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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三种主粮种植成本变化与优化建议
——基于2014—2019年的分析

2022-02-14

财政监督 2022年2期
关键词:主粮种粮稻谷

●刘 力

一、引言

粮食安全是“国之大者”,持续保持国家粮食安全,必须建立在粮食生产低成本、高效率的基础之上。我国三种主粮(稻谷、小麦、玉米)国际竞争力和种粮农民收益长期严重偏低,最根本的原因是种植成本(生产成本加土地费用)居高不下。例如,2019年,我国稻谷、小麦、玉米每亩种植成本为1241.77元、1028.91元和1055.67元,分别比美国高13.55%、1.88倍和39.04%(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价格司,2020),种植成本明显过高。

在种植成本过高的情况下,要有效保护国内生产和农民利益,只能依赖财政补贴和国内支持措施,但我国三种主粮国内支持水平已明显高于有关主要生产国。例如,2014—2016年,在稻谷的四个主要生产国中,中国、印度、泰国和越南的国内支持强度平均水平分别为164.10元/吨、83.54元/吨、13.35元/吨 和33.75元/吨,中国分别是印度、泰国和越南的1.96倍、12.29倍和4.86倍;在小麦的主要生产国中,中国的国内支持强度超过140元/吨,而美国、欧盟和加拿大的国内支持强度均低于120元/吨;在玉米的主要生产国中,中国的国内支持强度超过200元/吨,而美国和巴西的国内支持强度均低于50元/吨(宋洪远等,2021)。

我国对三种主粮的财政补贴也超出了世界贸易组织规定的上限。例如,在2016年美国起诉的中国对三种主粮国内支持措施案中,美国提供的数据表明,2012至2015年的四年中,中国对特定农产品,即玉米、籼稻、粳稻、小麦等支持超过了占生产总值8.5%的微量允许的标准。世界贸易组织专家组通过计算得出的结论是,中国对小麦、籼米和粳米(因中国对玉米的市场价格支持措施在2015年玉米收获之后已经到期,专家组未计算玉米的国内支持水平)这三种农产品的实际综合支持量都超过了在减让表中所承诺的8.5%的微量水平,违反了《农业协定》规定的义务(黄丽萍,2019)。

显然,在种粮补贴和国内支持措施已超“天花板”的前提下,要提高我国粮食国际竞争力,有效支持粮食生产和保护农民利益,必须逐步大幅降低种植成本。今后,主要依靠加大国家财政支持力度来发展粮食生产和提高种粮农民收入的路子已走不通,必须在降成本上狠下工夫。

本文将主要依据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价格司发布的《2020全国农产品成本收益资料汇编》中的最新数据,总结2014—2019年我国三种主粮种植成本的变化趋势,并通过结构分析探讨其中的影响因素,为有关部门制定政策提供理论依据和措施建议。

二、2014—2019年我国三种主粮种植成本的变化趋势

根据国际经验,粮食种植成本长期呈上升趋势,这是由粮食和农产品的生产流通特点决定的。一方面,粮食生产受土地报酬递减规律和农业技术进步相对缓慢等因素的影响,产出增长率非常低,例如,1961—2011年,世界谷物总产量从7.99亿吨增加到23.15亿吨,增长了1.9倍,年均增长率只有2.2%(韩一军、刘岩,2012),通过增加产量来摊薄成本较为困难。另一方面,粮食和农业生产以家庭农场和小农经济为主要方式,无论是投入品采购还是产品销售,在市场交易中均处于不利地位,难以与现代化大工业相抗衡;同时,由于粮食的收入需求弹性较小,价格走势呈长期下跌趋势。这决定了粮食生产者无法通过控制价格的方式来降低或转嫁生产成本。例如,根据世界银行的统计,1977—1979年的平均值为100,1900年世界农产品价格指数(以不变价计算的真实价格水平)为164.73,而2008年只有62.63,长期下降的趋势非常明显(陈娇、蒋卫华等.2018)。2014—2019年,我国三种主粮的种植成本变化也符合世界粮食种植成本变化的基本规律。

(一)三种主粮种植成本高居不下,小麦、稻谷种植成本仍在上涨

2014—2019年,我国三大主粮平均种植成本继续高位运行,并呈上升态势。如表1所示,三种主粮平均种植成本由1068.57元/亩上升到1108.89元/亩,上涨了3.77%。其中,稻谷种植成本由1176.55元/亩上升到1241.77元/亩,上涨了5.54%;小麦种植成本由965.13元/亩上升到1028.91元/亩,上涨了6.61%;而玉米种植成本则基本保持稳定,由1063.89元/亩微降到1055.67元/亩。从中可以看出,2014—2019年,三大主粮平均种植成本以及小麦和稻谷的种植成本仍然在继续上涨。

表1 2014—2019年我国三种主粮种植成本变化单位:元/亩

稻谷、小麦和玉米三种主粮成本上涨的幅度差异导致三种主粮成本的结构关系出现一定的变化。如表1所示,2014年,小麦、玉米、稻谷的每亩种植成本之比为1:1.10:1.22,小麦种植成本与玉米、稻谷的差距较为明显,玉米和稻谷种植成本分别比小麦高10%和22%。但到了2019年,随着小麦、稻谷种植成本的继续上涨,小麦、玉米、稻谷的每亩种植成本之比变为:1:1.03:1.21,小麦与稻谷的种植成本仍然差距较大,但与玉米的差距已经很小。这种成本差距的变化与市场价格差距的变化共同成为影响我国粮食种植结构调整的主要因素。

(二)我国三种主粮种植成本显著高于美国,小麦、玉米尤为突出

表2 反映了2014—2019年美国三种主粮种植成本的变化。与表1数字进行对比,我们可以发现,我国三种主粮种植成本均显著高于美国。2014年,中美稻谷种植成本之比为1.14:1,小麦为3.03:1,玉米为1.53:1。到了2019年,中美稻谷种植成本之比保持不变,小麦和玉米的种植成本之比尽管有所缩小,但仍然分别高达2.87:1和1.39:1。这表明,我国稻谷种植成本比美国高14%,但小麦和玉米的种植成本与美国相比高1.87倍和39%,差距十分明显,基本没有国际竞争力可言。

中美三种主粮特别是小麦和玉米种植成本的差距之所以如此明显,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于传统农业与现代农业的区别。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农业现代化进程显著加快,但与美国相比,差距还非常大,其对粮食种植成本的直接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几点:一是美国粮食种植以现代化大农场为主,大规模种植带来规模效益和生产成本的降低;二是美国农业科技发达,农业机械化、信息化和生物技术的广泛应用极大地提高了生产效率;三是美国农业产业化程度高,农用机械、化肥、农药、种子、饲料、燃料、技术和信息服务等上游行业与物流储存、加工包装、销售等下游行业一起形成了发达的产业链,为提高粮食产量和效率提供了有力支撑。美国的经验启示我们,推进农业现代化是降低种粮成本的根本途径。

(三)我国三种主粮成本过高导致种粮收益严重偏低,小麦、玉米出现负利润

2014—2019年,由于种植成本居高不下,我国农民种粮收益不断下降,甚至转为负利润。如表3所示,2015年我国三种主粮平均每亩收益只有19.55元,已达微利状态。2016—2019年每亩净利润均由正转负,分别为-80.28元、-12.53元、-85.59元和-30.53元。从整体上讲,我国三种主粮的种植已多年处于亏损状态。

表3 2014—2019年我国三种主粮种植净利润变化单位:元/亩

从不同品种主粮的种植收益看,稻谷情况稍好,净利润仍然为正,但持续大幅下降,由2014年的204.83元/亩锐降到2019年的20.44元/亩,下降幅度高达90.02%,处于微利状态。小麦在2016—2019年的4年里,有两年微利,两年负利润,2018年亏损高达159.41元/亩。玉米的情况最为严重,自2015年起一直是负利润,亩均亏损都超过了100元,其中2016年亏损高达299.70元/亩。

种植成本偏高和收益偏低,严重影响农民种粮积极性。其中,玉米最为明显。由于2015年后玉米退出了政府托市收购,导致玉米种植收益显著下降,进而导致玉米种植面积和产量大幅下降(详见图1)。这是近年来国内玉米价格暴涨和进口激增的根本原因。在国内农业支持措施已无空间的前提下,降成本已经成为今后提高农民种粮收益和积极性的根本途径。

图1 2014—2020年我国玉米播种面积和产量变化 单位:千公顷、万吨

三、2014—2019年我国三种主粮种植成本变化的结构分析

我国主粮种植成本由不同层次的影响因素构成,既有生产成本,也有土地成本。其中,生产成本又分为物质与服务费用、人工成本两类。这些构成因素对主粮种植成本的影响差别很大,需要做深入的解剖分析。

(一)从总体看,我国三种主粮种植成本上升主要来自物质与服务费用以及土地成本的上升

如表4所示,2014—2019年,在我国三种主粮种植平均成本构成中,生产成本占据绝大部分比重,占比由80.91%微降到78.97%。相应地,土地成本的比重则由19.09%上升到21.03%,这符合土地价格随经济发展而提高的一般规律,因为土地资源是有限的,随着经济的发展,土地资源的供求状况越来越紧张。但与城市土地价格相比,三种主粮种植的土地成本提高幅度有限。根据统计,2014—2019年,我国城镇综合地价由3412元/平方米上升到4381元/平方米,上升幅度高达28.40%(详见图2);而同期三种主粮种植的土地成本上升幅度只有14.37%。这说明,土地成本在我国三种主粮种植成本中的作用有所上升,但影响相对有限。从土地价格变化的一般规律看,种粮用地价格仍有上升空间,对三种主粮种植成本的影响也会进一步增强。

图2 2013—2019年第一季度我国综合地价变化 单位:元/平方米

表4 2014—2019年我国三种主粮种植平均成本构成与变化 单位:元/亩

我们进一步分析,在构成生产成本的因素中,物质与服务费用占种植成本的比重由2014年的39.11%上升到2019年的41.68%,上升了2.57个百分点,人工成本的比重则由41.81%下降到37.28%,下降了4.53个百分点。物质与服务费用的上升,成为2014—2019年我国三种主粮种植成本上升的主要影响因素。这既是我国农业现代化水平提高即机械化、良种化等带来的物质投入增加的结果,也凸显了我国农业现代化发展的不足。到目前为止,我国农业现代化从总体上并没有导致粮食种植效率的显著提高和成本的相应下降,农业现代化的征途依然漫长。

(二)从物质与服务费用看,租赁作业费、化肥费和种子费占主要部分

三种主粮种植的物质与服务费用分为直接费用和间接费用,其中,直接费用又包括种子费、化肥费、农家肥费、农药费和租赁作业费,而间接费用则包括固定资产折旧、保险费、管理费、财务费和销售费等。2014—2019年,在三种主粮种植的物质与服务费用中,直接费用占据绝大部分比重,而间接费用所占比重较小。在直接费用中,租赁作业费(包括机械作业费、排灌费和畜力费)、化肥费和种子费居前三位,2014年占物质与服务费用的比重分别为39.77%、31.69%和13.84%,合计占比高达85.30%,2019年占比分别为38.62%、31.17%和13.85%,合计占83.64%,各自占整个物质与服务费用的比重均变化不大(详见表5)。

表5 2014—2019年三种主粮种植中物质与服务费用构成 单位:元/亩

2014—2019年,三种主粮种植物质与服务费用中的租赁作业费由166.21元/亩增加到178.52元/亩,增长了7.4%,成为三种主粮种植中第一大生产成本。这反映了我国农业机械化水平的迅速提高。但在继续推进我国农业机械化水平的同时,如何降低机械租赁费进而降低粮食种植成本,成为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紧迫课题。

在三种主粮种植物质与服务费用中,化肥费居第二位,并且由2014年的132.42元/亩增加到144.08元/亩,增长了8.8%。近年来,随着农业部《到2020年化肥使用量零增长行动方案》的实施,主粮种植的化肥过量使用虽然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遏制(详见图3),但化肥使用量仍然过高,如我国农作物每公顷化肥施用量达506.11千克/公顷,为英国的2.05倍、日本的2.27倍、法国的3倍、美国的3.69倍(观研报告网,2021),这成为我国化肥使用费长期偏高的重要原因。此外,我国化肥价格长期上涨也大幅提高了化肥使用费。根据生意社的统计,2016年10月最后一周的化肥指数周K线收盘价为675,而2021年10月最后一周的周K线收盘价猛升到1475,5年间上涨了2.19倍。在化肥价格持续上涨的情况下,即便降低了化肥使用量,粮食种植中的化肥费上涨也无法得到控制。

图3 2014—2019年我国三种主粮每亩化肥和种子使用量 单位:公斤

(三)从人工成本看,劳动日工价上涨但家庭用工折价下降

2014—2019年,我国三种主粮人工成本从446.75元/亩下降到413.4元/亩,降幅达7.47%占生产成本的比重由51.67%下降到47.21%,占种植总成本的比重由41.81%下降到37.28%。其中,家庭用工折价由414.18元/亩下降到374.89元/亩,下降了9.49%,占生产成本的比重由47.90%下降到43.36%(详见图4)。三种主粮种植人工成本的下降表明,随着我国农业机械化水平的提高,劳动生产率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高。

图4 2014—2019年我国三种主粮人工成本 单位:元

与三种主粮种植人工成本和家庭用工折价的上升态势相反,每亩雇工费用却大幅增加,从32.57元增加到38.51元,增加了18.24%。这主要归因于劳动日工价的上涨,即由74.40元上升到86.38元,上升了16.10%。这一方面说明了在粮食种植中雇用家庭外劳动力对家庭内劳动力的替代率在提高,另一方面也表明了农业劳动力的供求趋紧和工资水平的上涨。但需要重视的是,种粮劳动力工资的上涨幅度远远低于同期我国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工资升幅。如图5所示,2014—2019年我国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工资从56360元上升到90501元,升幅达60.58%。农村劳动力工资上涨滞后,对提高种粮比较利益、增加种粮农民收入和缩小城乡收入差别都是非常不利的。

图5 2014—2019年我国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工资变化 单位:元

综上,我们通过分析三种主粮种植成本结构发现,2014—2019年不同种类因素对种植成本的影响差别很大,其中的主要影响因素是物质与服务费用以及土地成本的上升,人工成本的影响则较小;而在物质与服务费用中,租赁作业费、化肥费和种子费占据了主要部分。

四、结论与建议

(一)把降成本作为今后农业供给侧改革的核心和乡村振兴战略的重点

降成本是我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要内容,更是农业供给侧改革的重中之重。种植成本居高不下严重影响我国三种主粮国际竞争力、种粮比较利益和农民种粮积极性的提高,也不利于国家粮食安全的维护,需要引起高度重视。任何国家的农业现代化都是建立在低成本、高效率的基础之上的。在今后推进农业现代化和乡村振兴过程中,应该把降成本放在更加突出的位置,瞄准重点问题,采取有效措施,切实把种粮成本降下来。

(二)把提高种粮产出效率作为降成本的根本途径

降低种粮成本首先必须提高单位面积产出率,通过生产效率的提高来对冲和抵消成本的上升。目前,我国种粮财政补贴已破“天花板”,粮食价格也显著高于国际市场价格,要提高种粮产出效率,不能指望增加财政补贴和提高种粮价格,而应该依靠农业技术进步和组织创新,加快推进农业现代化。主要措施包括:第一,加快推进户籍人口城市化,大幅提高农业规模经营水平,为加快推进农业技术进步和农业现代化夯实基础。第二,创新组织形式,推动粮食科技企业与家庭农场等种粮主体有效衔接,完善粮食种植技术应用和推广体系,大力优化粮食种植技术。第三,种子是粮食产业的“芯片”,应以玉米品种为重点,加快科技公关,实施良种革命,切实克服粮食生产中的种子瓶颈。第四,全面实施《全国高标准农田建设规划(2021-2030年)》,在努力提高粮食单产水平的同时,注重节水、节电、节肥、节药、节人工,不断降低粮食种植综合成本。

(三)把降低物质与服务费用作为粮食种植降成本的重点

在粮食种植总成本中,人工成本占比很小且长期远远低于城镇工资成本的上升幅度,同时简单地降低人工成本也不利于提高种粮农民收入,应该在保持种粮农民工资较快增长和提高劳动生产率的基础上来降低人工成本,同时把降低种粮成本的重点放在物质与服务费用方面。其中的重中之重有两个:一是化肥费,另一个是租赁作业费。在降低化肥费上,要双管齐下,一方面继续制定实施化肥减量增效规划,加快推广科学施肥技术,大幅降低化肥使用量;另一方面通过大幅增加化肥季节性储备、全面实施化肥进口零关税、建立防范化肥市场囤积居奇和恶意炒作的长效机制,彻底解决化肥价格长期上涨的顽疾。在降低租赁作业费上,一方面要采用市场的办法,通过完善农业机械服务合作社、发展托管服务、搭建农机服务公共平台等方式,提高农机使用和服务效率;另一方面应像鼓励城市资本投身扶贫攻坚那样,支持城市资本特别是阿里、腾讯等平台企业把搭建农业服务平台和农机服务体系作为其参与乡村振兴的重要途径,为粮食种植和农业生产提供公益性的农业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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