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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郑振铎的古典小说研究

2022-02-13张璐

青年文学家 2022年35期
关键词:郑振铎文学小说

张璐

郑振铎先生是现代文学史上一位杰出的文学家,为祖国的文学和文化事业发展贡献出自己一生的心血。他对传统文化的整理、研究,尤其对俗文学给予了特别的关注。另外,小说、戏曲、变文等民间文学也是郑振铎先生投入极大热情的文学体裁。他无论是在珍贵版本的搜寻、整理,还是在校勘、考证、出版发行等方面都竭尽一己之力,努力为之,为后来者从事这方面的研究提供了便利。

一、郑振铎的小说研究

郑振铎先生是新文化运动的重要旗手,受当时社会进步思潮及外国文学思想、理论的影响,郑振铎秉持着建设新文学的信念,积极响应并付诸行动。

20世纪20年代,郑振铎开始研究小说,是继胡适、鲁迅之后的一代小说名家,踏踏实实的治学态度促使他在这一片园地作出卓越的贡献。他从小就对小说有着浓厚的兴趣,甚至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这为他之后的研究打下了深厚基础。另外,“整理国故”的运动对郑振铎投身俗文学领域,特别是转向对古典小说的研究也有重要影响。他以为,新文学运动的真正意义“一方面在建设我们的新文学观,创作新的作品,一方面却要重新估定或发现中国文学的价值,把金石从瓦砾堆中搜找出来”(郑振铎《郑振铎全集》第三卷),“对于过去文化的绝对的绝缘是办不到的事;真实的伟大的名著是在任何时代里都不会消失其真实的价值的”(郑振铎《郑振铎全集》第六卷)。而鲁迅、胡适等大学者对小说的研究、考证无疑起到了标榜作用,通过与他们的探讨、借鉴,郑振铎在古典小说的领域形成了自己的研究思路与方法。此外,对外国小说,特别是俄国写实主义小说的翻译与介绍使得他带着新的观念与启示反观中国传统小说。在他看来,真实的,能够站在民众的立场,能够反映当时社会现状的,具有重大社会意义的文学,就是值得传承、研究的,他对小说的社会学价值给予了充分的关注。比如,像《指南录》那样的一部描写在贵族的侵略下的亡国之际的士大夫之愤激的心理和颠沛流离始终不屈的生活的书,如何可以因其为古书而遂不屑一顾呢?观点独到,思想深刻。

在研究过程中,郑振铎先生坚持文学本位的意识,对文学自身的特性给予了充分的关注,包括文体的完善及文学情感的动人。在《中国俗文学史》《中国文学研究》等著作中,他是以文体、作品为主来安排目录,以文体串联起文学发展脉络,在论述中又格外重视作品的版本、内容、思想等。以小说为代表的民间文学、大众文学,不但从文体上丰富了中国文学,且其中的优秀之作都是具有真情实感的至情之作,情感乃是文学创作的魂。如其所说:“难道中国文学史的园地,便永远被一班喊着‘主上圣明,臣罪当诛’的奴性的士大夫们占领着了吗?难道几篇无灵魂的随意写作的诗与散文,不妨涂抹了文学史上的好几十页的白纸,而那许多曾经打动了无量数平民的内心,使之歌,使之泣,使之称心的笑乐的真实的名著,反不得与之争数十百行的篇页吗?”(《中国文学史》)可见,郑振铎先生对文学作品这种“伟大的感动力”的重视。

二、研究方法

(一)小说的搜集与整理

郑振铎是名副其实的藏书家,其一生都在购藏古籍,为祖国的文化事业贡献一己之力,为这些珍贵典籍的保存、流传竭尽全力。丰富的藏书资源也为郑振铎的文学研究提供了充分的资料储备,便于进行考证,而他新颖的观点、别有洞见的结论也很大程度归功于此。也如他自己所说:“我之所以收藏一些古书,完全是为了自己的研究方便和手头应用所需的。”(郑尔康《父亲与书》)浏览郑振铎写给友人的信件,很多书信往来都是关于购书及保存的经历,其中涉及罕见版本的发现和力购,图书版面、图片的整理与搜集,样张、印刷及出版的相关事宜等,很多细微之处都一一注意到,在致刘哲民的一封信中还特地交代了目录用纸与“图版”相同所造成的浪费,以及图片上的字样重复多余对读者阅读造成的不便,精益求精的态度令人钦佩。值得一说的是,对线装插图和版画类书籍的搜求是其藏书的一大特色,为研究中国版画史积累了珍贵的资料。

对于如何搜寻书籍,郑振铎先生是费了很大力气的,但他却甘之若饴,认为“所谓‘访书’,是应该细心地耐心地急起直追地去访求的”(郑振铎《谈访书》),绝不可以摆出“老爷架子”。此外,他认为“有书而不加整理,不给人使用,不使其发挥应有的作用,不让它们为科学研究服务,那就是把持资料、垄断学术的霸道行为”。如何整理古书,郑振铎认为要分三个阶段:首先,是“选择最好的,即最正确、最可靠的本子,加以标点(或句读),并分别章节,加以必要的校勘,附以索引”;其次,是把重要古书的所有注解都集中起来整理;最后,再谈“新注”,即新的注解。在他看来,这一过程虽不容易,却是造福后人的伟业。

(二)还原历史真实的考证

在《研究中国文学的新途径》一文中,郑振铎把研究方法比作农夫开垦农田用的“镰刀与犁耙”,强调说“我们对于中国文学的研究,如果没有镰刀与犁耙,那便无从着手”。而“归纳的考察”与“进化的观念”就是这两样必备的工具。“归納的考察”的根本要求便是“拿证据来”,“自归纳的考察方法创立后,‘无征不信’便成了诸种学者的一个信条”,“他们不轻下定论,他们下的定论便是集合了许多证据的归纳的结果”(郑振铎《研究中国文学的新途径》)。在郑振铎看来,研究与鉴赏的区别,即在于“研究却非有一种原原本本的仔仔细细的考察与关照不可”(郑振铎《研究中国文学的新途径》)。由此可见,“归纳的考察”于文学研究是多么基础、根本,如果不用此法,那便称不上研究,而只能算是文学的鉴赏。本着这种观念和方法,在文学研究中,他十分注重运用考证的方法,所得结论都有大量的史料做支撑,这与当时学界兴起的实证主义思潮及胡适“大胆地假设,小心地求证”(胡适《清代汉学家的治学方法》)的考据学方法密切相关。秉承着文学研究“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的严格标准,郑振铎的古典文学研究做到了无征不信、论从史出,得出的结论站得住脚跟,且观点新颖,思想深刻。

郑振铎先生十分注重小说版本的考证,这不但是为弄清版本本身的问题,而且对研究文学作品其他的方面也提供了必不可少的前提。他在《中国小说史料》一书作的序言中说:“研究中国小说的方向,不外‘史’的探讨与‘内容’的考索。但在开始研究的时候,必须先打定了一种基础,那便是关于小说本身的种种版本的与故事的变迁。”可见版本考证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而题跋、内容的审查、风格等是他鉴定小说版本的主要依据,如他通过话本内容的编制整齐与否及其性质来判定嘉靖本的《清平山堂话本》要早于《京本通俗小说》,否定了很多学者所认为的《京本通俗小说》是最早的一本话本集,“至多只能说她是前乎‘三言’的一部重要的话本集而已”(郑振铎《明清二代的平话集》)。郑振铎先生还从插图鉴定版本,在对武进董氏所刊《琵琶记》卷首插图的年代问题上,他结合插图自身的风格特点,认为很像明代万历以后的作品,怀疑这些图并非原本所有,后经验证,果不其然。

(三)进化的观念

郑振铎认为将达尔文的进化论思想用于文学研究上,不但能够清楚地了解文学的演化过程、特点,而且还能纠正一些学者们观念上的偏颇,比如厚古薄今的思想及一些不良的模拟之风。

他在《小说月报》上发表的《〈水浒传〉的演化》《〈三国志演义〉的演化》等“演化”系列的文章,就是其“进化的观念”的典型表现。在《〈三国志演义〉的演化》一文中,他翔實地论述了该作的演化过程:由陈寿《三国志》等史书流传下来的三国故事逐渐为妇孺所知,又经说话艺人的推动发展为《三国志平话》,而最早的平话版本乃是元至治年间新安虞氏所刊,后罗贯中按照虞氏刊本改过而成《三国志通俗演义》,此后传本甚多,最早版本为嘉靖本,清初毛宗岗又将《三国志通俗演义》加以改写,遂成毛本流行世间,同时又有李渔批评本保持罗本面貌行世,但其流行度不如毛本。在中国小说史的分期上也体现出进化的观念,他在《中国小说的分类及其演化的趋势》中,将中国小说史分为五个时期,即中国小说的发展经历了胚胎期、发育期、成长期、全盛期和衰落期,这与动植物的生长模式相同,是由生到死的发展过程。

秉持世界文学观与文学统一观念的他,还认为世界各地的文学虽然因为环境、语言、思维等的差异而有很多的不同,但是在人类的感情方面,它们是相通的,通过专业的、忠实的翻译,文学是不分国界的,文学就是文学。在他看来,文学的统一观“便是承认文学是一个统一体”(郑振铎《整理中国文学的提议》),不分国界、不分时代。为此,他追随世界文学的脚步,融入大潮,欧洲文学、俄国文学、印度文学等他都有很深的研究,并强调外来影响对中国文学的影响。总之,文学的统一观念,使他在阐述一个文学问题时自由地从此点连接到另一点,融会贯通而无牵强之感。

(四)目录与索引

除了基本的考证,郑振铎先生还特别强调目录与索引的作用,它们“尤为导路之南针,照迷的明灯。有了一部良好的关于某种学问的书籍目录,可以省掉许多人的暗中摸索之苦”(郑振铎《中国小说史料序》)。在《西谛书目》中关于目录方面的书约有三百多种,且有不少是他亲自抄录的,可见他对目录书籍的重视。他本人也编纂了很多书目,有很多得风气之先,具有开拓性贡献,如《俄国文学研究的重要书籍介绍》《佛曲叙录》《西谛所藏弹词目录》《宋金元诸宫调考》《长乐郑氏所藏版画史目录》等。此外,还有大量的文集目录,为后人从事古典文学研究提供了很大的方便。在他的文学史著作中,目录、参考书目经常附录其后,如在讲述明清的平话时,几乎每本作品后面都附有一篇目录及序言,他在《插图本中国文学史》的例言中谈到参考书目时说:“关于每个专门问题,每件专门学问的参考书目的列示,乃是今日很需要的东西。”这既是其严谨学术精神的体现,又为读者进一步考察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在《索引的利用与编纂》一文中,郑振铎又特别强调了索引的重要性,他说:“在今日而不知道利用‘索引’的学人,恐怕是不会走上研究的正轨的。”“‘索引’和专门的参考书目乃是学问的两盏引路的明灯。”他又将当时已出版的索引类的书籍分类列出,后又针对索引的编辑提出了几点意见:专书的索引须附丽于本书;索引的编纂一定要分工明确,协商解决;索引中使用通行的检字法,如笔画检字法;“索引”书籍的定价要低廉而为大众所接受;对于册数繁重类书籍的索引要大量刊印出版,以便读者购得等。在学术道路上,郑振铎先生不仅自己辛勤耕耘,还无私地为后来人指路,让他们少走弯路,这种奉献精神和博大胸怀令人动容。

同时,郑振铎认为古典文学研究中的注释工作也是非常必要的,“做好古典文学遗产的注释工作乃是一切古典文学研究者所必须用全心全意来从事的长期的事业”(郑振铎《为做好古典文学的普及工作而努力》)。而做好注释工作,要在广泛搜集异本,掌握多种版本的基础上融会贯通、“由博返约”,在这一过程中带着合理的怀疑精神去粗取精。

(五)比较的方法

拥有丰富多样的古籍资料及个人的学贯中西,使郑振铎在论述过程中驾轻就熟地运用比较的方法,主要有版本之间的比较和不同作品间的比较。

在其《〈三国志演义〉的演化》一文中,不仅有定本与改本之间的比较,还有不同改本之间的比较,文本对照,论据充分,足可见郑振铎先生的考据学功夫,如他对毛氏本与原本究竟有怎样的不同作了细致的分析,对文本的删节、增添之处等都有精微考察。还有作品之间的比较,他在叙写《隋唐演义》的提要中,认为其描写技术“自然是不及《水浒》,不及《红楼梦》,且似亦不及《三国演义》。至于较之《东周列国志》等,则又高出不少”,“《红楼梦》是绮丽若蜀锦瓯绸的,精致而漂亮;但《儒林外史》却有点像泼妇骂街,虽粗豪而少含蓄,虽痛快而欠深入”(郑振铎《清初到中叶的长篇小说的发展》),这些观点可谓是别具慧眼。郑振铎先生还比较中西小说内容上的差异,在《老虎婆婆》一文中比较了中国式和欧洲式故事的异同,他认为晚晴的谴责小说和契诃夫的《樱桃园》在内容和思想上很像,产生于万历时代的《三宝太监西洋记》又与荷马的《奥德赛》很像。通过中外小说的比较,更能凸显中国小说的某种特质,同时也开阔了研究视野。

总之,郑振铎先生作为一代学者拥有诚挚的向学之心,谨严本分的求学之路,还有对后来者勤勤恳恳的言传身教,都一一体现在其对古典小说的研究中,其研究方法、观点、成果必然会影响、激励一代又一代的学者不断进步、成长,使古代小说研究园地开出最灿烂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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