协调”的转变,体现了国家对教育发展趋势的研判,以满足人民群众的受教育需求和经济社会的发展要求。深刻体认职普协调发展的特殊意义,对明确职业教育发展方向、推进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缓解我国人才结构性矛盾大有裨益。具体说来,职普协调发展的价值逻辑可以概括为“回归教育本真,推进个体全面发展;缓解学业焦虑,构建良好教育生态;创新教育模式,提振职教发展后劲”三大维度。

(一)回归教育本真,推进个体全面发展

育人属性是教育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教育机构办学的第一要义。从这个角度看,职普协调发展围绕推动两类教育互促互进,打破教育系统间的既有分裂,满足教育价值实现的内在诉求,以践行全面育人的终极使命,是回归教育本真的有益之举。正如科学进步与技术创新总是如影随形,在个体的全面发展上需要科学文化知识与职业知识的交融渗透、彼此互补。在职业教育一侧,借由科学理论知识、人文素养等元素的引入,帮助学生夯实与行业密切联系的基础知识,聚焦自身发展兴趣,明晰发展志向。[31]在普通教育一侧,借由职业院校提供的丰富职业教育资源,如实训中心、工作车间的开放及开设的职业启蒙、综合实践活动等特色课程,对塑造学生科学理性的职业价值观、增强职业生涯规划意识大有助益,通过接触多种职业的机会达到教育与日常生活紧密联系的目的。[32]

知识经济的发展催生一批以信息化、数字化、智能化为特征的新产业,与之相应的,职业岗位的准入门槛日渐提升,劳动世界对人才资格的要求呈现明显上移的态势。愈来愈多的人开始意识到,在普通教育层面,单纯的科学系统知识过于片面,是否具有相应的职业经验以及在多大程度上了解与职业有关的实践知识,在个体的职业生涯发展过程中具有不可小觑的作用。与此同时,在职业教育层面也遇到发展瓶颈,技术技能人才仅止步于学习“做什么”“如何做”的知识是远远不够的,在产业结构迭代升级的当下,他们也要在一定程度上了解技术背后的原理与规则,知道“为什么”以及“如何做更好”,这意味着学科性的系统科学知识也不可缺位,对于职业行动能力发展具有更大的促进作用。为了缓解乃至消除横亘在技术技能人才培养端与劳动世界输出端之间的鸿沟,两类教育的协调发展既是大势所趋,也是当务之急。协调发展理念为这类基础宽厚、技能复合、素质全面、能力多元的复合型人才的培养提供了行之有效的思路。[33]在人的成长和发展中,两类教育应作为一个完整的系统而存在——普通教育为职业教育提供文化知识基础,职业教育为普通教育寻求实用的路径和价值,[34]两者的协调发展是回归教育本真、促进个体全面发展的应尽之义。

(二)缓解学业焦虑,构建良好教育生态

“内卷”“鸡娃”等词自出现以来,引起大众的强烈共鸣而持续引发热议。为了子女能够上一流大学,进而凭借出众的学历文凭获得一份体面工作,家长不遗余力地开展学历“军备竞赛”,高等教育的普及化与“僧多粥少”的就业局面更是将这种学业焦虑抬升至空前的高度:空间上,学业焦虑从城市下沉到农村;时间上,学业焦虑从高中阶段前置到义务教育甚至是学前教育阶段,即将高考的压力转移到“幼升小”和“小升初”的择校竞争上。客观上说,这种教育焦虑的成因非常复杂,其中之一就是职普教育发展不协调、不对等,民众选择性忽视甚至无视职业教育选项。这主要由于职业教育以前仅停留在专科层次上,因而一直被诟病为上升渠道狭窄、束缚个人发展,使得广大学生及家长将目光一齐转向上升通道更宽广的普通教育。可以说,高等教育阶段的单一上升轨道成为孕育所谓升学主义或应试教育模式的天然土壤,极大加剧了学生择校和升学的压力,导致本应该宽松通畅的教育之路愈加狭窄。

而在职普协调发展的理念下,借由高质量职业教育的体系内贯通和体系外融通,促使职业学校学生有机会获得更多样的教育机会、更丰富的教育体验。国家层面职普融通的学习包系统、省级层面的学分互认系统以及地级市层面的职普资源共享机制[35]旨在为职业学校学生转换教育路径或在当前体系下提升自身综合素养提供便利条件,而学制沟通、资格框架改革等尝试也是进一步实现两类教育在不同层次上沟通及互换的体现。职普协调发展能极大改善职业教育发展困境,使职业教育摆脱“兜底教育”“差生教育”等刻板成见,在此基础上,对缓解学业焦虑进而构建良好教育生态起到助力作用。

(三)创新教育模式,提振职教发展后劲

我国职业教育发展后劲不足、经济与育人效用发挥有限是当下面临的现实问题。为此,按照协调发展的思路不断创新制度设计,提升教育体系的融通性,助力学生纵向学历以及能力的提升。当前,我国教育领域也不乏此类尝试,如政策层面提出“职业教育、高等教育、继续教育统筹协调发展(简称三教统筹)”,[36]实践层面落实“中本贯通”“职教本科”建设等。以由个别试点逐渐推向全国的中本贯通模式为例,这一模式基于目标群体的异质性,为具有一定基础水平且有升学深造诉求的职教生打造灵活交互的教育空间,让身处不同教育体系的学生获得转换教育通道的机会。此外,教育系统间的协调发展还利于强化产业生态与人才生态的协调融合、产业链与人才链的精准匹配,通过高质量产教对接促进人才培养供给侧和人力资源需求侧结构要素的全方位联动。

当前,职业教育作为类型教育的主旋律已被奏响,借由打造纵向衔接、横向融通以及纵横交错的职业教育体系,实现职业教育体系的类型化发展才是正途。[37]在协调发展理念的引领下,精准把握职业教育类型定位的应有之义,进一步加强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的渗透融通,汲取各自的类型优势以促使两个教育领域的潜力相互促进,并发展新的能力集合,在此基础上,充分挖掘潜藏机遇以打造更多富有吸引力的创新教育形式。如此一来,更多符合职业教育类型特点的学生将有机会、有意愿主动接受优质的职业教育,也能从根本上杜绝职业教育“专升本”热火朝天与本科“技术回笼”无人问津局面的屡屡上演。[38]

三、实现路径

职普协调发展的推进,需要借助顶层设计的深化改革、教育实践范式的升级创新、公众舆论的正确引导来实现。在坚持整体推进的前提下,注重推动各要素相互促进、良性互动、协同配合。

(一)深化顶层设计改革,创设韧性发展空间

职普协调发展的有序推进,首先需要完善可以支撑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全方位融通、立体化赋能的顶层设计。作为由国家最高决策层主导的战略性、系统性和实践性总体安排与部署,[39]顶层设计因其“整体的明确性”和“具体的可操作性”[40]成为职普协调发展得以扎实推进的根本前提。具体来说,其内涵主要指要将“协调发展”理念真正拔高到教育体制机制建设、组织架构规划等层面,经由教育布局上的全面设计与统筹协调,使两类教育在等值并行之余,又互认互通。

我国重视引导不同教育走“体系外贯通、体系内融通”的建设道路。仍需进一步完善相关制度建设,以站点高的顶层设计为挈领,有效引导两类教育理念互鉴、协调发展,充分挖掘各自潜力,在此基础上,将不同类但等值的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两条路径联系起来,架构互联互通的立交桥。依托顶层设计的融通优势,横向上荟萃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特色,纵向上拓宽中等、高等教育衔接、贯通的培养渠道,为个体的成长创设韧性发展空间。所谓韧性(resilience),原是与脆弱性(vulnerability)此消彼长的特定力学概念,[41]常用适应力、抗风险能力等指标衡量,[42]也多见于教育领域,在这里有两方面的含义:一是指教育系统的韧性,即以协调发展理念构建教育顶层设计的宏观框架,教育选择、配套制度等将更富弹性与柔性,教育路径不再是一条相对固化的单行道;二是指学生自身发展的韧性,即学生能够利用职普协调发展的优势,凭借在两个领域积累的职业经验及科学理论知识,增强自身核心竞争力,更灵活自如地适应外部环境。

(二)升级教育实践范式,打造长效融通机制

推动职普协调发展,需要对现有教育实践范式进行针对性和适应性的改造,不断丰富、发展和完善教育融通机制,使其更贴合时下发展现状。从概念上看,教育范式作为“范式”(paradigm)的下位概念,是对教育理论的具体化、教育经验的抽象化,实践规范和操作样式是其集中表现,[43]包含“范式”定向[44]、规范、纲领及履行认知的基本功能[45]。无论是在理论层面还是事实层面,传统教育实践范式都不利于我国教育事业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亟须升级教育实践范式,打造更完善的长效融通机制。

鉴于人的发展具有“沉潜性”,个体在起点端的培养水准会对后续发展的广度与深度起到隐秘但关键的作用,[46]因此,高水平人才培养体系的构建,不仅要聚焦高等教育层面的学习与发展,还要着眼于人才培养链条的最前端——处于生源准备阶段的基础教育层面,即在中小学入口端提供相应的教育路径指导,进一步发展面向青年人的学业与职业指导服务。另外,还需在教育领域的转换中提升渗透性,尤其加强对先前正式或非正式学习成果的认可,使教育体系间的过渡成为可能;同时扩大教育面向的目标群体,摆脱思维桎梏,增加非传统学生进入高等教育体系继续学习的机会,按照高等教育标准为他们设置非全日制学习的教学安排和相适应的课程内容。还要特别强调的是,产教融合理念不应也不能局限于职业教育领域,在绝大多数学生是在具体工作场域中谋求职业未来的情形下,这一理念对普通高等教育同样适用。

课程层面的优化整合是未来协调发展的一大方向,作为连接学校各要素的纽带及教育活动的核心环节,[47]课程建设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探索课程互选、课程学分互认或在统筹规划的基础上组建一支专家团队共同设计与开发课程、合作制定课程实施标准等,将文化知识学习、职业能力培养有效整合,兼顾学术与技能,[48]以此实现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的“横向融通、纵向贯通”。国家资格框架体系的升级是当下及未来的改革重点,借由开放性、全包含性的国家资格框架,将证书、文凭以及学位三者纳入其中,最终实现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在不同教育类型、不同教育层次上的自由沟通和互换。[49]

(三)提高舆论引导水平,转变民间质量立场

推动职普协调发展,最后还需要实现民间质量立场的根本性转变。质量立场包括政策质量立场、学者质量立场和民间质量立场,[50]其中民间质量立场是来自需求侧的教育质量认知和质量判断,即教育的需求者和消费者(学生及其家长、用人单位)等从自身立场出发,对所受教育质量、高校办学水平和人才培养质量所形成的质量认知。[51]

普通院校中相关利益群体对职业教育质量民间立场的忌惮和顾虑被认为影响两类教育双赢的重要因素。无论是校方还是学生、家长,都担心职业教育因素的介入会影响学校未来发展。以职教本科为例,其建设是在高等教育阶段推进职普协调发展的重要突破口。但职教本科在实践探索中遇到的现实阻力正来源于自带偏见的民间质量立场。独立学院与高职院校合并转设成职业技术大学是举办本科职业教育的重要途径之一,但在浙江、江苏和山东等地一些独立学院因与职业学校合并、转设为职业技术大学而引发大量学生和家长的强烈不满,导致多地教育厅被迫按下合并转设的暂停键。[52]这种对职教本科的抵触和误解本质上还是在于社会长期对职业教育的低看一等,认为与普通本科高校毕业生相比,职业教育系统的学生在就业、考研、考公务员等方面都处于弱势。[53]

在未来发展中,要通过媒体的积极报道进一步塑造职业教育的正面形象,梁启超在评价现代舆论的社会作用时说,“舆论者,天地间最大之势力也,未有能御者也。[54]由此可见舆论的力量是巨大的,在推动职普协调发展上,需要借助舆论的力量,发挥舆论宣传的引领作用,如对职普协调发展的典型案例多加宣传报道,进而影响和改变民间立场。同时,借助对职业教育有较高认可度的政策质量立场、学者质量立场,透过政策质量立场的宏观把控与学者质量立场的条分缕析,潜移默化地对民间质量立场施加影响,纠正民间质量立场对职业教育的认知偏误,改变部分群体学历盲从的狭隘观念,最终形成“国家重视技能、社会崇尚技能、人人学习技能、人人拥有技能”的时代风尚,[55]这也是技能型社会建设的必由之路。

当前,职业教育发展恰逢“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社会各界对其未来走向投以极大的关注与期许。如何在错综交织的格局中把握教育发展大势进而走出困局、应对变局、实现破局,是留待决策高层作答的现实考题。毋庸置疑,紧扣“增强职业教育适应性,提升职业教育办学质量”目标展开多角度、多渠道探索是解题的总思路,而职普协调发展正是实现这一目标的重要抓手。协调发展理念是基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辩证思维,强调摒弃传统的孤立、单一、片面发展观,通过树立在矛盾中谋求统一、在整体上把握关联、在平衡中达至稳态的价值旨归,推动教育结构的统筹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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