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以为绚兮”非《硕人》佚句

戴一菲

朱熹《诗集传》明确指出《硕人》“素以为绚兮”是《诗经》佚句(朱熹集撰，赵长征点校：《诗集传·诗传纲领》，中华书局2017年版，第9页)，后来“删诗说”者也以此为删诗“一句”之例。窃以为不妥，原因有二：

一、从文本看，《诗经》注本当参用《诗集传》，但很少采用朱说。究其原因大概是无法安置“素以为绚兮”在《硕人》篇中的位置。如将“素以”句接在“美目盼兮”后，首先打破了原诗段落层次之间的逻辑联系。“素以为绚兮”既不是对本节段的概括，也不是后一章“硕人敖敖……”的开启，既不承上，也不启下。其次，破坏了原有每段七句的章法。《硕人》四段句式整齐，每章各自有不同的表达内容和重点。再次，改变了整段对美人的描写角度。从“手如柔荑”到“美目盼兮”都是对人物外貌的具象刻画，而“素以为绚兮”是一种整体观感。

二、从《论语·八佾》引诗看，子夏所问摘取了诗的两句。这两句在诗段中句式已和前面不同，对手、肤、领、齿的描写用比喻，而“螓首蛾眉”也是比喻，即首如螓、眉如蛾，只是将首、眉压缩在一句中，以适应一章七句形式，这也证明一章七句的基本结构要保持不变。“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与前文修辞不同，是对笑、目的直接描写。“巧”修饰“笑”，“倩”是“巧笑”的效果；“美”修饰“目”，“盼”是“美目”的效果。因此，子夏的“素以为绚兮”是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总结提炼，并不包括“手如柔荑……螓首蛾眉”。“素”应指“笑”和“目”的自然状态，“绚”，采色，画之饰也，涂色是实现“巧”“美”及“倩”“盼”的手段。

“素以为绚”是以“巧笑”二句为内容的提问，由此引出“绘事后素”，使“巧笑”二句与“素以为绚”之问、之答构成由具体事例到总结概括再到主旨引申的前后相承关系。“绘事后素”是对“素以为绚兮，何谓也”的回答。孔子的重点在于“礼”，故子夏接下来的“礼后乎”之问，与“绘事后素”形成同构关系。礼后于自然人而设，用来约束人。

曾有人质疑过“素以为绚兮”为佚句之说，《翟氏考异》引《朱子或问》云：“《硕人》之诗四章，章皆七句，不应此章独多一句而见删。”黃怀信据此而云：“旧以为诗句，误。”(黄怀信主撰：《论语汇校集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218—220页)惜黄氏言之过简且标点有误。故《论语》此处应如此标点：“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例同《学而》“子贡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与？’”“素以为绚兮”对应“绘事后素”，“兮”，是语助词，可能本无“兮”字，“兮”承上而误书，为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