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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新时代中国学术的研究立场

2022-02-09陈曙光

中共中央党校学报 2022年6期
关键词:学术马克思主义

陈曙光

立场,即认识和处理问题时所站立的位置和所抱持的态度。学术立场,关乎怎样做学问、做什么样的学问、为谁做学问,是学术研究(本文所谈学术均限于哲学社会科学)中头等重要的问题。新时代中国学术必须坚持科学的研究立场,发扬“经世致用”传统,传承学术报国情怀,自觉担负起为时代立言、为人民立论的学术使命。

一、马克思主义之魂与中国学术的立身之本

中国是一个社会主义大国。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马克思主义是我们立党立国、兴党兴国的根本指导思想”[1]。“我国哲学社会科学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是近代以来我国发展历程赋予的规定性和必然性”[2],绝不是一党一己之私强加的结果。马克思主义是我国哲学社会科学之魂,是中国学术的立身之本,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是当代中国哲学社会科学区别于其他哲学社会科学的根本标志。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特”在哪里呢?“特”就“特”在学术之魂、立身之本上,“特”就“特”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上,正是这一点将中国学术体系与西方区别开来。

马克思主义是当代中国学术的“真经”,“真经”没念好,总想着“西天取经”,就要贻误大事!中国学术决不能在指导思想这个根本问题上犯颠覆性错误。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守正创新”,今天要“守住”什么?其中之一就是“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不动摇”[3]。当然,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绝不是体现在寻章摘句上,“不是要背诵和重复其具体结论和词句”[4],使不使用马克思、恩格斯等经典作家的语词概念,引不引用他们的经典论断和命题,这不是检验的标准。每个学科都有自己的概念范畴、研究范式、分析框架、特殊方法,但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则是贯通所有学科的,是普遍管用的。比如,物质观点与一切从实际出发的原则、实践观点与以实践为基础的研究方法、辩证观点与辩证分析方法、矛盾观点与矛盾分析方法、过程观点与过程分析方法、系统观点与系统分析方法、生产力观点与生产力标准、主体观点与人民利益标准、价值观点与价值评价方法、历史观点与历史主义方法、世界历史观点与学术研究的世界视野等,这是当代中国学术必须坚持的基本功。如果丢掉了这个根本,“哲学社会科学就会失去灵魂、迷失方向,最终也不能发挥应有作用”[5]。我们主张学术自由,不等于放弃原则;强调“不争论”,不等于不问是非;主张百花齐放,不等于搞指导思想多元化。当前,国内外有一股势力秉持西方中心论思维,用西方学术涂解中国实践,企图让我们陷入西方设置的理论陷阱。而我们有些人却没有看清这里面暗藏的玄机,认为西方的启蒙价值学说、民主政治学说、现代化理论、民族宗教理论为什么不能拿来?西方的新自由主义学说、主流经济学说为什么不能套用?本人曾在一个学术论坛上亲历某学者理直气壮地质问,中国究竟有多特殊,为什么非要以中国特色拒斥西方“普世智慧”?为什么非要将欧美过往实践反复检验的“普世价值”排斥在外?这种倾向是要警惕的。

坚持马克思主义,绝不搞相对主义。相对主义无视马克思主义本身具有的确定性、规范性内涵,把马克思主义虚无化,各式各样的“马克思”集体登场,能不断地变换身份介入不同的现实问题。这种解释倾向往往借助于现代西方学术流派的中介来理解马克思主义,现代西方学术中的“时髦”理论都与马克思粘连起来,马克思搭建的理论舞台却不见“马克思”,各色时髦的学术流派在唱戏,本来的主角沦为可有可无的“配角”。马克思不是“无所不能”的全能人物,马克思主义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万能钥匙”。马克思无论如何伟大,马克思主义无论如何科学,都是有边界的,不可能介入一切领域,为一切现成的问题提供现成的答案。“马克思”穿越时空的真正价值在于其立场观点方法,在于其历史唯物主义解释范式和分析框架,而非抓住马克思的只言片语,将其与现代时髦的学术流派粘连,以此扩充马克思的话语空间和解释力。那种认为马克思“无所不能”的想法并不是在抬高马克思,而是在贬低马克思,那样做表面上好像是马克思的“荣誉”,实质上可能会带给马克思“过多的侮辱”[6]。今天,我们反对相对主义的解释倾向,反对马克思主义万能化的解释误区,不是要否定“马克思”的当代在场地位,不是要否定马克思主义的思想价值,也不是退回本本主义的老路。马克思的历史文本在今天的最大价值,就在于我们能够立足文本又超越文本,实现文本保值又推动文本增殖,也就是说,我们能够以时代为背景、以“问题”为中介唤醒马克思的历史文本,将文本中的智慧引入时代问题的思考,带着时代的问题走进历史文本,实现文本与时代的会通。

当前,中国学界有一怪象:中国马克思主义屡遭贬抑,多方受到“不是学问”的苛责,甚至学界形成了令人令人瞠目结舌的“学科鄙视链”①所谓学科鄙视链,是指某些学科自我感觉超好,瞧不起其他学科的现象。比如,在哲学学科,少数从事西方哲学、中国哲学研究的学者瞧不上马克思主义哲学;在经济学科,少数从事西方经济学、金融学、国际贸易学的学者瞧不上政治经济学,等等。这一现象,本质上属于无知。,不少马克思主义学者陡生自卑感,自觉不自觉地向其他学科靠拢,企图借用其他学科的术语、范式来“武装”自己,从而“提升”马克思主义的学术性。譬如,国内部分学者对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的理论成果不屑一顾,却把西方三流学者的成果捧得很高。不引证几个外文字母文献,不请外来和尚念几句经,仿佛就缺失了“学术性”,就显得很不“新潮”、很不“前沿”。在他们看来,要么意识形态,要么科学(学术),二者的断裂不可能和解。其实,我们以为,在国际社会高度关注中国故事,高度重视中国学术动向的时候,国内有学者却对此保持沉默乃至刻意回避,这恐怕并不是严谨的学术态度。马克思主义占据了真理和道义的制高点,世界历史依然处在马克思主义所指明的历史时代,辩证唯物主义依然是我们认识社会的思维工具,历史唯物主义依然是研究社会发展进程、格局与趋势的伟大工具,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依然是指导中国阔步前进的思想体系,这是中国学术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的最大理由、最大底气。

二、实践立场与中国学术的研究导向

学术不是无源之水,新时代的伟大实践是中国学术创造的源头活水。中国学术建构必须站稳实践立场,坚持问题导向,把学问写在祖国大地上。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强调:“必须坚持问题导向。问题是时代的声音,回答并指导解决问题是理论的根本任务。”[7]走出方寸天地,阅尽大千世界,才能创作出激荡人心的伟大作品。中国学术唯有从中国实践中来、到中国实践中去,才有市场,才有分量。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新时代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丰富实践是理论和政策研究的‘富矿’”[8]。建构学术中国,广大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不能离开新时代这座“富矿”去闭门造车,要跳出“身边的小小的悲欢”,摆脱“躲进小楼成一统”的学术理路,走出高高在上的象牙塔,走向实践和历史的深处,“着眼解决新时代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实际问题,不断回答中国之问、世界之问、人民之问、时代之问”[9],写出领风尚、立潮头、开先河、发先声的大文章。

马克思主义脱胎于德国的学术传统,但具有完全不同于德国古典哲学的学术品格——实践品格,马克思主义不是远离现实、不尚实际的思辨体系,不是高谈阔论、不解决问题的书斋学说。针对青年黑格尔派醉心于抽象思辨的研究路向,马克思批判道:青年黑格尔派的“哲学家没有一个想到要提出关于德国哲学和德国现实之间的联系问题,关于他们所作的批判和他们自身的物质环境之间的联系问题”[10]。布·鲍威尔、施蒂纳等无视德国现实,无视身处的物质环境,热衷于制造术语,热衷于抽象思辨,这不是“真正的学术”,仅仅是一些关于“关于意识的空话”。马克思认为,抽象思辨的理论哲学传统该终结了,“在思辨终止的地方,在现实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开始的地方。关于意识的空话将终止,它们一定会被真正的知识所代替。对现实的描述会使独立的哲学失去生存环境,能够取而代之的充其量不过是从对人类历史发展的考察中抽象出来的最一般的结果的概括”[11]。显然,在这里,马克思明确指出,立足于思想世界的抽象只是“意识的空话”,并不是“真正的知识”,只要一回到现实世界,就会“失去生存环境”,必定会为“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所代替。因此,真正的哲学应该从天国降到尘世,关照现实的人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确立实践活动优先于理论活动的原则。

离开思辨的天国踏入坚实的大地才能解决思想的矛盾,对现实的疏离必然导致理论自身的贫乏。马克思主义也服从于这一定律,“天才头脑”闭门造车,造不出大学问。研究假设可以天马行空,但学术论证一定要脚踩坚实的大地。如果马克思主义根本不关心这个时代,那么,这个时代也会抛弃马克思主义;如果马克思主义“自我放逐”到抽象化的理念王国,那么,现实世界也不会有马克思主义的地盘。因此,理论家特别是马克思主义学者要自觉地体现更加宏阔的现实关怀,自觉“思入时代的深处”并指引时代的前进。当前,时代提出的重大问题有: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与人类文明新形态、科技革命与产业革命、信息社会与智能社会、技术异化与全球风险、现代性危机与后现代挑战、消费社会与休闲社会、平台资本与数字资本、生态问题与女权问题、世界变局与全球治理、共同价值与人类文明等,这些问题都有待于从学理层面展开深入研究。作为“自己时代的精神上的精华”[12],马克思主义只要不“自我放逐”到时代之外,时代就不会放空马克思主义。

现实与学术的紧张、对立是当代中国学术存在的突出问题。所谓“纯学术研究”范式为学界所推崇,过分重视纯学理化的概念演绎,忽视了对现实问题的干预,尤其是将政治置于学术的外面乃至对立面。这种研究范式是一些人面对“西方强势学术话语”冲击和挤压而采取的一种消极应对策略。尽管这种研究范式对于纠正浮光掠影的学风,扼杀浅尝辄止的浮躁,强化学科意识和学术品位功不可没,但与此同时也出现了另一种偏向:在“思想淡出、学术凸显”的旗帜下,理论的目光对现实视而不见,思想与现实“相敬如冰”,现实性与学术性之间构成了紧张的二元对立关系。一些学者走向了片面学术化的道路,以概念消解问题,以文本抗拒时代,以逻辑替代经验,以经典代替流变,在纯粹精神领域里自娱自乐,对现实生活乃至整个外部现实世界采取一种规避的态度,认为研究现实就不是学术,现实问题之类不过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形而下的”俗物,学术研究成为了小圈子内部自娱自乐的智力游戏[13]。殊不知,这样一种“学术性诉求”不是什么“学科意识觉醒”的产物,本质上是纯经院化的,是与马克思主义的本性相悖的,其结局就是原本扎根于大地的马克思主义成为了漂浮的缺乏现实内容的“空中楼阁”。

受“凸显学术”研究范式的影响,中国学术繁荣的表象之下隐藏着巨大的泡沫,学术成果“爆炸式”增长的同时是深度思想的缺失,学术繁荣与学术无力成为当下的一大悖论。尽管我们也试图处处“发言”,但却往往难以触及问题的本质,常常难逃失语的命运;尽管我们也强调学术的问题意识,但学术本身却罕见“真问题”,原因在于对“问题”的理解成了问题;尽管我们也反思现实,却常常抓不住问题的关键,总给人隔靴搔痒之感;尽管我们也揪着一些问题不放,但常常跟不上时代的脚步,时代提出的新问题(比如智能正义、平台垄断、数字资本、技术异化等)总是难以及时提升为学术中的问题;尽管我们也发现了一些现实问题,但往往只是局限于宏大的领域,日常生活领域的问题很少纳入学术的视野[14]。理论与问题的关系如同鱼水关系,一旦脱离问题,必将窒息理论自身的生命力。对此,美国学者赫舍尔一语中的:“当代很多哲学之所以陷入困境,部分原因正是这种持续不断的概念化过程远远离开了那导致哲学得以产生的处境,以致他们的结论同最初的难题似乎毫无关联”[15]。当代中国学者应当思考中国学术和中国样本之间的内在逻辑,思考他们的理论主张和中国自身的物质环境之间的联系问题。

其实,现实性与学术性并不矛盾,强调现实性不等于拒斥学术性,强调学术性也不等于放弃现实性,真正具有现实性的思想必然建立在强大的学理基础上,真正具有学术性的思想也往往体现为强大的现实解释力和塑造力。以学术的方式切入现实,用学术的方式讲好政治,这才是正道。我们的要求是:将学术的能量释放到学术之外,在现实性中体现学术性,在学术性中彰显现实性。

三、人民立场与中国学术的核心价值

新中国是人民的国家,马克思主义是人民的理论。中国学术必须站稳人民立场,始终坚守以人民为中心、为人民代言的核心价值。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一切脱离人民的理论都是苍白无力的,一切不为人民造福的理论都是没有生命力的”[16]。哲学社会科学旨在揭示人类社会发展的普遍规律及各领域发展的特殊规律,本质上都是研究“人”的学问。“人”总是具体的、现实的,是处在特定社会关系、阶级关系、利益关系中的人。因此,从不同的社会关系、阶级关系、利益关系出发,学术可能呈现完全不同的模样。在我国,人民是真正的主人,意识形态领导权、学术话语主导权与政治统治权同等重要,不可旁落,必须牢牢掌握在人民手中。毛泽东早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就指出,“为什么人的问题,是一个根本的问题,原则的问题”[17]。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为什么人的问题是哲学社会科学研究的根本性、原则性问题。我国哲学社会科学为谁著书、为谁立说,是为少数人服务还是为绝大多数人服务,是必须搞清楚的问题”[18]。人民既是历史的“剧作者”,也是历史的“剧中人”,一个时代最精致的思想也蕴藏在人民之中。世界上没有纯而又纯的哲学社会科学,也没有纯而又纯的学术,价值立场或许可以隐藏,但绝不会缺失,总是以这样那样的方式注入其中。研究者提出的问题或忽略的问题,选取的材料或遗漏的材料,重视的事实或无视的事实,选择的学术框架或绕开的分析框架,使用的学术概念和研究方法,在某种程度上都反映他的利益、立场和价值观。“‘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一定会使自己出丑。”[19]思想与利益瓜葛不奇怪,关键是思想背后体现或者代表谁的利益。任何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学者都生活在现实社会中,一开口说话价值立场就注入了,他研究什么、主张什么、反对什么,都会打下社会烙印,与自己所隶属的阶级、阶层或利益集团对号入座。

客观性是学术的生命。哲学社会科学的客观性不同于自然科学,后者往往意味着可重复、可量化、没有例外;而哲学社会科学的客观结论常常是不可复制、不能量化的,例外并不意外。哲学社会科学的客观性与价值立场并不矛盾,不存在与价值立场隔缘的纯粹客观性。中国学术要格外珍视自身的学术生命,但追求客观性不意味着可以搁置立场、价值、情感上的“预设”,马克斯·韦伯所倡导的价值中立原则在哲学社会科学领域是不存在的。比如,企业追求利润天经地义,如何看待资本主义企业的利润?资产阶级学者看来是资本家全部投资的回报,马克思看来是资本家无偿占有雇佣工人的剩余价值。再比如,20世纪20年代中国农民运动风起云涌,湖南为盛,究竟如何给这场运动把脉定性?国民党右派认为农民运动“糟得很”,是“痞子运动”;毛泽东认为农民运动“好得很”,是“革命先锋”[20]。又比如,到十九世纪初叶,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已经席卷整个欧洲,普鲁士王国依旧岿然不动,究竟如何看待王国的专制制度、警察制度、专断司法、书报检查制度?弗里德里希·威廉三世和他的臣民、“近视的政府”认为,“凡是现实的(实为现存的)都是合乎理性的”,为现实作辩护;亨利希·海涅、黑格尔认为,“凡是现存的,都一定要灭亡”[21],为埋葬现实作铺垫。

当代中国学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研究立场,这是由我们党的性质宗旨、国家的制度属性决定的。“我们的党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党,我们的国家是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党和国家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是实现好、维护好、发展好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22]中国学术所站立的地方,乃是人民的土地;中国学者所隶属的队伍,乃是工人阶级的方阵;中国学人所捍卫的利益,乃是人民的利益。中国学术要有所作为,就必须贯穿“人民逻辑”,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研究导向,这是中国学术建构的核心价值立场。任何时候,我国哲学社会科学为时代立言、为生民立命的使命不能丢,为社会主义服务、为人民服务的方向不能变。为人民书写,为人民立论,为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全面进步提供理论指导,是我国哲学社会科学的特色之所在、使命之所在、价值之所在、生命之所在。习近平总书记寄语广大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要坚持人民是历史创造者的观点,树立为人民做学问的理想,尊重人民主体地位,聚焦人民实践创造,自觉把个人学术追求同国家和民族发展紧紧联系在一起,努力多出经得起实践、人民、历史检验的研究成果”[23]。

学术立场不是虚幻的,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封建社会是“人的依赖关系”阶段,权力支配社会,农民阶级“他们不能代表自己,一定要别人来代表他们。他们的代表一定要同时是他们的主宰,是高高站在他们上面的权威”[24]。因而,在西方中古时期,哲学沦为神学(统治世俗社会的宗教权威)的婢女;在古代中国,学术沦为封建王朝的附庸。资本主义社会是“物的依赖性”阶段,人摆脱了权力的奴役和人身依附,但“资本”又上升为时代的新主人。资产阶级学者服从于、服务于资本利益,资产阶级学术的使命是坚持完善发展资本主义。西方虽不乏为人民代言的学者和学术,但就其主流来说是服从资本逻辑的,为资产阶级的政治统治服务。我们反对将西方学术直接套用于中国,反对不加批判地借鉴西方思想,反对不加反思地引入西方的理论框架,根本原因也在于此,为资产阶级服务的学术无论怎么改头换面,也难以变成人民的护身符。今天,社会主义中国正行走在从“物的依赖”阶段通往“自由个性”阶段的途中,权力支配社会或资本宰制一切的陈旧逻辑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人役物,物为人存在。“人民”上升为社会的真正主人,为人民代言是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最高利益所在、崇高使命所系。中国学人应立志做人民的学问家,而不是扮演大资本的代言人或者西方反华势力的吹鼓手,也不应该追求成为“知识资本家”。人民学问家的使命应该是坚持捍卫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在权贵逻辑、资本逻辑与人民逻辑的利益博弈中,自觉站在最大多数人的一边,做人民利益的忠实代言人。离开了人民利益,就从根本上离开了马克思主义;背叛了人民利益,也就从根本上背叛了马克思主义。

四、中国立场与中国学术的自我主张

中国立场,亦即中国学术的自主性、独立性。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必须坚持自信自立”,“马克思主义的中国篇章是中国共产党人依靠自身力量实践出来的”。中国是一个思想自觉、精神自立、独立自主的主权国家,中国道路必须由自己开辟,中国学术必须由自己书写,建构中国自主的哲学社会科学必须站稳中国立场、主体立场,以中国为方法,突出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提升中国学术的主体性、独立性、原创性,形成中国学术的自我主张,写出哲学社会科学的中国篇章。“我们的哲学社会科学有没有中国特色,归根结底要看有没有主体性、原创性。”[25]中国学术建构,关乎国家的文化主权、学术自主,关乎民族的集体自尊、精神独立,必须站在中国的大地上,旗帜鲜明地反对学术依附,绝不做学术洋奴和搬运工。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解决中国的问题,提出解决人类问题的中国方案,要坚持中国人的世界观、方法论”[26]。中国拥有超厚重的历史文化传统、超庞杂的语言风俗习惯、超复杂的民族宗教结构、超独特的现实国情,很难想象来自西域的学术能够穿越时空,解决东方古国的问题。西方学术不是适用于各国各民族的“成功学”,对国外的理论要有甄别,适用的就拿来,不适用的就不要生搬硬套。任何国家,精神自立、学术自主是不可逾越的底线,一旦丧失学术主体性,就会“肌无力”。冷战结束以来,中亚、西亚、北非、中东欧、南美一些国家在西方学术和价值观念鼓捣下,失去独立之思想、自立之国格,被西方折腾得不成样子,有的跌入陷阱长期停滞、民不聊生,有的四分五裂、战火纷飞,整天乱哄哄的。如果用西方话语体系来讲述中国故事,用西方学术框架来剪裁我们的实践,符合西方标准就行,不符合西方标准就要废立,那后果不堪设想!

主体性立场的摇摆、退却,是当代中国学术存在的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十九世纪以来,昔日帝国从世界之巅跌落,国运日衰,“西风东渐”日盛,“西体中用”日兴,中国学界几乎整体陷入学徒状态。当时,时与势在西方一边,学徒状态难以避免,且有其合理性。今天,时与势在我们一边,但某些“学术公知”的奴化思维惯性依然强大,对五千年文明和历史缺乏应有的“温情与敬意”,对中国马克思主义的宏大气象抱持非理性的“偏激与不屑”,他们甘愿扮演西方学术的搬运工,透过西方理论的针孔来观察中国的实际问题,其结果无异于盲人摸象。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已进入不可逆转的历史进程,但个别学科还停留在翻译、解释、模仿、跟随西方学术观点的层次上,绵历五千年的伟大民族在学术标准上完全倒向另一个文明,是不可理解的。正如某位西方学者所描述的那样:“他们能采用的最佳策略,就是避开马克思主义学说,构建其它的学说体系。这意味着引进西方的理论和研究模式,用以批判当今的社会和文化。”[27]实际上,部分中国学者非批判性地照搬西方学术,以此来评判和确证中国学术的真理性、合法性。似乎离开了西方学说的介入,中国学术就无法展开,就失去了学术的深度,实在荒谬荒唐。放弃独立之思想、自立之精神,中国学术何以自立于世界,中国学人何以走进世界学术舞台的中央地带。

中国学术是开放包容的,它应当而且必须与西方学术发生关系,但不能因此放弃主体性。中国学术决不能走上依附发展的道路,中国的问题是在自己的文化土壤和历史语境中衍生出来的问题,只有中国学术才能切中要害。中国学术研究不能游离于中国经验之外,必须提出基于中国经验的学术范式和学术观点,实现具有中国气派、中国风格的术语革命,写出“马克思主义的中国篇章”[28]。毛泽东早就指出,“我们既反对盲目接受任何思想也反对盲目抵制任何思想。我们中国人必须用我们自己的头脑进行思考,并决定什么东西能在我们自己的土壤里生长起来”[29]。毋庸置疑,西方学术脱胎于西方的历史文化传统,成长于西方的独特环境,寄希望于西方学术解决中国的问题,纯粹是一种隔靴搔痒的主观臆想。现代西方学术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朵奇葩,确实有很多值得我们借鉴的宝贵思想资源,但西方学术及其实践方案是否具有超越地理边界的“普世”意义,可以无条件输出,无数国家的实践都给出了否定的答案。西方学术对于我们的文化身份而言,只是一种“隔岸观火”的镜像理论。有些西方学者秉持文明优越论的傲慢心态,满怀同质化的世界理想,为我们描述了一幅一元化的现代性图景,他们向全世界推广“普世价值”、政治制度、发展模式,把非西方文化看作是现代社会的文化阻滞力,把西方的学术框架上升为“唯一范式”,把西方的知识体系上升为世界的“唯一准则”,把西方的历史经验上升为“普世逻辑”。中国学者不能跟随着这种主张“起舞”,脑袋要长在自己的肩膀上,对西方的知识体系展开前提性反思和批判,避免坠入西方预先设下的“陷阱”。

五、人类立场与中国学术的世界使命

中国是一个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的开放大国,中国共产党是一个为人类谋进步、为世界谋大同的党,新时代中国学术有责任担负起为人类文明作贡献的世界历史使命,“深刻洞察人类发展进步潮流,积极回应各国人民普遍关切,为解决人类面临的共同问题作出贡献”[30]。中国学术建构必须站稳人类立场,为解决人类重大问题提供中国方案,为重构全球知识体系和话语体系贡献中国思想,为引领人类精神成长和文明进步贡献中国智慧。

自启蒙时期以来,西方学术逐步确立了在全球知识界的统治地位,主导了全球政治秩序、经济秩序、安全体系、文明格局的塑造,主导了全球性议题的解释框架和裁判标准,主导了诸多国家的政治经济议程和未来走向。对于西方学术的进步性,我们必须高度肯定,要“以海纳百川的宽阔胸襟借鉴吸收人类一切优秀文明成果”[31],绝不能走学术上的排外道路,绝不能搞任何形式的学术民粹主义。但毋庸讳言,西方学术的主导地位并非完全建立在真理之上,更多的是建立在力量之上。西方力量延伸到哪里,权力和利益覆盖到哪里,西方学术的霸权就推进到哪里;由绝对力量支撑起来的学术权力,终将随着国际力量对比的变化而变化,随着西方大国实力的衰落而衰退。21世纪,建构全球正义的多极秩序,首先要废除单一知识体系对人类的统治。21世纪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世纪,也必将成为中国学术崛起的世纪。中国学术是推进民族复兴的重要力量,绝不能成为阻滞复兴大业的短板。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物质财富要极大丰富,精神财富也要极大丰富”[32];我们要建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硬实力要强大起来,软实力也要强大起来。精神富足,软实力强大,才会更持久、更深沉、更有力量。中国学者“要围绕我国和世界发展面临的重大问题,着力提出能够体现中国立场、中国智慧、中国价值的理念、主张、方案。我们不仅要让世界知道‘舌尖上的中国’,还要让世界知道‘学术中的中国’‘理论中的中国’‘哲学社会科学中的中国’”[33],使中国理念、中国主张、中国方案成为世界讲述中国的源头、理解中国的窗口、读懂中国的标识,使学术中国、理论中国、话语中国更好地挺立于世界历史舞台。

在经济全球化的大背景下,中国学术存在着严重的“思想赤字”“版权赤字”。国外各种主义在中国思想舞台上争奇斗艳,中国学术在世界舞台却显得过于矜持,“在学术命题、学术思想、学术观点、学术标准、学术话语上的能力和水平同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还不太相称”[34],同我国的文化大国、文明古国、世界强国身份也不太匹配,世界上的中国学派并未真正立起来。何以至此,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研究囿于“中国向度”,侧重于将马克思主义“引进来”,忽视了中国理论也可以开辟“世界向度”,也可以“走出去”。中国学术若不能开启“世界向度”,那么中国经验就仅仅具有“孤芳自赏”的中国价值,中国马克思主义就只能限定在地方知识的层次上,中国学术也无法获得与其自身地位相匹配的国际话语权。

马克思主义一经诞生,始终秉持着人类立场,以其强大的理论力量,自觉参与世界历史的理性塑造。不管是过去还是今天,不管是中国还是其他国家,都不能没有马克思主义。没有马克思主义的批判,西方世界绝不可能是今天这个样子;没有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当代中国绝不可能创造惊羡世界的两大奇迹。当代中国学术不能背离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初心使命,既要坚守“民族向度”,同时也要开辟“世界向度”,形成双向度相互促进的研究新格局。目前,中国学术已经具备了“走向世界”的条件:经济全球化的深入发展要求中国学术不能偏安一隅自我陶醉,中国崛起的历史事实要求我们不能继续扮演沉默的巨人角色,中国学术客观存在的国际“失语症”要求我们不能对此无动于衷,新中国70多年累积的治国理政经验要求我们大方地向世界展示,中国共产党创造的深刻思想体系要求我们自信地介绍于人类,全球面临的共同难题要求我们自觉担负起世界大国的学术责任。更为重要的是,中国是一个世所罕见的超大型国家,中国崛起是21世纪最为重大的世界历史事件,中国故事是当今世界最为传奇的伟大样本,解码中国奇迹、解读中国样本的理论自然成为最出彩、最受世界瞩目的理论。比如,中国在经济建设、政党建设、现代化道路、社会治理、乡村振兴、民族宗教、环境保护、反腐败、反贫困、全球治理等领域的新鲜经验或理论创造,都是载入世界学术史的重大理论事件,为其他社会主义国家、发展中国家乃至整个世界提供了重要启迪,也为中国学术走向世界奠定了坚实基础。

进入新时代,中国国际方位迎来历史性翻转,中国以更加自信的姿态参与世界秩序的理性塑造,参与人类共同性问题的解决。与中国的国际方位相匹配,21世纪中国学术的目光应当投向远方,在立足中国的基础上关怀世界,在站稳中国立场的同时彰显人类立场,在坚守中国向度的同时开启世界向度,“从中国和世界的联系互动中探讨人类面临的共同课题,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中国智慧、中国方案”[35]。中国是一个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大国,是经济全球化的引领型国家,中国学术必须具有大格局,立足中国、胸怀天下、关照世界。当前,“世界之变、时代之变、历史之变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开”[36],中国学术的目光要聚焦人类共同问题,为世界学术舞台贡献更多中国概念、中国术语,为美好世界建设贡献更多中国思想、中国理念。世界面临的不确定性增加,国际社会的目光投向中国,中国学术不能缺席。21世纪,中国学术必须一体兼顾“改变中国”与“影响世界”双重使命:既着眼于解决中国问题,也要为直面人类共同难题;既要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也要为建构公正合理的国际新秩序提供中国主张;既要创造中华文明的新形态,也要为重构人类新文明贡献中国理念。

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是“21世纪马克思主义”,充分彰显了当代中国学术胸怀天下的宏大格局与世界历史使命。21世纪马克思主义绝不仅仅是一个关乎时间的概念,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是“21世纪马克思主义”也绝不是一个轻飘飘的学术判断,而是一个重大政治论断,有其深刻的历史逻辑、实践逻辑、学术逻辑,它意味着走向复兴的中国在新时代已经担负起了引领世界马克思主义创新发展、引领世界社会主义走向振兴的理论使命,意味着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的理论创造已经成为21世纪世界马克思主义的主体和主干形态,意味着中国理论传统、中华文明传统历经数百年的坎坷和重建之后再次走近世界学术舞台的中央地带,意味着中国实践进入无人区、新高地之后开始独立建构中国学术的“自我主张”。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作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直面中国问题,致力于建设美好中国;作为21世纪马克思主义,直面人类重大问题,致力于建设美好世界。比如,针对全球性赤字和共同性难题,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中国方案,提出了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和平倡议,提出了全球治理观、正确义利观、全人类共同价值,提出了构建新型国际关系的中国主张。21世纪,在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重要关头,中国本土的思想创造正在走出民族性的逼仄处境,开拓出人类性的宏大视野;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正在上升为融民族意义与世界意义于一体的世界历史理论,同时也承载着改变中国与影响世界于一身的世界历史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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