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海关档案中的川东“神兵”事件

段庸生，林 豪

(1.重庆工商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重庆 400067；2.重庆工商大学 派斯学院，重庆 401520)

一、引言

“神兵”是民国时期川鄂及大西南一带农民斗争或农民暴动的一种方式，设坛聚众，假神道以自卫，号称“神兵”，以反抗军阀，抗政府捐税为目的。较为著名的有1920年9月咸丰“神兵总理”王锡九、1920年12月利川“神坛主理”冉裕昆、1921年初川鄂“谋道神兵”袁书绅等聚众暴动。在暴动过程中有的是自发组织，有的则受到中共地下组织的领导，遭到镇压后，有的散亡潜藏，有的占山沦为土匪，有的则参加红军，成为中国革命的有生力量。“神兵”运动是中共党史和地方史研究的重要内容。

本文所说川东“神兵”事件，是民国十年(1921年)初，在万县发生的“神兵”攻城事件。为首的是袁书绅、向延穉等人，从利川县城出发，率领沿途近六千人，在张爷庙(或桓侯宫)设坛聚众，号称“神兵”，攻打万县县城时遭到驻军镇压而失败。“神兵”溃散潜伏到利川、万县、云阳川东一带待机而动。这是民国历史上有较大影响的大事件。

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万县志》大事记中将这一事件记载为“神兵扑城始末”：

十年正月二十六日，利川神兵匪首袁书绅、向延穉等，率众五六千人进攻治城，驻万四川陆军第六混成旅旅长邱华玉击溃之。

神兵本施、利间土农，自称“神兵”，斥曰“神匪”，其实盖民变云。施、利之交，界在川、鄂，民国以来兵祸最剧，民不堪其苦。九年夏，土人袁书绅、向延穉等因以神道集众，抗拒官府，不肯纳税。官府益逼之，派兵往剿，其众益怒。遽破官军，遂入踞利川县城。旋复为官军所破，退保黑洞。黑洞为匪老巢，形势甚便，匪婴险负隅，势复振。冬，遂率众向我市郭里九甲、十甲进扰。驻万旅长邱华玉易之弗备。十年正月，匪益进，且近窥治城。华玉始命团长魏楷率兵赴走马岭、新开田、五间桥等处防堵。二十六日，匪忽以全力冲破楷阵，分两路袭逼县城，一股由新开田出白水溪顺流而下，一股由五间桥出陈家坝渡江，众各二三千人。楷既被破，沿江戍卒且少，遂莫能御。及至县，华玉缩城自保，匪遂布满南津街及西山一带。次日，以一部约百余人攻南门，不利。二十八日，华玉已调梁山、云阳驻军援至，合所部驻万各营，约兵五营，午前十时，命团长钟和光率之进剿。匪不能支，仍率众向南岸溃退。华玉又不即追，浸以延殖。洎华玉代去，兼下东安抚使刘佛澄领其旅后，历春徂夏，始荡平之。而南乡各地，几无土不被兵匪之祸。是役，凡匪之死于县者，千有余人，丛葬之鸡公岭倒碑黄葛树下，今犹谓之神兵坟云。(1)熊特生(民国)：《万县志》(电子影印)，卷二十三“大事”。

后来的一些地方史对该事件的记载基本沿袭民国县志，没有发掘出更多史料。不过，在民国万县海关档案中保存有“神兵”事件的一些资料，提供事件的诸多细节，“复原”事件的前前后后，了解到更为详细的情况，从“外国人”的眼中来解读中国人的“神兵”事件。

二、关于“神兵”的神秘

万县“神兵扑城”是以神秘事件来引发轰动，然后号召，围攻县城。海关档案讲清楚了神秘事件的细节：神秘事件是一个女孩的梦境暗示。

在万县分关副税务司于1921年3月写给重庆海关总署的季度报告中叙述了通过少女说梦鼓动当地民众及信徒起事的神秘过程：

关于事件的起源最广为人知(The best known)和最令人信服的是，一个少女(a young girl)在梦中受到上帝(God)的激励，鼓舞人们反对军队，并反对由军方征收的重税(heavy axes)。她在寺庙里(in the temple)将自己的梦境诉说给一些信徒。不久，一些道教徒(taoist pirests)和当地的信徒参加到了这场运动当中，包括邻村的农民也参与其中。许多人也被迫加入到这场运动当中，人数最终在两千到三千人之间。所有加入的人都必须喝一种能够激发勇气和庇护身体免受伤害的液体。他们的武器只有长矛、竹子，高举着“不要忘普同，天下图太平”的小旗子。(2)万州区档案馆藏海关档案，档案编号：J054-001-0289-002-004(档案为英文，翻译后引用；编号按照档案编目：全宗号—目录号—档案号—档案页，后面不再一一注明)。

外国人所说的上帝(God)显然是中国人心目中的老天或老天爷，代表天意。神附身少女，在寺庙来说梦。这个寺庙就是海关档案中记载的张爷庙(Chang Yeh Miao)，是当地百姓敬畏神灵的地方；少女不惯人情世故，她说出的话就是真言，天神附身来说神的旨意，就具有神的号召力；激发勇气庇护身体的液体，就是民间的符水，不仅驱邪避鬼，而且可以刀枪不入，具有神力——可以看到“巴师劲勇，歌舞以凌殷人”的影子，甚至变脸吐火，神力无边。其实，这就是冷兵器时代巴人给自己壮胆的原始巫教遗风。

喝了符水的“神兵”，确实能得到刀枪不入的心理暗示。这在攻打万县县城的时候得到验证。万县分关副税务司在1921年3月7日给重庆海关总署的汇报中描述：

神兵(Shen Ping)只是大批的狂热者，仅有长矛和刀子做武器，举着题有“为普天下图太平”的小横幅，谣传说他们认为步枪子弹伤不了他们等等。……这些神兵原是过着平静生活的普通农民，所以我认为他们这次起义的主要原因是军方过度征税。这次起义的领导人是一个姓袁的信徒，他是新开田(Xin Kai Tian)附近的一个叫赶场坝(Kan Ch’ang Pa)的信徒头目……这些无辜的农民被他们领导人传授的教条洗脑，认为步枪子弹伤不了他们，可以轻而易举攻下万县的守兵。……从英舰“威警”号可以看到一队神兵(Shen Ping)登陆，他们挥舞着旗帜，在岸滩上有序地行进了一段距离，然后全部跪下祷告，然后叫喊着，拿着矛枪、刀、竹棍和旗帜冲向朝他们开火的士兵。开枪的士兵们仓皇逃窜。后来，当他们看到这些狂热者真的可以被杀死时，士兵才渐渐克服他们的迷信，最后整场战斗演变成了屠杀。(3)万州区档案馆藏海关档案，档案编号：J054-001-0001-312-315。

这就是神灵附体的自我感觉，以至于把镇压的士兵都给唬住了。在矛枪、刀、竹棍对付子弹，兵器落后情况下，需要劲勇的仪式，比如跪下祷告，一如巴人歌舞，然后去冲锋陷阵。

为了加大神秘性及对神力的信奉，暴动组织者以家喻户晓的“玉皇”(emperor)来发布告示。海关档案中记录了当时告示的内容：

敬爱的Klubien先生：神兵领导发布公告，我附上了由C.I.M.的Darlington翻译的公告内容。公告发布者自称是神兵领导者，……我附上了一份副本。

神兵玉皇公告(节选)：

玉皇(emperor)，众人的领导者，地球的主宰，在此发布命令。

我们有生和死的力量，两个世界的神灵鬼魂日日夜夜在等我们。我们保持善良的秉性，却总被邪恶地评判。恶意评判我们的人的心坚硬而顽固。……

因此，知道一切，又叫我们如何忍受？如果我们不起义，所有东西都将走向毁灭……

你们仍不醒悟，为此，我们派遣了神兵。这不是我的复仇，这是你们的罪孽招来的。我们以此法令让你们悔改，如果你们依旧走在旧道路上，你们就将下地狱。

如果神兵来到你那里，你就能借助神兵施展自己的想法。如果你帮助神，你将得到和平，你必须一起抓住灰狗(士兵)。如果你成功抓住灰狗的领导，那么你将获得最高荣誉。这个荣誉将帮你洗清你过去的所有罪孽。灰狗的头目在你们那里，你们将一起去攻打他们。如果你们的力量不够，我们会帮助你们。

……

因此，我们给你一个计划。和你的战友一起将你的上司绑到神兵营来。如果你这样做，我们不仅给你生活保障，还会给你丰厚的奖励。如果你拒绝，你就难逃一死。神不再保护你，你又怎么安然回家？

……

因此，我们命令你们遵从我，如果你们不服从我皇命令，你们将被判死刑。

有许多人没有得到上帝的力量，不管你多么害怕，我们已经关闭了他们的枪筒，他们伤不了我的人。觉醒吧，被歧视的日子历历在目。

虽然你的惩罚由上天决定，但悔改才能活着，可能为时已晚，因此虔诚地跪在神面前忏悔吧，那样你才能回归正道，避免灾难。如果你仍然坚持不服从我，我们将亲自处罚你，而你无处可逃。你就算祷告，神也不会听。我们不再多说。崇拜或者拒绝，由你们自己决定。

请互相转告！

玉皇(emperor)的印章(4)万州区档案馆藏海关档案，档案编号：J054-001-0011-045-049。

“神兵玉皇公告”，经过汉语到英文，再由英文到汉语，两次翻译后读来似乎有些奇怪，不过在《万县市志》附录的政事文存中收录了一则“神兵”告示，两者在内容上相似，可以帮助理解海关档案中的告示：

谕尔下民人等，方今天降大劫，皆由贪官、恶绅、棒匪、军人一切。随其狠心所欲，欺压善慈最烈，百货设卡抽厘，敢怒而不敢说，外有军饷重取，谁不摇头伸舌。庙宇任其毁坏，神灵亦遭其厄，庙款提作军饷，神灵烧纸断绝。因此上天恼怒，大降灾劫莫测，降下天兵天将，恶类尽被斧钺，尔民冤司申雪。大凡天兵到处，四民不可惊骇，同执军器帮助，家家焚香跪接，若不遵守法令，即时断头流血。本兵言出法随，共同凛遵规则。[1]

为了增加神秘性，神兵还以桓侯大帝(张飞)发布有神符特征的通行证。

……我附上一套来自万县的照片，展示了从1921年3月5号、6号和7号这个城市遭到袭击之后的场景，以及自那时以来被俘的一名囚犯。另外，还有一张(一式两份)由神兵颁发的通行证的复印件，是一位杂货商向当地特派团提供的，这张通行证写在一张红色的布上，是颁发给龙驹坝附近的一位姓名不详的农民的。(5)万州区档案馆藏海关档案，档案编号：J054-001-0001-335-337。

综合以上档案，在海关人员看来，“神兵”的神秘具有狂热宗教性质。少女说梦，以神的旨意或教义去煽动民众，号召民众反抗军阀，反抗捐税。他们的首领自称“玉皇”，以“玉皇”神的名义发布告示，组织暴动，带领“天兵天将”攻城。虽然武器特别简陋，但首领会用一些“法术”(跪拜，祷告，符水)使“神兵”认为自己可以刀枪不入，从而提高斗志，弥补兵器的落后。他们还有统一的口号或者宗旨，即“为普天下图太平”，也极具鼓动性煽动性。

另外，从“神兵”的通行证看来，他们有一定的内部组织。有意思的是，首领似乎在借张桓侯的名义来下命令，容易使当地民众服从，因为在万县有张爷庙(Chang Yeh Miao)，当地百姓就认为是能庇护一方的桓侯爷张飞(桓侯宫Huan Hou Kung)，而且万县东部距离很近的云阳县就有一座张桓侯庙(云阳张飞庙)，这是利用了民间信仰的力量来组织暴动，也是这次神兵事件的神秘性所在。

中国农民起义素来以代天行事相号召，受到天(神)的指示或暗示而起兵造反，于是造出一些具有轰动效应的神秘事件。比如陈胜吴广起义时候得鱼腹中书，狐鸣“大楚兴，陈胜王”。比如元末韩山童刘福通在河道埋下一只眼石人，待河工挖出石人，盛传“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组织农民起义。比如洪秀全说梦创立太平道，引发太平天国运动。诸如此类等等。表明不是“以下犯上”，反天子不是违背天意，是名正言顺，师出有名，以此聚众造反。

万县神兵事件的神秘性也是以代天行事相号召的一种方式，具有中国历史上农民起义的相似特征。

三、“神兵”的余波与影响

民国《万县志》记载了“神兵”攻打万县县城，被驻守万县、云阳一带的军阀剿灭。但首领并未被擒，且下落不明，后续情况如何，在一些地方史料中有零星记载，多不详切。

从部分民国万县海关档案资料记录中，可以较为准确地了解到：1921年3月万县“神兵”事件后，“神兵”并未消亡，在万县附近及川鄂交界地区继续活动，有的“神兵”迫于躲避政府和军阀追剿演变成了占山为王的“土匪”，有的则投靠川鄂红军，成为了革命生力军。

事件过后，万县分关给重庆海关汇报：

神兵的运动(Shen Ping movement)。那个号称“玉帝”(Jade Emperor)的人姓袁(Yuan)，据说是农场工人，他仍然活着。他的确切下落不为人知，他大概藏在万县以南的160里的龙驹坝(Lung Chu Pa)和湖北施南(Shihnan in Hupeh)之间。由于几次军事搜查，神兵的运动在很大程度上被压制了。然而，他们的头领已经逃离追捕，在龙驹坝周围一直到湖北边界，仍然报道有一些抢劫和放火事件。因此，我想可以说，这项一开始以反抗军方税收和压迫为目的的运动已经灭亡，但他们追随者仍然存在，已经变成纯粹的土匪了。很难得到任何有关这些神兵的确切消息。(6)万州区档案馆藏海关档案，档案编号：J054-001-0001-335-337。

还有一些档案显示，万县神兵事件过后，从1922年至1937年，在利川、万县、巫山、云阳等地不时出现“神兵”活动。

1922年7月，利川再次爆发神兵运动，万县海关非常担心万县再遭波及，立即汇报重庆海关总署：

利川“神兵”运动再次爆发。这次的爆发主要由于狂热宗教徒和反外国者(antiforeign)，月底的时候，(参加的人)在数字上有十分可观的比例，也因为当时当地没有驻军，因为留下来驻扎的担心万县在某一刻又遭受袭击。(7)万州区档案馆藏海关档案，档案编号：J054-001-0285-026-027。

巫山县委党史研究室《中共巫山地方历史》记载了在巫山一带，谢崇德“神兵”极为活跃，从1927年到1930年被镇压，先后占领大昌镇，攻打巫溪、奉节县城，进击吴佩孚残部，当地官吏、豪霸为之胆寒。党史与地方史的研究中，川鄂及西南一带的神兵活动，似乎大多以自己所在地为地盘组织暴动，相互间较少有关联。

而在海关档案中则称后来在利川、万县、巫山一带的神兵活动都与万县“神兵扑城”有关，是这次事件的“余波”或“潜藏”后再次爆发，显示他们之间是存在联系的。即使是到了1937年万县南部与湖北交界再次出现的“神兵”、1939年石柱地区700多人的“神兵”，海关档案中仍然表述是万县神兵扑城事件后的死灰复燃，是万县“神兵”运动的余波。比如：

神兵暴动(Shen-ping uprising)。巫山(Wu-shan)地区发生了一起狂热分子的叛乱。这些人认为在他们崇拜的某些神的帮助下，火和武器都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他们的目标是杀死所有他们见过的官员和士兵。当局的暴政和虐待造成了长期遭受酷刑的村民叛乱。29日晚，神兵们挺近夔府(Kwei-fu)，袭击了该城。驻扎在那里的士兵用炸弹和步枪打伤了暴民。

几年前，神兵曾经到过万县，那可怕的灾难就是由他们造成的。据报道，在万县南部与湖北的交界地区，这些不法分子再次出现。军事当局正在不遗余力地镇压他们。(8)万州区档案馆藏海关档案，档案编号：J054-001-0287-211。

可见攻打万县的“神兵”虽然暂时被镇压了，但他们还活动在万县附近地区，并且一直持续到抗战时期。或许后来出现的“神兵”并不一定是当时攻打万县的那支武装，但这正好反映出“神兵”人数之多、范围之广、影响之大，毕竟带有神秘色彩的宗教性组织很容易发展壮大且生命力顽强。“神兵”再次或多次出现，是“曾经”攻打过万县而“仍然潜藏在四川和湖北交界的高山上”后来还一度出现在万县附近的石砫，“被政府军赶回了石板滩”。(9)万州区档案馆藏海关档案，档案编号：J054-001-0288-018-020。

档案中提到有些“神兵”变成了土匪。当时国民政府对土匪采取了暴力镇压的手段，但似乎并没有根除。另一方面，神兵运动对国民政府还是造成了一定的压力，通过废除一些苛捐杂税的方式来缓和矛盾，“第九行政区检查员闽永濂先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他宣布省政府将在不久的将来建立一个土地呈报处，以便减少对贫困人民征收的超额土地税。” 甚至想办法去招降收编神兵土匪，送到抗日前线，成为抗战力量。比如，(湖北省)“通过策略，成功说服神兵土匪向政府投降。据说，一些以前的土匪现在已经去往前线”。(10)万州区档案馆藏海关档案，档案编号：J054-001-0287-241。

川东、鄂西地区本来就是工农红军的活跃区域，神兵活动区域与红军活动区域有重叠，他们在面对军阀镇压互相“报团取暖”。

指挥官徐源泉给了共产党(Communist)领导人贺龙(He Lung)和萧克(Hsiao Ke)致命的一击，共产党遭受惨败。报告称贺龙和萧克已经逃往湖北西部边境的利川地区，并计划占据该地区。(档案编号J054-001-0287-073，万县关每月事件报告，1935年5月)

尽管政府部队施加了很大的压力，但贺龙和萧克领导的红军(Reds)仍然在四川省东南部和湖北省的边境，来凤(Lai Feng)和宣恩(Hsuan En)地区挣扎。(11)万州区档案馆藏海关档案，档案编号：J054-001-0287-244。

贺龙与萧克手下的共产党员，在四川和湖北交界进行斗争，并威胁到了这片地区的安全。(12)万州区档案馆藏海关档案，档案编号：J054-001-0287-076。

以海关人员的视角，虽然没有明确说明贺龙红军与“神兵”之间的联系，但事实上，贺龙在创建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时，对“神兵”进行了争取和改造，从1928年起，贺龙和湘鄂西红军用疏导、分化瓦解和统战等方法，先后共争取鄂西“神兵”1600多人参加红军，成为湘鄂西红重要力量。[2]

民国九年(1920)夏，刘伯承任川军第二混成旅第一团团长，驻防开县赵家场、陈家场等地。[3]这些地方也是神兵活跃区域，神兵受到刘伯承进步思想的影响，参加刘伯承部队后，随着刘伯承投身革命，也成为了革命力量。

这是“神兵”在遭到镇压后或沦为土匪、或被地方军阀收编之外，最好的命运归宿。

四、“神兵”的反帝性质

在民国史及一些地方史的研究中，对“神兵”运动或斗争的研究，都指出抗捐税、反军阀性质，比如(民国)《万县志》所指“抗拒官府，不肯纳税”，而对“神兵”运动反帝性质较少提及或研究较少。

从海关档案看，“神兵”运动具有明显的反帝性质。

在川鄂及西南“神兵”最活跃的期间(约1920—1930年)，外国神父的足迹已遍及西南边陲，部分神父除了传教以外，还从事侦讯谍报活动。湖北宜昌、四川重庆相继开设海关署，列强攫取民族利益已深入内河与内地。“神兵”运动自然会损害到列强在华利益。当万县“神兵扑城”事件发生，万县海关就急忙汇报重庆海关，也是出于保护在华利益。

在三月份，由于广泛报道的在湖北施南府(Shihnanfu)兴起的纯粹的反军方的农民运动……这场战斗使民众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之中，所有的贸易活动都停好几个星期。(13)万县海关贸易启示笺，档案编号：J054-001-0289-003，1921年第242/3月季度。

“神兵”活动范围不断扩大，影响物价与贸易，进而影响到税收，也是海关所担心的。

“神兵”运动使(贸易)受到了影响，他们的行动范围从湖北边界延伸到约30英里外的万县以南的一个地方……(14)万县海关贸易启示笺，档案编号：J054-001-0289-006，1921年第243/6月季度。

由于神兵运动，许多地区动荡不安，导致大米的价格从每斗(tou)4800元上涨到了每斗6400元。……桐油(wood oil)价格已经从每担(per pieul)8.5四川法币上升到了每担11四川法币。(15)万县关每月事件报告，档案编号：J054-001-0284-227-228，1921年5月。

为了保护海关利益，民国万县海关向重庆海关发出征调炮舰协防的电报：

尊敬的Klubien先生：我刚刚给你发了电报如下：“有报告说大量神兵将攻打万县，迫切需要支援”。我认为万县县长的信充分描述了这件事，这次他没有夸大情况。一些昨天从利川(Li Chu’an)被赶出来的罗马天主教传教士(roman catholic missionaries)来到这报告说，神兵武器装备完善，并摧毁一切外国事物(destroying everything foreign)。现在没有士兵在万县并且城镇极易遭受袭击。我礼貌地给“美仁”号(Meiren)的船长寄了这封信，并希望领事们看到后，马上往这里派一艘炮艇。(16)万州区档案馆藏海关档案，档案编号：J054-001-0002-029。

在万县“神兵”事件发生后，万县海关的汇报材料中也明确提到“神兵”称外国人为“妖孽”，称天主教、基督教、牧师是可恶的该死“禽兽”，是中国祸乱的根源，要“用剑送他们下到最低级的地狱”

外国妖孽已经入侵此地，天主教和基督教已经传来我们这里……这些是可恶的禽兽，他们应该被像拔草一样连根拔起。牧师该死！牧师该死！用剑送他们下最低级的地狱。当这些不道德的人灭亡后，中国才能得到和平。难道你不知道当前混乱的情形就是源于这些人吗？(17)万州区档案馆藏海关档案，档案编号：J054-001-0011-047。

“神兵”最初不堪各种捐税，不堪军阀为祸而暴动。在斗争过程中也反抗外国人和基督教、天主教，认识到海关抽厘也是加重捐税的原因，是苦难的祸根，认识到外地人不只倾倒鸦片，也对没有文化的中国人洗脑，所以这些外国人是“妖孽”，“神兵”也要“破坏一切外国事物”。“神兵”运动不仅打击军阀、政府衙门，还焚烧“洋衙门”(教堂)，反对海关征税。海关不得不以炮舰来恫吓“神兵”，保护在华利益。

可见“神兵”不仅仅反军阀抗捐税，同时也反列强，“反帝”特征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