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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之手”越千年

2022-02-14freelee

看世界 2022年2期
关键词:中美洲大英博物馆球赛

freelee

墨西哥球类运动“乌拉马”(Ulama)

在古代体育运动中,石头材质的装备并不鲜见。

古代奥林匹克运动会中,铁饼项目的“饼”,最早用石头制造,后来才变成铁制、铅制或者铜制。

跳远项目中,运动员会双手握着一种叫作“哈特雷斯”(Halteres)的器材起跳,通过向后抛出器材所带动的反作用力增加跳跃距离。哈特雷斯也常用于力量训练,被视为“最古老的哑铃”。

但是,若将石制装备佩戴在身上,完全“反直觉”。毕竟体育运动需要运动员发挥出最优秀的表现,佩戴沉重的装备,又怎样完美发挥呢?

历史学家花了接近100年,才意识到,一件40公斤重的马蹄形状石器,竟然可能是用于中美洲球类运动的“腰带”。

文物出土于墨西哥的韦拉克鲁斯,自1860年起藏于大英博物馆。

它大概是公元3世纪至12世纪期间的产物,宽39.5厘米、厚12厘米,用青石制成。其表面有细致的纹理图案:“马蹄”前端弯曲的位置雕刻着一张蟾蜍的脸,蟾蜍腿则顺着“马蹄”两侧延伸到“马蹄”的底部。

起初,人们以为“马蹄”是一种轭,佩戴在马匹等负重动物身上。但这种猜测很快被否定:“马蹄”太沉重,就算是大型家畜承担也有很大压力;同时,16世纪西班牙人登陆美洲之前,美洲大陆的原住民并没有使用负重动物的习惯。

20世纪60年代,更多人确信“马蹄”与球类运动有关。中美洲可能是最早出现团队球类运动的地方。考古学家发现了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6世纪的橡胶球、公元前12世纪的球员运动参与者模型,以及接近1500片古代球场遗址。

有的球类活动一直延续到今天,成为当地的文化特色。例如,墨西哥有一种叫“乌拉马”(Ulama)的運动,以用前臂、臀部或棍子碰击球的形式进行,主要目标是不让球出界、落在本方场地或者越过本方指定界线。参赛者一般会在腰臀位置佩戴护具,以便承受重达6~8公斤的橡胶球的冲击。

按照现时大英博物馆的官方描述,古代的中美洲球类赛事中,球员也佩戴腰带式护具。“马蹄”发挥模具的作用。工匠将兽皮铺在“马蹄”上,按其形状制作出具有包裹效果的护具。

参赛者一般会在腰臀位置佩戴护具,以便承受重达6~8公斤的橡胶球的冲击。

在古代跳远项目中,运动员会双手握着一种叫作“哈特雷斯”(Halteres)的器材起跳

还有另一种说法—真有人会直接佩戴“马蹄”。在英国广播公司(BBC)制作的电台节目《大英博物馆世界简史》中,主持人尼尔·麦格雷戈介绍,石制“马蹄”因带有布料或柳条编织的软垫,可戴在腰间,在球赛中保护臀部。

至于大英博物馆藏品的具体用途,麦格雷戈引用了美国考古学家迈克尔·惠廷顿的见解:“在运动比赛中戴着三四十公斤重的东西会让人动作变慢。因此(‘马蹄’)应该是在比赛前的宗教仪式中使用的。它们象征着比赛中人们真正会使用的腰带。不过,那些腰带通常都是用不耐久的材料制成的,无法保存下来。”

无论“马蹄”是制作装备的模具还是宗教仪式的法器,最终还是和球赛有密切关联。

说到中美洲球类运动,“玛雅死亡球赛”的传说流传甚广。相关故事一般形容,在神圣的球场上,双方队员要奋力争抢橡胶球,把球送进石墙上的圆环中。命中圆环被视为得分,得分高者为胜利者。

传说最猎奇的部分在于球赛的结局:比赛中有一方将成为祭神的牺牲品,“出人意料”地,牺牲者是从胜方选出。有的版本称只有队长牺牲,有的版本则指胜方全员祭神。参赛者“欣然”地接受祭神命运,因为他们的牺牲不仅能保证部落来年发展昌盛,本人也能荣登仙班。

传说很有煽动力,球赛涉及牺牲仪式,也非子虚乌有。大量中美洲的古代雕刻、花瓶、图画等,描述了球赛后的献祭场面。不过究竟是谁上断头台值得商榷。

绘制在陶瓷容器上的玛雅球赛图画;位于洪都拉斯科潘的玛雅球场

大量中美洲的古代雕刻、花瓶、图画等,描述了球赛后的献祭场面。

玛雅人的创世神话,的确跟球赛有关。史诗《波波尔·乌》(Popol Vuh)记载,死神和一对孪生兄弟在冥界进行球类比赛。孪生兄弟战胜了死神后飞升到天上,分别成为太阳和月亮。

从故事自洽性来说,胜利者献祭和失败者献祭都说得通。胜利的兄弟飞升了,胜利的球员也要被杀掉才能成仙;失败的是死神,球赛的失败者也应该见死神。

当下考古学界主流认为,输家才是牺牲品。哥本哈根大学跨文化和地区研究所副教授克里斯托弗·黑尔姆克接受“科学实况”(Live Science)网站采访时说:“如果最好的运动员总是要成为牺牲品,这就太可怕了。”耶鲁大学历史艺术教授玛丽·米勒形容某些20世纪的历史学家是“笨蛋”,“他们不相信玛雅人会用人来献祭。(他们说)胜利者会被牺牲同样是无稽之谈”。

大英博物馆的官方介绍则直接形容,在“马蹄”的使用场景中,比赛球场象征通往冥界的入口。参赛者要进行生死攸关的赛事,失利的一方只能走进冥界大门。

关于活人献祭的传说,有一定根据,但对着石墙投圆环,则恐怕是非典型项目。

根据现有考古发现,球赛通常在一个形似英文大写字母“I”的场地上进行。场地两端是得分区域,中间的过道则用作争抢橡胶球。过道两侧设有斜坡,以便球飞出场地后可以反弹回来。斜坡坡度越大,橡胶球反弹越多、速度越快,对球员的考验越大。

球场地面是硬地,球员摔倒后很容易受伤。有时候解決部落纠纷需要“文明”一点的办法时,球赛会取代战争成为解决方案,参赛者的拼抢将十分激烈。两者的共同作用意味着,即使没有献祭仪式,中美洲球类运动还是会在大量碰撞摔跌中,制造出血花四溅的场面。

1986年,阿根廷阿兹特克体育场举办的世界杯决赛现场

而出现献祭场面的球赛,很可能是更大型祭祀仪式的一部分。其中,“马蹄”上的蟾蜍图案,揭示了当年中美洲部落人民的想法—蟾蜍居住于泥沼之中,一旦钻进泥里仿佛就消失在地底下。从地面进入地底的习性,令蟾蜍仿佛成为引导死亡的使者。

惠廷顿则基于玛雅神话进一步分析,球赛代表了天神和死神之间的战斗,因此球场成为中间地带,需要擅长在地面地底穿行的蟾蜍,或者其他有类似习性的动物为球赛代言。“这种游戏再次突显了中美洲人的自我定位及其与神灵的关系。”

千百年后,现代美洲人仍然热衷球类运动。尤其对于“世界第一运动”足球,他们投入的感情,与美洲大陆最早居民对球赛神圣感的认同似乎没有区别。墨西哥两次举办世界杯,决赛都在这个国家最大的球场中举行。墨西哥人将其命名为“阿兹特克”,表达了对本土文化渊源的传承。最高可容纳超过10万名观众的阿兹特克体育场,仿佛是墨西哥历史上最大的“祭坛”。

1986年,阿根廷在阿兹特克体育场第二次举起雷米特杯。八强比赛中,核心球员马拉多纳分别用犯规的“手球”进球和连过五人的传奇进球,淘汰了死敌英格兰。能用技术击倒对手,也能用机敏作弄对手,马拉多纳被视为民族英雄。他本人则用“上帝之手”形容羞辱死敌的痛快。相比古代,敬仰的神变了,但人们依然为从球赛中见证“神迹”而疯狂。

古代球赛的死亡阴影,在现代美洲足球界也偶有重现。最震撼的莫过于埃斯科巴被杀案。1994年美国世界杯,他代表哥伦比亚国家队出征。对阵美国的小组赛中,埃斯科巴不幸打进乌龙球,哥伦比亚最终无缘晋级淘汰赛。球队被淘汰的五天后,他在哥伦比亚一个停车场内被枪杀。与美洲的先民一样,埃斯科巴也为球赛失败而付出生命代价。

体育运动—尤其是大型赛事—与神话、宗教、祭祀的联系从未割裂。现代奥运会最具象征性的“圣火”,就来自普罗米修斯盗取火种的传说。现代美洲足球延续中美洲球类运动狂热,自然也不稀奇。正如麦格雷戈在电台节目尾声时说,这种有组织的比赛“游荡在神圣与世俗的边界,能成为社会的黏合剂,也能让社会分化。这是当今社会所有人共同关心的极少数问题之一”。

特约编辑荣智慧 rzh@nfcma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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