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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重视域下的“人类文明新形态”及其世界历史意义

2022-02-15

关键词:新形态现代性道路

王 晶

(南京大学 哲学系,南京 210023)

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指出:“我们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推动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协调发展,创造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1]中国共产党第十九届六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再次指出:“党领导人民成功走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2]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又强调要“不断丰富和发展人类文明新形态”。本文试图在三重视域中解读“人类文明新形态”,并指出其具有的世界历史意义。

一、人类现代性文明发展视域中的“人类文明新形态”

纵观人类现代性文明的发展历程,资本现代性文明发挥了重要作用,它推动了人类历史从地域的或民族的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中国现代性文明的走向正是在这一过程中提出的历史性问题。受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及十月革命的影响,中国开启了一条反思资本现代性的社会主义现代性道路。经过中国共产党人的百年奋斗历程,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创造了人类现代性文明的新形态。

(一)资本现代性文明与“世界历史”的开辟

“世界历史”最初是由资本现代性开辟的。资本现代性之所以能推动人类历史从“地域性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是与资本的本性密不可分的。资本作为支配资产阶级社会一切经济权力的力量,其本性在于不断追逐剩余价值,实现资本积累。为获取高额利润,资本必然冲破地域限制,将触角伸向其他民族,开拓世界市场,“不断扩大产品销路的需要,驱使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它必须到处落户,到处开发,到处建立联系”[3]404。其结果就是创造了世界历史。“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3]404

与资本现代性同行的世界历史同时伴随着霸权逻辑。“现代性(其主干是资本和现代形而上学)在开辟出世界历史的同时,也在它所占据的全部领域中建立起一种基本的支配—从属关系”[4],而且“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它迫使它们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谓的文明,即变成资产者。一句话,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3]404。

资本现代性无疑推动了人类文明的进步。“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时代创造的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3]405。“资产阶级使农村屈服于城市的统治。它创立了巨大的城市,使城市人口比农村人口大大增加起来,因而使很大一部分居民脱离了农村生活的愚昧状态。正像它使农村从属于城市一样,它使未开化和半开化的国家从属于文明的国家,使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使东方从属于西方。”[3]405然而与资本文明相伴的,是广大劳动者阶级的被剥削史。受制于资本积累的世界历史进程,也不是优越文明的和平使者,“当我们把目光从资产阶级文明的故乡转向殖民地的时候,资产阶级文明的极端伪善和它的野蛮本性就赤裸裸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它在故乡还装出一副体面的样子,而在殖民地它就丝毫不加掩饰了”[3]861-862。鸦片战争体现了两种文明的冲突,“一个人口几乎占人类三分之一的大帝国,不顾时势,安于现状,人为地隔绝于世并因此竭力以天朝尽善尽美的幻想自欺。这样一个帝国注定要在一场殊死的决斗中被打垮:在这场决斗中,陈腐世界的代表是激于道义,而最现代的社会的代表却是为了获得贱买贵卖的特权——这真是任何诗人想也不敢想的一种奇异的对联式悲歌”[3]804。因此,抛开对文明的具体分析,很难说“哪种文明最好”[5]。

受制于资本逻辑的世界历史进程,不断在新的领域制造着自己的对立面,“任何臣服于资本积累需要的文明都蕴藏着自我毁灭的种子”[6]。对这一点,毋庸赘言,历史已经或正在证明。

(二)资本现代性文明的危机与中国现代性文明路向的反思

第一次世界大战充分暴露了资本现代性文明的内部矛盾,“这种非常紧张的冲突是极度增长的对抗的结果,而这种对抗是在资本主义制度内部不断反复和发展的。它的震荡力量是资本主义发展程度上相当准确的指标,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外壳完全不能适应生产力的继续发展的可悲表现”[7]。资本现代性文明的危机,成为国人反思中国现代性道路的契机,具有前车之鉴之功效。

梁启超认为,第一次世界大战是欧洲德性死亡的必然结果,建立在理性主义基础上的自然科学剥夺了人们的道德标准,战争正是提醒西方从“科学万能”及物质无限进步的信仰中醒觉过来。受西方反现代性思潮影响,尤其是柏格森、倭铿以及欧洲社会主义影响[8]156-157,梁启超认为未来世界的文明当是一种能够调和西方物质文明和中国精神文明的新文明,“拿西洋的文明来扩充我的文明,又拿我的文明去补助西洋文明,叫他化合成一种新文明”[9],即中国的儒学和佛学与西方的物质主义相结合。

如果说梁启超还停留在“用西方对中国过去的一些方面的赞同来证明那些方面的价值,并以之支持他拯救民族之过往的祈愿”[8]159,那么,梁漱溟则对中西方文化进行了深入剖析,在此基础上提出了多元文化论的观点。梁漱溟认为,对东西文化的比较不能以“平列的”方式进行简单的对比,而是要把握它们各自的哲学逻辑。“把文化归因为生活路向和人生态度,把生活和人生又归因为‘意欲’的不同精神,这就是梁漱溟的文化哲学”[10]298。中西文化的“意欲”不同,不能将它们的差异看成人类历史阶段的差异,不同的文化有不同的发展路向,要“认取自家精神,寻求自家的路走”。不过,梁漱溟仍认为,建立在人际关系情感上的东方精神文明,优于建立在个人主义竞争基础上的西方物质文明,对西方文明只能批判地接受和根本改造,从而最终还是导向了中国文化复兴的观点。

认为中国的旧文化可以补救西方现代性文明的弊端,这种观点虽有批判性反思西方资本文明的意蕴,但它的历史意义是同“历史的发展成反比的”[3]433,随着实践进程的发展,它将失去批判的价值,“因之这种不满意资本主义、尖锐揭示西方现代社会的病痛,要求以中国传统来补救的理论,在客观历史上却恰恰成了阻碍中国前进的绊脚石”[10]309。真正对中国现代性文明发展道路产生深远影响的,是俄国的十月革命。十月革命“不只是开创了俄国历史的新纪元,而且开创了世界历史的新纪元,影响到世界各国内部的变化”[11]303。十月革命后,马克思主义成为中国先进知识分子分析社会的方法论,“自从中国人学会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以后,中国人在精神上就由被动转入主动”[12]1516。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社会主义现代性的历史命运建立起不可分割的联系。

(三)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现代性文明的社会主义走向

自英帝国主义用武力轰开中国的大门,将中国纳入现代性的历史巨流以来,中国现代性的问题便提了出来。中国人最先意识到必须向西方学习,才能救国救民,但向西方学习的道路却走不通,“帝国主义的侵略打破了中国人学西方的迷梦。很奇怪,为什么先生老是侵略学生呢?中国人向西方学得很不少,但是行不通,理想总是不能实现。多次奋斗,包括辛亥革命那样全国规模的运动,都失败了。国家的情况一天一天坏,环境迫使人们活不下去。怀疑产生了,增长了,发展了”[12]1470。正在怀疑之时,俄国的十月革命给中国人送来了马克思主义。

十月革命使中国人意识到了马克思主义的实践价值,并开始自觉传播马克思主义。但这决不是说十月革命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产生影响的唯一因素,“理论在一个国家实现的程度,总是取决于理论满足这个国家的需要的程度”[3]11。首先,自帝国主义入侵以来,中国人的各种尝试都失败了。在各种理论思潮相继失败的情景下,马克思主义才成为解决中国社会发展问题的思想武器。其次,近代以来中国的社会性质发生了变化,它不再是一个完全的封建社会,而是在半封建的社会中孕育了新的资本主义因素,这为马克思主义提供了现实的历史基础,即所谓“外因通过内因而引起作用”[11]303。最后,救亡的迫切时代主题和中国传统的实用理性“要求有一种理性的信仰来作为行动的指针。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理论和十月革命的实践效果使这种潜在的要求变为现实”[10]152。马克思主义一经传入中国,便开始在中国现代性进程中发挥重要的理论指导作用,由此开启了社会主义走向的历史新征程。

百年来,在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国情相结合的过程中,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取得了辉煌的历史成就。立足于社会主义制度的优势,中国共产党人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发展之路,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全面协调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同时关注人类命运前途,突破了资本现代性文明支配下的人类历史发展规则,为人类文明的新发展贡献了中国方案和中国智慧。

二、社会主义现代性文明发展视域中的“人类文明新形态”

马克思恩格斯不仅在理论上论证了社会主义的历史必然性,而且留下了许多具有参考价值的无产阶级革命策略。列宁将马克思主义与俄国实际相结合,就如何在俄国实现社会主义进行了实践探索。中国共产党人不断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建设、改革和发展实践相结合,丰富了社会主义现代性文明的理论内涵。

(一)马克思恩格斯关于社会主义现代性文明的设想

马克思恩格斯关于社会主义文明的设想,与他们对资本文明的批判密切相关。在他们看来,资本主义尽管创造了巨大的生产力,在人类文明史上起到过积极的历史性作用,但其内在的不可克服的矛盾将以“铁的必然性”发挥作用,只有扬弃资本主义现代性文明的共产主义文明,才能使人类摆脱“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从而“完全自觉地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13]671。马克思恩格斯虽未详谈未来的共产主义文明,但在他们的著作中仍不乏对未来共产主义社会的设想,这在我们熟知的《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哥达纲领批判》以及《法兰西内战》等文本中有所体现,有学者还认为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也透露出关于未来共产主义的设想。①迈克尔·布里认为,在《资本论》第一卷中,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分析中预见到了后资本主义社会的因素:(1)无产阶级在资本主义的枷锁下构成一个自觉的阶级;(2)通过建立生产资料的集体所有制,革命性地战胜资本主义;(3)技术生产方式和生产者的主体性向自由文化发展的首要地位转变。参见Michael Brie,Rediscovering Lenin:Dialectics of Revolution and Metaphysics of Domination,Palgrave Macmillan,2019:156.马克思恩格斯认为,无产阶级夺取政权后将会有一个从资本主义到社会主义的过渡时期,这个时期“不是在它自身基础上已经发展了的,恰好相反,是刚刚从资本主义社会中产生出来的,因此它在各方面,在经济、道德和精神方面都还带着它脱胎出来的那个旧社会的痕迹”[13]363。

马克思恩格斯重点剖析了资本主义现代社会,论证了共产主义是资本主义发展的必然历史结果,并以此基础勾勒了对未来共产主义的设想,比如用公有制代替私有制,用计划经济代替市场经济,彻底破除资本逻辑等。他们认为,资本现代性的历史使命,即“建成世界市场(至少是一个轮廓)和以这种市场为基础的生产”[14],在他们那个时代已经完成了,商业危机周期的缩短是“资产阶级世界的寿命的不祥之兆”[15]。这也是马克思恩格斯晚年为何寄希望于俄国革命和欧洲革命相互补充,以拯救俄国农村公社免遭资本主义“铁面无情的规律的支配”的原因。

关于如何扬弃资本文明,实现共产主义文明的路径,马克思恩格斯提出了两种不同的道路:一是高度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无产阶级革命首先发生,然后将落后国家带进社会主义的发展道路;二是落后国家的革命和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革命相互补充,实现共同解放。前者是马克思恩格斯在理论创立初期提出的观点,后者是他们晚年基于世界历史变化的形势以及研究前资本主义社会形态时得出的结论。这种前后观点的变化表明,马克思恩格斯善于根据实际形势灵活改变策略。列宁将“马克思主义的革命辩证法”视为马克思主义中具有决定意义的东西,十月革命的成功离不开列宁对马克思主义革命辩证法的把握。

(二)列宁关于社会主义现代性文明的实践探索

俄国如何实现社会主义是列宁一生面对的问题。早期列宁批判了民粹主义和合法马克思主义对科学社会主义的歪曲,以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方法论和经济学理论为依据,阐明了俄国走向社会主义的路径。十月革命后,列宁立足于俄国落后的历史条件,创新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学说。

早期,在列宁看来,唯物史观是分析社会的科学方法论武器。唯物史观要求从生产关系入手把握社会发展规律,它通过把生产关系归结于生产力水平的观点,认为社会经济形态的发展是自然历史过程。马克思关于自然历史过程的决定论思想,与“意志自由”、人的理性、人的良心以及对人的行动的评价并不冲突,“决定论不仅不以宿命论为前提,而且恰恰相反,它为明智的活动提供基础”[16]。问题不在于关于历史必然性的思想是否会损害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而在于在什么条件下个人活动可以取得成功。列宁以马克思的经济理论驳斥了民粹派和合法马克思主义者关于资本主义的错误理论,论证了俄国资本主义的历史进步性和历史短暂性。

十月革命后,列宁在探索俄国社会主义文明建设过程中提出了许多深刻见解。首先,列宁突破了马克思恩格斯立足于发达资本主义社会基础上提出的关于未来社会的设想,提出必须立足俄国落后的现实历史条件,发展具有俄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社会主义“是一种抽象的东西,它只有经过一系列建立这个或那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各种各样的、不尽完善的具体尝试才会成为现实”[17]201。“只有经过多次的尝试——其中每次单独的尝试都会是片面的,都会有某种不相称的毛病——才能从一切国家无产者的革命合作中建立起胜利的社会主义。”[17]205其次,在社会主义制度前提下,列宁将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统一了起来。列宁认为,尽管俄国获得了先进的社会主义政权,但在文明程度方面远远落后于西方国家,俄国要赶上和超过资本主义文明,就要吸收和改造旧社会中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只有确切地了解人类全部发展过程所创造的文化,只有对这种文化加以改造,才能建设无产阶级的文化。”[18]列宁就建设社会主义文明提出了一个著名的公式:“苏维埃政权+普鲁士的铁路秩序+美国的技术和托拉斯组织+美国的国民教育等等等等++=总和=社会主义。”[19]列宁关于创新社会主义的实践探索,极大地启发了中国共产党人。

(三)中国共产党人关于社会主义文明的百年创新历程

受十月革命启发,马克思主义开始在中国发挥历史作用。在百年中国共产党现代性道路的探索过程中,马克思主义成为中国共产党人的思想宝库,正是在中国社会发展中不断运用、创新马克思主义,中国的现代性道路才取得辉煌的成就。

首先,创新社会主义革命路径。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社会主义革命不可能在任何一个国家单独取得胜利,而且只能发生在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列宁根据帝国主义政治经济发展不平衡规律,创造性提出了“一国胜利论”,并取得了实践上的成功。然而如何在中国具体实践马克思主义,仍是一大难题。

与俄国道路相比,中国道路无疑具有自身的特殊性。在革命实践探索过程中,毛泽东从中国具体历史实际出发,总结中国革命斗争的经验,在此基础上提出了适合中国的“农村包围城市”的革命战略。着眼于世界历史发展的大势,毛泽东深刻指出,人类历史的发展方向已被世界大战和十月革命所改变,殖民地半殖民地的革命走向已不是资本主义而是社会主义,中国革命前途将分为两步:“第一步,改变这个殖民地、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形态,使之变成一个独立的民主主义的社会。第二步,使革命向前发展,建立一个社会主义的社会。”[20]666由此可见,由于具体的历史环境不同,中国革命必然表现出其自身的特殊性,毛泽东正是把握了这一历史发展的特殊规律,才领导中国人民站了起来。在社会主义革命时期,毛泽东采取了一种非暴力的和平改造方式,进一步创新和丰富了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关于社会主义革命的内容。

其次,创新社会主义建设和发展路径。中国共产党人在实践中不断深化着对社会主义建设规律的认识。以毛泽东同志为代表的第一代中国共产党人提出必须实现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际情况的“第二次结合”,独立自主探索社会主义建设规律。从社会主义“十大关系”的阐述,到社会主义社会主要矛盾的辨析,再到社会主义社会发展阶段观以及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目标的设想,充分说明了第一代中国共产党人自觉把握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规律的努力。改革开放以来,以邓小平同志为代表的第二代中国共产党人开创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明确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中国式的现代化”。聚焦于“富起来”这一现代化主题,邓小平强调必须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推动社会主义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建设。基于对世界历史形势的把握,邓小平同志打破了关起门来发展社会主义的建设思路,提出社会主义建设必须积极学习和利用资本主义的优秀文明成果,积极参与人类现代化的整体进程。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进一步深化了对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规律的把握。立足“新的历史方位”,聚焦于“强起来”这一现代化主题,协调推进社会主义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以及生态文明建设,继续坚持与弘扬以人民为中心的中国特色现代化发展之路,积极吸收人类文明的一切优秀成果,不断推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丰富了社会主义现代性的理论内涵。

三、中华民族现代性文明发展视域中的“人类文明新形态”

自鸦片战争和太平天国运动以来,中国的仁人志士先后经历了技术—制度—文化的艰辛探索历程,终于找到了一条符合中国国情的现代性道路。“人类文明新形态”是对近代以来中国现代性文明探索之路的继承和发展。

(一)“人类文明新形态”关于中国现代性文明思想逻辑的解答

自英帝国主义侵略中国以来,“中国向何处去”的问题摆在了国人面前。面对“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无数仁人志士献身于中国现代性事业的探索之中。从变异观到进化论再到马克思主义,书写了中国人探索中国现代性文明的思想历程。

英帝国主义的入侵使中国人意识到,中国必须应变,才能生存。这种应变思想主要来自“《周易》的变异观和儒学的自强不息思想”[21]。如何应变?中国人意识到应向西方学习。首先,洋务运动提倡向西方学习先进技术,即所谓“师夷长技以制夷”,以此来保国保民。向西方学习器物的主要成果在甲午战争中宣告破产,洋务运动也由此宣告终结。其次,戊戌维新运动提倡向西方学习先进的政治制度。因为仅靠器物的变革,还不足以改变落后中国的面貌,要挽救民族危机,使中国富强,必须从学习西方的制度入手。然而这种变革由于触碰到统治阶级的利益,也以失败告终。两次变革的失败使中国的革新之士认识到,在旧体制的框架内实行改革是行不通的,必须从根本上对其进行改造。

随着中国与西方的交流,西方的进化论思想传入中国,变异观逐渐被进化论的历史观代替。受进化论思潮影响,“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日趋衰落,“西化”的现代性思想开始铺展开来。“西化”观点认为,西方是现代文明的代表,中国必须学习西方的先进文化,主要是西方的民主和科学,追随西方道路。向西方学习文化的观点,打破了东西方文明有“精神文明”与“物质文明”的区分,五四运动前后中国先进的知识分子勇于突破传统思想的束缚,旗帜鲜明地主张接受西方文明来反对中国传统文化,可谓是中国现代性意识逐渐觉醒的表现。但是,进化论思潮下形成的“西化”思想,很快遭到了破产,“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一次胜利的社会主义十月革命,改变了整个世界历史的方向,划分了整个世界历史的时代”[20]667。通过对世界历史发展方向的把握,中国的先进知识分子接受了马克思主义的科学历史观,马克思主义从此与中国的现代性道路建立了不可分割的历史性关联。

百年来,中国共产党人立足中国国情,创新发展马克思主义。正是通过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这个理论武器,中国社会主义现代性道路才能够不断前行。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共产党为什么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为什么好,归根到底是因为马克思主义行!”[1]

(二)“人类文明新形态”关于中国现代性文明道路思想核心命题的解答

如何认识人类历史发展的普遍规律与特殊道路之间的关系,这个问题本身是一个历史性问题。资本现代性不仅在实践领域开辟了世界历史的普遍性,而且在理论领域内制造了关于历史发展普遍规律的学说。中国先进的知识分子在探索中国现代性道路的过程中,也受到抽象普遍规律的影响,认为人类历史存在普遍的社会发展规律,中国现代性道路应该追随西方道路。但这种观点被历史事实浇灭了。受俄国道路影响,中国人又开始模仿俄国的社会发展道路,也造成了损失。与此相反,过分强调中国的特殊性,也证明“此路不通”。要为中国探寻一条存亡的道路,必须从中国自身的社会历史状况及其所造成的阶级对抗关系出发,清除掉这种抽象普遍性的假设。这一历史使命是由毛泽东完成的,经过邓小平的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在新时代彰显了它的时代价值。

矛盾分析法是毛泽东把握中国道路特殊性的核心。“必须研究矛盾的特殊性,认识个别事物的特殊的本质,才有可能充分地认识矛盾的普遍性,充分地认识诸种事物的共同的本质以后,还必须继续研究那些尚未深入地研究过的或者新冒出来的具体的事物。”[11]310诺曼·莱文将其解释为:“对立面的同一则要求相信每个社会的独特结构,它的阶级矛盾的独特性,因而要求认识一切社会都将追寻个别的历史发展道路。”[22]弗兰尼茨基也指出:“毛泽东是从中国具体的历史事实和情况出发的,他的主要的伟大之处在于他作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能够摆脱一切根据事先规定的观点和经验去解决历史问题的教条主义做法。”[23]正是基于对矛盾普遍性与特殊性的把握,毛泽东深刻洞悉了中国革命与俄国革命的不同,领导中国人民实现了“站起来”的历史使命,且对社会主义建设规律进行了初步有益的探索。

改革开放以来,邓小平就社会主义建设中的一般与特殊关系进行了深入思考。在总结历史经验教训的基础上,邓小平提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必须在实践中认识、继承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破除了把马克思主义理论教条化的思想,为“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提供了哲学依据。邓小平指出,“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发展太慢也不是社会主义”[24]255,平均不是社会主义,两极分化也不是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不等于社会主义经济,“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24]373。”必须把“三个有利于”作为社会主义的判断根据,认清中国所处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基本国情,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发展道路。

党的十八大以来,立足新的历史方位,围绕“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什么样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怎样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25]等重大理论问题,形成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根本指导思想,实事求是,从中国实际出发,从大历史观着眼,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的成功实践,打破了西方现代性道路的普世性神话,开创了人类文明发展的新方向。与此同时,我们也没有将自己的道路普遍化,而是在文明平等的基础上提倡文明互鉴。

(三)“人类文明新形态”关于中国现代性文明如何借鉴人类优秀文明的解答

自近现代以来,如何借鉴人类优秀文明以发展中国现代性,是困扰中国先进知识分子的问题。从引进西方先进的物质文明到学习西方先进的精神文明,都是中国知识分子借鉴人类文明成果的表现。然而不论是照搬西方文明还是以传统文明改造西方文明的立场都是行不通的。前者立足于抽象普遍历史的认知领域,没有意识到中国照搬西方现代性所面对的发展困境,后者立足于中国传统文化优越性的观点,认为中国应该返回到“农本社会”,忽视中国农业制度变革的必要性。这两种观点其实都是脱离中国实际来谈论中国现代性文明的选择问题。马克思主义认为,“一定的文化是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在观念形态上的反映”[20]694。中国现代性文明发展的道路必然根植于中国的现代化实践。

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国现代性文明的发展排斥人类优秀文明的成果。中国共产党人继承了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主义文明建设必须吸收和改造人类已有文明的思想,将人类文明的优秀成果创造性转化以服务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性事业。毛泽东指出,在对待西方文明的态度上,“一概排斥,或者全盘吸收,都是错误的”[26]82;在对待自己文明的态度上,我们必须尊重自己的历史,不能割断历史,“向古人学习是为了现在的活人,向外国人学习是为了今天的中国人”[26]82。应该将学习人类优秀文明和提升民族文化自信相结合。改革开放以来,邓小平提出“坚持百花齐放、推陈出新、洋为中用、古为今用的方针”[27]。江泽民将继承和发扬中华优秀文明与中华民族振兴事业相结合,胡锦涛又进一步强调要使中华优秀文明成果同当代社会和现代文明相协调,发展具有民族性和当代性的中国现代性文明。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明是平等的,人类文明因平等才有交流互鉴的前提。各种人类文明在价值上是平等的,都各有千秋,也各有不足。世界上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文明,也不存在一无是处的文明,文明没有高低、优劣之分。”[28]这种促成多元互动的人文交流格局的思想,突破了西方现代性的文明霸权逻辑,丰富了我们关于现代性文明的认知。在对待传统文化的态度上,“坚持古为今用、推陈出新,结合新的实践和时代要求进行正确取舍”[29]。立足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对人类文明的优秀成果进行取舍,是中国共产党人一贯秉持的原则。

结语:“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世界历史意义

首先,“人类文明新形态”回答了人类文明向何处去的时代之问。关于人类文明向何处去的问题,近几十年来,出现了“西方中心论”“历史终结论”“中国威胁论”等理论。但资本现代性文明发展的困境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彰显的优势,有力地反驳了上述理论。“人类文明新形态”打破了西方现代性文明“一统江湖”的局面,它不仅为人类文明的发展贡献了中国智慧,而且将在实践中发挥实际的历史效用,使人类文明焕发出新的生命力和创造力。

其次,“人类文明新形态”开启了以“人的现代化”为本质的现代性文明新征程。资本主义尽管给人类社会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促进了生产力突飞猛进的发展,但基于雇佣劳动基础上的资本主义内在矛盾,决定了大部分人不能享受资本主义社会带来的文明成果。两极分化是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典型特征。立足于社会主义制度的优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将人的全面发展摆在了重要位置: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这种发展观突破了资本现代性文明的发展困境,为人类文明的发展带来了新的希望。

最后,“人类文明新形态”消解了资本现代性文明的普世性逻辑,拓宽了现代性文明的发展路径。资本现代性文明凭借其历史在先性,在现代性文明进程中塑造了资本现代性的唯一性神话,然而在历史史实面前,这种神话却不攻自破。“人类文明新形态”倡导多元的现代化发展路径,破除了资本现代性道路唯一性的神话,给众多发展中国家探索新的现代性道路提供了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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