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里子和面子

鱼成鸿

晒腊肉

我家住在海边，还有一条塘河在家门前潺潺流过。小时候家境虽不富足，但餐桌上海鲜河鲜常有，而肉，就成了兄妹们挥之不去的筷斗。

我们长大各自成家后，父母每年腊月都给我们晒腊肉，然后用旧报纸包好装进塑料袋，一大包一大包地分送。从此，浓浓的酱香，就成了我们年前，最美好的等候。

当时我的感觉是：人老了嘛，总想要找些事情做做。当无情的岁月，风干了父母的阳寿，也封冻了款款的嘱咐。这个时候，我仿佛猛然醒悟，我们是否都是父母心头的肉。比肉还柔软的情绪，始终绕环在心口。

我在家中排行老大，因此学着父母，每年给弟妹们晒腊肉，我想让那份年味儿把平淡的日子浸透，让岁末的浓郁萦绕更久更久。

我想让在天之灵的父母知道，我晒腊肉的理由，是让孙辈们铭记什么比肉还柔软。

菜篮子里的面子

自从我们有了儿子，两个人的工资，就像扔进鱼缸里，养活三条鱼一个月的日子。尚未足月，鱼儿们就光瞪着眼，嘴里冒着水泡泡。

是的，那时奶粉很贵，咕噜咕噜地就喝个浅显见底。虽然生活里多了份喧闹和期盼，自然也多了些许沉重的喘息。

那个季节，我是家中的掌柜，买菜是我义不容辞的义务。而菜篮子仿佛是提款机，轻轻地，就提走了美滋滋的日子。

每每买菜回来的路上，我难免脸红耳赤。因为我的脸皮比收入还薄，省吃节支，不免使寒酸味儿一路横飞。为了两全其美，我尝试隔天去菜市。

后来，我选择下海，并非为了构建富丽堂皇的梦想，而是让每一个日子更加充实而有底气。而今，我就是提着豆腐蔬菜，路上始终充满自信和爽气。

如果不能改变窘境，我岂敢提这事儿。

拒买活鲜

年轻时去菜市场，活蹦乱跳的海鲜，总是潇洒地炫耀在菜篮子的顶端。那时，我还站立在佛家的对岸。

偶然的机缘，法师窥见我的面善，收了我这个懵里懵懂的俗家弟子并取了个雅致的法号。

对于佛教，我徘徊在笃信与疑惑的中间地带，但我还是欣喜接受了这份意外的赠赐，我知道信仰是一塊明矾，可以净化灵魂。

而这个紧箍咒未能束缚不羁的生活，依然大鱼大肉，照样勾眼看妞，我还是我行我荤。

回翻阅历，我读着生命的因果定律，时间也慢慢给了更清晰的注释。后来我发现对于生活、人生和世界的认知，都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

现在，我迈着蹒跚的步伐去菜市场，尽管逃避不了荤鲜的诱惑，但不经意地拒绝了鲜活。

那些已经就木的海鲜，静静地蜷缩在菜篮子底部，正如我内心的那份安宁。

娃老师

十年寒窗，小镇的秀才，象家门前的塘河水，整天晃晃悠悠。打工也得拍屁股哦，幸好隔壁的教办主任为我皱起了怜悯，我当了回代课老师。

那年我才十六，个儿不高，脸上堆着稚嫩。进教室就天旋地转，巴结停顿成了嗤笑的音阶，脸红心慌却是课堂的旋律。黑板太高，个儿太低，伸展着腰板写字，踮痛了足尖。

偶然的灵感，使我索性带了一张小凳，垫高的身躯，让字迹拉大了台下仰视的角度。后来，我才知晓：娃老师，成了暗地里的绰号，在校园风里雨里飘摇。

代课的经历，成了为我日后夸夸其谈和吹牛拍马的敲门砖。凳子上不经意垫高的细节，却让我窥见了更高更远的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