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华褪尽 锦心犹在——读王安忆长篇小说《天香》有感

□孙鹏

从某种意义上讲，作家也是分地域性的。提起作家王安忆，就会想到江南小说，她创作笔法细腻、语言清新、叙事婉约，不经意中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从纸间悄然流出。我觉得王安忆文学风格独树一帜，处于目前国内一流作家方阵，也是我非常欣赏的作家。《天香》是王安忆江南小说的一部代表作，而且是写中国古代的江南，这算不算是开创“寻根文学”的一条新路？《天香》一经问世，好评不断，并在第四届世界华文长篇小说“红楼梦奖”评选中折桂。

这是一部写上海历史沿袭的小说。我们现在说起上海，那一座经济、文化繁荣的开放型国际化大都市。明朝时期的上海，只是一个并不怎么起眼的小县城，多少年多少代，总苦于淤塞，而且屡受倭寇从海上来犯。这个地方也算处在江南富庶之地边缘，所以县城里面多是居住着闲赋的官宦人家，“像是世外，又像偏安。”书中写道：“莫看上海不过是商渎之邦，几近荒蛮，可是通江海，无边无际。”“这里是新发的气势。”由此可见，此书中对上海未来的发展充满期待。

这是一部写家族兴衰史的小说。整部书从明代嘉靖末年开始，到崇祯帝继位，再到努尔哈赤立国、李自成起义，在此背景下，讲述了申氏家族从兴旺到衰败的过程。申家兴旺的时候，花费巨资为家族建造了当地最好的“天香园”。园中，厅堂、水榭、画舫、楼阁、莲池、奇石、桃林等一应俱全，重峦叠嶂，蔚为壮观。申家衰败的时候，府上人丁不兴，“天香园”已成旧址，残砖烂瓦，空廊寂寥，花木杂乱，真已到曲终人散时。

这是一部写江南女性的小说。人们常说《红楼梦》就是一部写女人的书，我看《天香》亦如此。书中虽然没有大观园中那么多的女性人物，但塑造出的几个典型女性，都是个性鲜明，过眼难忘。比如，聪颖倔强的小绸，秀外慧中的希昭，贤淑沉稳的蕙兰，自强坚韧的戥子，温柔仁厚的镇海媳妇，她们都是江南之水孕育出来的，一个个有情有义、勤劳善良、外柔内刚，绘就成了一副风姿绰约的江南女子画卷。

这是一部写苏绣技艺的小说。苏绣是中国古代江南民间传统技艺，所谓“锦秀江南，衣被天下”，说的就是苏绣。小说中，原本刺绣是申家女眷闲情手工，可没想到随着家族的衰落，刺绣却成为家庭应付日常开销的主要经济来源。申家女子天资聪慧，心灵手巧，把刺绣做出了家庭品牌，名叫“天香园绣”，求绣者如云。书中在多处场景不惜笔墨描写苏绣，其构思巧妙、绣工细致、图案秀丽的风格，让读者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一部优秀的小说，不仅要有故事，更要有思想，而且思想的高度决定小说艺术的水准。王安忆在《天香》中表面看讲得是历史故事，她深入探讨的却是故事背后的历史规律。

小说中，申家“天香园”历经祖孙三代人，从园中花团锦簇到草木凋零，上海这座城市也经历了从繁华到衰落的过程。可谁能想到，曾经处于江南边缘之地的上海县城，几个世纪后却能成为中国首屈一指的大城市。在这期间，不知多少风流人、多少烟雨事，都湮没在历史长河中，不知所终。明朝大儒洪应明所著《菜根潭》中讲：“盛极必衰，剥极必复。”世间沧桑，天道轮回，无数历史事实说明一个道理：不怕铅华褪尽，只求锦心犹在。作者在书中感叹道：“大块造物，实是无限久远，天地间，散漫之气蕴无数次聚离，终于凝结成形；又有无数次天时地利人杰相碰相撞，方才花落谁家！要追根问底，恐怕一无所得。”

我们常说，人生境遇，无论顺逆，心境永远比处境大。我记得前些年有一次和省内几位作家聊天，说到一件有关王安忆的趣谈，至今让我记忆深刻。说当年王安忆来陕西乾县采风时，看到有农妇卖手工布艺品，问：这是什么？答：布马，买不？问：不像，不买。答：你说像啥？问：我看像驴。答：你说像驴，这就是驴。听后，王安忆立即掏钱买了下来。事后她很得意给同伴说：我看就是驴，马没有这么长耳朵嘛。听完这个故事，我几乎笑喷了。就这这样一个率真、较真、认真的王安忆，一个锦心常在的作家，成就了她事业上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