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陌生女人学写作

彭永强

某个工作日的清晨，大抵是8点多一点儿的时候，在某高层写字楼的电梯间，我听到两个女人的对话。作为一名想成为作家的人，倾听陌生人的对话，应该是一门无师自通的爱好。我当然亦有这一爱好，在不犯法、不违人伦的情况下，偷偷地听一些别人的言语，尽管有一点儿窥探之嫌，但尚未到变态、病态的地步。况且，我们可以美其名曰“观察生活”。更何况，在电梯这样独特而密闭的公共场所，你想不窥探，也无计可施。

对话者二人应当是同事关系。其中，年轻女人的三四句话，给我印象极深，我当时已被深深震动，觉得，任何一个伟大的小说家，都可以从这个女人的话语里，学到一点儿语言的技巧。

对话内容是二人闲聊，主要是中年妇女问，年轻女子答。所谓“年轻女子”，可能是“80后”，亦可能是“90后”，甚至也会是“70后”的可能，如今的美容、化妆技术，让人类年龄的界限表征渐趋模糊，也为作家观察生活制造了隔膜与障碍。

中年女人问，“你在哪一块住啊？离得远不远？”

年轻女子回答，“在蓝堡湾，不远也不近吧。”这句话作为外地人，感觉不出任何特色来，而在当地人看来，则非同一般。因为蓝堡湾是颇有档次的高档小区，谐音NO.1，英语里是第一之意，十几年前即为城市“楼王”。这里的“高档”与“王”，是以价格而论的。年轻女子低调的炫，寓于不动声色之中。

中年女子继续问，“你上班怎么过来？几路车能到？”

年轻女子回答，“我也不清楚几路车能到，我每天都是打车过来，每个月这点儿工资，都用在租车费上了。”

中年女子则随声附和，“那是那是，就咱这点儿工资。”接下来又问，“那你中午也没法回去了吧？”年轻女子极其巧妙地又秀一把，说，“我中午稍微吃点儿东西，大部分时间在健身房，私教教我，主要在练力量嘛。”

一句话震撼到了我。我当年也练过力量，搬搬砖、拉拉车，举举哑铃、做做俯卧撑、拉拉引体向上，力量练得也不错啊。这同在一个电梯间，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也太大了！

年轻女子的几句话，每字每句跟钱、富足等都毫无干系，但是，从这些话里，却散发出极其浓郁的富贵气息。是故意的，或者无意的，是真富贵，还是装富贵，其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的每一句话，都有一个旨归，而这个旨归，非常明显，却偏偏不说。

我觉得，很多作家，都有必要向这个对我来说陌生的女子學习。而作为一名断断续续写了20年文章，却成绩寥寥的我来说，尤其有这个必要。看似什么都没有说，其实，什么都已经说了。

语言的妙处正在于此。

（责编  孙  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