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滁州祀之欧阳文忠公画像流传考

2022-02-11张祥林

滁州学院学报 2022年6期
关键词:醉翁亭滁州欧阳修

张祥林

古往今来,在祭祀纪念场所供奉先贤画像或牌位,供后人瞻仰缅怀,这是中华文化的优良传统。古代手绘的名贤肖像,能够保留原作的很少,多以镌刻复制拓本而流传。北宋著名政治家、文学家欧阳修画像流传在世的有十几种版本,多出自明清名贤图像刻本。滁州自北宋后期祭祀欧公,所立绘像几经复制镌刻,几没几出,辗转流传直到当代。近年曾有报刊网络载文,叙述清代“滁州版”欧阳修遗像传承事略。本文拟对宋明时期滁州所祀欧像源流及相关人物,进行一番梳考,并对当代傅抱石绘欧像的流失予以补述。

一、滁州宋代欧阳修画像溯源

醉翁形象深得滁人喜爱与敬仰。滁州祀欧阳修像源于何时?我们可从醉翁亭二贤堂的修建记和北宋晁悦之、李之仪欧像题赞中理出一些头绪。从现有文献记载看,滁州立欧阳修像,始于北宋曾肈建二贤堂之前。

曾肇,字子开,南丰(今江西南丰)人,欧公门人著名散文家曾巩幼弟。北宋治平四年(1067)进士,绍圣二年(1095)以“讥讪”罪降知滁州,在滁期间建二贤堂祭祀王禹偁、欧阳修。[1]

南宋高宗绍兴十九年(1149),知州魏安行,字彦成,乐平人(今属江西),来滁州,有治绩,绍兴二十年(1150)重建醉翁亭。魏安行约请知名文臣孙觌撰写《滁州重建醉翁亭记》云:“公(欧阳修)去郡久矣,人画公像,偕王元之,号‘二贤’,置屋二祠。……曾子开增治祠屋,具牲醴,为文以祭,率州之属宾拜焉,所以示邦人以尚德也。”[2]

南宋孝宗淳熙四年(1177),朝散大夫寿春人魏汝功以阁门祗侯知滁州,第二年(淳熙五年)重修二贤堂。魏汝功写信请南宋四大家之一的尤袤写了《二贤堂重修记》。《记》中对二贤堂的兴建过程作了进一步的补述:“先是滁人绘翰林(按:指王禹偁)之像于琅琊山寺。绍圣中,曲阜曾文昭公作二贤堂于郡学西南。其后邦人别建堂于州城之南七里,岁时必祭。”[3]

这两篇记文说明,滁人在王禹偁与欧阳修身后立祠,并绘像分祀二公。曾肇扩建祠屋合祀,始为二贤堂,堂内立有欧公像,像上缀有宋人晁悦之、李之仪于元丰三年(1080)的题赞。晁悦之李端叔二人与曾肈同处于北宋后期,且同受欧阳修、苏轼、曾巩的影响较深。曾肈建二贤堂时,李之仪为原州通判,晁悦之为宿州教授,他们之间当有交往。

晁悦之为欧像题赞曰:“惟我昭陵,公乃得升。天下无朋,国有魏公。公乃得容,不朋以忠。风波既散,高山独见。小人是叹,昔贤在是。宁论阙似,闻其百世。元丰三年孟夏 晁悦之”。

李之仪(字端叔)题赞曰:“贤哉文忠,真道大节。知进知退,既明且哲。陆贽议论,韩愈文章。李杜歌诗,公无不长。当世大儒,邦家之光。李端叔”。两则题赞对欧公推崇备至,大有为欧阳修正名张扬的气派,也正合时势和题赞人当年的气质。

晁悦之(1059-1129),①其父晁端彦,欧阳修门下,与苏轼同年进士。神宗熙宁六年(1074),晁父提点淮南东路刑狱,曾游滁州琅琊山,留有摩崖石刻题名,晁悦之当时十五六岁,随父侍行。[4]青年晁悦之才气横溢,意气风发,对欧苏十分敬仰,其题赞对欧公高度品评,一吐为快。晁悦之题词于元丰三年(1080)孟夏,当时他只有22岁。两年后,元丰五年(1082),晁悦之考中进士。

李之仪(1048-1127)字端叔,自号姑溪居士,年长晁悦之十一岁,宋沧州无棣(今山东无棣)人。师从范仲淹之子范纯仁,熙宁三年(1070)进士。曾为枢密院编修官、原州通判,元祐末从苏轼于定州幕,朝夕唱酬,曾参与苏轼西园雅集盛会,与苏轼、黄庭坚、秦观等交游甚密。②

晁李二人的题赞体现出年轻一辈欧苏学宦对欧公的崇敬和伸张正义,深得曾肇及滁人共鸣。这里有一个重要的史事应予参考:即元祐六年(1091),苏轼应滁人之约书写《醉翁亭记》。四年之后(1095)曾肇建二贤堂,所祀欧像,如同苏字碑一样,应为后世相继复制流传的欧公像之源头。

欧阳修画像本人在世时即已流传。据南京太仆寺人编纂的《南滁会景编》中张弼《欧阳文忠公画像记》记载,“欧阳文忠公像其六世孙某识于旁,曰守滁时所写”[5]。那么“写于守滁”时的欧阳修画像,是否后来祀于滁的画像呢?依据晁悦之题赞和画本形象推论,存在两种可能:一是公像为守滁时画工所绘,后由滁人照本临摹并缀晁悦之李端叔题赞;二是公像可能为公逝后画者参照前本所绘,笔者甚疑公像为晁悦之或晁补之所摹绘,因兄弟二人皆善画,题赞与画同时,作于欧公逝后八年(1080)。诚然,此推论尚需进一步寻得文献依据。

二、明前期欧像复归滁州

经过元朝末年的战乱,明初的醉翁亭一片荒芜。明成祖永乐十八年(1420)冬,明朝内阁首辅、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江西泰和人杨士奇赴北京,路经滁州,“永乐庚子冬,被召赴北京,过滁,登琅琊山,问醉翁亭,但见寒芜荒址,惟‘醉翁亭’‘二贤堂’六字隐隐岩石间”,欧公遗像了无踪影。直到永乐二十三年(1425),太仆寺卿赵次进主持重建醉翁亭并重刻《醉翁亭记》碑,次年为宣德元年(1426)完工。杨士奇应约兴致勃勃撰写《重修醉翁亭记》,曰:“赵君素慕公之贤,又知滁之人思公不忘也,出俸倡其寮及滁人复作醉翁亭,而刻公所为记,寘亭中,亭后作堂以祀二贤。二贤者,王元之及公也。”[6]按常理,作堂祀贤必置塑像或牌位。可以推定,滁州宋刻欧像如同宋刻《醉翁亭记》一样,拓本被收藏保留下来,并且不止一本,这才有了明代的传承。

时间又过了四十年,成化年间,滁州流传的欧公画像进入了两位收藏鉴赏家李应桢、吴宽的慧眼。

李应桢(1431-1493),直隶长州(今江苏吴县)人,明代书法家。成化元年(1465)授中书舍人,弘治四年(1491)由南京尚宝司卿升南京太仆寺少卿。李应桢“精识古书画,购拓明贤画像及金石书刻,不厌勤剧。历官三十年,家无余资,死之日唯书数千卷而已。”[7]。弘治四年(1491),滁州知州江西人曾显主持编辑《醉翁亭集》,由南京太仆寺刊刻,时任太仆寺少卿的李应桢楷书撰序于卷首,现残存页半,文中提到“曾得欧公遗像”:

“备郡□故实且以慰夫邦人之思。夫公参国大政,功德衣被天下,固不独于滁,而其高文巨册亦非但如此《记》一二而已也。特以公有遗爱滁人,而滁人不忘于公。曾君□以公为心,益致其爱于滁人耳,然则滁人将不永永享公之德哉?曾君以乡人而守公故郡,图不辱公如此,亦贤矣哉!应祯尝得公遗像,□公守滁时所写。行当致……”③。

李应祯“尝得欧公遗像”,并向好友吴宽展示过此像。吴宽(1435-1504),明代江南著名收藏家,字原博,号匏庵,直隶长洲人,成化八年(1472)状元,官至礼部尚书。著有《匏庵集》。吴宽在《题欧阳文忠公遗像》中记录:“北宋欧阳文忠公遗像也,盖公守滁时写。旧本在无锡施氏,旁有题识。吾友李兵部应祯使画史模而藏之,间以示宽。容貌秀伟,真天人风致。拜瞻之顷,何异见公于釀泉幽谷之间,操几杖而从之游也。”[8]吴宽所说的“旧本”即是源于滁州的宋版欧公石刻像,李应桢在京师见到此画像本后,便委托画师临摹保存,“间以示宽”。这两位收藏鉴赏大家对欧公画像的珍惜表明,有了欧像拓本,如同有了欧文苏字“醉翁亭记”碑拓一样,这才为后世临摹复制提供了样本来源。

据南京太仆寺编纂的《南滁会景编》记载,李应祯得欧公画像后,南京太仆寺丞宜兴人李瑞卿也是一位景欧之士,见之,摹以归滁,刻诸石上,置于醉翁亭,供人继续瞻仰,并且请张弼写了《欧阳文忠公画像记》:

欧阳文忠公像其六世孙某识于旁,曰守滁日所写。中书舍人长洲李应祯得于京师,南京太仆寺丞义兴李瑞卿见之曰:“吾官署在滁,公庙祀在滁,此正滁人之所想象而愿见者”。遂摹以归。同寅协谋刻诸石,以永慰滁人之思,属弼记之。弼拜手而言曰:“噫!公在当时,愿见者固多,未必皆儒绅君子也。虽贩夫爨妇亦愿见之。此好德之恒心也。然儒绅或厌见之,何哉?忮心也!忮心一生,则圣如孔子、贤如孟子亦将毁之。何所忌惮哉?逮其身既没,其道不坠,则虽有忮心者亦顺其恒矣。所以圣贤多奇于时而卒重于后世也。彼忮心者,当时人亦厌见之,后世又厌见之。于竹素间宁有画像传世为人所快覩者耶?则邪正之得失较然矣,衣冠之流盍思?所以少警哉!太仆诸君协心以刻公像,亦见所趋矣。法当牵连书之。[9]

张弼,字汝弼,自幼颖拔,自号东海,松江华亭(今上海奉贤青村)人, 成化二年(1466)进士,授兵部主事,进员外郎,迁南安知府,治绩卓著;弼怪伟跌宕,清正不阿,名播外裔;善诗文,工草书,信手纵笔,与李东阳、谢铎、陈敏政等名流交善。张弼与李应桢、李廷芝(瑞卿)为江南同乡挚友,多有诗文往和,曾同校元人周砥、马治同撰的《荆南唱和集》记载“成化间,乡人李廷芝携至京师,俾李应祯、张弼校正付梓”。成化十五年(1479)四月二日,李应祯与李廷芝瑞卿曾在荆溪同阅“兰亭墨迹并搨本”并留下题记。[10]张弼与李瑞卿也多有唱酬,如张弼诗有“居右春坊诗序”“舟留镇江诗序”,记述二人同居京城和同游金山寺的友谊。

此三人声气相求,为欧像流传之举相得益彰。张弼撰《欧阳文忠公画像记》的时间,应在成化五年(1469)醉翁亭又一次重修后,与时任谨身殿大学士商辂《重修醉翁亭记》可相互印证。商记云:

“滁州城西南六七里,旧有醉翁亭,……后滁人慕公之德,思前守有合于公者,于亭后建二贤堂,祀公及王元之。……久之,亭堂寝废,仅存遗址。国朝宣德丙午岁重建,于是始翼然,如旧规,迨今数十年,风雨震凌,梁柱摧折,几于复圮。南京太仆卿旴江郑君悠,少卿天台鲁公崇志,寺丞河南吴君箎、毗陵(按:常州宜兴)李君廷芝,知州安陆(湖北)周君正慨然以修建为任,各捐俸资以为众倡,一时仕宦及义士闻之,多乐为助,遂鸠工庀材,辟地广基,亭因其旧而增修之,益以梁栱,饬以丹漆,堂撤其旧而改建之,高广倍昔,轮奂有加焉。……经始于成化己丑冬十一月,至明年夏五月毕工。”[11]

南京太仆寺人重新刻立欧像,当为此时。商辂记文中“堂撤其旧而改建之,高广倍昔,轮奂有加焉”即为二贤堂。文中所记人物 寺丞“毗陵李君廷芝”(字瑞卿)就是张弼文中的“南京太仆寺丞李瑞卿”。“太仆诸君协心以刻公像,亦见所趋矣”。至此,欧公遗像在明代从京师回到滁州重立的流传脉络已经清楚,南京太仆寺人景欧功不可没。若将晁悦之题赞与张弼和商辂记文结合起来看,就能进一步理解,为什么欧公生前誉毁相交,而终为人所仰。宋明四百年间,后人存欧像传世多么难得!正如商记中所云“此又以见小人终不足以胜君子。诗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噫!后之思慕公者,岂独滁之人士哉!”[11]

三、欧阳修像在清代的流传

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滁州知州王赐魁对醉翁亭、譲泉诸胜进行了改造修葺。乾隆时期,醉翁亭所藏欧公像又传到了皇帝手上。乾隆十六年(1751),吏部侍郎裘曰修到南京主持科举考试,途经滁州考察醉翁亭,将欧公石像拓片带回北京,请乾隆皇帝题词。壬申十七年(1752)初夏,乾隆帝欣然命笔,题诗并序:[12]

“侍郎裘曰修,典试江南道滁州,见醉翁亭故迹,彼有藏欧阳修小像者,携以来,举沈德潜为乞文徵明题词故事,允其请,书以还之。”

“是谁三鬣俨图诸,太守风流忆治滁。题咏名高宋人物,操弦韵轶古樵渔。翁之乐者山林也,像亦何妨水月如。使节新从酿泉过,依然乡井下风余”。

乾隆御题的滁州欧公画像,正是明代南京太仆寺人镌刻的宋代石像拓本。乾隆皇帝极为赞赏欧公风流和宋代晁悦之李端叔的题赞,并且联想到苏东坡所作的《醉翁操》词和滁州人的景欧风尚。

乾隆丙寅二十四年(1759)重印的《欧阳文中公全集》卷首刊载“钦奉御制欧阳修小象诗并序”。《四部丛刊初编集部》欧阳文忠公全集卷首也刊有“欧阳文忠公小景”,这些小像如出一幅,颇似欧阳修中年形象,与滁州宋版画像接近(见图1)。

图1 欧阳文忠公小景

裘曰修能从醉翁亭得到宋人题赞的欧像,说明滁州祀之欧像一直从宋传承到清,收藏者或为官宦文士,或为守亭人。同时证明虽然醉翁亭二贤堂历经废兴,但滁人景欧护像的情结历代不绝。裘曰修景欧,深知其价值,也为投圣上所好。④乾隆帝御题提升了欧像的政治地位。乾隆三十年(1765),滁州知州王二南依据乾隆题跋的欧阳修画像再度复刻。画像上端是乾隆的题跋(御印)、中间是宋代李端叔、晁悦之的题赞,左下款为“滁州知州臣王二南敬刊(钤印)、吴郡王景桓镌”(见图2)。王二南,山西浮山县人,监生,乾隆三十年任滁州知州[13]。乾嘉时期著名文豪全椒人吴鼒(1755-1821)曾数访醉翁亭,在其《醉翁亭访欧梅》诗中曰:“翁灵在天文烛地,翁像在滁老梅侍。”[14]佐证王二南再立欧公石像于醉翁亭,逾加名扬海内。滁州以外,扬州、颍州为欧阳修过化终老之地,欧公石像先后从滁州传到扬州、颍州。

图2 滁州知州王二南刻欧阳修画像

乾隆五十九年(1793)秋八月,两淮盐运使曾燠在扬州蜀冈重修平山堂,从滁州借本欧阳修像勒石扬州,立于平山堂。王定安《两准盐法志》载,乾隆五十八年(1793)“曾立石恭摹御题欧阳修像于平山堂侧壁间”。惜此像毁于咸丰四年(1854)太平天国兵火。今扬州欧阳祠所供欧阳修石刻像,乃是光绪五年(1879)九月,欧阳修裔孙、江苏候补道欧阳炳延请画家摹清宫内府藏本滁州之欧像,携来扬州镌刻而成。[15]

滁州欧阳修石刻像,又从扬州再传至颍州。清道光二十九年(1849)夏四月,颍上县知县程钰由其门人潘桂在扬州拓欧阳修像,重勒上石,立于西湖祠内,现珍藏于颍州西湖会老堂。颍州欧像为青石质,通高145厘米,宽57厘米,厚10厘米。上半额为清乾隆御题,中部为北宋李端叔、晁悦之题赞。石像下部左右刻曾燠题记、程钰题记(见图3)。

图3 颍州西湖欧公祠的欧像

咸丰年间,滁州醉翁亭也毁于兵火,欧像碑遭到破坏。同治十一年(1872)到光绪九年(1883),薛时雨重修醉翁亭和丰乐亭,据《中国历代人物图像数据库》收欧阳修图像十三张并附说明,其中有“欧阳修滁州石刻像刻于清光绪九年。”当为此次醉翁亭修缮复刻之石像,欧公躬身而立,头侧向右,面部表情谦和安详、神态庄严睿智,略带微笑(见图4)。此石像与光绪五年(1879)扬州刻欧像(见图5)如出一版,也许是薛时雨从扬州摹本,薛曾作扬州平山堂六一祠楹联“遗构溯欧阳,公为文章道德之宗,侑客传花,也自徜徉诗酒;名区冠淮海,我从丰乐醉翁而至,携云载鹤,更教旷览江山。”[16]也许是滁州藏有相同旧本。

图4 清光绪九年滁州石刻欧像

图5 扬州文忠祠光绪五年刻欧像

四、当代醉翁亭欧阳修画像得与失

清末到民国时期,不见醉翁亭内欧阳修石像的记载。新中国于1950年代开始关注琅琊山文物保护。

1956年,安徽省人民政府决定,将琅琊寺、醉翁亭列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59年秋,安徽省文化局决定,在醉翁亭设立欧阳修纪念馆,滁县文教局派出三名职工常驻醉翁亭,负责有关欧阳修的文物征集和展出,保护名胜古迹等工作。[17]

这是新中国成立以后安徽省第一个文化名人纪念馆。1962年3月,时任中国科学院院长的郭沫若为欧阳修纪念馆题写了馆名。曾在滁州中学担任历史教师的张华盛调到纪念馆工作。据他回忆,大跃进后的三年饥荒磨难,几番“左”风横行,风景秀丽的醉翁亭,已经凋敝不堪,明清时期的欧阳修石刻像早已不知下落,欧阳修纪念馆空空如也。张华盛把从扬州平山堂、颍州西湖、庐陵泷岗搜集来的《欧阳文忠公全集》《宋文选》等,以及米芾手书《昼锦堂记》、欧阳修墨迹《泷岗阡表》等影印件,分置于二贤堂、冯公祠、古梅亭陈列。

张华盛进一步想到恢复欧阳修造像。1960年代,若搜寻明清传承的欧像,显然不合时势,只有选择新作。张华盛想到了欧公江西同乡、中国画坛上“南北二石”之一的艺术大师傅抱石。⑤20世纪中期,傅抱石画业达到了新的高峰,善画山水,晚年多作大幅,气魄雄健,具有强烈的时代感。其人物画多作仕女、高士,形象高古。在傅抱石早年的画作中,有一帧作于1930年的《醉翁亭记图》,其婿叶宗镐作《傅抱石年谱》称,此图为“傅氏第一幅写意山水与工笔人物相结合的作品”。

张华盛找到南京傅厚岗傅的寓所,说明来意,傅抱石对欧阳修多有敬仰,欣然应允,一周后画成。张华盛再至傅厚岗取画,再三感谢,邀请傅先生到琅琊山游玩。傅抱石答应,游山后再画一幅欧阳修像。

傅抱石的这幅欧阳修造像,悬挂在醉翁亭二贤堂中,展现出欧公潇洒风流、胸襟开阔、气魄宏大的风格,为欧阳修纪念馆增添了光彩,南北游人到此瞻仰,有口皆碑。然而,1966年“文革”开始,醉翁亭再遭破坏,这幅画像被造反派画了一个大黑“×”,后来下落不明,据说被私人密藏。傅抱石答应游琅琊山再画一幅欧阳修像的愿望也没能实现。[18]

五、结语

欧阳文忠公画像与欧文苏字《醉翁亭记》碑一样流传千年,成为传统文化瑰宝,历代学宦文人或是王侯百姓,无不景仰。滁州自北宋后期祀立欧阳修像,伴随醉翁亭二贤堂的兴废,几经出没复制,始终不绝于世,其中历代景欧文宦和南京太仆寺官吏们功不可没。在所有文献文物保留的欧像版本中,惟滁州知州王二南主持镌刻的石像最有价值。它也是扬州和颍州两处石刻欧像的母本。现存于阜阳会老堂的颍州欧像已成此版孤品,滁人应予复制回归。当代傅抱石先生所画的欧像,但愿不久的将来能复现于世。欧阳修的崇高形象将世世代代屹立,供后人景仰。

[注 释]

① 晁悦之亦称晁说之,字以道,自号景迂生,北宋济州巨野(今山东巨野,一说为河南开封)人,博涉群书,工诗,善画山水(传世画作《鹰逐野禽图》),尤精鉴赏。苏东坡称其“自得之学”,曾受范祖禹、曾巩力荐于朝廷。晁氏为北宋名门世家,他的族兄晁补之(1053-1110)乃与黄庭坚、张耒、秦观同为“苏门四学士”。

② 李之仪后因得罪蔡京贬官太平州(今安徽当涂),直至终老太平南姑溪。之仪擅长作词,著名词作卜算子:“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可谓脍炙人口。

③ 曾显编辑《醉翁亭集》残本,现藏于北京国家图书馆。

④ 裘曰修(1712-1773),字叔度,一字漫士,江西南昌新建人,乾隆四年(1739)进士,历任翰林院编修、吏部侍郎、军机处行走、户礼刑工部尚书,靖边治水,功劳卓著,博学多才,曾任《清会典》《四库全书》总裁,是纪昀的受业师,为一代名臣,谥文达,有《裘文达公文集》。

⑤ 傅抱石(1904-1965),原名长生、瑞麟,号抱石斋主人,祖籍江西新余,生于江西南昌,现代著名画家,早年留学日本,回国后执教于中央大学,1949年后曾任南京师范学院教授、江苏国画院院长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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