庖丁解牛如何转向未来
2022-02-11郭影强
有位语文科同事知道我喜欢文字与阅读,最近的某次午饭桌上跟我津津有味地讲解了《庖丁解牛》的文字之美和道理之深:进乎于技,好乎于道。这倒唤起我一个印象,似乎近些年通过媒介耳闻目睹过好几篇以庖丁解牛来解释技术思想的文字。今天我也凑个热闹,码篇小文回馈同事。
庖丁的本领如果放在今天,多半会被称为丁神庖。丁神庖解牛如合着古典音乐舞蹈一样优美,文惠君说“技盖乎此乎”道出了旁观者对其“技能”之高的惊叹式评价。然而庖丁不以为然,详细说明自己掌握的不仅仅是解牛之技,而是追求在过程中求“道”,与卖油翁“惟手熟尔”完全不同。放在今天来看,用相关的知识概念和技术概念去重新阐释庖丁的故事,仍然可以说出很多道理,反映了故事中深刻的认知依然在启发着后人。当然,语文老师可能侧重文字是如何通过语义映射世界,技术老师当有不同的理解。
庖丁的技能之高,在文中文惠君说盖帽了,换句话说不能有比这个更高的了。这里称之为“技能”而非“技术”,是因为技能更多反映其人具有的技术操作的水平和能力,这是技术在个人身上的个性化展现。这样的本领是怎样炼成的?庖丁道出了从最初专注于牛,到后来眼中只见结构不见牛的跃迁。专注于牛,当是指牛的具体可见的部分;而不见牛,则是超越牛的可见部分,以更高的结构化的信息图景来代替对具体的牛身体部位的把握。达到彻底掌握之后,可以“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欲止而神欲行”,这当然是庄子借庖丁之口对物我合一的理想境界的想象。但各种技能行业也经常有“神来之笔”的情景出现,能否达到稳定表现,庖丁可以,现实中的案例恐怕难求——人的生理机能终究有其极限,哪怕庖丁说自己可以“神遇”。也许在“解牛”这一专业领域,神遇(我的理解是超级熟练的技能加上优秀的直觉)是可能的,但在现代数字化工业领域,数字机器远远超越了人类高手的极限。
专注于物与技,庄子所描述的庖丁的神奇,在现实中是可以找到近似的真实案例的——一位叫维舟的作者写道:人类学家理查德·尼尔森曾在考察爱斯基摩人后,于1969年出版《北冰的狩猎者》(Hunters of the Northern Ice)一书,他当时惊奇地发现,爱斯基摩女性精通解剖知识,能迅速把大动物“分割成越来越小的碎块,不用锯,也不损坏一根骨头”。
现实之外,数字时代的人们对这种近乎神遇的“技能大神”依然是充满想象的。电影《黑客帝国》里人类黑客观察着屏幕上如流水般的代码,可以直接识别出其信息。这个情节是否表明对由自己的肉身直接把握这个复杂的物理和信息世界,人们依然抱着热切的期待。在这一期待中,人们如何借助大脑掌握更丰富的知识,实现“神遇”式的认知技能,电影中当然是忽略了。
一个故事如何既包括以肉体为基础的生理技能,又包括以头脑知识为基础的智能技能,更向着以物我合一为标志的“道”的追求?在元宇宙概念之后的时代,这一想象的理解连续性又如何构建,有待充满真实可信细节又神奇的新的故事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