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时刻》：一种生命能量爆发的倒计时

冯迪索 彬崽

導演： 林-曼努尔·米兰达

编剧： 史蒂文·莱文森 / 乔纳森·拉森

类型：剧情 / 歌舞 / 传记

片长： 122分钟

又名： 滴答，滴答……轰隆隆 / 梦想期限（港）

如果细数百老汇历史上的经典剧目，那么乔纳森·拉森编剧的《吉屋出租》一定会在那份长长的名单中占据一席之地；而如果提到近几年最出名的音乐剧编剧，那么林-曼努尔·米兰达一定不遑多让。他制作的音乐剧《汉密尔顿》（2015）在全球爆红，并在隔年一举拿下11项托尼奖。

在今年的新片《倒数时刻》中，林-曼努尔·米兰达初执电影导筒，为观众呈现了乔纳森·拉森创作《吉屋出租》的始末。这两个音乐剧才子就在这里有了跨越时代的交集。

大多数中国观众可能不知道本片的主人公乔纳森·拉森的名字，但他创作的音乐却传播到了世界的各个角落。他最负盛名的音乐剧作品《吉屋出租》让摇滚音乐剧世人皆知，并成为百老汇演出时间最长的剧目之一。不过这一成就，乔纳森从未亲眼看到过，他在该剧第一次在百老汇试演的当天就去世了，年仅35岁。就像《死亡游戏》之于李小龙一样，乔纳森的猝逝给《吉屋出租》蒙上了一层天然的传奇色彩。

但是，《倒数时刻》却并没有拍得很消极，本片没有死期将至的哀伤，相反，导演用飞扬的影像和MV式的拼贴剪辑，为观众呈现出身为创作者的乔纳森那无与伦比的生命力。

灵感的来源

乔纳森·拉森的《倒数时刻》（Tick， Tick ... Boom！）最初是他自己创作的“个人传记独白剧”，然而因乔纳森35岁早逝，让这部剧又有了意想不到的新意涵，并且重新大受关注。这些关注的人中不仅包括通过乔纳森的《吉屋出租》慕名而来的大量粉丝，也同时吸引了很多创作者，因为《倒数时刻》能够让他们产生特别强烈的共鸣，他们能够充分代入乔纳森的迷茫与困惑，以及乔纳森一次次地向不懂音乐剧的人解释他的理念时的无奈。本片导演林-曼努尔·米兰达就是其中之一。

在米兰达的音乐剧《汉密尔顿》（2015）大火之前，他反复观看乔纳森的《吉屋出租》，并从中不断获得灵感与启发。他在该剧中发现了一种新鲜的音乐剧形式，其特点是发出能够体现现代价值观的声音、鲜明的矛盾冲突与人物以及不寻常的多样化演员。所以虽然《汉密尔顿》是讲述美国历史的歌舞剧，却仍然吸引了大量年轻观众蜂拥而至。而其中多样化、多种族的演员阵容也为人津津乐道。

米兰达选择《倒数时刻》作为他的导演处女作，充分说明了乔纳森在他生命中的意义。但是，本片并不是一个容易改编的项目，但是好在网飞给了创作者充分的自由度。2001年，《触不到的恋人》的编剧大卫·奥伯恩（David Auburn）将《倒数时刻》进行了改编，并将其搬上舞台，这也是过去二十年来多次上演的版本。但米兰达这次的改编，并没有参考之前的版本。

他和编剧史蒂文·莱文森巧妙地找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策略。他们以一盘看起来像乔纳森90年代早期的舞台演出的录像带开场，但是录像带里播出的是扮演乔纳森的演员安德鲁·加菲尔德，他坐在钢琴前，正在为观众演出。由90年代的录像带质感的镜头进入，除了能让观众快速融入到导演铺陈的年代叙事之外，也为本片的“戏中戏”结构做了伏笔。

这就是《倒数时刻》的整个理念。现在是1990年，乔纳森离30岁还有几天，30岁对他来说是个槛。他觉得自己很失败，因为他的偶像斯蒂芬·桑德海姆27岁就完成了他的百老汇首演，而他本人也曾反复提及过“披头士在不到三十岁的时候就解散了”。乔纳森用披头士、桑德海姆等人自比，也显示出他非同常人的雄心壮志。

“失败”的30岁

片中的时间线就是快要30岁的乔纳森在过去的八年里一直在完善他认为是下一部伟大的美国音乐剧——一部受到《1984》启发的、名为《傲慢》（Superbia）的未来主义摇滚歌剧，而且这件事情正在渐渐有起色。他已经有了一个制片人，还会有一场即将举行的研讨会，以及著名剧作家斯蒂芬·桑德海姆五年前对他的赞美。

而整本剧目唯一的问题是：他需要为音乐剧的第二幕写一首关键性的新歌，但他却毫无头绪。而且他的经纪人也不给他回电话。就在此时，他的女朋友苏珊想接受一份待遇还不错的舞蹈学校教学工作，并要他们搬到离纽约市区很远的伯克希尔地区。此外，他的室友、曾经一起奋斗多年的伙伴现在已经深耕广告行业，并搬出了他的公寓。而他自己，只剩越来越多还不起的账单。与此同时，艾滋病逐渐在西方流行开来，无情地夺走了乔纳森许多朋友的生命。

现实世界里的乔纳森，一直坚持着音乐剧创作。当他创作的《吉屋出租》（RENT）即将试演，乔纳森却因主动脉剥离去世。同年，《吉屋出租》荣获普利策戏剧奖。乔纳森是天才，不是被人感怀的“伤仲永”，而是成就辉煌的天才。但天才，于他而言，是魔咒还是天赋？

乔纳森没有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非常长的时间里，他都在餐厅里做着侍者。而在成功的前一刻，他却又离开了人世。用后人的眼光去评价，很符合天才拥有的自我牺牲的品质。只是在影片中，乔纳森同样渴望入住豪宅、能给女友带来依靠。在热爱的音乐剧创作之外，他也想要世俗的成功。

“回去！你属于那条大道！”

各方的压力似乎都在迫使乔纳森向现实生活妥协，但是在那个还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获得成功的年代，他没有屈服，反而越挫越勇。本片很多镜头都拍得极富美感，充满了想象力，似乎导演也用尽一切方式，冲淡生活带来的残酷。

影片里，乔纳森的人生永远走在正确的那条路上。路上明明那么多的驿站，他却不多做停留；行进的道路上，他总在全力以赴。路上本有许多同行者，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落队或走散。与他同行一段的伙伴，在分离之前，都会鼓励他：“加油！要加油！”在他意志消沉、踌躇不前时，也会有抵达过成就点的前辈，来鼓励他：“坚持！再坚持！”就算他想改成某条岔道，去过另外一种生活时，他的挚友也会跑出来，用不容辩驳的理由告诉他：“回去！快回去！你属于那条大道！”

在许多奇幻的音乐片段中最让观众印象深刻的是，乔纳森和迈克尔在曼哈顿一间狭窄的合租单间与明亮宽敞的公寓里跳跃起舞，歌词犀利吐槽有钱没钱的两种处境；游泳池底部的画线变成了音符，墙壁倒下，一个小餐馆变成了一个升高的舞台——当乔纳森和他的朋友们唱歌时，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他们打开了。

导演米兰达在屏幕上用滤镜添加了一层梦幻色彩：当乔纳森做音乐时，一切都变得更明亮、更梦幻、更美丽。影片在这些幻想的情节和乔纳森单调、灰暗的现实之间来回切换，用夸张的喜剧效果来粉碎不如意的现实生活，但更多的是利用乔纳森生活的这两个版本来说明有艺术的世界可以变得多么美好。

当然，如果没有令人信服的表演者来支持它，音乐的魔力就不会那么神奇了。加菲尔德的天赋和明星魅力是毋庸置疑的，但本片的另一个表演大咖是罗宾·德·齐泽斯，他为迈克尔这个角色注入了许多温暖的亮色，以至于他成为了影片的意外的核心。希普在扮演失意的女友这个角色时表现得很好，她在与凡妮莎·哈金斯的二重唱段落中也展示了非常扎实的歌唱实力。而哈金斯在本片中的表现也会让人想起她十多年前在《歌舞青春》系列中的惊艳亮相。

电影《倒数时刻》并不是在为乔纳森悲剧性的命运倒计时。与之相对的，片名的倒数是一种生命能量爆发的倒计时，是创作者面对创作本身的狂喜。这也是对那些怀才不遇的文艺工作者的颂歌。乔纳森虽然在35岁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是他为作品的付出让观众看到他每分每秒都活出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