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提高我国钢铁产业链供应链自主可控能力的思考
2022-02-06安成钢
□ 高 升 安成钢
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把统筹发展和安全纳入“十四五”时期经济社会发展指导思想,突出了国家安全在党和国家工作大局中的重要地位,而增强产业链供应链自主可控能力是统筹发展和安全的重要方面。新冠肺炎疫情和日益复杂的国际形势对我国产业链供应链安全稳定带来一定影响,凸显了保障产业链供应链安全稳定的重要性。在此形势下,实现钢铁产业链供应链的自主可控,是保障上下游产业安全、支撑国民经济发展的必然选择[1],归根结底体现在实现钢铁行业原料供应和“卡脖子”产品的可控或自主创新上。
一、钢铁产业链生态链构建需要解决的问题
1.“有而不够、有而不优”问题
(1)原料供给
第一,铁矿石方面。我国铁矿石原料保障能力严重不足,具体体现为对外依存度高、海外权益量低、定价话语权弱[2,3]。2020年,我国铁矿石需求量达到14亿吨(62%品位),对外依存度连续5年处于80%以上,而全球第二大产钢国印度和第四大产钢国俄罗斯铁矿石基本能够自给自足。2020年我国进口的海外权益矿不足10%,全球第三大产钢国日本和第六大产钢国韩国的铁矿石也基本依靠进口,但其进口的权益矿占比均超50%。我国进口铁矿石占全球铁矿石贸易量的65%以上,却在定价话语权方面处于弱势地位;铁矿石价格主要由“四大矿山”主导,进口矿价格大幅波动,极大增加了我国钢铁行业的铁矿资源保障风险,对钢铁上下游产业的可持续发展造成极为不利的影响。铁矿石原料“有而不够、有而不忧”的问题严重,导致铁矿资源不可控,严重危及钢铁产业链安全,亟待重点关注和解决。
第二,焦炭方面。我国钢铁行业焦炭生产供给基本全部在国内。2020年,我国生产焦炭4.7亿吨,出口焦炭349万吨;历年我国进口焦炭均在几万吨水平,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2020年国际市场焦炭需求减弱,国内需求旺盛,我国进口焦炭约250万吨,进口焦炭数量与国内产量相比数量较小。但是也要看到,我国焦炭行业仍然面临着产能过剩的风险,生产装备升级压力依然巨大。据初步统计,2020年我国焦炉属于限制类装备的产能约2.28亿吨,占比高达40%。国内独立焦化企业产能占比超过65%,部分钢铁企业未配建焦化工序或自产焦炭数量不能满足自身需要,给钢铁企业焦炭资源保障带来挑战,也增加了企业焦炭采购成本,仍需要推动钢焦联合生产模式的发展。
第三,废钢方面。2020年,我国废钢铁资源产生量约2.6亿吨,炼钢废钢消耗量约2.2亿吨,包括钢厂自产废钢5 000万吨、加工废钢5 000万吨、折旧废钢1.2亿吨。然而,废钢加工企业水平参差不齐,废钢加工企业以小型民营企业为主,从业人员素质相对较低,产业集中度低,技术装备水平、废钢铁加工质量等还有待提高,特别是智能化废旧金属检测和分选装置还很匮乏,废钢供应质量难以稳定保证。
(2)关键钢铁材料保障
目前,我国钢铁材料已基本上能够自给自足,但是在关键材料上“有而不优”的问题仍然存在[4],例如,高端轴承钢、模具钢、高温合金等材料的使用寿命或部分性能指标与国外相比仍有差距。目前,我国特钢领域“卡脖子”短板材料主要有3类:
第一,正处于研发阶段,与国外存在较大差距,短期难以实现应用的产品。包括航空发动机用轴承钢、齿轮钢、高温合金,时速350 km以上高铁用轴承钢,620℃以上超超临界火电机组叶片用高温合金、转子用耐热钢、紧固件用钢、焊材,四代核电蒸汽发生器用耐热钢,海洋油气钻采集输用特殊钢等钢材产品。这部分钢材主要从欧洲、日本和美国进口,技术差距在5~10年,已经成为制约我国高端装备实现真正国产化的重要原材料,是真正的“卡脖子”产品。
第二,已完成研制并得到用户试验验证,但尚未得到真正应用的产品。这部分产品包括高铁车轴、车轮、转向架用钢和飞机起落架用钢等关键产品,这些产品已通过用户认证及验证,但还未大批量应用。
第三,已具备生产能力,但一致性、稳定性存在差距,还不能完全满足用户需求的产品。这部分产品主要集中在海工船舶、汽车、能源石化等相对传统的用钢领域。
造成我国出现关键钢铁材料“卡脖子”的主要原因有:创新能力不强,基础薄弱;系统创新能力不强,产业链整体水平低;创新链条不完善,材料与应用衔接不紧密。
2.“所有”与“所用”关系问题
第一,资源供应方面。从当前铁矿石供应格局看,我国铁矿石行业努力的重点是要在“所有”上下功夫,努力降低“所用”的数量和成本。为确保我国钢铁行业铁矿供应安全稳定,应处理好国内矿和进口矿的关系,重点做优海外矿布局,达到一个更好的供应平衡。
第二,技术创新方面。既要解决好“卡脖子”钢铁材料的“所有”问题,又要国外先进技术为我“所用”,做到核心技术和材料国外可用,但是不完全依赖。考虑到我国钢铁行业仍面临诸多“卡脖子”问题,面对未来复杂多变的国际环境,着手关键工艺技术、核心装备的研发与国产化,是中国钢铁工业自主创新、做大做强的必由之路。与此同时,也要立足国内、放眼全球,积极引进国外先进技术,集全球技术资源为己所用。
第三,人才保障方面。为进一步加强全球化人才队伍建设,钢铁企业应制定全球化的靶向人才引入计划,形成有力的教育培训管理体制,确保人才“为我所有”;同时,合理设计人才晋升通道,并配套建立正向的激励机制,实现人才“为我所用”。
二、实现产业链供应链自主可控的企业建设
要实现产业链供应链自主可控,就必须以企业为主体,在各个领域实现突破。一方面,培育龙头骨干企业,解决原料掌控、统筹国内资源开发、重大关键技术突破等问题;另一方面,还要培育若干在细分领域具有极强创新能力、产品特色鲜明的专业化生产中小型企业,解决部分关键钢铁材料的生产研发问题。
1.骨干龙头企业的生态构建
骨干龙头企业是实现产业链供应链自主可控的重要保障。《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五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以下简称《纲要》)中共计4次提及“龙头企业”,要求发挥龙头企业的示范带头作用,在产业共性基础技术研发、加强产业基础建设、提升产业链供应链现代化水平等方面加快取得突破,推进产业高质量发展。骨干龙头企业规模大、竞争力强,与上下游产业联系密切,可以有效地协同相关机构和资源,提升我国产业链供应链自主可控能力。
例如,中国宝武作为钢铁行业内的“航空母舰”,旗帜鲜明地提出了“共建高质量钢铁生态圈”的责任使命,并牵头解决产业链供应链环节中的痛点、堵点、难点。铁矿石供应一直是我国钢铁产业发展的痛点——中国宝武积极参与几内亚西芒杜铁矿开发,并通过托管中钢集团进一步拓展海外矿产资源开发,与巴西淡水河谷、澳大利亚力拓和澳大利亚必和必拓三大铁矿公司实现人民币跨境结算;同时,通过兼并重组进一步整合国内铁矿资源,加大国内铁矿开采。推动行业兼并重组则是发展中的堵点——中国宝武大力推动国内钢铁企业整合,产能遍布“东西南北中”,除了已形成的“弯弓搭箭”沿江沿海布局外,还在积极推进新疆地区钢铁企业兼并重组及网络化短流程钢厂布局;2020年中国宝武粗钢产量突破1亿吨,成为世界上最大的钢铁企业集团。关键核心材料和技术研发则是行业发展的难点——中国宝武自主研发的系列高端产品已处于国际先进水平,解决了一批“卡脖子”材料难题,获得了多项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有力支撑了我国高端制造业和国家重大工程;同时,瞄准行业发展前沿,中国宝武拟组建全球绿色低碳冶金联盟,推动钢铁行业低碳发展,助力我国尽早实现碳达峰、碳中和目标。
2.“专精特新”中小企业的生态构建
“专精特新”中小企业能够为钢铁产业链供应链的自主可控提供多点支撑。2019年中央财经委员会第五次会议指出,要发挥企业家精神和工匠精神,培育一批“专精特新”中小企业;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支持创新型中小微企业成长为创新重要发源地”;2021年1月,财政部、工业和信息化部联合印发《关于支持“专精特新”中小企业高质量发展的通知》(财建〔2021〕 2号)。具体到钢铁行业,应在特钢、不锈钢等不同钢材产品领域大力培育形成具有“专业化、精细化、特色化、新颖化”特征的中小企业,重点解决小批量、多品种、高性能或特殊质量要求的钢铁材料,培养形成专业化的技术、人才和管理,满足个性化和特殊材料需求。
例如,浙江久立特材就是典型的“专精特新”中小企业,专业化生产高端不锈钢管的企业,是国内高端不锈钢管工业领域领军企业,在核电领域是蒸发器U形传热管领域仅有的2家具备制造资质的公司之一,并已实现对国内主流三代核电压水堆技术路线CAP1000系列及“华龙一号”用不锈钢管的全覆盖,在我国核电用材料的产业链供应链自主可控中发挥了作用。
三、对提高钢铁产业链供应链自主可控能力的建议
1.发挥国有企业引领支撑作用
国有企业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重要物质基础和政治基础,也是党执政兴国的重要支柱和依靠力量,还是壮大国家综合实力、保障人民共同利益的重要力量,我国国民经济发展中的主要任务就是打造行业领军企业,通过产业链供应链带动其他企业发展。产业链供应链自主可控是我国中长期经济社会发展战略的重大问题之一,必须要发挥国有企业在产业链供应链方面的支撑引领作用,确保“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一是要依靠国有企业建立产业备份系统。钢铁行业可以依托中国宝武、鞍钢集团,建立相对独立、各具特色的产业链供应链体系,形成重要产品和供应渠道可替代的供给格局。二是支持国有企业打造自己的“杀手锏”。鼓励国有钢铁企业打造特色拳头产品和技术,强化国际产业链对我国的依存关系,特殊时期能够对国外形成强有力的反制。三是发挥新型举国体制,突破“卡脖子”问题。以产业链为纽带,组建“卡脖子”攻关国家队,集中力量突破一批产业链供应链限制环节,构建自主可控、安全可靠的国内生产供应体系,在关键时刻可以做到自我循环,确保在极端情况下经济能够正常运转。
2.构建国内国外两种资源供应新格局
(1)铁矿石方面
充分利用国内国外两种资源,完善铁矿石资源保障体系。一是通过加大国内铁矿资源勘查开发力度,培育大型铁矿企业。通过攻关铁矿选冶技术、加大铁矿开发、加强铁矿勘查、加强富铁矿资源调查、深化矿政管理改革、加快完善铁矿石期货市场建设等方面推进国内矿发展和建设,巩固国内矿的“压舱石”作用。二是积极开拓海外铁矿资源建设,全力打造1~2个具有全球影响力和市场竞争力的海外权益铁矿山,力争“十四五”末海外权益铁矿占进口矿比重超过20%。建立多元化、多渠道、多方式稳定可靠的原料供应基地,为我国钢铁工业持续健康发展提供有力支撑。
(2)焦炭方面
供给依然立足国内,重点推动焦化行业高质量发展。一是焦炭企业要做好风险防控,严控规模盲目扩张,积极推动转型升级工作及煤焦化工产业链建设工作。二是落实好各项环保法规和政策,综合利用差别电价、差别水价、环保处罚等措施推动环保水平差的企业退出及限制类装备升级。三是推进焦化行业兼并重组,鼓励独立焦化企业整合,实施退城进园建设大型企业集团,推进焦化企业转向钢铁基地发展。四是加强焦化行业绿色、低碳、规范发展,重点地区焦化企业率先实施超低排放改造和碳达峰行动,推动全国90%的焦化企业按照焦化行业规范条件要求升级,实施规范化发展。
(3)废钢方面
充分利用国内国际两个市场、两种资源,建立多元化、多渠道、多方式稳定可靠的原料供应基地,加大再生钢铁原料的进口力度。支持优势钢铁企业等牵头成立大型废钢回收加工配送中心,推进废钢回收、拆解、加工、分类、配送一体化发展,进一步完善废钢加工配送体系建设。在短流程炼钢企业和废钢加工配送企业中分别遴选5~10家优势标杆企业,形成可推广的产业模式。推动废钢现货、期货平台建设,促进形成公开、透明、有序的废钢定价机制。鼓励有条件的地区积极探索废钢铁产业数字化平台建设,为推动行业规范发展、实现废钢在线交易和税票监管提供支撑。
3.打造全球化技术创新高地
坚持创新驱动发展,保障产业链供应链安全。强化企业创新主体地位,营造良好的创新生态,构建产学研用一体化创新平台,形成产业链、创新链、资金链、人才链、政策链的有机结合。整合优化科技资源配置,加快布局建设国家重点实验室、工程研究中心、制造业创新中心等创新平台,打造全行业科技创新战略核心力量;并充分利用国家科技重大专项、国家重点研发计划及各省市科技计划体系,争取专项经费支持。
同时,加大高端人才激励,激发人才创新活力。深化人才发展体制机制改革,全方位培养、引进、用好人才,充分发挥人才第一资源的作用。以国家加快发展技术要素市场为契机,推动企业健全职务科技成果产制度,深化科技成果使用权、处置权和收益权改革,开展赋予科研人员职务科技成果所有权或长期使用权试点,从根本上解决体制内职务科技成果的产权界定不清问题,逐步建立与贡献相匹配的收益制度。
4.加大对首批次钢铁材料应用示范的支持
一是加大组织协调力度。以重大工艺技术装备攻关为牵引,将钢铁产品统一纳入到考核内容之中,每年由政府主管部门或中国工程院等单位按照揭榜挂帅的形式,组织上下游产业协同团队,共同推进项目攻关工作[5],确保重大工艺技术装备生产完全自主化。二是进一步推广重点新材料首批次应用保险补偿机制,完善《重点新材料首批次应用示范指导目录》,简化申报评审流程,促进“卡脖子”材料的应用和推广。三是打造独立自主的质量认证体系。通过建立、推广具有我国产业特色的标准体系、质量管理体系及质量认证体系,降低国外认证体系对国内产品应用的限制。四是加大资金支持力度。针对每年确定的重点攻关项目给予更大的资金、财税、金融支持力度,吸引更多社会资本进入,激发创新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