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佐身世新证
2022-02-03王晶波
王晶波
(杭州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杭州 311121)
提要: 学界公认小说家李公佐非宗室李公佐,但往往关注前者而忽略后者。被忽略的后者的材料证明,唐有二李公佐之说并不能成立。“千牛备身”一职,仅仅是宗室李公佐少年时期凭借门荫得到的一个起家入仕的阶梯,而非最后的官职。这个史实,排除了史料中有关“两位”李公佐在官职方面的最主要矛盾。李公佐之父李说与薛苹胞兄薛芳交情深厚,李薛两家的世谊关系,构成了《古岳渎经》有关薛苹记载的深层背景。这层关系的揭出,直接将“两位”李公佐联系在一起。二者在官职、年龄、交往、行迹等方面的接近乃至巧合,都足以说明,“两位”李公佐其实是同一个人。
唐代传奇大家李公佐的身世,一直是学界关注多年却又难以定论的问题。通行的看法是唐代有两个李公佐①,第一位是小说家,出身不明,长期担任低级官职;另一位出身宗室,曾任千牛备身之职。这种看法由来已久,明代就有人提出唐有二李公佐之说[1],到鲁迅明确指出“小说家李公佐”与“千牛备身李公佐”不是同一人之后[2]53[3]331-332,学界凡论李公佐者,如汪辟疆、王梦鸥、吴庚舜、程毅中、卞孝萱、周绍良、李剑国等先生,都沿用了这一观点。唯一的异议,来自日本学者内山知也,他认为两个李公佐实为同一人,并以此为出发点讨论了李公佐的游宦经历、性情特点及与小说的关系,但他所举的证据尚不够有力,未能在国内学界引起关注[4]②。
人们之所以认为唐代有两个李公佐,主要是因为史料文献中有关二人的官职、年龄、经历等方面的记载存在较多矛盾抵牾,尤其官职上的差异明显,比如小说家李公佐所任职务均属文官系列,一生官阶低微,晚年才做到大都督府录事参军,官阶正七品上[5]742-743;宗室李公佐任千牛备身,属武职系列,官阶正六品下[6]1796-1801,而且为最后职衔③。二人的官职既不属同一系列,又有品阶高低之分,所以学界判定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学界以往对李公佐的关注,主要集中于小说家李公佐的身上,对其官职、经历、交往等内容均有细致探究;对“千牛备身”李公佐,人们只将其作为确定小说家身份的“排除对象”而提及,数十年中,正式的讨论仅见于日本汉学家内山知也和鲁迅研究者徐斯年[7]4-25,他们论及了宗室李公佐的家世、年龄、任官等情况,但二人所执立场不同,所得结论相反,仍未能清晰呈现出宗室李公佐的全面情况。
就认识李公佐而言,即便作为“排除对象”,宗室李公佐也是绕不过去的话题,他与小说家李公佐共同构成了“李公佐”问题不可分割的两面,要想清晰完整地认识李公佐,仅看小说家的一面还不够,也必须认清“千牛备身”的一面。因此,本文在前人所论基础之上,从宗室李公佐入手,结合以往被忽略但却十分重要的一些材料,针对李公佐身世认识中的关键疑点与矛盾,剖析史料,解释疑惑,就千牛备身与官宦子弟的入仕途径、李公佐入千牛卫的具体情况、李家与薛苹关系、《建中河朔记》的写作等方面,探析“两位”李公佐在官职、年龄、交往、行迹诸方面的情况,以期对李公佐其人其事有一个更为全面客观的认识。
一、“千牛备身”与宗室李公佐的入仕途径
据《新唐书·宗室世系表》,千牛备身李公佐出身李唐宗室,属太祖大郑王房一系,其先为高祖李渊的堂弟李神通,其父李说官至河东节度使。李公佐为李说第四子,他还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弟弟[8]2004。
李公佐所任的千牛备身一职,属唐代卫官系列中的千牛卫。千牛卫,全称“左右千牛卫”,是皇帝、太子的近卫侍从武官,由千牛备身、备身左右、太子千牛、备身、太子备身等人员组成。千牛备身是其中地位较高者,共十二人,职责是“执弓箭以宿卫,主仗守戎服器物。凡受朝之日,则领备身左右升殿,而侍列于御座之左右”[5]641;“掌执御刀,服花钿绣衣绿,执象笏,宿卫侍从”[8]1287。除担任皇帝、太子的日常侍从警卫,千牛备身还在皇帝上朝的时候侍列两旁,充任仪仗人员。内山知也说:“千牛是着装华丽的天子的仪仗兵,不过是装饰性的武职。”[4]235
因是近卫侍从,千牛卫的人选要求很严格,仅限于高官子孙。《唐六典》卷五《兵部郎中》载:
凡千牛备身、备身左右及太子千牛,皆取三品已上职事官子、孙,四品清官子,仪容端正,武艺可称者充。[5]154[6]1833
只有三品职事官、四品清官以上高官的子孙,才有资格进入千牛卫,其地位比三卫及其他系列人员都要高,千牛卫也因此被看作唐代典型的门荫群体。
具体到李公佐,他在贞元初年就已经具备了进入千牛卫的门荫资格。据《旧唐书·李说传》的记载[6]3958-3959,李公佐之父李说在贞元三年(787年)前已担任汾州刺史之职④,汾州为上州,刺史品阶高于一般的州刺史,为从三品。可见,就门荫而言,李公佐在贞元三年就已达到资格。
门荫之外,当然还有其他条件的要求。《唐会要·十二卫》中保存有一篇贞元七年(791年)兵部选拔千牛卫人员的文件,记载更为详细:
贞元七年十二月五日,兵部奏事条:取门地清华,容仪整肃,年十一已上、十四已下,试读一小经,兼薄解弓马。其荫取嗣王、任常品四品已上清资官、宰辅及文武职事正二品已上官、御史大夫、诸司卿监、国子祭酒、京兆、河南尹子孙主男,见任左右丞、诸司侍郎及左右庶子,应前任并身役荫者,三品已上官,仍须兼三品已上阶,其见任官荫,并不须阶。庶孽、酗酒、腋疾等,并不应限。一荫之下,不得两人应补,并周亲有见任千牛,亦不在应限。所用荫若是摄、试、检、员外、兼官等,非正阙厘务者,并不在应补限。应用赠荫者,须承前历任清资,事兼门地,与格文相当者。其赠荫降品,请准格处分。敕旨依奏。[9]1287
所列条件中,除门荫外,还包括年龄(11至14岁)、经学(试读一小经)、技艺(薄解弓马),以及容仪、身体等条件,这为我们考察李公佐的情况提供了参照。
内山知也最早注意到这条材料,并据此对李公佐的年龄进行了推测。他依千牛卫年龄上限14岁的要求,并按李公佐贞元七年入千牛卫来推算,认为李公佐出生于代宗大历十三年(778年)左右[4]235。徐斯年则据《李说传》及李说次子李公度的情况推测,认为李公佐“几乎不存在生于大历十四年以前的可能性”[7]8-12。除此外,笔者又发现另外一些材料,可结合起来做更加具体的推算。
李公佐之父李说于795—800年间担任河东节度使时,以令狐楚为幕府从事,表章书奏多出其手。《文苑英华》《全唐文》中保留了不少令狐楚代李说所写的表状,其中有七八篇涉及家事,虽然没有提及李公佐,但提到长子李公敏的次数不少,如:
《代李仆射谢男赐绯鱼袋表》:男公敏义方未教,容止无仪……小觽犹佩,忽带金章;褐衣才解,便绾朱绂。……童子何知,复蒙恩于圣主。[10]26-27
《代李仆射谢子恩赐第二状》:男公敏昨缘耳疾,今赴上都……雏犊之疾,料即痊除。[10]27
《代李仆射谢子恩赐状》:男公敏年方童幼,智乏老成。[10]30
这些表状,均作于贞元十五、十六年间,其中屡称长子公敏为“童子”“雏犊”“童幼”,强调其童稚、无知,但实际上这时李公敏已经入仕做官了(由“小觽犹佩,忽带金章;褐衣才解,便绾朱绂”可知),并不真的是“童子”,李说这么称呼其子,显然是在皇帝面前表示谦卑,但也应离实情不会太远。已经出仕又能够被谦称为童子的年纪,在唐代,最大也就二十出头,至多不超过二十五六岁。考虑到公敏为长子,与第四子公佐之间至少应相差五六岁,假若800年的李公敏是二十五六岁的话,李公佐最大也就是二十来岁。
此外,李公佐二哥李公度的年龄也能说明问题。李说诸子之中,公度官做得最大,曾任义武军节度使、灵盐朔方节度使等职。从今存的李公度《北岳庙题记》等文[11]155[12]461,可知其担任义武军节度使是在大中二年至六年(848—852)[13]1560-1561⑤。任灵盐朔方节度使的时间史无明文,学者推测约在咸通初年(860—865)[13]347[14]1382。若按这个时间,其时距李说去世(800年)已60年,假定公度小公敏两岁,公敏在贞元十六年时二十五六岁,公度二十三四岁的话,到咸通初年李公度任灵盐朔方节度使时,已有八十三岁,865年卸任时则达八十八岁高龄,实在是不合情理。因此,笔者采信敦煌文献《灵州龙兴寺白草院和尚俗姓史法号增忍以节度使李公度尚书立难刺血书经义》的记载⑥,认为李公度于大中七年(853年)时,就已在灵盐朔方节度使任上[15]129-140。即便如此,大中七年时他也有七十六七岁了。从此倒推,可以判定李公度在其父李说去世时的800年,年龄也不会太大。
综上分析,作为李说长子、次子的公敏、公度,在贞元十六年(800年)时,年龄约在二十五到二十三岁左右,而第四子李公佐的年龄则不会超过二十岁,那么他的出生时间,就不能早于大历末年(779年),而应在德宗建中(780—783)时期;又据千牛卫入选年龄11至14岁的要求,则其出生时间,当在建中一、二年左右,即780、781年。
若如此,按照《唐会要》所载条件,李公佐能够进入千牛卫,最早也就到德宗贞元七年(791年)或八年(792年)了。如果我们再看一下前举《唐会要》贞元七年敕文的发布时间是十二月五日,实际执行应该是到了贞元八年,其时的李公佐年龄十二三岁左右,很可能正是根据这个敕文被选拔进入千牛卫。
综合时间、年龄、家庭门第等因素考察,可知《唐会要》所载,可能恰与李公佐进入千牛卫有关。除去李说的官职品阶符合门荫条件外,李公佐的个人条件(年龄、容貌、经学、才艺等)也是符合要求的。
进入千牛卫之后的情况,内山知也推测说:“是时公佐可能被授予备身(正六品)以下的位阶,贞元十一年以后升进为备身。”[4]234-235大体是可信的。
李公佐在千牛卫服役的时间有多长呢?按规定,千牛卫人员在番期间要进行考核,《唐六典》卷五《兵部郎中》:“凡千牛备身、备身左右及太子千牛……五考,本司随文武简试听选。”[5]154《新唐书·选举志》也说:“凡千牛备身、备身左右,五考送兵部试,有文者送吏部。”[8]1174就是说,千牛备身及备身左右在番时须一年一考,历经“五考”,即满五年后,可获得参加吏部铨选的资格,考试合格,即可授予官职。因此,李公佐在千牛卫也须经历“五考”,服役满五年。那就意味着,他贞元八年入千牛卫,五年之后,即贞元十三年(797年)左右退番,离开千牛卫。这时的他,不过十七八岁。
离开千牛卫的李公佐,最可能的去向是去做职事官。今人通常以为科举考试是唐人入仕的主要途径,其实不然,通过科举入仕者在当时只占一小部分。唐代官宦子弟,尤其是高官子弟,有多种途径进入官场,入千牛卫是其中之一。《通典·职官十》记载,左右千牛备身“皆以高荫子弟年少姿容美丽者补之,花钿绣服,衣绿执象,为贵胄起家之良选”[16]。《旧唐书·职官志》“千牛备身左右”下也特地注明:“卫官已上、王公已下高品子孙起家为之。”[6]1796可见千牛备身这个武职,就是给高官子孙量身定制的起家入仕的阶梯,只要任满年限,便可得到铨选资格,从而获得官职。故有日本学者总结说:“从制度上讲,担任卫官是五品以上的官僚子弟通过行使官荫特权、获得晋升资格、正式被任命为流内职事官前的预备阶段。……对拥有特权的官荫享有者来说,出任卫官是一条平坦的升官之路,这部分人构成了官僚预备军的主流。”[17]如无例外,李公佐应该也是按照这个制度既定的流程,入千牛卫、出千牛卫,然后加入流内职事官的队伍。
不过,要注意的是,卫官由武职转入文职,其品阶并不能平级转换,而是要相对降低。通常来说,唐德宗以前,千牛卫转文职,其起家官品一般在七品左右;德宗之后,千牛转入职事官,起家官品则往往只有九品。有研究者考察说:“从卒于德宗以后并有准确释褐官品记载的7人来看,有6人都以九品起家,1人起家为从七品。千牛以九品起家,德宗以前很难见到此类现象,表明唐代千牛的地位呈下降趋势,即他们的贵族身份已不能保证其初仕便有较高官品,……这是唐代门荫制度衰落的反映。”[18]李公佐正是德宗时期进入千牛卫,由正六品的千牛备身转任职事官,其时间约在贞元十三年左右,他面临的可能正是这样一种情形,即起家官品不再像早前那样为七品,而是更低的八品或九品。
通过以上考察,可得到以下几点认识:
(1)千牛备身一职,并不是李公佐的最后职衔,而只是他凭借门荫得到的一个正式入仕的晋身阶梯。
(2)李公佐贞元八年(792年)进入千牛卫,任职五年,退番时间大约在贞元十三年(797年)左右。其时年纪尚不到二十岁。
(3)李公佐从千牛备身退番转任职事官时,起家官阶应在八、九品左右,最高不超过从七品。
(4)《新唐书·宗室世系表》没有按常例记载李公佐的最后官职,而是记载了他最早入仕起家之武职。这一记载,造成了后人对其身世的诸多误读。
以上情况说明,以往学界根据官职的差异来判定小说家李公佐非宗室李公佐的理由,实际上是不成立的。
二、“二位”李公佐的行迹与材料辨析
考察小说家李公佐的事迹,最可靠的材料是他传奇作品中的自述。据其自述,他的活动及任职,依时间先后分别如下:
贞元十三年(797年)“泛潇湘苍梧”(《古岳渎经》);
贞元十八年(802年)“自吴之洛,暂泊淮浦”(《南柯太守传》);
元和六年(811年)在江淮从事任上奉使至京并返回(《庐江冯媪传》);
元和六年春之后至八年(813年)春任江西从事(《谢小娥传》);
元和八年春罢江西从事返吴,在建业瓦官寺初遇谢小娥(《谢小娥传》);
元和八年冬在常州,饯送给事中孟简至朱方,受到浙西观察使薛苹的款待(《古岳渎经》);
元和九年(814年)春至苏州,随刺史元锡泛太湖,登包山,得古本《岳渎经》,与道者周焦君共读,解开龟山水怪之谜(《古岳渎经》);
元和十三年(818年)夏,由江南返长安,于泗滨善义寺再遇谢小娥(《谢小娥传》)。
以上活动,集中在贞元十三年到元和十三年之间,即公元797—818年的22年间。按照唐代传奇小说家的一般情况来说,这22年应该是他创作力旺盛的青年到中年时期。他与白行简共同听讲李娃故事并督促白氏创作《李娃传》的贞元年间[19]69⑦,也在此一阶段中。
除此之外,史料中还有几处提到李公佐,学者虽然已有讨论,但意见不一,仍有辨析的必要。
第一,《旧唐书·宣宗纪》记载了一位“前扬府录事参军”李公佐,因会昌(841—846)后期的“吴湘狱案”,于大中二年(848年)受到处分:
前扬府录事参军李公佐……张弘思、李公佐,卑吏守官,制不由己,不能守正,曲附权臣,各削两任官。[6]620
鲁迅推测这个被削官的李公佐可能就是传奇家李公佐,而非出身宗室的李公佐,学者大多认可这个判断⑧,故将小说家李公佐的活动时间范围,由贞元十三年至元和十三年的22年间,扩展到贞元十三至大中二年的52年间。笔者亦同意这个推测。
第二,段成式《酉阳杂俎·诺皋记上》中提到的一位李公佐:
李公佐大历中在庐州,有书吏王庚请假归。夜行郭外,忽值引骑呵辟,书吏遽映大树窥之……至家,姨尚无恙,经宿忽患背疼,半日而卒。[20]
这段记述所显出的志怪色彩,很容易使人认为这里提到的就是小说家李公佐[21]。不过,这里的问题是,这位李公佐不论从地位还是年龄看,都很难与后来曾任江淮从事等职的那个李公佐联成一体。唐代庐州属淮南道,为上州,长官为刺史,从三品;副职有别驾、长史、司马等,品阶分别为四到五品。不论这个李公佐当时任上述何职,其品阶已远远超出30年后(元和年间)那个任职始终未能超过七品(江淮从事、江西从事)的小说家。另外,从年龄看,这位李公佐的生年,至少应不晚于天宝(742—756)后期,而这就比通常所认定的小说家李公佐的年龄大出了二三十岁。退一步说,即使认为这个“大历中的”李公佐在庐州时尚为青年,也未任如上所述之高官,而只是从旁听到书吏讲述的故事,其年龄也应属白行简(776—826)的前辈,而无贞元中与白行简平辈论交的可能。还可注意的是,上引《酉阳杂俎》的内容,在《太平广记》卷338中亦有收录,在以明谈恺刻本为底本的中华书局校点本中,所载人名不是“李公佐”,而是“李佐公”。即便不论是否文本错讹,只从上面的推理,也可认定这位李公佐(或李佐公)不是小说家李公佐,当然更不可能是千牛备身李公佐(大历中还未出生)。
第三,白居易《白氏长庆集》卷五九《论元稹第三状》中提到的李公佐:
元稹守官正直,人所共知。自授御史已来,举奏不避权势。只如奏李公佐等之事,多是朝廷亲情。人谁无私?因以挟恨。或假公议,将报私嫌。遂使诬谤之声,上闻天听。[22]
该状写于元和四年(809年)。不过,其中“李公佐”一名,在《旧唐书·白居易传》中写作“李佐公”,《册府元龟》卷五三三《谏诤部·规谏》写作“李左公”,同书卷五五二《词臣部·献替》又作“李公佐”。可见名字的记载早已混乱了。卞孝萱《元稹年谱》认为,元稹所弹劾的李公佐,要么是宗室李公佐,要么是河中少尹李佐公,两者必有其一[23],王梦鸥[24]47-48、程毅中、李剑国都认为指的可能是宗室李公佐。
白居易状中说元稹因“举奏不避权势”,弹劾李公佐(或李佐公)等事受到诬谤,“上闻天听”,看来被弹劾者的确权势不小。元和四年(809),在小说家李公佐任职江淮从事(元和六年)之前两年,任江西从事前四年。这时的宗室李公佐还不到三十岁,在其约于贞元十三年退番之后的十余年间,先后经历了母亲崔氏与父亲李说的相继去世(799年、800年)[25]5485—5486[10]21⑨,其家族是否仍有大的权势已属可疑,就他个人而言,其地位恐怕连受御史弹劾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以权势相报复。无论其中哪一位,其时的身份地位,似都与白居易所说元稹弹劾者的情况不大相符⑩。
上面的分析已指出,小说家李公佐的活动主要集中在贞元、元和及会昌、大中之间,即公元797—848年之间。最早是贞元十三年(797年)的“泛潇湘苍梧”(《古岳渎经》),最晚是大中二年(848年)的被削官。那么,涉及他的一切是否存在与宗室李公佐重合的可能呢?
(1)先看年龄。根据鲁迅的推测,小说家李公佐约于770—850年间在世[2]53,吴庚舜修正为775—850年671-681。唐代官员的致仕年龄,一般在70岁左右。若按前一推测,则李公佐844年任职扬州都督府时已75岁,比出生于772年的大都督府长史的李绅本人还大两岁。即便按吴庚舜修正的年龄推算,李公佐出任这一职务时,也到了次年就该致仕的69岁。无论哪一种情况,似乎都不大合情理。这就是说,他的出生时间按理还应更晚,而这也就越来越接近于我们前面所推论的宗室李公佐的出生时间,即德宗建中初的780或781年。可见二者在年龄上是很相近的。
(2)再看任职。贞元十三年(797年),千牛备身李公佐从千牛卫退番,开始等待转任职事官;而小说家李公佐也恰好于此年开始他“泛潇湘苍梧”的游历。这个时间上的偶合,恐怕也不是没有意义的。依照前面的分析,李公佐在千牛卫服役五年,退番之后,虽已获得铨选资格,但要任官授职还得经过一定时间的守选,而选择趁此空闲之时出外游历或寻求入幕之机,也应是比较自然的事。而这也极可能就是《古岳渎经》中“贞元丁丑岁,陇西李公佐泛潇湘苍梧,偶遇征南从事弘农杨衡,泊舟古岸,淹留佛寺。江空月浮,征异话奇”所描述那段经历的实际背景。
另外,以往认为两个“李公佐”的不相合,主要在小说家李公佐一生任职未超过从七品,而宗室李公佐的千牛备身已是正六品。然而,上面的考察也已说明,唐德宗以后的千牛备身退番入仕,其起家官品最大可能不过是八品或九品,这也并未高过小说家李公佐元和间任江淮从事、江西从事及会昌间任扬府录事参军时的八品、七品。其间并不存在以往所认为的那种抵牾。
还有一个问题,宗室李公佐的任千牛备身见于《新唐书·宗室世系表》,但这却只是一个贵族子弟年轻时的门荫之职,这就使人产生疑问,这个李公佐一生只做过这个官吗?《新唐书·宗室世系表》记载其父李说(河东节度使),其兄李公敏(太子通事舍人)、李公度(灵盐朔方节度使)的官职,都是其最后任职,为何单单到李公佐,只记载了他少年时所任的一个武职?合理的解释,一种是李公佐此后再未出仕,为什么这样,需要合理的解释;另一种就是他后来的官职始终未超过这个千牛备身的品阶,为什么这样,同样需要解释。再看小说家李公佐一生的活动,其中很重要的一项,就是会昌四年到六年(844—846)应李绅之邀任“扬府录事参军”时被牵进当时影响很大的“吴湘狱案”,在已经离职后的宣宗大中二年(848年),受到“削两任官”的处分。对此,王梦鸥分析说:“罪状谓削两任官,倘使一为本官,其一必属虚衔”[24]51。而这个被削的实职,只能是“扬府录事参军”。而这也就意味着在他的仕宦履历中,不能再写“扬府录事参军”这一职衔。而这似乎也为史书所载李公佐官职只有“千年备身”这个青年时期的任职提供了一种较为合理的解释可能。
当然,即便有了上面的推测,也还不能认定两个李公佐就是同一个人。要证明这一点,还需要更有力的证据。这个证据,就是下面要说的“李公佐”与薛苹之间的关系。
三、李公佐与薛苹
多年来,为探讨李公佐的家世出身,学者对其作品提到的诸多历史人物,从杨衡、孟简、薛苹、马植、卢简能、裴蘧、周焦君、高钺、赵攒、宇文鼎,到李汤、僧齐物、尼令操等等,逐一进行过考察,均未能发现有用的线索。虽然如此,对他作品所提及人物的分析,仍然是我们考察的重要方向,因为能说明小说家李公佐经历的,除了他作品中所提到的人物,没有其他更可靠的线索。有幸的是,笔者恰好从中找到了一个这样的人物,那就是薛苹。
《古岳渎经》载:
公佐至元和八年冬,自常州饯送给事中孟简至朱方,廉使薛公苹馆待礼备。[19]49
这显然是使小说家李公佐印象深刻的一次盛情款待。王梦鸥指出,在李公佐的小说中,提到人名而称“公”的只有两位[24]52,其一即薛苹。李公佐为何对薛苹特示敬重呢?这一点,或许从令狐楚代李说所写的状中可以看出一点线索。该文名《为人作奏薛芳充支使状》,是担任河东观察处置使的李说为请求朝廷改派薛芳充任观察支使所上的状。其文如下:
右件官,蕴蓄公才,精勤吏道,文章史传,无不该通。大历末,则与臣及徐泗节度使张建封,同事故马燧作判官。建中三年,曾以公事直言,不合其意,遂被奏授交城县令。及有政绩褎然,疲羸悉安,征赋皆办。臣以其四居畿令,两任法官,有学有才,堪为宾佐。委令推断,无不详平;与之筹划,多所裨益。相谙相识,二十余年。滞居最深,实希荣奖。伏望天恩,特赐改官,充臣观察支使[25]5499[10]25。
据《新唐书·薛苹传》,状中提到的薛芳,正是薛苹的同胞兄长。状文说,从大历末年起,李说与张建封、薛芳三人同在马燧部下任判官,李薛两人“相谙相识,二十余年”。从时间看,大历十年(775年)马燧为河阳三城镇遏使时,李说、张建封、薛芳同在马燧部下,那时起两人相识,到李说任节度使时(795—800),确实已二十余年。建中三年(782年),薛芳因直言触犯马燧,被改授交城县令,其后近二十年里,官职一直没有多少升迁,而当初与其同任判官的李说、张建封都已升任节度使,他的遭遇引起李说的不平与惋惜,于是担任了河东节度观察使的李说上表状,请求朝廷给薛芳“特赐改官”,让他担任自己的观察支使。
有关薛芳在李说幕中任职的情况,史书没有记载。唐人欧阳詹有一首《太原旅怀呈薛十八侍御齐十二奉礼》诗[27],据戴伟华考证,其中的“薛十八侍御”,便是薛芳[28],证明薛芳确实如李说状中所说,已在河东担任观察支使,并带监察御史衔。
那么,对李薛两家的关系,薛家又是如何看待的呢?这从权德舆所撰的《大唐浙江西道都团练观察等使润州刺史兼御史大夫河东郡公薛公先庙碑铭并序》中,也可以看到一些消息:
公之母兄曰芳,雅有器干,为北都命介,由御史府入为秘书丞,亦不至大官。[25]5064-5065
该文写于元和五年(810年),当时担任浙江西道都团练观察等使润州刺史兼御史大夫河东郡公的薛苹为祖先在长安建先庙,庙成后,请权德舆撰写了这篇碑铭。其中说到薛苹兄长薛芳的为官经历,开头一笔,即明言其“为北都命介”。这正与李说状中所说“伏望天恩,特赐改官,充臣观察支使”之事相合。李唐王朝由山西发迹,故以太原为北都。唐代宗、德宗时期,马燧、李自良、李说先后出任河东节度使、北都留守。“命介”,指受命于君的副使,在此指节度使的副手。薛芳任河东观察支使,虽然不是节度副使,但称“北都命介”是完全没有问题的。由此可知,薛芳之“为北都命介”,正由于李说的举荐与提携。这件事,对于“有学有才”“雅有器干”,却因“以公事直言”被马燧贬为交城县令,“四居畿令,两任法官”“滞居最深”的薛芳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实际上到这时薛芳的仕宦生涯已有二十多年,但《薛公先庙碑铭并序》不提他前面的职务经历,而直接从“为北都命介”开始,可见薛家对这个职务的看重。权德舆撰《薛公先庙碑铭并序》在元和五年,时距李说去世已十年,虽然离李说提携薛芳已过去多年,但从《薛公先庙碑铭并序》中对薛芳曾任北都命介经历的重视看,薛家对这件事,显然没有忘记。
李说与薛芳相识相知的二十余年,也正是李说的儿子李公佐等从出生到成长的重要时期。父辈之间的友情,无疑也会对青少年的公佐兄弟产生深刻的印象。因而,我们说元和八年李公佐在朱方受到的薛苹的盛情接待中,不仅有薛苹对孟简的尊重,同时也包含有对李公佐的礼遇,无疑是合乎情理的。而这也就解释清了为什么李公佐对此次会面表现得比较兴奋,特地在作品中加以记载,并罕见地对薛苹称“公”的原因吧。一句“廉使薛公苹馆待礼备”,除了能够让人看到来自薛苹的“礼备”,还有薛李两家数十年交谊的情分,以及李公佐对于父执的那一份亲近与尊重。
如果说前面有关李公佐官职、年龄的对比考察还多属分析推测的话,这里所举的这些线索,则直接地将小说家李公佐与宗室李公佐联系到了一起,其间的事实与逻辑链条,密合无间,堪为二者为同一人的最有力证明。
四、李公佐的家世及其写作
李公佐在作品中表现出的对佛、道两教的熟悉,相信令所有读过其作品的人都印象深刻。《南柯太守传》所表现出的宗教情怀与人生彻悟自是有目共睹,其他作品中也多处提及他与佛徒道士的交往,如《古岳渎经》中提到隐逸高士杨衡与道者周焦君,精通佛典的孟简;《谢小娥传》中提到建业瓦官寺僧齐物,泗滨善义寺大德尼令操,《建中河朔记》的序言中提到的老僧智融等。可以说,李公佐作品中的佛老思想及其与佛道人士的交往,与其家庭的宗教氛围存在着密切的关系。
山西历来为佛教兴盛之地。李公佐之父李说自贞元十六年去世前的二十多年里,一直在山西任职,期间与当地佛教界多有往来。795年,他奉德宗之命,备礼迎请五台山大华严寺澄观法师入长安译经;次年,太原府交城县石壁山寺夜降甘露,他写了《进甘露表》向皇帝报告,德宗赐名“甘露无碍义坛”[30],元和八年李逢吉撰《唐石壁禅寺甘露义坛碑》还提及此事[25]6225-6226。晚年中风疾之后,李说对佛教更加虔诚,据支乔所撰《尚书李公造华严三会普光明殿功德碑并序》记载[31],为求福佑,李说与夫人出巨资扩建了卦山天宁寺道场,建立普光明殿,举办华严三会,并于贞元十六年(800年)立功德碑加以纪念。
李公佐之兄李公度任灵盐朔方节度使时,也与当地佛教界有所往来。前举《灵州龙兴寺白草院和尚俗姓史法号增忍以节度使李公度尚书立难刺血书经义》,讲述释增忍因节度使李公度劝其停止刺血写经而作《三教毁伤论》以明志之事。虽然李公度是从儒家孝道出发对增忍和尚刺血写经的行为进行劝阻,但就其对此事的关心及与增忍的“难”“答”往来,亦可看出其与佛教界关系的密切。
至于《南柯太守传》的写作,以及青年李公佐如何会有《南柯太守传》中那样的彻悟,这又不得不说到李说的去世及其影响。
贞元十六年十月,李说在河东节度使任上去世,享年61岁。而《南柯太守传》写成于贞元十八年秋八月之后,正当李说去世两年以后。结合这个时间点,我们再来读《南柯太守传》,当可对作者的创作动机及思想背景有更深的了解。
李说生前,身居要职,对李唐朝廷忠贞不贰,自己也颇得朝廷爱重,这从贞元年间令狐楚代笔的诸多谢恩表状中就可看出,其中的《代李仆射谢子恩赐状》前后就有六篇,可见德宗皇帝对李说是恩宠有加。李说去世时,诸子还都年轻,按我们前面的分析,长子公敏也还只二十出头不多,长子公敏、次子公度已入仕,公佐也刚入仕途不久,兄弟数人都还处在需要继续扶持提携的阶段,这时父亲去世,对他们来说可谓顿失恃怙,虽为宗室皇亲,但也仅是旁枝疏属,官场冷暖、世态炎凉的感受亦可想象得出,尤其对李公佐这样受佛老思想影响较深的人来说,很容易生出对权势恩宠及人生的幻灭感,“感南柯之虚浮,悟人生之倏忽”,说的是淳于生的感悟,但未始不是作者自己的人生体验:
公佐贞元十八年秋八月,自吴之洛,暂泊淮浦,偶觌淳于生棼,询访遗迹,翻覆再三,事皆摭实,辄编录成传,以资好事。虽稽神语怪,事涉非经,而窃位著生,冀将为戒。后之君子,幸以南柯为偶然,无以名位骄于天壤间云。[19]57
作者在篇末的这段话,实际已将其心态表露得很明白了。再看贞元十八年秋八月这个时间,正是他为父服丧将期满的时候。按唐礼,子为父服丧,斩衰三年,一般服二十五个月;李说去世后葬于洛阳,而此时他由吴地去洛阳,或许就跟除服礼有关。在这途中,听说了淳于棼的故事,恰恰又与自己的经历感受相契合,受此感触启发,便在之后写出了《南柯太守传》。难以想象一个始终处在社会中下层,对权势恩宠及其失落没有切身感受的人,能够写出这样大彻大悟的作品。李公佐传世的四篇作品中,《南柯太守传》成就最高,当与他个人感受之深和体悟之切有直接的关系。
《建中河朔记》的写作,亦可说明“两位”李公佐的同一性。
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五史部杂史类著录一部《建中河朔记》,作者为李公佐。关于这部杂史著作,小说史家大多归在小说家名下。如卞孝萱认为《南柯太守传》的思想内容是“讽刺德宗把几位公主下嫁给藩镇子孙”,其中隐含的反对藩镇叛乱之政治立场与《建中河朔记》一致,推定二书作者当为一人[33];而徐斯年则以李公佐之父李说有功于平定建中河朔之乱,断定作者为“千牛备身李公佐”[7]9。双方所论皆有理据,而这恰好又可证明“两个”李公佐的一致性。
陈振孙转引李公佐自序云:
与从弟正封读《国史》,至建中、贞元之际序叙河朔故事,未甚详备,以旧闻于老僧智融及谷况《燕南记》说略同,参错会要,以补史阙。[32]
结合这条序言以及书名,我们可对《建中河朔记》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进行一些分析。
其一,作者身份。“旧闻于老僧智融”,可以确认作者为李说之子的身份。这个老僧智融,很可能亲身经历过建中年间河朔三镇之乱,故能对青少年李公佐讲述往事。李公佐之父李说跟从马燧、李自良等人参与平定河朔叛乱而立身起家,“李说自始至终处于‘建中河朔平定之乱’的军政核心。他的第四子公佐,无论曾否亲历,对于这场叛乱的前因后果应是相当清楚,并且可能占有第一手资料的,这就是他可以撰写《建中河朔记》的基础”[7]9。虽然据我们前面考察,河朔之乱时李公佐才刚刚出生,断无可能亲历其事,但徐斯年的这个判断是准确的。
其二,《建中河朔记》的成书时间当在833年之后,是李公佐的晚年之作。李公佐自序中提及谷况的《燕南记》,那么《建中河朔记》的成书必当在《燕南记》之后。徐斯年考定《燕南记》成书上限在文宗大和七年(833年)[7]9,其说可信。由此可知《建中河朔记》必不能早于大和七年。
其三,自序中李公佐称李正封为“从弟”,并且同读国史,可见两人关系密切,并且都持维护唐中央王朝、反对藩镇叛乱的立场。李正封字中护,出陇西李氏丹阳房[8]2466,元和二年(807年)登进士第,曾任监察御史,做彰义军判官时,佐助裴度平定淮西之乱,最终做到中书舍人之职。李公佐与李正封同宗但不同房支,当属陇西李氏远宗同辈兄弟。陇西李氏不同房支之间联宗叙谊的现象很多,出自姑臧房的李益也曾有诗题赠李正封,称其为“从兄”(有人考证说应是从侄)。可见不同房支之间也可互称“从兄弟”或“从侄”。
将“两位”李公佐作同一人看待,就可发现,李公佐写作《建中河朔记》的动机,首先是出于维护李唐王朝统一、反对藩镇叛乱的政治立场,这不仅体现在其家族的传统中,也体现在其小说写作之中;其次是出于记录史实的史家责任感,因国史“未甚详备”,故而“参错会要,以补史阙”的做法,与其在《谢小娥传》中“知善不录,非《春秋》之义”的说法相符合;再次,又因这段历史恰好与其父李说追随马燧平叛而得起家的历程相一致,故其写作同时也兼有了弘扬家族荣光的意义。
综上所论,宗室出身的传奇大家李公佐,虽然年纪轻轻便凭借门荫得到千牛备身这个起家入仕的阶梯,转任职事官,但后来仕途坎坷,一生官职低微,不像他的大哥李公敏、二哥李公度那样有值得炫耀的仕宦履历,晚年官职又遭削除,故后人在将他作为宗室后裔载入史籍的时候,就只书写了他早年所任的风光武职“千牛备身”。正是《新唐书·宗室世系表》这样的记载,造成了后人有关他身世生平的种种矛盾与误解。唐有“二李公佐”之说能够流行数百年之久,原因主要就在于此。也正是由于这样的误解与割裂,使得人们对李公佐的身世一直未能有清晰的认识,连带对他作品的解读,也颇多疑惑抵牾之处。而当我们把两位李公佐合而为一,不仅可以认清这位唐代传奇家本人的面貌,扫除以往的疑惑与谜团,重新审视唐代小说作家的群体构成,更可藉此对他的作品进行全面深入的解读,加深对唐代社会文化的认识。
注 释:
①程毅中甚至怀疑可能有三个李公佐。详参程毅中:《唐代小说史》,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49-150页。
②内山知也的《李公佐及其小说》,最早发表于1969年第7期的《大东文化大学纪要(文学部)》,见于曼玲编《中国古典戏曲小说研究索引》下册,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46页。该文2010年始由石祥译为汉文,名《李公佐与〈南柯太守传〉及其他小说》,收入内山氏文集《隋唐小说研究》中。
③李公佐见载于《新唐书·宗室世系表》。按史书记载体例,单列人名时所署之职衔,一般是最后职衔,故“千牛备身”被认为是其最终官职。
④《旧唐书·李说传》载:“说以门荫历仕,累佐使幕。马燧为河阳三城、太原节度,皆辟为从事。累转御史郎官,御史中丞,太原少尹,出为汾州刺史。节度使李自良复奏为太原少尹、检校庶子、兼中丞。”李自良接替马燧为河东节度使的时间是贞元三年,故知李说任汾州刺史在贞元三年之前。
⑤吴廷燮认为李公度直到大中八年(854)还在义武军节度使任上,见吴廷燮:《唐方镇年表》,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512-513页。
⑥敦煌文献保存了S.276V、S.528、P.2680、P.3570V、P.3727、P.2775等6件相关写卷。
⑦白行简《李娃传》末尾记载:“贞元中,予与陇西公佐,话妇人操烈之品格,因遂述汧国之事。公佐拊掌竦听,命予为传。乃握管濡翰,疏而存之。时乙亥岁秋八月,太原白行简云。”
⑧亦有持不同意见者。如程毅中认为年代较晚,恐怕不是小说家,见《唐代小说史》,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50页;李剑国认为这个李公佐非小说家,而可能是宗室李公佐。见《唐五代志怪传奇叙录》,南开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305-307页。
⑨其母崔氏去世,参见令狐楚代李说作:《谢赐男绢等物并赠亡妻晋国夫人表》,见《全唐文》卷五四○,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5485-5486页;《令狐楚集》,甘肃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21页。
⑩所涉另一位可能的人物李佐公,出身陇西李氏姑臧大房,为宰相李揆之子,担任过河中少尹,从年龄上估算也较宗室李公佐要大二三十岁,所以元和四年元稹所弹劾的,这位李佐公的可能更大一些。