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痛

王 悦

剥离之痛

我和你站在树下

一块脱落的树皮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闪耀着白色的光芒

目睹这种突如其来的残忍

我不禁大呼：这棵树得有多疼！

而你说：实验室正好缺块细胞壁样本

一块嶙峋不堪的树皮

暴露出一棵树脆弱的躯干

在昏暗的暮色中捏皱我的心脏

此刻，我想起那块又硬又冷的石头

和福尔马林中发皱的肉体

试探之痛

无意间打翻夜的旧巢

我轻轻触碰它

一个白色的卵翻滚至花盆底下

花的香气抵住身体里的河流

你的臂膀在这里，如山峦般迷人

我怔住了，一段蜷缩的歌谣

湮没我。当我试着

将自己置身于透明的湖泊

让我着迷的镜子

在我的主动进攻中将自己结成保鲜膜

当我继续拨动他的弧线

他动用自己的保护机制，一种弹力

又将我推至镜子的边缘

我无法向前，恐怕那湖水中

幽藏着无法言说的痛

但我钟于我内心的双子星

我无法再置身镜外

所以请求他，给我浓烈的拥抱

给我灼烧的嘴唇

给我翻滚到天际的蓝色浪花

遗落之痛

离开新疆这天

我不断抛弃着可抛弃之物

也抛弃那些不可抛弃之物

我的语言一半遗落在桌子上

一半混杂着猫毛

落在不易发觉的角落

诞生了另一个你

充满藤蔓的白色床单

也是我故意遗落的绵软

你的身上出现了蓝色的沼泽地

用一种暂时沉默的虚妄

让我沉默其中

沉默之后，我继续抛弃那些

曾经写得工整的教案，将它们

安置在窗台最明亮的地方

这个时候，遗落必须打破遗落

必须让我遗留在这里的东西

成为一条孤独的线

让散射变成折射

不知不觉中，遗落之痛击中我

那些被抛弃之物

将我变成了遗落之人

假想之痛

黑夜之海的航线如初

只是不能再与月亮寒暄

我的眼睛，是两颗坚硬的石头

抵着黑夜的大门

拿什么给你？我假想的爱人

用我仅有的苹果

去兑换你内心温热的黄桂稠酒

用我们的凭栏相望

寻找圆心相切的弧线

思念冷热交加，在房间里拖拽闪电

一种假想的痛感击退我

墙上的钟响着，像一种急切的催促

让墙拧紧自己的发条

那种漫长又短暂的转动

拉出我摆放在黑暗旁的兵荒马乱

拿什么才能留住你？我假想的爱人

黑夜用呼吸的波澜宣告：

前方路已坍塌，无法通行

玫瑰之痛

在一个精致的咖啡店等你

我的指尖，擅自捻磨充满雨水的十月

流淌的孤独和静默足以冲泡一杯咖啡

你来了。带着所有不敢拿出来看的秘密

坐在咖啡店靠窗的角落——张望

仿佛一个写着失物招领的通告

等待一个人默默将你揭去

我将你丢失的月亮捧在手上

在极致饱满的身体上扼住翻滚的潮汐

亲手在沙漠里种下一束玫瑰

在暗红色的深渊边缘陷入烈热的沉默

你看这只玫瑰——

她的痛楚，在于失去与隐忍

人们将她剥去了刺芒

还要攫取最艳丽的部分

来衬托某种浪漫的情愫

谈话密集，散落至漂浮着奶油的咖啡杯里

勾起你过往的暗河里湿漉漉的浮沤

裸露出玫瑰最柔软的花瓣

你走了。那些黏在我脸上的表情

在咖啡中飘落，你嘴唇微张

仿佛是最渴望时的欲言又止

成为一个冒着气泡的拖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