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沃罗涅什到斯德哥尔摩*
——布宁文学创作与犹太人关系论
2022-02-04王文毓
王文毓
(厦门大学外文学院,361005,厦门)
伊·阿·布宁 (И. А. Бунин,也译蒲宁,1870—1953)1870年出生在俄罗斯中部沃罗涅什一个古老显赫却日渐破败的庄园贵族家庭。第一任妻子安娜·察克妮早逝的母亲是犹太人,这也许是与布宁最早有密切关系的犹太人。布宁流亡前后的一群朋友和庇护人都具有犹太血统:从像弗伦克·阿特兰这样鲜为人知的慈善家到亲密的朋友和不可或缺的助手:米·奥·采特林、玛·萨·采特林娜夫妇、伊·伊·冯达明斯基、马·阿·阿尔丹诺夫、阿·佩·什波良斯基、雅·波隆斯基、伊·马·托洛茨基和谢尔盖·德·塞森,还有作家才华的狂热崇拜者、年轻移民作家安·谢德赫、亚·瓦·巴赫拉赫。他们成为布宁后半生的挚友,抚慰了作家心灵的落寞与哀苦,并陪伴他到生命的结束。这些人崇拜他,为他提供帮助。布宁的日记和信件记述了大量与犹太群体交往的事件、情感,以及对他思想的影响。
在纳粹占领法国期间,布宁和他的妻子维·尼·穆罗姆采娃-布宁娜在自己家中庇护了三个犹太人免于被杀害:作家亚·瓦·巴赫拉赫和钢琴演奏家维·谢·利伯曼夫妇。[1]根据马·乌拉尔斯基所提供的材料,以及俄罗斯犹太人大会和“大屠杀”(Холокост)科教中心(莫斯科)所进行的补充研究,他们发起了授予布宁和他妻子“国际义人”(Праведники народов мира)称号的倡议。[2]该称号后于2008年由以色列犹太人大屠杀纪念馆①授予布宁夫妇。观其一生,布宁这位俄罗斯的流浪歌手与犹太友人紧密相连。为了更加全面准确地理解布宁的生活、个性及创作,就不能忽略他与犹太群体的复杂关系。以马·乌拉尔斯基为代表的俄罗斯学者已经注意到这一重要现象,在目前面世的少量专著和零星文章中讨论了犹太人在20世纪初俄罗斯的文学出版中的作用,披露了一些有关布宁犹太朋友和庇护人的资料。但遗憾国内目前尚未有相关专著或学术文章对此进行研究论证。本文依据相关史料,努力梳理布宁与犹太人交往的三个阶段与其文学创作的三次重要转向之间的关系,以完善布宁研究的这个重要方面。
1 十月革命之前(1917年之前):从沃罗涅什到全俄罗斯
布宁生性散淡平和、不喜热闹,很少以比较激烈的方式面对社会问题,在文学界是以远离“主义”“团体”“流派”等而著称的,他几乎与任何带有丝毫政治色彩的社会团体、文学团体毫不相关,也几乎从不发表与政治有关的意见或看法。自彼得大帝打开俄国通向西方的窗口之后,犹太人通过各种渠道进入俄国。但是长期以来,犹太人在俄国的境遇与在其他欧洲国家一样,在许多方面都受到歧视。尼古拉二世在位时期,沙皇对他的犹太臣民持有公开敌意。俄国各地频繁发生排犹、甚至大规模的屠犹事件。在许多俄罗斯人的心目中,造成俄国苦难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犹太人。在19世纪的俄罗斯文学中,犹太人的形象通常是令人反感的或滑稽的,是俄罗斯社会景观的一个陪衬。20世纪初,“犹太人”(жид)这个词虽然被排除在官方词汇之外,但在脏话中被广泛使用,是反犹太的标志。在大的时代环境下,布宁与俄罗斯其他作家和公众人物一样,经常不得不做出选择——支持还是反对犹太人。
1911年3月发生的“别伊利斯案件”(дело М. Бейлиса)受到了世界各地的关注,也引发了俄罗斯知识界的抗议热潮。首先是弗·柯罗连科向俄国团体发出呼吁书,随后几乎所有知名的俄罗斯作家,如勃洛克、吉皮乌斯、高尔基、梅列日科夫斯基等,甚至一些西方作家,都签名支持。布宁当时在意大利的卡普里,因此没有签名。但他在1912年3月回到俄罗斯后,以明确的态度谴责俄罗斯当局:“我不会谈论别伊利斯案件,……这种中世纪的事情只会发生在俄罗斯,但不是俄罗斯人民策划的。我这么说是因为我了解俄罗斯人和南俄人,了解犹太人,以及俄罗斯人对犹太人的看法。无论这些看法是怎样的,但可以排除其有意施暴的可能性。”[4]
《约期已到——献给比亚利克》
为什么,上帝啊,这么多年过去,
你让我们在酷热的荒野中受苦?
哪里是正路?哪里是先辈的足迹
通向世代祖居的安宁的国度?
振奋起来,忠诚的人们!向前!
我给了你一片苦涩的橄榄叶,
但它将会比那蜂蜜更甜,
如果采这蜜的人双手不洁。
那笔直、便捷的路径是:
经受苦痛,需要时光,
那撒在田野里的种子
才能够慢慢地成长。③
圣经主题在俄罗斯诗歌中普遍存在,包括白银时代的诗歌。布宁这首诗选择的荒野受苦主题,是犹太教和基督教的共同主题。诗的前4句是约伯式的发问,后面8句是上帝的回答,说明苦难是通向甜蜜的最佳途径。期间创作的《摩西五经》(1914)描写上帝在西奈山向摩西传十诫,命其向犹太群众宣讲,勉励大家遵守的情景。《伊格纳吉·罗斯托夫斯基主教的梦》(1916)讲述了幽灵造反的可怕梦境。这些作品大量使用隐喻、借用古老传说、从圣经和宗教传说中取材,充满了哲理抒情性和象征性,隐含了布宁对犹太人苦难的同情和勉励。布宁认为,无上帝和反自然的机械化文明从一开始就走上了与人类生存中最珍贵、永恒真善美的精神价值背道而驰的道路。生活在这种文明中,人的精神被异化,心灵被扭曲,人性遭到严重的摧残。正如布宁在《阿强的梦》(1916)中借船长之口所说:“我的朋友,我周游了整个世界——生活到处都是这样!人们是靠着谎言,靠着虚伪度日的,他们既不信上帝,也没有良心,没有理性的生存目的,没有爱情,没有友谊,没有诚实的品性——甚至都没有一般的恻隐心。”[6]
从上述两个事件看,这一时期布宁更多是被动接触犹太人以及参与反对排犹的活动,并已明确表达出反对歧视犹太人利益和文化的立场。这一阶段是布宁创作成果最丰富的时期,不论是翻译还是创作都表现出对生命永恒价值的思考。他的作品从对之前发生在沃罗涅什、叶列茨、波尔塔瓦乡村间盛衰荣辱、情感恩怨的浮光掠影的描写转向更多地倾听俄罗斯社会的声音、转入到对历史的回顾、对整个俄罗斯前途的展望和哲思上,真切地体验到整个俄罗斯的痛苦和期望,开始广泛地关注整个俄罗斯民族发展的重大问题。一个外省的乡村诗人在痛苦的火海里蜕变为新的俄罗斯著名的乡村歌手……
2 十月革命之后敖德萨时期(1917—1920):从俄罗斯到全世界
从1898年开始,布宁几乎每年春天时节就旅居于敖德萨。1917年底,面对日益严峻的革命形势,布宁彻底迁居至此。在敖德萨,犹太人占总人口的32%。在日常生活和文化事业上,包括文学创作领域,犹太人经常“很显眼”。自19世纪末以来,大量俄罗斯化的犹太人涌入新闻和出版业,因为这些领域不受限于政府针对犹太人的歧视性法令。在这一短暂的历史时期里敖德萨成为俄国侨民及多民族文学的第一个中心(随后迁至巴黎、柏林)。即使在国内战争期间,这里的文化生活仍然异样地蓬勃活跃。有论者指出:“为了逃避搜捕、征购和饥饿,莫斯科的、彼得堡的、基辅的记者和作家们都来到这里。敖德萨的报纸和杂志数量激增。这与来自两都的客人以及敖德萨记者的积极活动相关,与频繁的政权更迭和难以为继的财政因素有关。”[7]因此,布宁来到敖德萨之后,他的生活中就出现了许多与之关系密切的犹太人,包括其监护人、赞助人、朋友和助手。从敖德萨时期开始,“犹太人”(еврей)这个词就经常出现在布宁的日记中,而之前仅在1905年俄国革命时期的日记中提到过犹太人大屠杀。对于各种各样的犹太知识分子来说,布宁是一个特别值得尊敬和同情的人。
布宁还与当地医生、犹太作家达·拉·什皮塔利尼科夫(笔名塔利尼科夫)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塔利尼科夫以马克思主义方法和社会学方法的批评论著而闻名。他从1910年开始就致力于布宁的作品研究,对其十分推崇,撰写了一系列文章。他在评论布宁的小说《苏霍多尔》时写道:“我想谈谈最近出版的这部很棒的作品,作者是一位非常严肃和非常伟大的作家,就其形象塑造的天赋力量而言,他是当今文坛最优秀的作家……伊万·布宁,他的节奏明快、简洁而优美的诗作将永远留存在我们的文学中——哪怕所有闪耀的诗人都死去并沉没于忘川,——还有他杰出的独创性散文,在后契诃夫时期将会占据俄罗斯文学历史上最显眼的位置。”[11]我们从布宁写给他的大量信件中可以看出,布宁不仅促成了塔利尼科夫向首都的杂志投稿,而且对他批评文章的性质和内容也产生了重要影响。
这一时期,布宁的创作陷入低谷,一共才写了近10篇小作品。其中有一些不过是由日记加工而成的草稿(《最后的春天》《最后的秋天》《吵架》),而另一些则是根据书面资料改写的传说和历史故事(《戈塔米》《安德烈·舍尼耶》等)。而任何人认识真理的程度都是与他内心所经历的心灵磨难的程度成正比,一个从未经历过精神痛苦的人是不可能深谙人生的。后来布宁将这期间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都写进了《该死的日子》。在探寻生命深邃本质的过程中,布宁的创作从现实的视角过渡到历史的视角,将对家乡和故土的热爱抒情化为一种国民对祖国和民族的依恋,一种人类对于地球之恋。纯粹现实的际遇被无限地纳入了历史的深处,在千百年的人类活动中来予以审视,探索“全人类”的命运,从而被赋予了普遍性的意义,彰显出布宁炽盛的艺术表现力。
3 侨居时期(1920—1953):从世界到斯德哥尔摩
有赖于采特林家族的庇护与财政支持,与驻敖德萨的法国代表关系密切的伊·伊·布纳科夫-冯达明斯基想办法为布宁弄到了离开俄国所需的证件。1920年1月26日,布宁在敖德萨港登上一艘悬挂法国国旗的希腊邮轮离开了战火中的俄罗斯,之后成功抵达巴黎。在后来的侨居岁月中,正是在“敖德萨侨民”犹太群体的基础上,采特林家族和冯达明斯基家族的沙龙形成了作家最亲密的交际圈,并以此为基础形成了一个主要由俄罗斯化了的犹太知识分子-左翼文人和政治活动家(社会革命党人、民族社会主义者)组成的朋友-助手圈。他们在巴黎的俄侨文化社会生活中发挥的重要作用。⑤布宁能够在巴黎安顿下来,主要仰仗这些犹太朋友的大量帮助和赞助。据不完全统计,从1921年在巴黎出版第一本小说集《从旧金山来的先生》到1933年获诺贝尔文学奖,布宁在巴黎、柏林、布拉格和贝尔格莱德等地共出版15本文集,主要作品有:《割草者》(1921)、《半夜的闪光》(1921)、《遥远的往事》(1922)、《晚来的春天》(1923)、《米佳的爱情》(1924)、《耶利哥的玫瑰》(1924)、《中暑》(1925)、《骑兵少尉叶拉金案件》(1925)、《莫尔多瓦的萨拉凡》(1925)、《夜》(1925)、《大水》(1926)、《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1930)、《上帝树》(1931)等等。但斯堪的纳维亚的读者对俄罗斯作家并不熟悉,因为翻译得很少。即使翻译出来,也很难找到一个出版商,哪怕是像布宁这样知名度的俄罗斯侨民作家的作品。为了出版布宁的作品,俄法文学家谢·德·塞森做了许多努力。他是斯德哥尔摩通讯社哈瓦斯社的记者。他找到了出版商尼尔斯·盖贝拉,促成连续三年出版布宁的作品,并且做了大量推广普及工作,最终使得布宁的创作引起了瑞典最著名的文学家们的注意。布宁作品的需求量迅速增大,以至于出版商开始积极主动地定期出版布宁新创作的散文。
俄罗斯海外著名记者和社会活动家伊·马·托洛茨基是俄罗斯犹太人联盟的成员,是俄罗斯侨民作家的庇护者,他一直参与文学基金会(Литературный фонд)⑥的工作,负责向贫困作家提供物质援助,其中包括一度陷于贫病交加境况的布宁。关于这一点在托洛茨基与布宁的通信中皆有记载。托洛茨基是一个理性和务实的人,一直积极想办法,在斯德哥尔摩寻找各种可能性。在布宁获得诺贝尔奖前后一直有他活跃的身影。⑦根据安德烈·谢德赫的记载,托洛茨基利用他在瑞典的关系,与记者谢尔盖·德·塞森合作,为布宁做了大量幕后工作。[16]谢·德·塞森、伊·马·托洛茨基和马·阿尔丹诺夫在1930年代初组成了一个秘密游说委员会(негласный лоббистский комитет)。该委员会一方面通过发表研究成果来宣传布宁的文学成就,如阿尔丹诺夫就在做这方面的工作;另一方面,托洛茨基和塞森等人去向诺贝尔委员会进行“解释工作”,为推动布宁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做了很大贡献。诺贝尔文学奖委员会成员之一,文学教授、评论家和作家弗·马·博赫此前曾向俄国侨民团体提出过,是否能提出合适的俄罗斯侨民作家作为候选人。由此托洛茨基发起了一项提名俄罗斯侨民文学代表去角逐诺贝尔奖的活动。据布宁说:“托洛茨基写信后,几乎每个人都急于宣布自己的候选人资格,并在读者中间宣布自己的候选人名单。”[17]马·阿尔丹诺夫利用他的国际文学关系写信给罗曼·罗兰,后者在回信中提议布宁、库普林和高尔基作为诺奖候选人。[18]当时的热门候选人还有得到许多西方作家支持的德·梅列日科夫斯基,被西方斯拉夫主义者和托马斯·曼提名的伊·什米廖夫。秘密游说委员会在1931年举行了一次慎重的遴选工作,最后决定支持布宁的候选人资格。
1934—1936年间,柏林的彼得罗勃利斯出版社编辑出版了布宁的十一卷文集;1937年,《托尔斯泰的解脱》出版。1939年9月1日,希特勒德国军队进攻波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次年6月,法国北部沦陷,布宁困居在南方的格拉斯小镇上。他以实际行动回馈着犹太团体,在自己的住所里庇佑了犹太钢琴家利伯曼及其妻子,以及从巴黎来的巴赫拉赫(后成为布宁的秘书,陪伴他度过了生命的最后时刻)。1946年12月,布宁的短篇小说集《幽暗的林间小径》完全本在巴黎出版。在布宁去世的1953年,纽约的契诃夫出版社出版了他的最后一部小说集,布宁将这本书取名为《犹太的春天·耶利哥的玫瑰》,将它视为自己创作活动的纲领,文学生涯的总结,将与死亡相抗衡的“心灵活水”注入了“犹太港湾”。
4 结语
布宁兼有史学家、哲学家、美学家、人学家的品格,他的艺术世界始终弥漫着对心酸生活的抚慰温情,弘扬圣洁、高尚、幸福与理想。布宁在社会变革中经历生命沧桑,坚守生存理想,作品饱含思想睿智、宗教精神,体现人文情怀与人格操守。移民前后,这位俄罗斯的流浪歌手在很大程度上都由于犹太同仁的善行,才能在令人沮丧的生存环境中努力维持生计,既没有失去创造力,也没有对自己的文学选择失去信心。因此,他曾感叹:“哦,犹太人,这就是力量!”[23]犹太人见证并参与了布宁面对历史与现实进行的拯救与自救、探索与追寻,在忧患与感伤、凄苦与无奈、人性与理智中对俄罗斯文学的恪守、传承与创造。梳理布宁与犹太人的关系对其文学创作的影响是对目前布宁研究的进一步完善补充,有助于对伊万·布宁创作神髓更为透辟的理解。
注释:
① 俄文Яд Вашем的原名Yad Vashem来自于圣经:“我必使他们在我殿中、在我墙内、有纪念、有名号、比有儿女的更美,我必赐他们永远的名、不能剪除。”“有纪念、有名号”的希伯来语原文发音为yad vashem。该馆是以色列官方设立的犹太人大屠杀纪念馆,位于以色列耶路撒冷,1953年根据以色列国会通过的纪念法令成立。纪念馆专设一处以纪念那些在大屠杀期间承担巨大的个人风险,援救犹太人的非犹太人——尊称为“国际义人”(Righteous Among the Nations)。参见:https:∥www.yadvashem.org/ru/righteous/statistics.html。
③ 诗歌的俄文原文是:“Да исполнятся сроки——Бялику X. Н./— Почто, о Боже, столько лет/ Ты мучишь нас в пустыне знойной?/Где правый путь? Где отчий след/К стране родимой и спокойной?/— Мужайтесь, верные! Вперед!/Я дал вам горький лист оливы,/Но слаще будет он, чем мед/От тех, чьи руки нечестивы./ Прямые коротки пути:/Потребна скорбь, потребно время, /Чтобы могло произрасти/На ниву брошенное семя.”参见:Уральский М. Бунин и евреи[M]. Санкт-Петербург, 2018: 29-30。
④ 据布宁家族的家谱记载,这个家族是15世纪由波兰而来的。布宁始终以此为荣,因此布宁娜始终按照波兰的习惯称布宁为“杨”。
⑤ “我们坐上出租车去拜访了几个’资本家’,向他们每个人作简单几句话说明,而他们每个人都表示得异常的热情,三、四个钟头便募集了16万法郎。在30年前,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数字啊!于是我们很快就办起了图书出版社。”参见:蒲宁.蒲宁回忆录[M].李辉凡,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02:189-190。“蒲宁则加入了以巴黎的复兴报为中心的知识分子团体,这张报纸是由石油巨头阿布拉姆·古卡索夫资助出版的。”参见:冯玉律.跨越与回归——论伊凡·蒲宁[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