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才女金章,以开创性“鱼”画享誉画坛
2022-02-15谭立辉
谭立辉
金章(1884—1939),女,号陶陶,亦称陶陶女史、南林女史。浙江吴兴人。金城三妹。幼嗜六法,花卉、翎毛、诗词无所不工,而尤精于鱼藻,擅楷书。自游学欧洲后,画益进。1920年金城等创办中国画学研究会于北京,金章任画鱼指导。有《濠梁知乐集》《金陶陶女士画册》《金章·金鱼百影》《金鱼百影图卷》等传世。
在民国的时候曾经涌现许多才华横溢的才女,但要是问大家能说出谁的名字,相信大家立马就会说出:林徽因、张爱玲、冰心……一大串人们耳熟能详的名字。可是本文给大家介绍的这位女画家,相信很多人不大熟悉她的名字,对她的作品也是了解不多,反而会更熟悉她的兄长—民国时期京津画坛的领袖金城以及她那个名满天下的小儿子、“京城第一玩家”—著名文物专家、学者、文物鉴赏家、收藏家王世襄。她,就是民国时候居住在北平的一位浙江籍才女画家——金章。
一幅《花蝶图》,掀开才女画家的神秘面纱
论及金章的画作,还缘于笔者日前于广州一个展览上看到的一幅金章所作的《花蝶图》。
根据款识的内容,我们可以得知这件作品是金章于癸亥年二月十六日(即1923年4月1日)所写,画中还题写了两首咏赞蝴蝶的诗,分别是梁简文帝所作的《咏蛱蝶》以及唐朝晚期著名的诗僧齐己所作的《蝴蝶》。
也许是限于画面篇幅或其他的原因,金章在抄寫此两首诗时均只是节录了其中的部分。在抄写梁简文帝的《咏蛱蝶》时,缺抄了前半段“空园暮烟起,逍遥独未归。翠鬣藏高柳,红莲拂水衣”。在抄写齐己的《蝴蝶》时,缺抄了该诗的最后两句“西风旧池馆,犹得采芙蓉”。
全画近处的大部分位置分别用淡石绿、淡花青,以小写意的笔法勾勒出花的枝叶,用大红画出三串花束;用淡花青、淡赭石以及白粉分别勾勒出两只蝴蝶,一只停驻花头,另一只在花枝间翩翩起舞。背景则是用淡墨以大笔随意皴出一块大石头。整个画面淡雅闲适、生动多姿,神韵直追清代扬州画派著名画家华嵒。在整幅画的左上角处,金章以一手劲健有力、工整漂亮的小楷题写款识,令人一看此画即感觉到一股晋唐风韵、文人气息的充盈,犹如午后细品香茗。
清光绪十年(1884),金章出生在浙江南浔的一个富裕的丝商家庭,家中排行第三。幼年时,金章与二姐怡怡及兄长们一起在南浔“承德堂”的家塾中学习书法和“四书”“五经”等课程。
一天,其父金焘(1856—1914)前来看望教书先生,临走时关照老师说:“男孩子读书写字,请务必严加管教;女孩子则不必太认真,学好也无大用,早晚出嫁。”金章两姐妹听闻后心中甚为不平,认为父亲不应该如此重男轻女。从此以后,两姐妹临池不断,立志要把字写好,书读好。
后来,二人均练就了一手漂亮的书法,家中除了长兄金城之外 ,其他的兄弟皆不及她们。以至于连日后金桐(1820—1887,金章的祖父,字竹庭,在上海的后马路泰安坊和阜安里开设了“协隆丝行”和“金嘉记丝行”,经营蚕丝生意,是富甲一方的南浔“八牛”之一)的墓志铭,也不假手于人,而是由孙女金章一手抄录。或许正是由于金章的刻苦努力,最终改变了老父亲的守旧观念,金焘后来还是尽力培养这个勤勉的女儿。
1898年,金章被父亲送入上海著名的贵族学校-“中西女塾”就读。中西女塾创办于1892年,是一所专为“中华有力之家而设”的美国教会学校,按照现在时兴的说法走的就是“贵族路线”。学校的日常教学都用英语,甚至连中国的历史、地理课本也是从美国运来的,因而收费昂贵也是在情理之中。名动天下的“宋氏三姐妹”(宋霭龄、宋庆龄、宋美龄)均曾先后就读于上海的这所学校,按时间顺序她们可都算是金章的学妹。
其实,金焘安排女儿去上海的西式学校读书是另有目的的。金焘子承父业,家里藏有书画甚丰,对西方文化也抱有浓厚的兴趣,家中另藏有诸多西洋物品,并经常邀请洋教士和洋商人到自己的家中做客。在女儿熟悉了西方文化背景、风俗习惯,并初步掌握了英语之后,又将其送出国门,留学深造。1902年,金城与二弟金绍堂(字仲廉,号东溪)、三弟金绍基(字叔初,号南金)一道远赴英国King’s college留学。后来,金章也跟随兄长的步伐远赴英伦习西洋美术。留英期间,金章没有和兄长同住,而是居住在勃资深家中,属于旁听式的游学。(据2018年新发现之金章姊妹《日记》可知,1902年,金章并未与金城等一道赴英留学,而是留在家中。
在那个积贫积弱严重的晚清时期,清政府才刚开始下令各省选派学生公费远赴欧洲留学。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金氏兄妹的自费集体留洋可算得上是开风气之先,而金章作为赴英专习西洋美术的女生更是属于极其罕有的。
1909年,金章远嫁北平的福建籍王继曾(字述勤)。王家是累世为官的书香门第(曾祖父王庆云,官至两广总督、工部尚书;伯父王仁堪,光绪三年高中状元),王继曾毕业于上海南洋公学,1902年随中国驻法公使孙宝崎赴法进修,从此开启了自己的外交生涯。回国后,一度担任军机大臣张之洞的秘书,1909年改任驻法留学生监督。同年,新婚不久的金章即随丈夫同赴法国就任。居法期间,金章得以饱览各大博物馆、美术馆的馆藏名画,并十分注意观察西方文物,由此获益良多。可以说,前后两次远赴欧洲的经历拓展了金章的艺术眼界,对其画艺的提高更是起到了非常积极的促进作用。
金章画鱼为一绝
金章一生与鱼结缘,爱鱼、养鱼、画鱼,无鱼不欢。无论是在南浔的“可读庐”,还是在北平的“芳嘉园”,她都蓄养了大量金鱼。在她所有的作品当中,画得最多的是鱼,令她在艺坛上赢得一片赞誉的也是鱼。
其笔下的金鱼体积感较强,渲染层次丰富,形态生动自然。在部分金鱼作品当中更是特意留出亮部的光位,与西画的表现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或许这正是得益于其两度欧游的经历。但在技法应用上,却仍是以传统的工笔勾勒及没骨手法为基础,以色为主,辅以淡墨,形象天真可爱,法度谨严细腻,与民国时期的另一位“金鱼大王”汪亚尘的粗放形象截然不同。
在金章现存的作品中,除了鱼藻之外,还有大约一半的是花鸟作品。事实上,她的花鸟作品亦是有相当之功力(本文所收录之作品即可见一斑),有写生,也有临摹,无论是菊之勾染,还是雀之描摹。其时行内评论道:“世间但知金陶陶以画金鱼得波涟灵动之趣,实则其花卉翎毛亦楚楚有致,皆有宋元遗意。”
编撰一书填补画鱼技法空白
1920年,金章的兄长金城在北平成立中国画学研究会,金章担任该研究会里的“评议”,即负责画鱼指导。其时由于“会中闺秀,每以金鱼画法见询,亟望有画诀之作,以便居家自习”,金城亦恐仅凭口授,不易记忆,故有撰述成书之请。因此,金章摒弃俗务,尽两月之功,写成《濠梁知乐集》一书。书名典出《庄子·秋水篇》,分为谱录、史传、作法、题咏等四卷,实为金章一生画鱼之经验总结。在我国艺术史上,论画鱼技巧之书,向无专著,《濠梁知乐集》可称得上是填补了画鱼技法方面的历史空白。
本文所收录之金章《花蝶图》作于1923年,时年40岁,当在其担任中国画研究会“评议”期间。金章晚年患有高血压,一度影响她作画,而且病情时常反复。据其子王世襄乙酉(1945)跋谓:“先慈四十五岁后潜心内典,自谓恐堕鱼趣,乃后不复执笔。”另据《湖社月刊》记载:“金陶陶女士近日血压降低,故又能作画矣!”由此可见,她当时并未完全停止作画,只是不再画鱼而已。1939年春,金章在北平病逝,享年56岁。
时光荏苒,金章故去已逾八十个春秋,如今的人们也早已淡忘了这位在中国画金鱼技法上具有开创性总结的女画家。但是,随着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人士研究、喜欢“京城第一玩家”王世襄,相信必定会有更多的人会重新认识王世襄的母亲——一位盛年早逝、才华横溢的民国才女画家金章。
(编辑/余彩霞)
参考文献:
①梅松:《新发现的金章姊妹<日记>琐谭》,《文汇读书周报》“书人茶话”版2018年8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