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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新时代的海洋政治学

2022-02-13张景全

南洋问题研究 2022年4期
关键词:政治学场域客体

张景全,吴 昊

(山东大学 a. 东北亚学院;b. 国际问题研究院,山东 威海 264209)

海洋政治学是指关涉海洋客体群落的实践、认知与感知/状态之政治意义的研究。在世界海洋政治格局不断演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的当下,构建海洋政治学是新时代的必然与应然之举。本文在分析以往海洋政治研究特征的基础上,尝试确立海洋政治学的研究客体与研究视角,探究海洋政治学的时代性,以期开启海洋政治学的中国话语构建进程。

一、构建海洋政治学的必然性与应然性

在新时代,全球海洋事务正在持续迅疾演化,建构国际海洋新秩序以及推动全球海洋善治的现实需求愈益显著,海洋实践开展和海洋学理发展需要顺应时代潮流、回答时代问题。构建海洋政治学是中国在新时代的必然与应然之举,是中国识世界之变、谋中国之略、强中国话语、建中国学科的大战略选择。

(一)识世界之变、谋中国之略

当前,世界发展大势和中国发展实际是,“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战略全局”。(1)《中共十九届五中全会在京举行》,《人民日报》2020年10月30日,第1版。这两个大局是中国国家发展、社会进步、学科建设的实践场景和历史条件。这要求我们要全面、辩证、长远地看待和把握世界之变、时代之变,统筹两个大局的发展规律和未来需求,积极构建新时代需要的知识体系和学理内容。识世界之变、谋中国之略,中国需要构建新时代的海洋政治学。

放眼世界,全球层面海洋行为体多元化、海洋力量格局均衡化、海洋战略多样化、海洋关系复合化、海洋治理扁平化。当今时代,海洋政治发展和海洋治理开展等已经来到大变局的阶段。识世界之变、谋中国之略,中国需要对两个大局的现实作出整体性且富有大战略的规划和部署,中国需要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世界和谐发展作出实在贡献。构建海洋政治学以为海洋政治学理进步和学科发展作出中国贡献,是中国需要为之和主动为之的事情。

实践表明,海洋政治发展与一国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科技等诸多方面的联系愈益紧密,海洋政治事务对国家政治和外交的战略布局和资源配置的要求愈益强化。特别是,海洋政治实践的持续深入给海洋政治学理研究提出了新的现实任务,海洋政治学理研究需要契合世界海洋政治发展的最新现实和未来需求,依据新近实践进行全面客观的学理研究。海洋政治研究需要既有“研”又有“学”,即海洋政治学构建具有现实性和必要性。

(二)强中国话语、建中国学科

构建新时代海洋政治学有着突出的“时”与“势”。2021年1月11日,在省部级主要领导干部学习贯彻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精神专题研讨班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但时与势在我们一边,这是我们定力和底气所在,也是我们的决心和信心所在。”(2)张洋:《深入学习坚决贯彻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精神 确保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开好局》,《人民日报》2021年1月12日,第1版。现实已表明,海洋政治实践发展和海洋政治学构建,时和势也都在我一边。

海洋政治实践发展和海洋政治学构建,“时”在我一边,主要表现在新时代中国海洋话语的不断增强、海洋政治实践的不断拓展。在海洋政治的历史发展和现实推进中,中国有着持续且长期的海洋实践参与,中国海洋话语正稳定且理性地拓展。中国提出“主权属我、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的原则;签署《南海行为宣言》和坚持“双轨思路”等妥善处理周边海洋争端问题;提出“和谐海洋”理念以推动全球层面的海洋信任与合作;实施海洋强国战略,持续地关心海洋、认识海洋、经略海洋;推动共建“一带一路”倡议高质量发展,秉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则,努力实现高标准、惠民生、可持续的目标,以互联互通为主线,促进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民心相通;推动“冰上丝绸之路”“健康丝绸之路”“数字丝绸之路”等逐步从概念走向实践,促动全球性的海洋战略融通和实践协作;提出“海洋命运共同体”理念并推动全球共建,为解决全球共性海洋问题、谋求全球海洋共同命运等贡献中国方案和切实努力。

海洋政治实践发展和海洋政治学构建,“势”在我一边,主要表现在新时代中国海洋经济的高质量发展、海洋科研实力的不断增强。近几年,中国海洋经济发展速度快,海洋产业结构持续优化,维护发展海洋蓝色碳汇、稳步提升海洋碳汇能力等正在持续推进,海洋经济增速及其占GDP的比重均处于相对稳定的状态,海洋就业为缓解社会人口压力发挥了不小的释放作用。通过海洋经济的全球比较可以发现,中国海洋经济发展已经具备自己的特色和优势。(3)傅梦孜、刘兰芬:《全球海洋经济:认知差异、比较研究与中国的机遇》,《太平洋学报》2022年第1期,第87页。以此为基础,中国海洋科研资金投入保持稳定、海洋科研实力稳步提升,海洋科技产出在国家产业体系中的贡献和占比逐年增加,中国的海洋生物医药产业、海洋可再生能源产业、深远海养殖工船产业等海洋科技水平的全球排名和国际影响逐步提升。而且,顺应新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的大趋势,立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的新节点,中国正在大力推动新文科建设,(4)樊丽明:《“新文科”:时代需求与建设重点》,《中国大学教学》2020年第5期,第4-8页。中国特色的学科体系发展来到最好的历史时期。客观上,中国特色的学科体系发展已逐渐打破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学科藩篱,逐步实现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融通发展。构建海洋政治学可以丰实中国海洋学科体系,提升中国海洋学科体系的内生力和原创力,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更好发展提供更有力的科研支撑和前行动力。

2022年4月2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人民大学考察时发表重要讲话,系统阐述了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时代背景、原则方向和任务要求:“当前,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和实践提出了大量亟待解决的新问题,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世界进入新的动荡变革期,迫切需要回答好‘世界怎么了’、‘人类向何处去’的时代之题”,并指明“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归根结底是建构中国自主的知识体系”。(5)《坚持党的领导传承红色基因扎根中国大地 走出一条建设中国特色世界一流大学新路》,《人民日报》2022年4月26日,第1版。进入新时代新阶段,加强中国自主的知识体系的学理化和体系化建设迎来机遇期和必要期。以此为契机,聚焦海洋场域及其治理进程,指涉海洋事务及其关系架构,海洋政治学是建构中国自主的知识体系的重要内容,是中国在新时代实现本国海洋事业的更好发展、推动世界广泛深入的海洋合作、全球共筑“海洋命运共同体”的现实需要。所以,构建新时代海洋政治学具有必然性和应然性。

二、以往海洋政治研究的特征

通过学术梳理可以发现,国外海洋政治研究从19世纪末以来便持续出现,多是基于西方国家的海洋政策和实践而阐发的研究,研究内容主要是主权国家凭借其国家实力围绕海洋的争夺与控制、海洋利益的谋取与利用、海洋权力的获得与维持拓展等,而发生的国际政治实践和事件,侧重国际政治的权力政治层面。(6)国外学界关于海洋政治的代表性研究有:Alfred Thayer Mahan, The Influence of Sea Power upon History, 1660-1783, Boston: Little, Brown, and Company, 1918;[苏]谢·格·戈尔什科夫:《战争年代与和平时期的海军》,北京:三联书店,1974年;Saul Bernard Cohen, Geography and Politics in a World Divided,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5;[苏]谢·格·戈尔什科夫:《国家的海上威力》,北京:三联书店,1977年;[澳大利亚]普雷斯科特:《海洋政治地理》,王铁崖、邵津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8年;[加拿大]巴里·布赞:《海底政治》,时富鑫译,北京:三联书店,1981年;George Modelski and William R. Thompson, Seapower in Global Politics, 1494-1993, London: Palgrave Macmillan, 1988;David Wilson and Dick Sherwood(eds.), Oceans Governance and Maritime Strategy, Sydney: Allen & Unwin, 2000;Philip E. Steinberg, 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the Ocean,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1;James Kraska and Raul Pedrozo, The Free Sea: The American Fight for Freedom of Navigation, Annapolis: Naval Institute Press, 2018;[美]罗伯特·吉尔平:《世界政治中的战争与变革》,宋新宁、杜建平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国内海洋政治研究基本上是在20世纪90年代以来才逐步开展,(7)国内学界关于海洋政治的相关研究有:张景全:《为建设海洋命运共同体提供理论支撑——海洋政治学理论构建初探》,《人民论坛》2020年第21期,第101-104页;张景全:《“海洋命运共同体”视域下的海洋政治研究》,《人民论坛》2019年S1期,第110-113页;邹冠男:《现代海洋政治本质特征的哲学视角分析》,《长春师范大学学报》2018年第9期,第40-45页;林建华:《论海洋政治意识的认知及其作用》,《晋阳学刊》2017年第3期,第106-111页;牟方君、孙利龙:《世界海洋政治概论》,武汉:武汉理工大学出版社,2017年;胡波:《国际海洋政治发展趋势与中国的战略抉择》,《国际问题研究》2017年第2期,第85-101页;林建华:《海洋政治构成要素分析》,《黑龙江社会科学》2015年第1期,第43-46页。散见于国际政治和国际法等领域的相关研究之中。海洋政治研究在国内学界尚属新兴领域,现有研究成果多以现象描述为主,相对缺乏深入的理论探讨和学理论证。总的来看,以往海洋政治研究呈现出如下几个特征。

第一,海洋政治研究基本上是西方叙事。西方开启了大航海时代,主权国家体系的建立为海洋活动提供了丰富的社会资源,科学技术的突破为海洋活动提供了巨大的动力,航海技术的提高为海洋航行提供保障。在资本与殖民的推动之下,西方在海洋世界获得了无与伦比的“成功”。作为这种海洋实践的认知,海洋政治的一系列概念、理论以及学科体系,基本上都来自西方话语。

在西方叙事的背景下,从“陆权”到“海权”,从“新月地带”到“边缘地带”,从“地缘政治学”到“批判地缘政治学”,从“海陆冲突论”到“海洋国家联盟论”,从“控制海洋中心位置”到“控制海洋关键航道”,从“海军制胜”到“由海向陆”“空海一体”,西方叙事几乎涵盖了海洋政治的方方面面。(8)James Kraska, Maritime Power and the Law of the Sea: Expeditionary Operations in World Politics,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1, pp. 3-13.这些概念、理论成为海洋政治研究无法回避的话语,建构着海洋政治研究,也影响着海洋政治实践。从批判地缘政治学的视角来看,这些思想都不是客观的、中性的,其内涵受到观察者所处位置和视角的影响,它们根植于西方国家的历史与实践,具有浓厚的欧洲或西方中心主义色彩。(9)Gearóid . Tuathail, Critical Geopolitics: The Politics of Writing Global Space,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96, pp. 28-41.随着非西方世界的崛起,越来越多的非西方国家在世界贸易、世界工业、世界航运、世界科技以及世界军事等领域渐渐成为世界事务的重要驱动方,海洋贸易、工业、航运、科技以及海军等亦在发生新的转变,这预示着海洋政治研究的“西风带”时代正在褪色,时代呼唤新的、非西方话语的海洋政治叙事破晓而出。

第二,有海洋政治但无海洋政治学。在海洋实践孕育下,海洋政治应运而生。但是,截至目前,基本上是有海洋政治但没有海洋政治学。

在文献梳理与成果分析中,我们发现存在很多关乎海洋政治的议题,内容庞杂而零散,一个完整而系统的海洋政治学远远没有呈现出来。即有海洋政治,但有“研”而无“学”。海权或海洋安全自从海洋政治出现以来便被广泛讨论,但基本上是通过地缘政治学的视角来开展,在赞成与诟病中涤荡了一百多年,(10)Basil Germond,“The Geopolitical Dimension of Maritime Security”, Marine Policy, Vol. 54, No. 1(2015), pp. 137-142.它依然附属于地缘政治学而非独立的海洋政治学。“边缘地带”与“海陆冲突”虽然在海洋政治研究中被广泛使用,但它依然被视为地缘政治学的理论之一。可见,我们熟知的涉海政治概念在学科上归属于地缘政治学。即便将以海权为核心的涉海概念、理论归结为海洋政治,但依然没有在研究客体、研究特性、研究方法、研究框架以及研究逻辑等方面自成体系。因此,目前是有海洋政治但无海洋政治学。实际上,在人类海洋实践已经进入海洋时代的21世纪,在需要西方与非西方共同叙事的今天,构建新时代的海洋政治学便显得尤为必要与迫切。

第三,海洋政治研究客体的单一与缺位。一个学科的构建与研究,需要呈现学科的研究客体。通过系统梳理现有文献,我们发现以往海洋政治研究,其研究客体存在单一与缺位的特征。

首先,研究客体单一。以海权为核心的传统海洋政治研究,基本是以国家为研究单位,服务于国家谋取海上权力和利益,这是海权论经典的表述。海洋政治的其他概念与理论,基本也是回答如何为国家谋取海上权力和利益。可见,传统海洋政治研究,是以国家为单一研究客体,加之西方科学的抽象传统,海洋政治研究客体便具有了抽象与单一的特征。

其次,研究客体缺位。随着海洋实践的推进,海洋控制发展为海洋开发与海洋治理,研究客体不仅仅锁定为国家,一些研究成果也将研究客体拓展到人。在海洋开发与海洋治理中不仅有国家的权力与利益,还有人的权力与利益。然而,一方面,研究客体从国家向人的拓展,是研究深入的体现,但依然沿着研究客体抽象与单一的路径前行;另一方面,国家与人在海洋场域中固然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但是,在海洋科技飞速发展的今天,我们发现海洋场域中的海洋生物与海洋非生命的作用远远被低估了,忽略海洋生物与海洋非生命的研究客体物质缺位现象浮现出来。这提示我们,改变研究客体抽象与单一的现象,将研究客体物质缺位转换为研究客体物质复位,海洋政治学研究将获得巨大的学术空间。

第四,海洋政治研究维度的二维传统。任何一个学科的研究,都存在研究维度的传统,这些维度规定了研究的对象与路径。我们发现以往海洋政治研究,存在着研究维度的二元特征。

绝大多数研究成果,基本沿着实践与认知两个维度进行分析。这是因为,传统的国际关系或国际政治研究,其假设来源于人性,然后将其投放在国家身上,由此展开概念与理论的构建。人与国家具有实践与认知能力,于是,传统的社会科学基本上都基于实践与认知两个维度展开。海洋实践维度主要包括:海洋争端、海洋环境、海洋科技、海洋贸易等具体海洋活动的议题;海洋认知维度包括:海洋思想、海洋文化、海洋法律等抽象海洋思考的议题。长期以来,传统海洋政治研究便沿着实践与认知两个维度前行。然而,随着海洋政治研究客体单一与研究客体物质缺位的愈发显现,随着海洋生物与海洋非生命等客体被纳入海洋政治学研究之中,一个有别于国家与人之实践与认知的新研究维度出现了。这提示我们,海洋政治学研究,要突破实践与认知的二维传统并展开全新的探索。

第五,海洋政治研究其政治要义基本锁定权力与利益。文献梳理和现实发展表明,海洋政治实践走过海洋控制、海洋开发与海洋治理3个阶段。(11)胡波:《国际海洋政治发展趋势与中国的战略抉择》,《国际问题研究》2017年第2期,第86页。在海洋控制阶段,产生了大量关于传统海权观、传统海洋安全的成果与文献资料,海上战争、海洋战略、海洋安全等成为重要议题。在海洋开发与海洋治理阶段,产生了大量关于新海权观、非传统海洋安全的成果与文献资料,海洋环境、海洋科技、海盗及海上恐怖主义、海上公共卫生健康等成为重要议题。经过分析可以发现,其实践背后反映出海权视域下地缘政治学的政治要义,即海洋权力与海洋利益。在海洋实践不断推进的今天,在海洋政治纠结于权力与利益无法自拔的当下,我们需要将海洋政治学之政治要义兼及权力与利益,同时赋予海洋政治学研究以鲜明的时代特色与中国特色。

三、客体群落:海洋政治学的研究客体确立

海洋政治学的研究客体,是海洋政治学学科体系和理论体系需要回答的重要问题,即明确海洋政治学的实践与认识对象是什么。海洋政治学研究客体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海洋政治研究客体,不仅包括具有主观能动性的客体,而且还有介入能动关系且具有自身运行规律的客体。海洋政治学研究客体呈现群落性样态,即国家与组织群落、人与海洋生物群落、海洋非生命群落,三个群落分别以组织形式、生命形式、非生命形式介入海洋以及海洋事务。(12)张景全:《“海洋命运共同体”视域下的海洋政治研究》,《人民论坛》2019年S1期,第110页。海洋政治学研究客体的群落性源于海洋科技对海洋实践与海洋认知的巨大推动,源于海洋实践与海洋认知中客体介入的不断拓展,源于海缘政治理念对海洋政治学的融入与升华,符合海洋命运与共、海洋发展融通的基本现实。由于海洋的流动性与连续性,海洋群落性是整体的,海洋客体群落内部、群落与群落之间互相影响与相互依赖的程度非常高,因此在权力与利益、竞争与合作的判断上是非零和的。

(一)国家与组织群落

国家与各种政府间组织与非政府组织构成了海洋政治学研究的制度客体群落。国家与组织介入海洋事务的动因、过程、博弈及意义,是海洋政治学研究传统的关注议题,该客体群落的特征是以组织形式介入海洋以及海洋事务。

国家是海洋活动的主要施动者,因其调动资源和制定政策的能力在各研究客体中居于优势地位,能够对海洋以及海洋事务产生最为持久和深远的影响。国家有不断走向海洋、介入海洋事务的意愿,亦有支撑其海洋政策、海洋实践的能力;国家的海洋战略与实践活动在世界政治中占有极大的比重,也是海洋政治学研究的最重要部分。随着全球化的发展,政府间组织和非政府组织在海洋开发、海洋保护、海洋治理中的作用显著上升,已成为海洋事务中非常重要的力量。特别是联合国及其专门机构,例如国际海事组织、国际海底管理局、大陆架界限委员会和国际海洋法法庭等,在海洋以及海洋事务特别是全球性海洋法律制度的制定和修订、解释和适用、遵守和实施等过程中发挥着愈发重要的作用。

国家与组织都是在海洋事务中能够以系统性力量开展实践行动和设定制度与议题的积极施动者,因此,我们将两者划分为一个客体群落。我们既会看到国家之间在海洋场域的战争、冲突与合作,也会看到各种组织在海洋场域的冲突与合作,更会看到国家与组织之间在海洋场域的互动和博弈。洞察、呈现并分析这些现象,是海洋政治学研究的必要内容之一。

(二)人与海洋生物群落

人与海洋生物构成了海洋政治学研究的生命客体群落。海洋政治学将分析人与海洋生物客体群落的形成、演化及其互动机理。该客体群落的特征是以生命形式介入海洋以及海洋事务。

人与海洋生物在生命感知、能量循环、生态共享等方面促成了海洋政治学一个客体群落的形成。人与海洋生物,是在海洋以及海洋事务之中、在海洋自然和社会等多层面发展和变化中,受影响最直接、反应最强烈的客体,其生命存在和延续、能量储备与循坏等均与海洋态势变迁密切相关。对此,人们已经开展了大量的研究。例如,在对澳大利亚西北部珊瑚礁的研究中,科学家便同时考虑了海岸人类活动与珊瑚礁的互动关系,呈现出珊瑚礁区域研究的人与生物的生命一体化特征。(13)Moataz N. Kordi and Michael O’Leary,“A Spatial Approach to Improve Coastal Bioregion Management of the North Western Australia”, Ocean & Coastal Management, Vol. 127, No. 1(2016), pp. 26-42.海洋政治学将根据生命感知、能量循环、生态共享互动的不同样态,并基于人与海洋生物之间因国家与组织介入引发的不同变化,将人与海洋生物群落的发展分为不同的阶段。

首先,无制度约束的阶段。15世纪以前,人类的科学技术与航海技术水平较低,广袤的海洋对于人类而言是神秘的存在,对海洋的资源利用也仅限于在近海获取资源。那时,人们对海洋抱有或浪漫或恐惧的想象,在不同民族的神话传说中都可以找到海神或类似形象的存在,人与海洋生物群落没有制度性介入,人与海洋生物群落大体处于和谐状态。

其次,制度约束弱的阶段。15世纪以后,随着卡瑞克帆船(Carrack)与卡拉维尔帆船(Caravel)的远洋航行功能愈发完善,葡萄牙和西班牙等国开辟新航路,人类逐步建立起跨越大陆和海洋的全球性联系。17世纪特别是1687年牛顿发现万有引力定律之后,人类的科学技术与航海技术得以快速发展,能够对海洋展开进一步地开发与利用。但人类对海洋的认知依然有限,没有完全意识到海洋丰富的内涵。事实上,直到19世纪中叶之前,海平面以下的世界对人类而言依然是神秘的,彼时大多数自然科学家认为海洋生命在300英寻(fathoms)以下是无法生存的。(14)Helen M. Rozwadowski, Fathoming the Ocean: The Discovery and Exploration of the Deep Sea, Cambridge: Belknap Press of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08, p. 15.由于人类并不清楚自己对于海洋的认知依然有限,因此将陆地上的开发经验带入海洋,将海洋视作获取权力与争夺利益的场域。这一阶段,制度以积极调动人类介入海洋事务、影响海洋生物为指向,制度在人与海洋生物群落中的介入以调动参与导向为主,人与海洋生物群落处于紧张状态。

最后,制度约束强的阶段。20世纪中叶以来,人类深潜和深钻技术快速发展,人与海洋生物群落的发展迎来新的阶段。人类能够进行更深的海底探测、展开更大范围海洋生态研究之后,人类意识到自身对海洋的认知模糊性,意识到人类对于海洋的认知依然是有限的,海洋存在着自己的生态平衡和运行规律,将陆地上的治理经验带入海洋,将会造成严重且未知的后果。因此人类在进行海洋活动时开始学会顾及海洋生物的存在,制度介入转化为调动参与导向与可控介入导向并重,制度约束在这两个方向上强化,人与海洋生物群落处于适度紧张状态。

事实上,国家与组织群落、人与海洋生物群落之间存在着紧密而复杂的互动,这种互动不但造就了既有的海洋政治议题,而且创造着新的海洋政治议题。例如,在国家与组织群落、人与海洋生物群落的互动中,海洋空间进入了一个社会化的过程。菲利普·斯坦伯格(Philip E. Steinberg)便认为,海洋也是一个社会建构过程。他既基于政治经济视野,又基于艺术与文化视野,分别探讨了海洋空间与商业资本主义、海洋空间与工业资本主义、海洋空间与后现代资本主义,进而得出结论认为,海洋不是空间,而是充斥着社会矛盾、发生着社会改变以及被想象出来的未来社会关系填充的地方。(15)Philip E. Steinberg, 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the Ocean,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1, p. 209.可见,国家与组织群落、人与海洋生物群落在海洋场域的互动,塑造了一个内涵更为丰富且处于不断变动中的海洋政治生态。

(三)海洋非生命群落

海洋非生命群落构成了海洋政治学研究的非生命客体群落。该客体群落的特征是以非生命形式介入海洋以及海洋事务。

海洋非生命在海洋政治实践与学理研究中长期被忽略,常常作为一个辅助变量,这造成海洋非生命物质与现象的缺位。海洋非生命涵盖了海水、大陆架、海床、海沟、岛礁、海风、洋流等海洋自然物质和现象。虽然人类对这些物质和现象进行了大量的研究,但往往从自然科学的视角进行探讨。事实上,海洋非生命群落在海洋政治实践和学理研究中的角色在不断凸显,其对于国家与组织、人与海洋生物这两个群落在海洋中生存和参与海洋事务而言,其作用是举足轻重的。

海洋非生命群落有其自身的运行规律,既深受前两个群落的影响,同时也深刻影响着其他两个群落。海洋非生命群落的参与影响具有3个特点。其一,这种参与影响平时是不易察觉的,如海风对礁岩的侵蚀,海洋温度对生物繁殖与生长的影响;有时又会以突然变化的形式呈现,如海底火山喷发、地震、海啸等。其二,这种参与影响的历史远比其他两个客体群落要长,虽然没有确切的研究成果,但现有的科学能够推断出海洋的形成几乎与地球同步,海洋非生命群落的影响在四十余亿年中一直存在。其三,海洋非生命群落对前两个群落的作用极大,甚至能够影响其生存与毁灭,海洋非生命群落的影响可以被看作是一切海洋事务的终极影响。正如有学者指出,生命与非生命都具有一种潜力,即以不可预见的方式进行自我与对于他者实施改变的能力。(16)Jessica Lehman,“A Sea of Potential: The Politics of Global Ocean Observations”, Political Geography, Vol. 55, No. 1(2016), p. 114.

四、海缘政治:海洋政治学的研究视角确立

事实上,任何一门学科都以其独特的立意与视野使自身矗立在学科体系与知识体系之中。本文提出“海缘政治”概念,并以此确立新时代海洋政治学的研究视角。海缘政治是在地缘政治学理研究和实践开展的基础上,在人类海洋活动逐步深入、海洋认知不断优化、海洋科技持续进步等多方因素的推动下而得以提出和发展的概念,是地缘政治极为重要的构成部分。以海缘政治作为海洋政治学的研究视角,有助于阐明海洋政治学研究的思维形式和方法选择。基于海洋政治客体群落性和海洋政治全球融通性的现实,海缘政治重视并照顾海洋全域全体的存续规律、发展需求和共同命运,提倡以全面、客观、理性和创新的思维开展海洋政治学理研究,有助于推动全球海洋事务向质量效益和命运与共的方向发展。

(一)海缘政治的概念

海缘政治是指,海洋客体群落的实践、认知与感知/状态深受海洋的塑造,从而对权力与利益、竞争与合作、生存与毁灭等基本政治问题构成影响。该概念强调将研究客体群落的场域置于海洋,将感知/状态引入分析维度,突破了传统场域的海洋与陆地、实践与认知的概念构建,将思考对象涵盖生命与非生命,从而使海缘政治成为呈现实践、认知与感知/状态三个维度的全海洋场域概念,其思考平台基于海洋,其思考维度涵盖海洋全域。

海缘政治是海洋政治学的核心概念之一。任何一个学科与学说的构建都需要核心概念的引领,基于海洋场域,关注其研究客体的实践、认知与感知/状态,这种思考成为海洋政治学的基本分析框架。海缘政治概念更能突出海洋的塑造与影响,重视“人海互动的关系网络以及缘于海洋而发生的人与人互动的关系网络”(17)王书明、董兆鑫:《“海缘世界观”的理解与阐释——从西方利己主义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演化》,《山东社会科学》2020年第2期,第51页。,更加关注海洋引发的因果关系与价值判断,利于海洋政治学的构建。不可否认,海缘政治与传统地缘政治学之海权,是非常容易被误读与误解的概念。因此,海缘政治与地缘政治学之海权是必须加以区分的两对概念。事实上,两者在价值取向上分别偏好于竞合与对抗。

地缘政治视域下,地理要素固定性与流动性并存,固定性导致所有权权属明确,界限分明,产生非此即彼的零和思维,随之产生对抗偏好。例如,哈尔福德·麦金德(Halford Mackinder)的“欧亚大陆心脏说”,强调陆上霸权最有力的中心是在欧亚大陆的心脏地带,海洋地带处于从属地位,因此必须夺得心脏地带。(18)H. J. Mackinder,“The Geographical Pivot of History(1904)”, The Geographical Journal, Vol. 170, No. 4(2004), pp. 298-321.麦金德强调陆地因素和价值对于国际关系发展和国际体系演化的主导作用。(19)[英]哈·麦金德:《历史的地理枢纽》,林尔蔚、陈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年,第14页。英国学者杰弗里·帕克(Geoffrey Parker)认为,麦金德的基本地缘政治主张是,世界的历史可以从地缘政治理论的角度解释为海权和陆权的对抗。他认为,按照麦金德的逻辑,两个对抗的主角始终存在力量的此消彼长,两者之间始终存在一种固有的均势,因此任何一方都无法获得对另一方的绝对优势地位。(20)[英]杰弗里·帕克:《地缘政治学:过去、现在和未来》,刘从德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03年,第30-31页。

随着生产发展和实践深化,人类逐渐产生了海权的实践与思想。海权实践与思想发展的历史以阿尔弗雷德·马汉(Alfred Mahan)的“海权论”以及尼古拉斯·斯皮克曼(Nicholas Spykman)的“边缘地带学说”为代表,延续海陆对抗的思维偏好。在马汉看来,陆权强国和海权强国之间的对抗具有历史的惯性,并且表现出了固有的特点,例如俄国地处欧亚大陆心脏地带的位置,使它“特别偏爱实行领土占领”,“凭借自身的军事力量,俄国在海权范围外为所欲为”。而海权强国则偏爱采取渐进的方式或以贸易等温和方式攫取自己的利益。(21)[美]马汉:《海权论》,一兵译,北京:同心出版社,2012年,第155-156页。斯皮克曼认为,正是海上力量的出现,使我们能够将欧亚大陆看作是一个整体单元,同样也是海上力量,控制着新旧世界之间的关系。欧亚大陆的边缘地带必须被视作是位于大陆心脏地带和边缘海之间的一片中间区域。在海上势力和陆上势力起冲突时,这片区域能够成为一片巨大的缓冲地带。(22)[美]尼古拉斯·斯皮克曼:《和平地理学:边缘地带的战略》,俞海杰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46-47、55页。可见,从陆地对抗到海洋对抗,基于陆地实践的海权观念,依然是陆地对抗实践与对抗思维的延续。

海洋具有流动性和连续性的自然属性,人类海陆对抗思维的延续以及海洋争端的长期存在,共同导致海洋具有认知模糊性和权属模糊性的社会属性。(23)Paul D’Arcy,“The Lawless Sea? Policy Options for Voluntary Compliance Regimes in Offshore Resource Zones in the Pacific”, Asia & the Pacific Policy Studies, Vol. 1, No. 2(2014), pp. 297-311.这与陆地特性的固定性和非连续性是存在差异的。如果说陆地自然属性的固定性与非连续性以及社会属性的权属明确性容易导致对抗取向,那么,海洋自然属性的流动性与连续性以及社会属性的认知模糊性与权属模糊性,也会产生合作取向——无论是出于主动还是被动的选择。因此,基于海洋场域、同时强调竞争与合作的海缘政治应运而生。海缘政治的提出,契合人类海洋实践深化与认知拓展趋势,是具有积极价值取向的概念。海缘政治提倡包容理性的思维方式和互助合作的方法选择,推动建构陆海统筹一体化发展、海洋全域整体性发展、全球多边合作促发展的条件和秩序,努力打造开放共融、合作共赢的海洋发展和治理生态。海缘政治启示我们在进行海洋学理研究和学科建设的过程中,需要坚持立足实际、守正创新的思维方式,需要坚持客观理性、包容发展的研究方法,努力构建具有自身特质的海洋学科体系和海洋知识体系。

(二)海缘政治的特性

海缘政治特性始于海洋属性。即海洋自然属性的流动性与连续性,海洋社会属性的权属模糊性与认知模糊性,塑造了海缘政治特性。总体上,海缘政治特性具有开放性、共生性、竞合性与未知性。

第一,海缘政治的开放性与共生性。海洋的流动性和连续性塑造了海缘政治的开放性。海缘政治的开放性是指海洋场域内一切事物与现象的流动与连续导致其空间与思维都是开放的,对海洋自然现象与海洋活动的参与和回应过程,其起点与终点都是非闭合的,都具有开放性特征。例如,人类航海史就是一个由封闭性迈向开放性的过程,人类对海洋的认知由近海逐步拓展至远洋、由浅海拓展至深海。海洋场域的流动性与连续性保证了海缘政治的开放性要远比陆缘的开放性更纯粹与更真实。而且,随着经济全球化的不断发展、海洋开发与海洋治理的深入推进,开放性的海缘政治思维会逐步深深根植于人类海洋认知之中,作为被长期秉持的观念在人类海洋实践活动中得以广泛体现。

海缘政治的共生性是指海洋内一切事物与现象,在海洋流动性与连续性作用下都是一个生息融通、深度依赖的群落。海洋是一个联通的整体,各种生物置身于海洋这一巨大场域之中,构成了一个共生的大群落。海洋场域的生物要远比陆地场域的生物存在更为长久以及种类更为丰富,海缘政治的共生性亦比陆缘的共生性更为广泛、持久。而且,人类在海洋生态环境上面临着愈发增多的共同安全威胁和挑战,世界各国需要积极促进海上互联互通和平等合作,构建安全、稳定和可持续的全球海洋生态环境治理体系。

第二,海缘政治的竞合性与未知性。由于海洋社会属性的权属模糊性,导致海洋场域的权力、利益、生存、发展存在不同程度的博弈,但由于海洋是连续性与流动性的存在,这种博弈不同于传统的零和博弈,而是一种非零和的、竞合性的博弈。海洋涉及国家主权、国家利益与国家安全等敏感议题,这些议题往往引发国家与组织群落内部的竞争现象,诸如国家间的竞争、国家与各种组织的竞争、组织之间的竞争等。在海洋传统安全领域,竞争性要大于合作性。而在海洋环境、海洋贸易、海上公共卫生健康等非传统安全领域,国家与组织群落内部的合作性要明显大于竞争性。无论是维护海上航运安全、还是进行海洋开发与海洋治理,对合作的需求显然是日益强过竞争的冲动。但是,由于海洋社会属性的权属模糊性,海洋场域内的竞合性将广泛而长期的存在。

由于海洋社会属性的认知模糊性,导致海洋场域一切行为、现象的政治影响与后果塑造,在目前以至于可预见的未来,其领域、过程、后果都是难以预先知晓的,这塑造了海缘政治的未知性。海缘政治的未知性,将海洋场域的时间维度拉长了,因为短时间内很难认清海洋场域内的行为与现象的后果;海缘政治的未知性,将海洋场域的介入客体拓展了,因为海洋场域内的任何一种行为与现象都会产生涟漪效应,从而将更多的客体纳入其中。海洋技术的进步,助推了人类的海洋实践与认知能力,但是,这一切又在加快海洋污染、海洋资源枯竭的步伐。比如,有学者在研究了海洋塑料之后,认为海洋塑料正在破坏自然与人类赖以生存的“循环”。事实上,其他的海洋污染也介入了打破“循环”的过程,如果任其发展,将会产生人类是否能够继续生存下去这样的伦理问题。(24)Audra Mitchell,“Thinking Without the ‘Circle’: Marine Plastic and Global Ethics”, Political Geography, Vol. 47, No. 1(2015), pp. 77-85.所以,人类为了更好地适应海缘政治的未知性,需要在海洋世界谋求社会控制,应该坚持合作以应对共同威胁的海洋治理理念并积极开展相关实践。

五、海洋政治学的时代性

学理发展需要嵌于时代大背景之中,学科建设和学术研究需要参照新时代的新生态和新议题,即需要具有时代性。正在构建中的海洋政治学,具有自身的时代性,主要表现为:具有鲜明的理论时代性,具有多元、具体的客体假设性,具有研究的物质复位性,具有研究维度的三维性,具有研究场域的海洋性,具有话语体系的中国性,以及具有国际政治的开放性与包容性。海洋政治学的时代性契合海洋政治的新近态势现实,致力于满足新时代海洋政治实践持续性推进的需求,致力于达成海洋学科和海洋学术创造性发展的期望。论证海洋政治学的时代性,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构建海洋政治学的必要性与必然性。

第一,海洋政治学的时代性,表现为具有鲜明的理论时代性。2019年4月23日,习近平总书记在青岛会见应邀出席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成立70周年多国海军活动的外方代表团团长时,在讲话中明确提出“海洋对于人类社会生存和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海洋孕育了生命、联通了世界、促进了发展。我们人类居住的这个蓝色星球,不是被海洋分割成了各个孤岛,而是被海洋连结成了命运共同体,各国人民安危与共”(25)李学勇、李宣良、梅世雄:《习近平集体会见出席海军成立70周年多国海军活动外方代表团团长》,《人民日报》2019年4月24日,第1版。。“海洋命运共同体”理念对海洋政治实践与海洋政治学研究均具有重大的理论指导意义。在“海洋命运共同体”视域之下,海洋政治实践与海洋政治学将从国家与人为中心,发展成为以群落生态为中心;海洋政治实践与海洋政治学将从以竞争为中心,发展成为以竞争与合作为中心。“海洋命运共同体”理论占位与价值占位的提升,促使海洋政治学将更多的客体纳入研究范畴,极大地拓展了研究空间,赋予海洋政治学鲜明的理论时代特色。

第二,海洋政治学的时代性,表现为从抽象、单一客体假设到具体、多元的客体假设。国内外学术界抽象与单一的研究客体假设传统,来源于西方传统的个体主义强调,个体主义渗透进人文社会科学的世界里,塑造了抽象与单一研究假设传统。与此同时,陆地的固定性、非流动性,为权力与利益认知的界限性以及权力与利益获取的零和性,提供了最为广阔与真实的存在,这也塑造了抽象与单一研究假设传统。基于海洋的流动性与连续性,基于海缘政治的开放性与共生性,需要将抽象与单一研究客体转化为具体与多元的客体群落。

第三,海洋政治学的时代性,表现为从物质缺位到物质复位。传统地缘政治学视非生命的存在为分析的一个客观参数,而海洋政治学视非生命群落为国家与组织群落、人与海洋生物群落的同等客体。事实上,这些海洋自然存在深度参与国家与组织群落、人与海洋生物群落的一切活动,而且是其他客体群落的生存载体。在海洋科技进步、海洋认知优化的促使下,可以发现海洋非生命群落的参与影响,长期以来在传统海洋政治研究中被远远低估了,于是便形成了研究的物质缺位与客体缺位。因此,将海洋非生命纳入客体群落,就是将研究的物质缺位转化为物质复位,这将极大地拓展研究的疆界。

第四,海洋政治学的时代性,表现为从研究维度的二维逻辑到三维逻辑。传统的海洋政治研究基本以国家与人为研究客体并据此展开分析,在研究中产生了海洋生物、海洋非生命物质与现象的缺位。通过研究客体复位或者还原,基于海洋生物、海洋非生命物质与现象所具有的感知与状态反应,构成了第三种研究维度。这样,海洋政治学研究便突破了传统的实践与认知的二维研究传统,跨入全新的实践、认知与感知/状态三维研究世界。事实上,感知/状态维度作为新研究维度,不仅仅为海洋政治学研究提供了新议题、新方法、新视野,也为海洋政治学研究提供了中国叙事与中国话语的巨大可能。

第五,海洋政治学的时代性,表现为研究场域的海洋性。海洋政治学的海缘政治视角决定了其研究场域的海洋性,海洋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均在其研究过程和结果之中得以呈现并显现效应。研究场域的海洋性,是指这一场域既包含了物质环境的海洋性,也包括了非物质环境的存在以及与此相连的众多因素的海洋性。传统地缘政治学,走过了物质环境的陆地性,也走过了物质环境的海洋。之所以说传统地缘政治学走过了“物质环境的海洋”而非“物质环境的海洋性”,是因为即便在强调海权的海洋中心论者的视野中,海洋只是一个“被陆地包围的场域”(26)David Lambert, Luciana Martins and Miles Ogborn,“Currents, Visions and Voyages: Historical Geographies of the Sea”, Journal of Historical Geography, Vol. 32, No. 3(2006), pp. 479-493.,是陆地系统的延伸,(27)John Hannigan,“Toward a Sociology of Oceans”, Canadian Review of Sociology, Vol. 54, No. 1(2017), pp. 8-27.“是服务于陆地社会治理的空间和资源”(28)Philip E. Steinberg, 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the Ocean, p. 40.。事实上,绝大多数国家都以陆地为载体,绝对的海权是不存在的。马汉自己也承认,“海权和陆权都不是单独存在的东西,而是彼此相辅相成的”(29)[美]马汉:《海权论》,第160页。。传统地缘政治学之海权视野中的研究场域海洋,是权力与海洋的结合,是政治与海洋利益的结合。海洋政治学研究场域的海洋性,在于将海洋视为一个有内含力量且有生气的存在,是政治与海洋存在的统一。因此,传统地缘政治学有研究场域的海洋,却无研究场域的海洋性。

第六,海洋政治学的时代性,表现为海洋话语的中国性。海洋政治学是任何一个海洋大国的必修学科与必备学科。以往有海洋政治研究,但无海洋政治学;有海洋政治的西方叙事,但无海洋政治的中国叙事。新时代的海洋政治学以中国的思想与行动为引领,构建具有鲜明特色的海洋政治学。近几年,中国结合全球海洋态势转化的实际情况,树立新海洋安全观,不断优化海洋战略,踏实构建海洋话语。(30)张景全、吴昊:《海洋话语与国际秩序转变》,《南洋问题研究》2021年第1期,第41页。中国运用综合力量,采取合作的方式,有序解决海洋强国建设进程中遇到的困难和挑战,维护中国的海洋权益,逐步实现海洋强国的战略目标,(31)金永明:《论中国海洋强国战略的内涵与法律制度》,《南洋问题研究》2014年第1期,第22页。海洋强国战略与实践之全球影响力不断增强、贡献值不断提升。实践已表明,全球海洋事务发展与善治需要中国方案和中国贡献。海洋政治的中国叙事、海洋话语的中国引领、海洋学科的中国特色是新时代的现实需要。

第七,海洋政治学的时代性,表现为国际政治的开放性与包容性。新时代的海洋政治学,构建起群落性的研究客体、以海缘政治为研究视角的中国海洋话语体系,不在于彻底排斥或完全否定西方海洋话语体系。基于海洋连续性与流动性的自然属性,基于大多数国家正在直接或间接卷入海洋的基本事实,基于海缘政治的开放性与共生性、竞合性与未知性的基本特性,更基于中国正在前所未有地关心海洋、认识海洋、经略海洋,新时代海洋政治学具有国际政治的开放性与包容性,旨在推动海洋学理研究的更好发展、推动海洋政治实践的更好开展,致力于推动构建共存、共治、共享的“海洋命运共同体”。

六、海洋政治学的中国方案

新时代的海洋政治学,以其研究思维的群落性、研究议题的整体性、研究时段的长期性、研究态度的包容性、研究取向的伦理性,展现了海洋话语体系构建的中国方案。

(一)中国特色海洋话语的建构

长期以来,海洋话语被打上了深刻的西方烙印。从伯罗尼撒战争史中对海洋霸权的描述到近代海权观,再到我们现在广泛使用的概念、理论体系,都是西方话语体系,东方的海洋话语一直被忽视。其实,在历史长河中,中国人开发、利用海洋的事迹不绝于史。早在2500多年前,春秋时期的齐景公便在渤海和黄海海域留下了航行记录。600多年前,中国航海家郑和率领庞大的船队,把中华文化带到了东南亚、西亚、非洲东海岸。(32)李克强:《努力建设和平合作和谐之海》,《人民日报》2014年6月21日,第3版。在漫长的与海共生的历史中,中国人培养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海洋情怀与“和平、合作、和谐、包容”的海洋观,并在“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和“海洋命运共同体”的构建中砥砺前行。

本文提出带有中国话语特色的海缘政治概念,尝试开启中国海洋认知的话语建构。在概念上,完成从地缘政治学之海权到海缘政治的转化;在场域上,完成从以陆为主或以陆思海到海洋全域转化;在研究对象上,完成从抽象与单一客体向具体与多元客体群落的转化;在分析维度上,完成从实践、认知的二维到实践、认知、感知/状态的三维转化。

中国传统哲学文化为海洋政治学提供了丰厚的文化源泉和精神滋养。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协和万邦的国际观、和而不同的社会观、人心和善的道德观等“和”文化,(33)李姝桥、孔朝霞:《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国“和”文化的智慧延展》,《太平洋学报》2021年第8期,第49页。是中国和平发展的重要基石。老子《道德经》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34)[春秋]老子:《道德经》,高文方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5年,第50页。荀子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35)[清]王先谦:《荀子集解》,沈啸寰、王星贤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第306页。董仲舒进一步指出:“天亦有喜怒之气,哀乐之心,与人相副,以类合之,天人一也”。(36)[汉]董仲舒:《春秋繁露·阴阳义》,凌曙注,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113页。天人合一恰符合人海关系和谐及命运与共的现实,启示并要求我们尊重海洋自然属性、维护海洋生态系统、追求海洋可持续发展。人与自然和谐统一是中国长期以来的追求。中国一直践行“既要绿水青山,也要金山银山。宁要绿水青山,不要金山银山,而且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37)习近平:《携手推进“一带一路”建设》,《人民日报》2017年5月15日,第3版。的理念,以实际行动正确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关系,追求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中国积极建设“和谐海洋”,提倡人海关系和谐、国家间海上关系和谐、海洋现在和未来的和谐等。而且,中国正身体力行地推动全球层面在海洋军事和安全保障、资源和环境保护、海洋科技发展等方面加强合作,共同推动海洋开发和治理的和谐发展。

《道德经》有言:“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38)[春秋]老子:《道德经》,第14页。上善若水追求一种相帮万物而不与之相争的模式。中国在制定对外政策和开展对外实践的进程中,始终奉行和平共处、互利共赢的原则,并形成了“以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为核心的丝路精神”(39)习近平:《弘扬人民友谊 共创美好未来》,《人民日报》2013年9月8日,第3版。。中国积极推动世界各国在海洋事务上的团结互信,通过合作交流以推动全球海洋事务的更好发展。王守仁《传习录》载言道:“当行则行,当止则止,当生则生,当死则死,斟酌调停,无非是致其良知以求自慊而已”。(40)[明]王守仁:《阳明先生集要》,[明]施邦曜辑评,王晓昕、赵平略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第199页。意为顺着良知而行,富有担当、承担责任,多行当行之事;理解自身局限,理性自视、底限而止,少做难为之事。作为负责任发展中海洋大国,中国一直全面客观地认知本国海洋实力、整体系统地把握世界海洋政治基本态势,确立合理的海洋利益诉求并实施务实的海洋战略,在理性自持的基础上深度参与全球海洋治理。中国积极为维护国际海洋法治、构建国际海洋新秩序、推动海洋可持续发展等做出中国贡献,积极推动全球共建“海洋命运共同体”。

(二)海洋话语中国方案的特色

新时代海洋政治学作为海洋话语的中国方案,具有鲜明的自身特色。

第一,研究思维的群落性。国家与组织群落、人与海洋生物群落、海洋非生命群落等三大群落,既确立了研究客体的群落性,也促成了群落思维的形成。海洋群落性思维,与中国集体思维传统相吻合,极大地拓展了海洋政治学的研究范畴。海洋群落思维也超越了陆地思维。如上文所及,海洋群落思维与陆地思维存在不同,陆地思维倾向于客体之间的冲突与对立、利益之间的界限与零和,海洋政治学的群落思维倾向于客体的多元与具体、考量路径的多维与立体、功效取向的和谐与整体。这对海洋政治学研究的开展以及“海洋命运共同体”的构建,具有一定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第二,研究议题的整体性。任何学科的研究议题一般都是包罗万象的,但是,由于海洋的流动性与连续性,由于海洋政治学研究客体的群落性,由于海缘政治的开放性与共生性、竞合性与未知性,海洋政治学的研究议题具备了议题领域的整体性以及议题功效的整体性,这与中国体系化思维传统相吻合。

海洋的流动性与连续性,使其成为这个星球唯一具有表层整体性的场域,为群落而非仅仅个体创造了基本的存在。在具有群落性特征的地理环境与具有群落性特征的实践、认知、感知/状态反应环境的双重塑造下,群落性存在与群落性思维在海洋政治实践与海洋政治学研究中得以呈现出来,这导致发生在海洋场域的一切现象,其议题产生、演化、效能与结果都是整体的。研究议题的整体性要求在海洋政治学研究中,对林林总总的海洋安全、海洋战略、海洋开发、海洋治理等议题,在分别研究的基础上进行综合研究,以呈现其整体性内涵与意义。

第三,研究时段的长期性。海洋场域中发生或存在于任何时间段或时间点的事物与现象,均具有过去、当下以及未来的时空影响,海洋政治学研究时段的长期性就成为其特性之一,这与中国宏观思维与长时段思维传统相吻合。

“政治科学是以历史为依据的”(41)[德]弗里德里希·李斯特:《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陈万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年,第117页。,历史的长时段也一直为政治学所钟情。但需要指出的是,在海洋场域内其时间维度的两翼都具有独特性。科学研究数据表明,生命最早诞生于海洋,迄今为止发现最古老的生物化石距今已有30多亿年,而生命从海洋走向陆地是在以亿计数的年份之后。随着人类科学技术的发展,人类在掌控了陆地上的大部分地区后,将目光投向依然存在未知性的海洋。因此,海洋场域在时间维度的两端都是漫长的,这也决定了海洋政治学研究时段的长期性。同时,人类想要掌握海洋事务的变化及其影响比在陆地上要困难得多,这也需要我们在进行海洋开发与海洋治理实践中保持长时段思维。

第四,研究态度的包容性。海洋作为人类在这个星球最后的避难所,依然存在着大量人类未知的区域。海洋政治学的构建需要以研究态度的包容性去克服传统地缘政治学的冲突悲剧,这与中国包容、“和合”思维传统相吻合。

地缘政治学之海权就其传统而言,是消极的与悲观的,这一方面体现在它对海洋等地理要素的依赖性塑造,一方面体现在它对海洋权力与利益零和博弈的宿命性认知。尽管批判地缘政治学发出了“地理不是一种自然给予而是权力与知识关系”(42)Gearóid . Tuathail and Simon Dalby, Rethinking Geopolitics,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1998, p. 5.的声音,但依然没有撼动国家中心的研究视角,依然专注于权力与空间。在批判地缘政治学的视野里,麦金德的“地理枢纽”与“心脏地带”等论说反映的是英帝国面临帝国主义困境而选择谋求新的手段和路径,以更好地追求相对优势地位。(43)Gearóid . Tuathail, Critical Geopolitics: The Politics of Writing Global Space, p. 20.因此,基于海洋政治学研究客体的群落性、海缘政治的共生性,海洋政治学在研究态度上选择了包容性,这为海洋政治学确立了一种积极的价值偏好。

第五,研究取向的伦理性。基于权力与利益的地缘政治思维,在经历并积累了大量的海洋冲突议题与海洋争端议题之后,将海洋生存议题推到了人类面前。如果继续沿着既有思维轨迹前行,海洋冲突就会继续如噩梦一般缠绕人类。因此,新时代的海洋政治学强调海洋伦理,让权力与利益的诉求得到伦理的约束,即让海洋政治学的政治要义从权力、利益迈向权力、利益与伦理,这与中国伦理思维传统和海洋政治实践需求相契合。

在海洋实践中设定伦理的边界,才有可能缓解海洋公域悲剧的不断发生。因此,如果说地缘政治学的政治要义,在于权力与利益的获取与利用;那么,海洋政治学的政治要义,在于兼顾权力、利益与伦理。海洋政治学之政治要义的伦理性,在于赋予海洋政治学研究以鲜明的时代性与中国话语特色的同时,也体现了海洋政治学研究的终极关怀。海洋政治学强调和推崇海洋治理公平和发展公平,即不同国家特别是海洋大国和小国、海洋强国和弱国都应该相互尊重和包容彼此海洋发展的利益诉求和空间要求,海洋生态环境保护、海洋生物多样性维护、海洋自然灾害、海上恐怖主义、海上公共卫生健康等海洋问题的处理和解决需要全球参与和共同努力;海洋发展需要坚持对未来世代的义务观,因为海洋资源是有限的、海洋污染是延续的,所以要对海洋资源进行负责任地开发利用、推动海洋经济实现高质量发展。海洋政治学重视海洋治理制度和海洋发展制度的构建和完善,重视制度在海洋实践和海洋治理等方面的约束、引导和规范作用,通过优化既有制度和适时建设新的制度以更好地处理海洋常态性问题和突发性问题,致力于推动构筑更加安全、平衡、健康、共赢的海洋现在和未来。

海洋政治学研究客体的群落性、研究议题的整体性、研究时段的长期性、研究态度的包容性以及研究取向的伦理性等,为我们在海洋政治学研究中进行中国叙事、彰显海洋话语的中国方案等提供了可能,更为推动构建“海洋命运共同体”提供了智识动力。

七、结语

随着人类海洋实践活动的持续开展,人类对于海洋的认识和感知在不断加深,海洋政治的价值偏好和叙事模式均有不同程度的发展和衍化。在新时代,海洋事务发展及其善治需求愈发显著。顺应历史潮流,回应时代要求,我们需要在既有海洋政治研究的基础上,构建新时代的海洋政治学。中国传统哲学文化为海洋政治学提供了丰厚的文化源泉和精神滋养,中国海洋强国的战略和实践为海洋政治学指明了基本的发展方向和宗旨目标。国家与组织、人与海洋生物以及海洋非生命等三大群落是海洋政治学的研究客体,海缘政治是海洋政治学的研究视角,促进全球海洋融通发展、构建“海洋命运共同体”是海洋政治学的价值追求。

新时代的海洋政治学尝试开启海洋话语的中国叙事。中国已经开启了“坚持陆海统筹,加快建设海洋强国”(44)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人民日报》2017年10月28日,第1版。的伟大时代。30年陆军,50年空军,100年海军。这需要我们以坚定而执着的定力,展开扎实而稳健的推进,进行海洋政治学的知识生产,发出中国海洋治理的话语,以谋识;进行海洋政治学的人才培养,储备中国海洋强国战略的人才,以谋士。唯有先谋识、谋士,方能谋域,以坚持陆海统筹;唯此,方能谋势,建设海洋强国。简言之,构建新时代的海洋政治学是“坚持陆海统筹,加快建设海洋强国”的谋识、谋士、谋域、谋势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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