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苜蓿芽
2022-02-16李瑶
又是苜蓿芽飘香的季节。每到阳春三月,就想起故乡的河滩、梯田上大片大片的苜蓿地;就想起儿时掐苜蓿芽的光景。不必说它清雅的香味,单就那掐菜的乐趣,就是女孩们记忆中的乐园。
清明过后,天气渐渐暖和了。群山像穿了件淡绿的纱衣,如春晨起床的少妇,虽还有些许的慵懒,但已可见她朦胧的酮体,缕缕的春韵了。那柔柔的杨柳已是一團软绿了,桃树、杏树像含羞的女孩,脸上泛起青春的红晕。风儿更美,像万千条柔凉的臂,缠着树枝东拉西扯。枯枝败叶毕竟遮不住了。
这时年轻的女人,已脱去了冬天的棉衣,一下子窈窕多了。加上一冬的歇息,穿一身轻便的短装,更见风致了。挎一个小小的竹篮,放一把男人自制的小刀,巧妙而便用,去掐采苜蓿芽。这时,大姑娘们也会耐不住寂寞而去的。她们也都穿得一样的细心、讲究,虽没有“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早等不及天气暖和,都急急地褪去了过冬的棉衣,换上了夹衫,秀发迎风,眼流风情,像那身边流过的小溪,开始闪亮了起来,精神多了。这大概便是女儿们第一次的踏春,心里像苏醒的万物一样活了起来,欢快得很,没有一丝丝忧愁。在那向阳的河滩或半山腰,这时你才恰切地找到那份感觉:“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太阳暖烘烘的,照得人怪舒服。
她们掐采着、说笑着、漫谈着,也有的偷听着。耳边时时传来春鸟的鸣唱与小河的水流声应和着,像那轻灵的弦乐。四周群山环水,山有微绿、水有青波,大自然天才般的灵性。这仿佛不是在游山,而是在舞台。
她们边采边谈,竞说山谣、猜谜,话题终落至绵密的风情花月。最后终于一起闹起来了:传说情调小唱,眉目表情,尽舒心曲。最是那灵动的眼睛,风情万千。随着一声惊呼,会为一个嫩嫩的大菜芽探头探脑,而惊讶、而争抢。一句热辣辣的心里话,她们又会羞答答地跑散,生怕别人知道了自己的心事,榆眼左顾而右盼。是谁丢了心上人的信物,而焦急、而跑找,不便开口问寻,只急急地乱转。一个人突然从身后拿出,使她愁云顿消。这时姑娘们都围上来了,闹得更凶了。一双双辫子在胸前欢快地跳动,山妹们爽朗而腼腆,大方而含羞,银铃般的笑声,山泉似的甜音。忽而又会拿出做好的荷包,相比美、相炫耀,忽而被取笑而害臊、而气恼。淘气地耍赖,假躺在地上,绊着穿绣花鞋的脚,两手蒙在脸上,装哭却偷偷从指缝中眺,像一群快活而又多情的春鸟。
她们哪儿是在劳动,这分明是在游戏。累了,她们又都席地而坐,沙草地软绵绵的,没有多少土尘,完全不会弄脏新穿的衣裤。她们谈着女孩的心事,朦胧而细腻的内心,总会怯怯地显露在眼睛里。刚刚过门的媳妇们谈着家和自己的男人。姑娘们这时被那调皮的媳妇一个玩笑,会逗得脸上绯红半天,心会莫名地怦怦跳。一种未曾领略过的幸福,柔柔的眸子像蓝汪汪的水看着天外。
这极易使人想起江南的采莲女子。“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这儿虽没有南国水乡的情韵,然而掐菜是一项没有任何负担的趣事,单那嬉戏的光景已是多么风雅的韵事。说她们是梅吧,实在呆枯了点;说她们是菊吧,实在瘦病了点;说她们是兰吧,实在素了点;说她们是什么呢?芙蓉吗?水仙吗?实在柔了些。我不知将用什么来比拟。远远看去,像天外的仙女来人间观光,又像无边的素底衫上绣出的几朵花。这时,也常会传来远山放牧少年的情歌,姑娘们的心一阵阵波动,那是多么撩人的事。“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足见那一份大胆与坦率的光景了。“青青陌上桑”“提笼忘采叶”,山妹们沉浸在多情的山歌中,憧憬着未来,忘记了腕上的竹篮、手中的小刀,都痴痴地望着远处,脸上泛着青春的红晕,远远看去,像一串串盛开的山桃花。
如今,人已长大离家,昔时的玩伴都已四散天涯。故乡也已告别往日的梯田窑洞,掐苜蓿芽那种欢愉质朴的过往,已成渐行渐远的乡音。然而故乡的苜蓿芽已成为一种情结,却越来越深地烙在心里。
作者简介:李瑶,女,1999年11月出生,汉族,本科,兰州财经大学学生。
(责任编辑 刘冬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