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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煤之球

2022-02-14欧阳卉林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2年2期
关键词:煤球朝晖

欧阳卉林

“煤球”,曾经的取暖之材,也是我少年时期的笔友。他的原名叫袁卫球,是我的闺蜜周朝晖的邻居和发小。

因名取“字”,借“色”生“号”,这事自古传承。演变到如今,似乎只是顽皮小子们的恶搞专利了。不幸的是,煤球遇人不淑,碰上了同样跳脱俏皮的朝晖同学。我想任是他天生的好脾气,乍听初闻之下也应该是眉头皱起而内心不忿吧。

可以想见,朝晖经常在信中亲昵地称呼他为煤球,有大大咧咧的无心之失,肯定也有少女那特有的古灵精怪和促狭趣味。但于我来说,除了同样的会心和由之而生的好奇探究,这个名字本身就让我联想到了温暖和光明。事实也佐证了那句古话:人如其名,“煤球”于他真是太适合不过了。

我和朝晖都是转校生,高二有幸成为同桌;离开家乡后,她经常收到煤球的信笺问候。少女之间的亲密互动,是从分享彼此之间的秘密和快乐开始的。紧张的学习生活之余,阅读煤球的来信无疑成了我俩最热切的期盼。渐渐地,煤球也开始给我写信,以致终于冷落了朝晖,只是常常会在结尾顺带一句:代向晖晖问好之类的话。晖晖无奈之余,有时也会故意抱怨:“这个煤球真是重色轻友,有了新朋友,就忘记老朋友咯。”

每个星期,煤球的信总会在忐忑中如约而至,像他“名字”本身的意蕴一样,温暖着我整个的后高中时期。在深秋的傍晚,借着校园内的路灯,在弥漫着桂花香甜滋味的空气中,捧读着煤球诗一般的信函,不由萌生出一种相识恨晚的感慨。

我们在不懂文学的时候畅谈文学,纵论诗歌,颐指绘画的艺术,演绎着现实版的无知无畏和年少轻狂。时间或许是真的久远了,许多事情到如今大多已含混模糊。我只记得,他常常在一种黄色的四方硬壳纸上作指画,并巧用指纹摹画荷叶荷花,惟妙惟肖。每片荷叶上指纹清晰,恰如荷叶上的脉络,再用墨水淡淡地勾勒几笔,一幅高雅的淡墨风荷图就跃然纸上。画的反面再配上几句应景的诗行,惊叹之余,我不禁沉思他是如何把握得如此精巧。

我在信中问他,为何喜欢用手指作画,并还能把画作得如此传神。他的回复颇为特别:“我喜欢用手指去描绘,因为指画的过程本身就有一种触摸生命和创造生命的神奇。”当时我还无法理解这句话,若干年后的偶然回眸才发现,那些牵系生命体验的作品才最能打动人心。临笺追忆,仿佛依稀还能够感受得到他手指的温度。我想,煤球给我写的每一封信,画的每一幅画,包括随性的一首小诗,都是他发自灵魂深处的自然吟唱。煤球的文字有一种魔力,他总能在不自觉中把我带入到他的世界里。他和同学一起去河边钓鱼,在河滩烧烤;和哪些女同學有过暧昧,曾和谁一起爬山去看湘山的枫叶,通过他流畅的文笔,绘声绘色地述说着他美好的少年情思:“更迭的日子都染了香/湘江河畔边的嫣然与欣喜/都在这个夏天的傍晚轻轻落下/妥帖珍藏……”

那些美好的画面就像是久违的春雨,淅淅沥沥地滋润着我倔强而又封闭干涸的心田。

我们都相信世界上有那未知的UFO和外星人,只是他更加确信:“肯定有外星人,也有飞蝶,只是现在的科技水平还不足以发现这些生物。”最搞笑的是,我们还曾兴致勃勃地给刊登UFO的杂志社写过信,严正地述说我们的观点。和许多人一样,最终石沉大海。

鸿雁频飞,尺素生情。少男少女之间总易滋生一些朦朦胧胧的情愫,但那种情感是易碎的、难以诉说的,和纯洁的。纯洁到虽然热切,却始终没有见面的勇气。我总会在脑海里勾画着煤球的样子,有一点点温馨,有一点点甜蜜,还有一些些遐想和欢欣。我害怕见面会打破这种美好的平衡!

那是1986年的春天,煤球穿着一身牛仔,顶着一个夸张的爆炸头,双手随意地插在上衣口袋里,戴着墨镜,眯缝着双眼向我们走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尚又充满活力,像电影里走出来的男主角一样俏皮而又帅气。无数次的憧憬与想象中的邂逅,现实总是截然不同却又在情理之中。我精心准备了几天的台词和在心里预演的剧情,在见到神采飞扬的煤球后,硬是一句也没有展现出来。自然地就仿佛是一个情谊深厚而又许久未见的亲戚,戛然在路边相遇。他开口便笑着问道:“你是欧阳吧?”我愣了一下:“袁卫球!”我和朝晖,还有与煤球一道来的同学,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在春日的阳光下,在广阔的田野边,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

这次的会面轻松愉悦,不但驱散了男女间的矜持隔膜,也加深了彼此的友谊。我们还请人为我们合影留念,定格了那个美好的瞬间。这张照片一直珍藏到现在,那是我们再也回之不去的豆蔻青春。

书信往来依旧,我们谈理想,谈人生,几乎无话不谈,除却一个方面,那就是关乎爱情。异性之间的友谊,交往久了,多少都会夹着点复杂的情思,但我们都小心翼翼,不敢提及。抛开世间庸俗的纷扰,安静地落于笔尖的随性文字,往往格外纯净让人珍惜。一张张精美的信纸,墨香缕缕,上面的文字青涩却端正有力,娓娓述说着他的悲喜。时光荏苒,岁月倏忽,长达十年的书信往来,至今还是觉得梦幻玄奇。

文字是心灵的寄托,鸿雁是等待的妙音。工作、生活中的琐碎和不快,我常常是一并寄予;煤球的坦诚和阳光真是让人无端的信任、安心。然而,时光总是在流水中悄然地改变着一些什么。也许是各自都有了家庭,也许是生活中的各种不尽人意,让我们再拿不起手中的笔,又或许是手机网络的快速便利,让我们抛弃了笔信的累赘。

再次相见,已是2016年的年底,还是通过朝晖的联系。三十年后,伊时的煤球理着板寸,两鬓斑白,风霜浸露。我颤巍地问他还写诗、画画吗?他羞涩地摇摇头。两手轻握,我分明感受到了他的拘谨和怯弱的不自在。那个神采飞扬、乐观阳光,鼓励着我勇往直前的少年,那个曾经让我守候、刻画着今生最美念想的少年,最终,成为时光里匆匆而去的过往。

责任编辑:黄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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